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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遭遇怪异,肯定会这么想。



世界上不可能有怪物,世界上不可能有妖怪,我现在看到的不是什么怪异──



一般人肯定会这么想。



但是现在的我,满脑子以完全相反的方式来解释。



我衷心希望眼前的「这个东西」是怪异。



因为──是虎。



一只虎。



这只虎就在我面前悠然行走。



黄黑相间的斑纹。



宛如图画描绘的虎。



我刚目送真宵小妹离去,在路口转个弯就看到这只虎了。不对,即使以这种文字叙述也毫无现实感,真实性等于零。



没有这种感觉,所以应该不是现实。



应该是怪异。



而且无论如何,如果不是怪异就麻烦了。这只虎和我距离不到五公尺,伸手就碰得到它的斑纹毛皮,如果这只虎不是怪异而是真虎,比方说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虎-我肯定会没命。



这是想逃也逃不掉的距离。



会被吃掉。



会被拿来开动。



我将会交出生命的接力棒。



话说,有人认为高度发展的科技与魔法难以区分,但是过度玄妙的怪异也和现实难以区分。



这种独特的兽味,强烈的存在感,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很惊人,虽然没有现实感却很现实,没有真实性却宛如真实的聚合体。但是不要紧,记得亲爱的电视主播小姐,今天完全没报导老虎逃离动物圜的消息。



『……■■。』



这只虎,发出吼声。



并没有像漫画里的猛兽,刻意吠出「嘎喔〜」的声音。



然后这只虎停下脚步,狠狠瞪我。



完了。



和它视线相对了。



无论这只虎是现实还是怪异,视线相对就不太妙。



如果是现实之虎,光是这样当然就构成我遇袭的理由。如果是怪异之虎,「我认知到它」和「它认知到我」同样麻烦,或许还更加麻烦。



我立刻移开目光。



让虎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虎因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我也同样待在原地动弹不得。以结果来看,无论对方是真正的动物或是怪异,我采取的反应都是不上不下。



如果想逃明明可以逃,我为什么没有逃离这里?



明明逃离就能得救,我为什么没有逃?



「…………」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



在这种时候,经常会形容成「宛如好几个小时般漫长」,或是反过来形容成「宛如眨眼般短暂」,不过老实说,我甚至没有余力思考这种事。



我的精神容量比我想像的还要小。



无法存在于此处,也无法不存在于此处,简直如同我自己才是怪异──然后,状况终于有进展了。



『嗯,白色。』



这只虎说话了。



确定是怪异无误。



『白──白得极端。』



虎说完之后(当然没有在语尾加上「嘎喔〜」这种字眼),原本停下来的四只脚缓缓地,慢吞吞动了起来,毫不眷恋从我身旁经过。



我没有近距离看过虎这种生物,至今完全无法拿捏五公尺远对象的距离感,但这只虎经过我身旁时,我发现它身体高过我的头,令我重新体认到它巨大得超乎现实。这时候不应该转身才对。



既然它愿意从身旁经过,应该就这么让它从身旁经过。对方已经移开目光,所以这边更不应该投以目光。



但我那么做了。



白色。



白──白得极端。



这只虎对我说的话语束缚住我,使得我没有多想,甚至毫无警戒。



就这样转身了。



何其愚蠢。



包含黄金周在内,我在第一学期受到的那些教训,几乎没有在这时候活用,这样我根本没有资格说阿良良木。



不,以我的状况,我比阿良良木严重太多了。



「……啊。」



但是,不知道是否该说「幸好」,不对,很明显应该要这么说。我转身一看,后方一无所有──别说虎,连一只猫都没有。



只有道路。



一如往常的上学道路。



「……这下麻烦了。」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虎消失,是因为我看了左手手表的时间。



八点半。



看来我似乎打从出生至今第一次迟到了。



005



「战场原同学,跟你说喔,我今天上学途中,遇到了一只老虎。」



「这样啊。话说羽川同学,我有义务聆听这件事的详情吗?『跟你说喔』不是开场白,而是你出自内心的愿望?」



开学典礼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回到教室时,我跑到同班的战场原同学身边。



并且提及今天早上的事情。



战场原同学随即露出颇为不悦的表情,回以这个明显不悦的反应,但她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拒我于千里之外。



「所以呢?」



她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她在暑假期间剪掉及腰的长发,后来立刻返乡回到父方的老家,所以不提阿良良木的感受,短发的战场原同学给我一种新鲜感。



她的五官原本就很端正,无论发型是长是短,都宛如量身打造般适合她,不过她在第一学期那种「深闺大小姐」的气息,随著发型改变完全消失了。



这件事使得班上同学私底下议论纷纷(或许比我剪头发时讨论得更加热烈),但是依我的看法,用「深闺大小姐」形容女高中生近乎是坏话,所以我认为现在这样是好事。



「羽川同学,你说虎?不是猫?」



「嗯,不是猫,是虎。」



「不是虎斑猫?」



「嗯,虎斑虎。」



「不是虎斑的斑马?」



「这样应该就只是普通斑马吧,总之不是。」



「不觉得把『练马区』改成『斑马区』,就会有更多人移居过去吗?」



「不觉得。」



战场原同学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过来。」



她说完就牵著我前往暗处。



距离班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她似乎是想远离人群,而且这个话题确实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



我们来到体育馆后面。



上一句话听起来有点恐怖,不过自从去年女篮社创下佳绩,体育馆周边管理得无微不至,所以这里反而是个健康的开阔场所。



而且今天天气很好,这里成为了适合女生开心畅谈恋爱话题的地方,可惜我们开心畅谈的是灵异话题。



或许不应该说成开心畅谈,而是严肃深谈。



「看见一只虎……羽川同学,这是不得了的事情吧?」



「我也这么认为,啊,但不是那样,我想那不是真正的虎,应该是怪异,因为它会说话。」



「还不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对于日本人来说,真正的老虎也等于是怪异。」



「啊啊……」



说得也是。



战场原同学还是老样子,对事物有著大胆的见解。



现实层面的大胆见解。



「如果有人宣称熊猫是妖怪,我会相信。」



「唔〜这就难说了。」



「长颈鹿完全就是辘轳首吧?」(注2:脖子能自由伸缩的日本妖怪。)



「对于战场原来说,动物园应该是鬼屋啰?」



「或许吧。」



战场原说完点了点头,真老实。



「不过羽川同学,请一定要让我这么说──你真的遇到超乎预料的东西了。老虎,老虎,是老虎!该怎么讲,这简直太帅气了吧?螃蟹、蜗牛、猿猴,记得火怜妹妹是遇到胡蜂?继这样的阵容之后居然是老虎,明明大家至今避免过于抢眼,贴心希望能并肩跑向终点,都已经和乐融融走到这一步了,不懂得察言观色也要有个限度吧?这搞不好比阿良良木的鬼还要帅气。」



「这也是战场原同学独特的见解吧……」



「虎对你做了什么?」



「不,什么都没做,至少我如此认为。不过这种事并不是自己就说得准,所以我才想问问看。今天的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嗯……如果是缺席就算了,羽川同学确实不像会迟到的人,但你应该不是问这种事情吧?」



「嗯。」



「恕我失礼。」



战场原同学说著就把脸凑过来,仔细观察我的皮肤,目不转睛专注观察。与其说是观察我的皮肤,更像是逐一检查我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唇等各个部位。



她观察脸部之后捧起我的手,仔细端详我的指甲与手背血管等等。



「……战场原同学,你在做什么?」



「确认有没有异状。」



「真的?」



「至少刚开始是如此。」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一饱眼福。」



我甩掉她的手。



全力甩掉。



战场原同学发出「啊……」的声音,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看我。不,总之我想她是在开玩笑。



战场原同学意外喜欢开玩笑。



……我希望这是开玩笑。



回想起最近阿良良木所说神原学妹的嗜好,我更加希望这是开玩笑。



「所以怎么样?」



「放心,你的肌肤还能再战十年。」



「我不是问这个……」



「就我看来没什么异状……而且你并没有长出虎耳。」



「居然说虎耳……」



我曾经长过猫耳,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但因为这个譬喻很逼真,所以我刻意夸张大笑,并且随手确认头顶。



没事。



没有长。



「不过,并不是遭遇怪异就会立刻出现异状……考量到潜伏期还不能放心。」



「是啊。」



「羽川同学隔天早上醒来就变成虫子的可能性,也绝对不是零。」



「我觉得这就太突兀了。」



好歹也要跟虎有关。



我知道你喜欢卡夫卡的著作。



「但如果是这样,我觉得找阿良良木商量会比我好。我确实遇过螃蟹怪异,而且也吃尽苦头,但我对于怪异的应对方式与相关知识,并没有比别人多。」



「唔,嗯嗯,是没错啦……」



她说得对。



即使遇过怪异,也不表示会累积相关经验。



反倒是越累积越外行。



找战场原同学商量这种事,也只会造成她的困扰,甚至可能撕开她的旧伤。



「但阿良良木今天似乎请假。」



「啊?」



战场原同学诧异歪过脑袋。



「记得没有在开学典礼的队列看到他……不只是不会察觉他在场,甚至不会察觉他不在场,他的存在感已经稀薄到这种程度了。呵呵。」



她轻声一笑,令我背脊发凉。



战场原同学偶尔会展露这一面,阿良良木形容这是她「毒舌时代」的残渣。



不过她已经在暑假将这种毒素排除殆尽,刚才的说法也明显是玩笑话。



人是会改变的生物。



她称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实例。



「虽然提过不用太担心出席天数的问题,但我亲爱的达令到底怎么了?」



「不准用达令。」



这也改变太多了。



角色设定会连接不上。



「这么说来,我今天早上遇见虎之前有看到真宵小妹,从她的说法推测,阿良良木果然在忙某些事情。」



「某些事情吗……」



战场原同学像是拿他没办法般摇了摇头。



虽然这种反应有些夸张,却是「无可奈何」的标准呈现方式。



「照例老毛病又犯了?」



「或许吧,他这个人只看得到眼前的事情。」



「有打电话还是写邮件问过吗?」



「唔〜我有所顾虑。」



我确实不希望在他「处理事情」的时候麻烦他。如果来到学校有看到阿良良木,我应该会率先找他商量,但如果要打电话或是写邮件,就会令我却步。



与其说是客气,应该说是为他的安全著想。



「这样啊。」



战场原同学说著点了点头。



「羽川同学,我觉得你的脸皮可以厚一点。」



「厚脸皮?」



「或许要说神经大条一点。无论是任何状况,他都不会把你的请求视为麻烦事,你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唔〜这就难说了。」战场原同学这番话令我困惑。「我或许不太明白。」



「还是说,你在顾虑我的感受?」



「怎么可能,不会的。」



「那就好。」



战场原同学这次是叹了口气。



长长的一口气。



「总之,还没有确定会发生什么状况,过于紧张也不太好。如果造成心理压力而病倒,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如果造成心理压力而变成病娇,也同样赔了夫人又折兵。然而不只是羽川同学,其他人也有可能会被那只虎袭击,那还是只能找阿良良木商量吧?不只是我,包括你在内,无论对方是老虎还是狮子,我们都没有力量对抗怪异,你也和我一样只有知识却没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吧?」



「是没错……」



这番话听起来似乎别有含意。



很难判定她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阿良良木,应该就会看透真相漂亮吐槽。



但我没有这种技能。



「能够和怪异交战的人,只有在影子里养吸血鬼的阿良良木……虽然神原真的有心应该也行,但我们不应该勉强她。」



「嗯。」



这部分我也略知一二。



记得是……左手臂的绷带。



这方面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是更加实际的危险问题。即使怪异的部分已经解决,神原学妹依然像是随身带著一颗炸弹。



也可以说她自己就是一颗炸弹。



……但要是这么说,阿良良木也半斤八两,这也是我不打电话找他的原因之一。我自己如此认为。



然而我明白,并不是基于这种理由。



到最后,还是战场原同学说的对。



我没办法对阿良良木厚脸皮。



个中理由,肯定明确得令人无言以对──



「羽川同学,你有向阿良良木说过『救救我』吗?」



「啊?」



唐突的询问使我回过神来。



「什么?『救救我』?……这个嘛,日常对话不太会用到这三个字……我想我应该没说过。」



「这样啊,我也没有。」



战场原说完仰望天空。



「因为他会在我们求救之前就出手搭救,还会讲『人只能自己救自己』这种似曾听过的话。」



不是似曾听过,而是真的听过。这是忍野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台词。



「不只是螃蟹,我想想,包括神原、贝木,还有其他各方面的事,他表面上与私底下都帮我很多。不过,即使不讲就能得到他的协助,我认为也不能什么都不讲。」



「嗯?什么意思?」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羽川同学或许是期待阿良良木在你还没讲之前就出手协助。」



「……啊啊。」



唔~……



我看起来像是这样吗?



不过听她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全盘否认,这是悲哀的事实。



没有主动靠近他人,而是被动等待他人靠近?



这样的自己──我无法断言不存在。



我心里有一个黑色的我。



因为在我心里,所以比任何人都接近我。



「我觉得你可以率直找他帮忙,他总是期望你能这么做。要是你在黄金周那时候能够这么做……」



战场原同学说到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或许觉得,即使只说一半也已经说过头了。



但她没有道歉,只是尴尬不再说下去。要是她道歉,我也会很困扰。



她没道理道歉。



「该回教室了吧?」



我如此说著。



并不是要让尴尬的她有一个台阶下,依照手表显示的时间真的该回去了,甚至得用跑的爬楼梯才行。



「也对。」



战场原同学点了点头。



「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但如果发生什么事,不可以只想靠自己解决,你很容易有这方面的倾向……如果不愿意造成阿良良木的困扰,虽然我无能为力,不过请你把我牵扯进来。我想想,至少我可以陪你一起死。」



战场原同学随口说出天大的事情,然后朝校舍踏出脚步。虽说已经改头换面,不过该怎么形容呢,她这种坚毅无比的个性依然存在。



坦白说,战场原同学与其说是改头换面,其实就只是变可爱了。



在阿良良木面前尤其明显。



但是阿良良木只知道战场原同学在他面前的模样,或许还要花点时间才会察觉。



不然由我来告诉他吧?



我这么想。



后来我们一起回到教室。原本担心可能已经在开班会了,但是并没有。



不,担任班导的保科老师已经在教室了。



所以原本应该正在开班会才对,然而包括保科老师在内,班上所有人都聚集在靠操场的窗边,没有人坐在位子上,这根本称不上在开班会。



怎么回事?



他们在看什么?



「啊……」



此时,我身旁的战场原同学轻呼一声。



她身高比我高很多,所以先察觉到了「那个状况」。严格来说,在她知道大家正在看某个东西时,就已经脱鞋站在旁边的椅子上了。



她在这部分和外表不同,是意外活泼的女孩。



我没有这个胆量,所以就只是走向大家,钻过人群的缝隙看向窗外。



我很快就明白大家在看什么了。



「……失火了。」



我不由得愣在原地。



我很少在那个家外面自言自语,但我说出来了。



相距甚远,从这里看过去只有豆子大的那个地方,却冒出熊熊燃烧的烈焰,彷佛听得见火焰的轰声。



我说出来了。



「我家失火了。」



那个家是我的家---我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