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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只要有个契机,接著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这真的是所谓的关键字,只要察觉到这一点,就没必要装模作样旁徵博引。



我甚至应该在听到卧烟小姐那番话时,就想到这件事。



是的,用不著到图书馆,这是会列入国中国文课本的文章,是任何人都听过的一句话。



苛政猛于虎。



《礼记‧檀弓下》的一句话。



虽然应该没必要,基于复习的意义来说明,这句话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名妇人的公公与丈夫,都是被凶暴的老虎吃掉,而且妇人这次连儿子都被老虎吃掉。孔子询问妇人为何不离开吃人虎栖息的这个地方,妇人答曰:「再怎么凶暴狰拧的猛兽,都比实施苛政的国家来得好。」



苛政在这里所指的意思,就是只顾著课税徵兵,弃人民于不顾的暴政。



如果我依照卧烟小姐所说,将那只虎命名为「苛虎」,参考来源肯定是这句话。因为我在国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明显有著「应该没这回事吧」的感想,抱持著无法释怀的心情至今。



我认为再残暴的政治,应该还是比吃人虎来得好。



并不是因为我是无法体会个中精妙的孩子,当时的我完全不认同那名妇人。不只是公公与丈夫,连自己儿子都被她灌输这种观念,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位母亲的想法。



不过,如今我知道世上存在著比老虎更为凶暴恶毒的政治形态,所以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即使如此,我依然无法释怀。



「因此所谓的苛虎,我认为并不是单纯将『苛政猛于虎』略称为苛虎,而是『比苛政更有问题的虎』,是更胜于一般恶虎的『苛虎』,你认为呢?」



「我不这么认为。」



电话另一头的战场原同学,听完我的假说沉默片刻之后,回以否定的反应。



而且是露骨的否定。



「总觉得你被那个叫做卧烟的人牵著鼻子走了,光是听你的说法,这名字怎么想都不是羽川同学取的,而是那个人取的吧?」



「嗯,是这么说没错……」



这部分难以说明。



自称是忍野先生学姊的卧烟伊豆湖,我觉得无法口头清楚说明她这个人。老实说,即使是曾经亲眼见到、亲口交谈的我都不清楚。



当然不可能清楚说明。



不过,卧烟小姐肯定不是基于明确的理由诱导我,不像战场原同学是基于某种理由诱导火炎姊妹。



那个人当时扔下我,和我撇清关系。



「这种事没办法下定论吧?或许她只是在说谎,或许是基于难以解释的理由。」



「难以解释的理由?」



「顺带一提,那个人应该和神原有关。」



「啊?」



我感到惊讶。



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提到神原学妹。



「记得神原母方的姓氏就是卧烟,我国中时代听她说过,而且神原的名字曾经是卧烟骏河。顺带一提,她的母亲叫做远江,虽然要问她本人才能确定,但如果说这个人和她毫无关系,只是巧合或是远房亲戚,难免会令人起疑。」



「说得也是……」



骏河、远江与伊豆凑在一起,没怀疑三者之间的关连才奇怪。(注13:静冈县昔日以骏河、远江与伊豆三个令制国组成。)



而且这样的名字不像是随处可见。



换句话说……



「何况神原说过,她的猴掌继承自母亲,就我看来,这位卧烟小姐很可疑。」



「嗯,我当然也觉得她可疑。」



我打从心底如此认为。



并不是因为她能对艾比所特颐指气使,也不是因为她随口就能说中各种事。



「我无所不知。」



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刺进我的内心。



宛如一根刺。



宛如一根桩。



「这么说来,卧烟在日文也有灭火的含意,既然这样,就把她当成你家与补习班废墟失火的元凶吧?这是逆向思考。」



「不对不对……」



哪有这种逆向思考?



不可以这样。



「这么说来,战场原同学,你有联络神原学妹吗?」



补习班废墟焚毁的消息,战场原同学也是刚才听我说才知道,但她肯定会担心宝贝学妹神原的安危。



她现在谎称罹患新流感请假,时间要多少有多少,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有。」



战场原同学果然回以肯定的答案,了不起的行动力。



「但是联络不上。电话会进入语音信箱,代表她关机或是位于收不到讯号的地方,至于她当然也没有主动联络……那种孩子将来会成为过年也不回家的大学生。」



「完全就是不久之后的将来呢。」



而且这个预测莫名写实。



不过,他们两人会离家求学吗?



尤其是阿良良木。



感觉妹妹们不会让阿良良木离家。要是阿良良木说要搬出去住,妹妹们可能会模仿《战栗游戏》监禁他。



「总之,只要阿良良木和神原顺利会合,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状况……但还是很难说。这么一来,卧烟小姐来到这座城镇的原因,很可能和神原有关,换句话说阿良良木也可能再度遇到那个吸血鬼混血男孩,并且再度开战……唉,他到底在做什么?」



战场原说完叹了口气。



唔〜我不知道如何安慰。



我当然也对他们两人有一套想法,不过以立场来说,战场原同学应该比较难受。



「算了。」



但她忍了下来,把各种不吐不快的怨言吞回肚子里。



她在这方面的忍耐力,也强大到足以匹敌她的行动力。



可说是曾经对抗怪异两年多的她才有的能耐。



「我不擅长放弃,但是等待就很拿手了,就以成熟女性的立场,在这里安分等待他们回来吧。」



「喔喔……」



「回来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喔喔?」



这样并不成熟吧?



看来阿良良木与神原学妹即使脱离现在陷入的困境,还得面临另一个非得克服的困境。



「这是我这边的问题,放在一旁吧,继续原本的话题。」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他们那边或许很辛苦,但这边也不遑多让……叫做『苛虎』是吧?假设我们鼓起勇气,相信卧烟小姐这个人……」



她强调「假设」的这份谨慎心态,大概源自于当年被五个骗徒诈骗的经验。这么说来,其中一名骗徒──贝木泥舟,也和忍野先生同为卧烟小姐的学弟。



「以我个人来说,听到『苛虎』会自然而然联想到『过去』。」(注14:日文「苛虎」和「过去」音同。)



「也就是往事?」



「是的。如果搭配『心理创伤』的意义,比起同音的『火虎』,写成『过去』更加合适吧?」



「心理创伤?」



「哎呀,连这部分都变成双关语了,而且是很常见的那种。」(注15:日文「虎(Tora)」和「马(Uma)」合念就成为「心理创伤(Trauma)」。)



战场原同学以害羞的语气如此说著。



总觉得平常的她总是面不改色就会讲这种双关语,而且似乎还很爱讲,但她似乎不喜欢像刚才那样,被别人当成是故意讲出来的。



不过,我确实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过去」与……「苛虎」。



「不过,可不能一直当作笑话来笑。」虽然没有任何人在笑,但战场原同学以过度严肃的语气说著。「先不管命名,乾脆也不管是不是新品种的怪异,这个怪异实际上会带来相当大的危机吧?和我的螃蟹或真宵小妹的蜗牛不同,不是对内,而是对外发展的怪异,真的是如同神原的右手……」



「啊?什么意思?」



「还会有什么意思……你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吧?」



战场原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但我真的不知道。



她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卧烟小姐说我将会命名的「苛虎」这个名字(听起来挺复杂的)听在旁人耳里会怎么想,才会打电话给战场原同学。战场原同学对此表达强烈否定,反倒使我冷静下来了。



「不,不是那样。羽川同学家以及补习班废墟,不是已经接连失火了吗?」



「嗯,是的。不过很遗憾,目前还无法证明这跟我遇到那只虎有关……」



「这种关连性一点都不重要。对羽川同学来说,这两个地点除了『你都很熟悉』这个远程长期的共通点之外,还有另一个近程短期的共通点吧?」



「啊?」



即使她说到这里,我还是不知道。



不,其实我应该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我移开了目光。



「所以我才说,这两场火灾都是我那天遇到虎没多久就发生的……」



「不是这一点。」



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



虽然难以启齿──她其实是希望我能察觉她的弦外之音吧──但她明讲了。



「你至今就寝的地点接连失火了,对吧?,」



「…………!」



「换句话说,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公寓或是阿良良木家,或许在今晚就会面临焚毁的危机吧?」



她说得很冷静,却非常中肯。



这是当前所面临,最为实际的危机。



058



我是坐在某座公园的长椅上打电话给战场原同学。顺带一提,这座公园就是阿良良木初遇真宵小妹的地方。



这么说来,阿良良木与战场原同学是在这里成为一对,以这种意义来说,这里应该是比起那座补习班废墟更具回忆的地方。



不过就我来说,这里只是自家附近没什么特别回忆的公园,位于我熟悉已久的散步路线,在这里打电话也不是基于什么重要的理由。



我想看看羽川家焚毁之后的样子,从图书馆走到了这里,却在接近现场的这个节骨眼畏缩,所以先打电话给战场原同学。



与其说是畏缩,或许应该说是我移开目光,但我已经连自己想从什么事物身上移光都搞不清楚了。



比起混乱,更像是困惑。



我在这里听到战场原同学出乎意料的指摘,而且她说得没错,这应该是我不用听她明讲也该察觉的事情。



要把羽川家视为「我不久之前用来就寝的地方」,必须稍微采用跳跃性的思考(住家当成就寝的地方过于理所当然,所以不容易认清这个定义),然而即使如此,至少我应该将补习班废墟视为「昨天用来就寝的地方」。



因为我住过,所以烧掉了。即使不用想到这一点,我也应该畏惧「要是差一天,我就会被烧死」这种事。



但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方面的事情,与其说是缺乏想像力,更像是……移开目光。



没有面对现实。



或许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吧。



即使如此,我当然也不能把战场原同学的指摘照单全收,不能贸然做出这个结论,毕竟佐证资料太少了。



只以两份样本,无法导出合理的结论。



虽然这么说,却也不能等待第三、第四份样本出现。



和战场原同学交谈之后,我重新下定决心,前往焚毁的住家。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些东西,却什么都没有。



再说一次,一无所有。



甚至令我无言以对。



如今没有任何人看热闹,就像是十五年前就一直维持至今的灾后荒原,也不像犯罪现场围起封锁线或架设围拦,就只是空地。



一无所有,毫无感觉。



现在的我,甚至无法相信这种「毫无感觉」的感觉,但我并不是住在这块土地,而是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住家,所以这种感觉应该有一半值得相信。



是的,这里确实……一无所有。



「…………」



待太久可能会引人注目,所以我只在现场停留一分钟左右就匆忙离开。



「你用来就寝的地点接连失火了,对吧?换句话说,这样下去的话,我的公寓或是阿良良木家,或许在今晚就会面临焚毁的危机吧?」



无论是看过灾后现场之前还是之后,我还是觉得战场原同学这样的忧虑有些牵强,但她这番话令我联想到一则事例。



「蔬果店于七」的故事。



这名女性爱上一名在火灾期间见到的男性,为了再度见到这位心上人,她不惜对自己家纵火。虽然这种想法恐怖得令人不是发热而是发寒,但是这样的情感,说穿了只是不足为奇的恋爱心态。



于七是丙午年出生,就产生了「丙午年出生的女性倔强易冲动」的说法,这与其说是怪异奇谭更像是迷信,不,应该只是偏见。



因为任何人都拥有这样的一面。



这种个性分析,可以套用在所有人身上。



不过,「丙午」在这个场合具有重大意义。



不,我知道毫无意义。



──地支的「午」,就是马。



战场原同学把「心理创伤」这个词当成双关语解释,并且对此感到害羞,不过怪异奇谭半数是以双关语成立,以「看到火的马会发狂」来解释的丙午也是如此。(注16:天干的「丙」在五行里属火。)



「虎」与「马」组合起来,就是「心理创伤」。



「如果只思考可能性,可以列举出很多种,还无法得出结论。」



不过,感觉结论呼之欲出了。



问题在于我是否能面对这个结论。即使是牵强的忧虑,既然得知阿良良木同学的公寓与阿良良木家可能会发生火灾,我也不禁感到焦躁。



没错。



非得做出了断。



为这段关于火灾──关于我的物语,做个了断。



「那个……打扰了。」



羽川家(遗址)到阿良良木家的距离远得应该搭公车比较好,不过我到最后还是没有搭乘交通工具,而是以自己的双脚走回来。



我有拿到备用钥匙,所以不用按门铃也能进屋(我真是受到信任),但我终究会有所却步。即使他们要求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还是做不出这种行径。



居然要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我不知道自己家是什么样子。



不只如此,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何况,如果我就寝过的地方都会接连失火,或许我就不应该回到阿良良木家,但要这么说的话,我已经在这里过夜所以为时已晚,既然这样,即使我回来这里肯定也没问题──这种奇怪的理论在我的内心成立。



……不过,光是回到借住的地方也要找理由,这种贫瘠的心态令我有点想死。



「翼姊姊,欢迎回来〜回来得好晚耶,去了哪里吗?」



我脱鞋的时候,火怜妹妹从客厅前来迎接。不过即使她说「欢迎回来」,我也不知逍该如何回应而感到困惑。



「我刚才到附近的公园晃了一下。」



「这样啊。」



「阿良良木有联络吗?」



「没有,那个哥哥就算放荡也要有个限度才对,等他回来我要踹飞他,而且是狠狠踹。」



火怜妹妹如此说著,并且实际对我表演踢腿动作。



华丽到无谓的二段踢。



看来,即使阿良良木解决当前遭遇的事件并且平安回来,接下来要克服的困境也不只一两个。



不对,不应该讲得事不关己,完全不可以。



我也向他抱怨几句吧。



我坚定认为,一定要解决我自己正在面临的这个问题。



我想为他准备一个能让他回来的困境。



「哎〜那种不重要哥哥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要。翼姊姊,我等好久了,要说引颈期盼也不为过,还是应该说望穿秋水?」



「这几句话的意思都差不多啊?」



「月火也已经回来了,我们来玩游戏吧,客厅桌上已经备好扑克牌了。」



「扑克牌?」



居然不是电视游乐器,有点意外。



「啊,不过火怜妹妹,对不起,我想在房间想一些事情……」



「别管了别管了。」



我原本想要婉拒,却被火怜妹妹硬是拉著手要带到客厅。



「别,别管了?」



「据说人类不要想事情比较好。」



「这是怎样?是什么道理?」



「道理这种东西只会让人头痛吧?虽然人是一棵会思考的芦苇,不过没人规定不能当一棵不会思考的芦苇吧?」(注17:出自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的《思想录》。)



「好大胆的意见!」



但是,不会思考的芦苇,就只是普通的芦苇吧?



可以只当一棵普通的芦苇吗?



「来啦,快点快点,别以为能够抵抗我喔〜!」



「慢著,知道了知道了,所以让我脱,让我脱鞋啦!我打我打,我愿意打牌!」



「耶〜!」



火怜妹妹开心举起双手。



真的是天真无邪。



与其说我想要思考事情,应该说我不得不思考一些事情,老实说我没有时间开开心心打牌,所以即使她再怎么强硬要求,或许我也应该表示自己没时间而拒绝。



但我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我非常清楚独自思考毫无意义。不过我终究无法认同火怜妹妹「没人规定不能当一棵不会思考的芦苇」的看法。



我不想当一棵普通的芦苇。



然而,我也同样不想成为会思考的人,不想成为不会思考的人。



即使思考再思考,并且察觉到某些事情,只要察觉到的事情对我不利,我就会移开目光,把这件事从内心切割出去并且遗忘,极端来说,甚至可能变得无法思考。



既然这样,不如像是战场原同学刚才对我做的那样,在对话与会话之中寻找线索,这种做法才是最精明的做法。



我的良知告诉我,不应该让国中生火怜与月火妹妹受到波及,但我已经为她们添麻烦了,如今贸然客气只会造成反效果。更重要的是,就某些意义来说,如果要商量关于火灾的事情,没有人比她们两人更适合。



因为她们是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姊妹。



名字里就有「火」这个字的两人。



059



「火?从火这个字能联想到什么?那还用说吗,就是我胸口这颗火热的心!」



火怜妹妹颇为正经的回答我的询问,听她毫不迷惘的语气,或许至今已经回答过好几次了。



不假思索的程度超乎想像。



感觉像是还没询问就已经准备答案。



「简单以一个词来说,就是热情。」



「这样啊……」



听到要打牌,我以为会是梭哈、二十一点或是接龙之类的游戏,但月火妹妹提议的游戏超乎预料,是三人各自以扑克牌盖塔。



规则是三人共用十副扑克牌,把塔盖得越快越高的人就胜利。



这么说很抱歉,但是这个游戏不好玩。



看似堆积木,却毫无创意可言。



至少我觉得这不算是团队游戏……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吗?



不过现在是三人一起玩牌的时间,我也没办法敷衍以对,所以我一边把扑克牌叠成三角形,一边装作闲聊询问她们。



「既然这样,从炎这个字能联想到什么?」



「火热的热情更加火热。」



火怜妹妹如此断言。



同样毫不迷惘。



「正义,简单以一个词来说,就是正义。」



「嗯〜原来如此。」



我点头含糊带过,而且是带著迷惘。



可以说和她成为对比。



至少以我现在的心境,我不大能同意她的定义。



「所以火怜与月火妹妹才会自称火炎姊妹?」



「没错!」火怜妹妹坚定说著。「火炎姊妹,就是正义姊妹!」



「可惜正确来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火怜妹妹坚定的这句话,却被坐在身旁的月火妹妹一口否认。



以笑容否认。



真不留情。



「我们被称为火炎姊妹,只是因为名字都有『火』这个字,很抱歉真的只是这个原因。我们从小学还没进行正义活动的时候,就有这个别名了。」



「是这样吗?」



火怜妹妹歪过脑袋,似乎不记得了。



事实应该是月火妹妹说的那样,但比起圣殿组合,这个别名不是她们自己取的,光是这样就好多了。



「顺带一提,『火』或『炎』这种字,会让我联想到爱恋。」



「爱恋……」



的确。



「蔬果店于七」的故事,以内容来说多少不符常理,但实际上应该是以爱恋的情感为基础,国文也有「爱火」这样的描述方式。



话说回来,月火妹妹盖扑克牌塔的速度好快,她太擅长精密作业了。



看来她的集中力超群。



其实我从公园回来的路上,就独自进行著这种从「火」开始的联想游戏,但是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毫无收获。



我联想得到的只有「红色」、「灼热」、「文明」这种不著边际的东西。



一个人能够思考的范畴有极限,以我的状况则是缺乏想像力。我毫无收获的原因,应该不是基于这种一般论点。



我大概是刻意回避著决定性的字词。



让思绪回避提示前进。



正因如此,我才没有独自深思,而是在和火怜与月火妹妹玩游戏时寻找答案。



「爱恋吗……」



以我的脑袋,没办法从「火」联想到这两个词──即使有注意到于七的故事也联想不到──不过这个词和「正义」一样,没能给我茅塞顿开的感觉。



反而有失焦的感觉。



「嗯。」月火妹妹以可爱的动作朝我点头。「羽川姊姊可能不知道,火炎姊妹除了进行正义活动,还会接受恋爱谘商。」



「是吗?」



我确实第一次听到。



阿良良木总是强调「正义使者」这部分,使我认定她们主要从事正义活动,不过仔细想想,她们的立场就像是当地女国中生的代言人(我觉得真的很了不起),既然这样,恋爱谘商反而像是她们的主要活动。



「嗯,甚至接受过哥哥的恋爱谘商喔?」



「啊?阿良良木?」



原来如此。



阿良良木会找妹妹进行恋爱谘商啊……



这我就不敢领教了。



「喔〜这么说来,确实发生过这种事呢,记得是五月那时候吧?」



听到月火妹妹这句话,火怜妹妹也搜寻记忆如此说著。



「记得哥哥问过『喜欢是什么感觉』这种幼稚的问题。」



「这样啊……换句话说,他是找火怜与月火妹妹讨论战场原同学的事情吧?」



先不提火怜妹妹记忆的正确性,但既然时期是五月,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他们是在母亲节,在刚才那座公园开始交往──但我刚开始误以为他们从更早之前就在交往。



……嗯?



这种不自然的感觉是什么?



就像是片段失忆──应该说思绪硬是遭到封锁,草草做出合理结论的敷衍感。这时候的我,又对某件事移开目光了吗?



「唔〜这就不清楚了,毕竟这事情已经过了好一阵子,我已经忘记哥哥说过什么,也忘记自己怎么回答了。」



月火妹妹随口说出这种冷漠的话语。



不过听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忘记,更像是含糊带过。



……话说,月火妹妹和火怜妹妹不同,听到我提出的问题之后,虽然没有明显露出狐疑的表情,却透露出诧异的气息。



一种不明就里的感觉。



她会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即使不是基于参谋立场,听到自家失火的人询问「从火这个字能联想到什么」,应该都会觉得突兀。



「愤怒也有『火』的感觉,不过这等同于火怜所说的正义。因为对于火怜来说,正义就是愤怒。」



「没错!」



火怜妹妹再度坚定说著。



因为声音过大,火怜妹妹盖的扑克牌塔倒下了(不过才两层)。



居然有这种推倒积木的方法。



「换句话说,愤怒是火焰,也就是正义!」



「无论如何,我和火怜应该都是解释为『火热的心情』吧。」



「火热的心情……」



唔〜……



如果是「冰冷的正义」或是「冰冻的爱恋」这种描写方式,看起来会很像「缝纫机与雨伞在手术台相遇」这种超现实主义的形容方式。月火妹妹的说法,至少比火怜妹妹的说法更能令我理解。



我内心有这种「火热的心情」吗?



火热……火热……火热……不行。



总觉得还是没有切入核心。



「月火等一下,什么叫做『无论如何』?火热的心情就等于是正义吧?」



火怜妹妹对月火妹妹这句话起反应了。



看来火怜妹妹比较投入正义活动。一般来说,应该会是年纪较小的月火妹妹比较热中,不过真要说的话,她似乎只是陪著姊姊一起行动。



总之,这种「姊姊对妹妹造成影响」的构图浅显易懂。但我没有姊妹,所以即使是这种浅显易懂的事情也很难理解。



「嗯,说得也是。」或许因为这样,月火妹妹总之先同意火怜妹妹的说法,然后继续说:「不过啊,火怜,你对瑞鸟的感情虽然不是正义,却也是火热的心情吧?」



「唔〜说得也是。抱歉,我错了。」



火怜妹妹道歉了。



个性率直到异常的程度。



她这么容易接受解释,难怪阿良良木会担心。以这个状况来看,她会被贝木先生耍得团团转所当然。



咦,可是瑞鸟是谁?



「火怜的男朋友。」



听到我的询问,月火妹妹毫不隐瞒告诉我答案。



「顺带一提,我的男朋友是蜡烛泽。」



「……啊?什么?你们都有男朋友?」



这我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吓我一跳。



「我没听阿良良木提过这件事……」



「啊,因为哥哥把这两个人当作不存在。」



火怜妹妹如此说著。



原来如此,直截了当浅显易懂。



应该说浅显易懂过头了。



这确实很像阿良良木的作风,因为他再怎么说,还是很溺爱这两个妹妹。



从他平常的话语就略知一二,而且贝木先生骗了火怜妹妹那时候,他暴怒的程度更不用说。



真是哥哥的典范。



「顺便问一下,你们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即使深入询问这种事,应该也和现在面临的问题无关,但我单纯对火炎姊妹的男朋友感兴趣,所以试著询问她们。



然而她们却回以这样的答案。



「像是哥哥的家伙。」



「像是哥哥的男生。」



我后悔问这个问题了。



这三个兄妹,果然……



但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阿良良木会把这两个男朋友「当作不存在」也在所难免,不然肯定会陷入同类相斥的处境吧。



阿良良木之所以否定火炎姊妹的活动,肯定也是基于同类相斥,进一步来说是近似自我厌恶的状况。



是的。



他抱持著迷惘与后悔而战。



「这真的很伤脑筋。」火怜妹妹困惑摇了摇头。「我们很想得到哥哥的认同,但哥哥为什么不肯见瑞鸟与蜡烛泽一面?他就是在这种地方小心眼。」



「就是说啊,而且他自己却把战场原姊姊介绍给我们认识,有够奸诈。」



「啊哈哈,这不是很可爱吗?」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火怜与月火妹妹打从心底困扰的模样看起来很有趣,使我忘记自己深陷的处境笑了出来。



率直笑了出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简单来说,就是阿良良木觉得可爱的妹妹被抢走,对你们的两个男朋友吃醋吧?也可以说妒火中烧……」



我愣住了。



因为自己的话语,愣住了。



吃醋──妒火中烧?



火烧?



嫉妒。



啊啊,说得也是。



这也是显而易见,应该从一开始就联想得到,关于「火」的关键字吧?



宛如火焰的……嫉妒。



即使是开玩笑,但阿良良木把她们的男朋友当作不存在,换言之就是阿良良木从真相移开目光──和我一样。



只有这一点,和我一样。



移开目光。



不愿正视现实。



这种行为的起因,正是人类最为强烈的情绪之一,甚至列入七大罪的──嫉妒。



火热的心情,心焦如焚的嫉妒。



所以是──妒火。



真相唐突摆在眼前,使我想移开目光也来不及。我颤抖的手,使得尚未完成的扑克牌塔瞬间倒塌。



060



人脑也能像硬碟一样操作该有多好。现代社会的人们应该都有过这种念头。



换句话说,要是想忘记的记忆(纪录)可以立刻删除当作不存在,不想正视的现实可以改写,就不会忽然回想起心理创伤或恐惧回忆而坏了心情。如果头脑有这样的功能,那就太美妙了。



而且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我得到这种美妙的功能了。



切制记忆,切割内心。



以最近的例子来说,我今早在上学途中和艾比所特交谈的这件事,就是浅显易怖的例子。我自认有回想起春假事件,是怀抱畏惧的心情和他交谈,不过在旁人眼中,应该是奇特至极的光景。



我和一个曾经想杀我的人相谈甚欢。



有什么比这件事还要异常?



可不是「他出乎意料健谈」的程度,如果是漫画或影集里的角色就算了,身为现实世界人类的我,为什么能做出这种恐怖的奇特行径?



很明显是一种异常。



只有当事人没有察觉。



所以,我忘记了。



内脏粉碎那一瞬间的事情当然忘了(原本以为是打击过大而失忆,但并非如此),当时对他抱持的恐怖心态与畏惧情绪,我也忘了。



即使身体记得,内心也忘了。



不,肯定连身体也忘了。



所以即使发生过那种事,我还是能过著健全的每一天。从来没有像阿良良木那样,每天受到后悔情绪的苛责而活。



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得到这种像是电脑的功能。



但是从现状推测,我是在成为羽川翼之前──懂事之前就下意识做得到这种事,必须如此推测才合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种方便至极,已经可以称为技能,连怪异也望尘莫及的能力。



我想,我已经在得到这个能力的第一时间,把成为契机的记忆切除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在遇见障猫这种怪异之前,就已经几乎是怪异了。忍野先生说过,我早就比任何人都像是妖怪,怪异不过是一种契机。这句话如今化为重担压在我身上。



不,或许障猫并不存在。



或许BLACK羽川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存在于我的体内。



而且,苛虎也是。



即使自认已经忘记,当作不存在,往事依然持续影响人生。



或许死缠著不放。



或许永远摆脱不掉。



忍野先生以二十岁做为基准,但我甚至不认为这样的基准值得信赖。



至少,只要我如此期望,只要我维持现状,或许我就能维持现在的我。



而且是永远。



如同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被允许死亡,即使退休也被迫继续活跃──持续下去。



或许会持续下去。



应该会持续下去。



……不过,已经结束了。



结束吧。



唯有结束一途。已经到极限了。



十五年来,也可能是十八年来,我居然一直这样走来,太奇怪了。



欺瞒也要有个限度。



维持这种乱来方式至今的人生才奇怪,到这种地步,就会发现破绽百出。



走到这一步,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蒙骗自己。



这不是极限,是终点。



后来我继续和阿良良木姊妹勤于盖扑克牌塔(结果是月火妹妹独赢。我直到中途都算顺利,却总是无法完成整座塔,月火妹妹还说,原来羽川姊姊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和下班回家的阿良良木父母共进晚餐,然后独自窝在二楼阿良良木的房间。



明明才第二天,却莫名有种习惯的感觉,果然因为这里是阿良良木的房间吧。



首先,我把自己当成没教养的孩子,就这么穿著制服倒在床上,把脸埋入枕头。



「呼〜……」



我发出慵懒的声音。



并不是放松力气。



情绪反而算是紧绷。



「或许再也见不到阿良良木了……」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我的推论正确──其实肯定正确──正因为阿良良木这段时间不在,苛虎才会出现在这座城镇。



后来我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五分钟左右。



并不是毫无意义,这是有意义的。



这是动物的标记行为。我在阿良良木的床上,留下我的痕迹。



这是我不想在羽川家留下的痕迹。



但我想在阿良良木的房间,留下这样的痕迹。



阿良良木肯定会察觉。



即使再也无法见面,他躺在这张床睡觉的时候,应该会多多少少想起我。



这样就够了。



以此满足,自我满足。



即使我的推论正确,而且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顺利成功,我依然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阿良良木。



如果阿良良木平安回来,我也得以迎接他回来,那个时候的我,应该也不是阿良良木认识的我了。



艾比所特说,春假的我和现在的我判若两人,但是阿良良木见到的我,将会是差异更大的另一个我。



要和过去对峙,要除掉苛虎,就是这么回事。



「好,这样就够了。」



到最后,我甚至不晓得是在留下自己的味道,还是在闻阿良良木的味道,但我总算在七点半展开行动。



「不妙,得加快速度才行。」



在床上窝过头了。



既然羽川家是在白天失火,就没有根据能确定虎和猫一样是夜行性,不过应该可以当成一项参考标准。



首先我脱下制服,以衣架挂好。



接著打开衣柜,从阿良良木的便服挑一套比较方便行动的衣服穿上。



如果是睡衣就算了,连外出服都擅自借穿,令我难免有些内疚,不过阿良良木那么想看我穿便服的样子,或许对他来说是如愿以偿。



我忽然冒出恶作剧的心态,想要以手机拍下自己现在的样子寄给阿良良木,可惜现在依然不知道阿良良木处于何种状况。



不过仔细想想,「可能会为他添麻烦所以不联络」也只是好听的藉口,是假装自己懂事的表现。如果真的担心他,就应该像战场原同学那样当下果断尝试联络,这样才叫做人性吧?



所以,让脸皮厚起来吧,寄张照片当成激励吧,现在的我肯定还有能力激励他。



我从衣架上的制服口袋取出手机,伸直手臂拍自己的照片。我也是女高中生,使用手机经验已久,但这是我第一次自拍。



虽然失败好几次,但很快就抓到要诀,拍出我自己也满意的一张照片。



把这张照片设为附件,不写邮件内文就寄给阿良良木,然后关机。



下次打开手机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世间了。



所以与其说是恶作剧,更近于恶整。



就像是寄遗照给他。



这是至今一直被称为优等生的我,对他进行的霸凌。



我还真残忍。



不过这么一来,我就了无牵挂了。



没有能够牵挂的事物了。



毫无牵挂进行准备吧。



我从书包取出笔记本与铅笔,坐在椅子上,面对阿良良木的书桌。但我不是要复习今天的功课,或是预习明天的功课。



我是要写信。



写一封信。



要如何开头令我犹豫片刻,不过这时候刻意做作也无济于事,所以我使用最普通的用语写下第一行。



「致BLACK羽川小姐。」



……或许没有必要这么做。



或许是白费工夫。



因为我虽然没有BLACK羽川的记忆,但BLACK羽川肯定有我的记忆。



即使如此,我还是坚持想以我的立场,把想法传达给这位是我非我,从我独立出来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