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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量死亡(2 / 2)


“对。但他为什么非要爬逃生梯呢?难道是怕我看到他?这不可能呀。”



“谁知道呢。我们先姑且认为梅景不可能是导致十二女士受伤的原因,那么假如刚才是她在电话里责怪梅景,那就是故意找碴儿了。”



“是的。所以梅景才会那么生气,并怒斥对方:‘你是自己摔倒的。’”



“嗯,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搞反了。”



“怎么说?”



“十二女士纯粹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而她摔倒的时候,梅景根本不在酒店里。如果这些都是事实,那么他们双方都应该非常了解,对不对?至于责任在谁,根本就没有讨论的余地。然而,当十二女士不依不饶地责怪梅景时,他却显得无计可施。如果梅景被她惹烦了,稍微说她几句倒也罢了,可他为什么会勃然大怒呢?”



“也许起初梅景并没把她当回事,但是她一直纠缠不休,梅景终于忍不住大发雷霆。”



“不,我觉得不可能。”



“啊?为什么?”我有点儿吃惊,学长说话一向留有余地,不会轻易否定任何可能性的。



“梅景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你在场就立刻改变了语气,对吧?”



“对。他一开始讲话很粗暴,后来变得毕恭毕敬,简直判若两人。”



“他注意到有第三者在场,冷静下来之后,语气也变了。这说明他们俩是熟人,而且十二女士比梅景身份高。她可能是梅景的客户,因为梅景说过‘一定妥善处理’这种话。”



我渐渐明白学长的意思了。



“我认为,无论十二女士多么嚣张,梅景都不敢轻易对她发火。但他还是发火了,而且火气很大,连从旁边路过的你都注意到了……”



“梅景可能被对方戳到了痛处吧?也许对方提出了让他无法反驳的有力证据?”



“说不定梅景是用某种方式远程操控,即使他本人不在酒店,也可以让她受伤。”



“远程操控?”



“我的想法你就随便听听好了。比如,梅景事先交给十二女士一个盒子,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是一件礼物。她一个人在房间时打开了盒子,结果,砰!那其实是个专门整人的玩具。”



“啊?”



“她吓了一跳,摔倒在地。所以说她会受伤是梅景搞恶作剧的结果,梅景也无法否认。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梅景非但没有道歉,反而发起火来,这就很奇怪了……”



“我们可以设想多种情景,为他们建立多种关系,但没法简单概括事件的前因后果。”



“我还很纳闷梅景午夜零点在七层下电梯之后去哪里了。他是一直待在七层的某间客房里吗,还是又回到九层了?或者,他会不会去十二女士的房间了呢?”



“不知道。午夜零点之后的事我又没有看到。”



“话说回来,你把高千送到她的房间之后怎么样了?说呀,说呀,说呀!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算我白问。”



“让你失望了,什么事都没发生。高千比计划晚了六个小时才到酒店,她一路奔波,疲惫不堪。我等她也等得快累死了。我们轮流冲过澡,又喝了房间冰箱里的啤酒庆祝重逢,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你们没吃饭吗?也是,那个时间餐厅早关门了。”



“我们也想过找一家深夜营业的饭馆吃顿饭,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们两个谁都走不动了。第二天一早,我们被饿醒了,打算出去找吃的……啊!”



“你怎么回事?今天总是大惊小怪的,动不动就大叫。”



“我、我想起来了。第二天,也就是一月三日的早晨六点,我和高千跑到一层吃早饭……”



“一层?餐厅不是在二层以上吗?”



“在一层扶梯的旁边有一个婚礼策划室,你不知道吗?那里面有一个茶点室。”



“我只在夏天,酒店屋顶开放啤酒花园的时候去过,每次都是坐专用直梯直接到屋顶,所以根本不知道一层有什么。”



“那个茶点室六点半才开始供应早餐。”



“你们不知道人家的营业时间吗?六点就去了。”



“不,我们知道。但是我们想守在门口,摆出饥肠辘辘的样子,万一服务员觉得我们可怜,能提前一分钟开门也好啊。”



“你们俩丢不丢脸啊,像没吃饱饭的小孩一样。匠仔,你这副德行我就不说了,可是竟然连高千也这样!”



“我一个人绝对不会这样做。两个人的话,可以一边等一边聊聊天,不至于太尴尬。”



“你是在秀恩爱吗?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一月三日早晨六点去了茶点室,后来怎么了?”



“在等茶点室开门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朝电梯那边看去……”



“梅景从电梯里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按照故事的走向,正常人都能猜得出来吧。”



“也对。总之,我不经意地看向电梯,五层的指示灯亮起来……”



“什么?等等。你说五层?”



“对啊。电梯一次没停地从五层下到一层,电梯门打开,出来的正是梅景。”



“匠仔,前一天晚上一会儿去九层、一会儿去七层的男人,第二天早晨又从五层下来,你当时不觉得奇怪吗?”



“我当然觉得奇怪了。我寻思,这人怎么回事啊?”



“他在不同楼层之间频繁移动,你和高千没有讨论一下他到底在干什么吗?”



“我们肚子饿得咕咕叫,根本没那份闲心想这些。”



“如果你把这件怪事告诉高千的话,她一定会立刻把饥饿抛到脑后,提出各种有趣的假说。”



“可能吧。但那时还没有足够的线索可以用于推理,直到刚才发生打电话那件事,我们才第一次了解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和过去的职业,更重要的是,他与十二女士之间可能的联系。”



“也是。这件事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一月二日下午六点进入酒店九层的男人,晚上九点一度外出,午夜零点回来时,不知为何没去九层,而是去了七层。然后,第二天一早又从五层下来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学长好像已经忘记了杯子里倒满的酒,用手托着脸颊,陷入沉思。他表情木然,仿佛戴着一张水泥浇筑的面具。但忽然之间,他又眼睛一眯,喜形于色,活像一个想出鬼点子的淘气孩童。



“匠仔,如果午夜零点返回酒店的梅景住在七层的某间客房的话,那么,你认为他是在半夜什么时候下到五层的呢?”



“这个不好说。他也不一定是半夜下楼的,也有可能是清晨爬楼梯下到五层的。”



“这样可不行,你的想法太保守了。不行、不行。”



“想法太保守是什么意思?”



“你的想法要更加大胆。如果高千在,她肯定能提出让我们张口结舌的大胆假说。”



“大胆也要有个限度吧,又不是越大胆越好。但是,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想法了?”



“对!我们要大胆假设!冲破藩篱!怎么了?你别这样看着我。反正我们多方推理得出的结论也没办法验证,既然都是空想,那还不如放飞自我,提出更加有趣的假说。”



没错。我们并非警察,也不是侦探,只是两个酒鬼在酒桌上不负责任、天马行空地尽情想象,不求面面俱到,只求自圆其说。我们没有必须得出正确结论的义务,所以多少牺牲一些完整性也无妨,能够提出令人大吃一惊的假说才是首要目标。我好像听谁说过类似的解谜基本方针?是高千说的吗?



“我认为,梅景从七层下到五层的时间是一月三日凌晨三点整。”



“啊?为什么?你又不在现场,是怎么推算出他下楼的准确时间的?”



“你不觉得梅景的活动是按照每隔三小时的规律安排的吗?”



“每隔三小时?”我正想嗤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一月二日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他在酒店九层。九点到午夜零点,他在外面,虽然不知道具体地点……”



“他午夜零点回酒店后,没去九层,而是去了七层。第二天早晨六点,他又从五层下楼。所以,我推断,他午夜零点到凌晨三点这段时间在七层,凌晨三点到早晨六点在五层。你说呢?当然,我没法证明他一定在每层待了三个小时,不过,从整体时间线看,我的推断也说得过去。”



“他一个晚上就换了四个地方,每三小时换一次……”学长的假说确实别出心裁,且不可否认的是,他指出了梅景怪异行动背后可能存在的规律,值得进一步深入思考,“其中三处在酒店客房,一处在酒店之外……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有什么事情必须这样安排时间才能完成吧。”学长用手指敲敲桌子,“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梅景刚才打电话的对象是否就是一月二日晚上在酒店客房摔倒的那位十二女士?”



“这个……我觉得不是同一个人。刚才我们也说过,十二女士在客房摔倒时,梅景并不在酒店。”



“嗯,和你的看法相反,我倒是认为十二女士在客房摔倒时梅景不在酒店这件事反而佐证了梅景的通话对象就是十二女士。”



“嗯、嗯,什么?你都把我说晕了。”



“梅景每隔三小时换一次地点。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在九层,九点到午夜零点在酒店外面,午夜零点到凌晨三点在七层,凌晨三点到早晨六点在五层。虽然说到底,这些只是我的推断,我没法断定他就是这样行动的。但是,假如我的推断正确,那么,为什么只有第二个地点在酒店外面呢?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你是说……”



“我觉得,说不定按照梅景原来的计划,第二个地点应该在酒店十二层。也就是说,那段时间,他本该在十二女士的房间。”



“的确,四个地点中只有一个在酒店之外好像不太对劲。也许那时突然有计划之外的事发生,梅景不得不离开酒店吧。”



“我也不知道,假如真是如此,那么梅景必须在十二个小时内依次在九层、十二层、七层、五层的四个房间移动,他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这要看那些房间里除梅景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房客。也就是说,十二层的房间里住着十二女士,那九层、七层、五层的几个房间里有没有人呢?还是说这三个房间都是给梅景一个人准备的?”



“按照正常思路,每个房间都应该有其他房客吧。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要准备三个房间让梅景一个人住。还有,一月三日早晨,梅景从五层下楼后,没有在前台办手续,就直接离开酒店了,对吧?”



“他好像的确没有办退房手续。所以,他应该是交给房间里的其他人办理了,也就是说,每个房间里,除他之外,还有别人。”



“很有可能。梅景在十二小时内轮番拜访了四位房客。严格说起来,每个房间的房客可能有两人以上。不过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就暂且认为每个房间住一个人吧。所以,在一月二日那天,这四个人入住了同一酒店是巧合吗?”



“应该不是,我认为他们是按照梅景的指示这样做的。当然,事先梅景也和他们分别定好了拜访时间。”



“没错,这样就看出了梅景的地位。那四个人不得不听从梅景的命令,在指定日期、在同一酒店开房,并且要在指定时间段等候他拜访。”



“原来如此。那四个人不仅在时间上受到限制,还不得不支付一笔房费。啊,不过也有可能是梅景付钱吧?”



“不可能。你想想,那是一月二日,新年假期啊。有家之人在这一天独自外宿,光是想出合理的借口就已经万分困难了。但是,他们却不得不这样做。也就是说,梅景显然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而且是很大的把柄,否则梅景没办法要挟他们,让他们言听计从。”



“很大的把柄?难道梅景想勒索钱财?”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月二日那天可能是梅景收钱的日子。”



“他把四个勒索对象在同一天集中在同一地点,就是为了方便收钱吗?如果真是如此,梅景必须在那天把钱收齐的话,每个人需要分配三个小时吗?时间有点太长了吧?”



“所以,除了收钱,梅景大概还有其他目的。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这四个勒索对象都是女性。梅景既要钱,也要人,顺便多占点便宜何乐而不为呢?这样想的话,就可以理解梅景为什么把收钱地点定在酒店了。”



“可是,一晚四个人,这也太多了吧!”



“匠仔,你不能按照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啊。世界很大,肯定有这种精力超群的男人。”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他会精尽人亡……”



“喂,你也太夸张了。梅景也就三十多岁吧?他还很年轻,应该游刃有余。”



“就算再年轻,应付四个人也很勉强吧。啊,对了,说不定这就是梅景没去十二女士房间的理由?”



“嗯?哦,原来如此。你是说,梅景和九女士翻云覆雨后,身体吃不消,于是就跳过了十二女士吗?”



又出来一个九女士,学长又在乱起外号了。不过,我得承认,这样也的确便于区分。



“可能十二女士是四个人中跳过也不可惜的那一个吧。”



“但还是很奇怪,因为梅景原本的目的是勒索钱财啊。”



“当然,他不会放过十二女士的,不过他只从她那里要了钱,没要其他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月二日晚上九点我看到梅景的时候,他应该从十二层下来才对啊。”



“哦,对呀。也许梅景推迟了从十二女士那里要钱的计划。”



“你是说,后来我在高千的房间里,所以没有看到梅景去十二女士那里要钱吗?可是,梅景没有理由推迟计划吧,因为他事先和每个人都定好了时间,九点到零点,十二女士肯定会在房间等他才对。梅景在九层办完事,九点去十二女士那里拿完钱就走不行吗?”



“是啊。”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天晚上,梅景根本没去过十二层。也就是说,他没有从十二女士那里拿钱。”



“嗯,那就是说,梅景这边突然发生了紧急事件,不得不取消和十二女士的约定。”



“而十二女士并不知道会被梅景放鸽子。”



“是啊,这也就是为什么服务员劝她去医院检查伤口,她却坚决拒绝了。她认为那时梅景可能随时都会来,如果自己被送去医院,梅景扑空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所以,她忍着伤痛,一直等待,但梅景却没有出现。十二女士越等越生气,若不是梅景非让她来这里,她也不会受伤。所以,刚才她才会在电话里要求梅景对她受伤的事负责。”



“可是,不对啊,如果十二女士有把柄掌握在梅景手中,按理说,她只有任凭梅景百般刁难的份儿,怎么会有胆量反过来威胁对方呢?就算她被怒火冲昏头脑,口出怨言,梅景也不会搭理她,更别说勃然大怒了。我说过,梅景占有压倒性的有利地位……”



说到这里,学长猛地抬起头,视线飘向虚空,好像天花板上突然下起雪来。



“不对,不对,等一下……”



“学长,你怎么了?”



“我们……好像搞反了……”



“什么?”



“我觉得,被勒索的不是十二女士,而是梅景吧?”



“梅景被十二女士勒索?”



“梅景通话时原本情绪很激动,但他注意到匠仔在场就冷静下来,语气骤变,毕恭毕敬地向对方承诺‘会妥善处理’。还说这个月不行,下个月一定处理好。你想想,电视剧里那些被勒索的可怜虫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所以,你是说,梅景在恳求勒索者宽限交钱的期限?”



“我认为是这样的。”



“但是,如果梅景是被勒索的一方,那他一月二日那天去酒店干什么?难道,并非是他叫十二女士她们去酒店,而是她们叫他去酒店?”



“不,不是这样的,恐怕一月二日那天梅景还是勒索人,然而随后双方的立场却逆转了。”学长用指尖揉揉太阳穴。



“立场逆转?”



“对,我觉得立场逆转的契机不是别的,正是十二女士在房间摔倒受伤这件事。”



“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懂。”



“等等,等一下。”学长闭上双眼,揉着眉骨,“我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整个事件的全貌,但是……但是,有些细节还不清楚。”



学长闭着眼睛,双手抱胸,苦苦思索。我很少见到他如此认真的模样。



“我还是觉得,一月二日到一月三日,把四个女人叫到酒店的是梅景,但是,他的目的不是勒索。”学长睁开眼睛说。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应该是强迫她们和他上床吧。所以,他给每个人安排了三个小时。”



“我说过好几次了,这不可能。他精力再好,也不能这么做吧。”



“所以,梅景的真正目的不是发泄欲望,他只是在那四个人面前演了一出戏。”



“怎么说?”



“你站在那四个人的角度考虑一下,她们都认为梅景只约了自己。也就是说,她们根本不知道除自己之外,还有另外三个人那天也在同一家酒店。”



“嗯,大概是这样。”



“但是后来她们全都知道了,梅景不只叫了自己一个人。”



“所以,梅景的计划落空了?”



“不,这正是他精心设计的一步,可以说,这是他整个计划的关键。”



我越听越迷糊。



“在我具体说明之前,你先根据现有线索思考一下,这四个女人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首先,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们都和梅景认识。”



“没错。还有一点很重要,她们四个人互相见过面。”



“你怎么知道的?”



“若非如此,整件事就毫无意义了。”



我更摸不着头脑了。有一瞬间,我真心怀疑学长说这些云山雾罩的话是故意逗我玩。但是,看他依然一脸严肃,又不像在演戏。说实话,他也没有那个演技。



“而且,她们不仅仅是见过面那么简单,恐怕她们还属于同一个团体。”



“什么团体?”



“比如私立学校的PTA之类的。”



我沉默片刻,终于明白了学长的言外之意。



“你是说……你是说‘海圣学园’的PTA?她们四个人都是‘海圣学园’的学生家长?”



“这只是我的想象,我觉得她们应该是一类人,都热心参加PTA的活动,积极监督教学工作。但是,在很多方面,她们之间也存在着竞争,比如她们会比较谁在PTA的业绩更好。更主要的是,她们还会比较谁的身材更好,谁的容貌更美……”



我终于一点一点明白了学长的主旨。



“也就是说,梅景有意选择了这种类型的女性家长,并把她们叫到酒店。”



“而且,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只要有人勾引,就会半推半就地和别人发展婚外情……”



“这样一来,梅景就可以伪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了……”



学长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了!”他戏剧性地竖起一根食指,说道:“如果这里我突然指控梅景杀人,你可能会觉得我的思路过于跳跃,但是梅景不惜花费如此心力伪造不在场证明,他要隐藏的罪行一定非常严重。”



“所以,梅景并没有勒索她们?也有可能梅景握有她们的把柄,威胁她们,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把她们都叫到酒店来。”



“不好意思,我要撤回前言,梅景根本没有勒索她们。她们非但没有受到胁迫,倒不如说是自己主动前往酒店的。而这正是梅景计划成立的关键。”



“学长,你的假说里自相矛盾的地方也太多了吧。”



“我知道,我刚才搞错了几个地方,现在从头开始整理。我先来解释这几个问题:梅景把那四个人叫到酒店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计划具体是怎样的?如果他的计划成功,又会怎样?”



“他的计划不是已经成功了吗?你看他现在都没被逮捕,还能来这里喝酒……啊,不对……”说到一半,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梅景的计划并没有成功……至少没有完全成功,所以刚才通话时他才会有那种反应。



学长好像读出了我心里的念头,他笑了笑。“梅景计划杀死一个人,姑且把这个人称为A先生好了。如果这位A先生离奇死亡,嫌疑很可能会落到梅景头上。”



“所以梅景必须准备好不在场证明。”



“他为什么要特意选在一月二日动手呢?新年假期三日连休,很多人会选择和家人团聚,很难腾出时间。起初我认为梅景有不得不选择那天的特殊理由,但后来我觉得,可能因为只有那天时机合适吧。梅景动手的时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必须能确定A先生出没的地点。第二,那天四个女人必须都有空。一月二日正巧是这样的日子。”



“你是说,梅景事先做过多次调整,最后选择这一天动手是机缘巧合,对吧?”



“对。再说那四个女人。我也不清楚她们到底是不是‘海圣学园’PTA成员,这充其量只是我的想象。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与梅景有过频繁的接触,可能平时逮到机会还会给梅景抛个媚眼、调调情之类的。”



“刚才你说过,她们四人都以为梅景只邀请了自己,谁都不知道其他三个人也在同一家酒店。然而,A先生被杀的消息传出后,她们都知道了这件事。”



“一月二日下午六点,梅景先进入九层客房与九女士密会,那时他并没告诉她自己九点就会离开。”



“是啊,如果那时他说自己九点就走,九女士会起疑。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约会,三个小时就走人是怎么回事?她肯定以为梅景会陪她一整晚。”



“晚上九点,梅景借口忘记一件要紧的事,对九女士花言巧语一番,与她告别,离开了酒店。”



“九女士不知道梅景办事需要多长时间,但她一心以为那天晚上梅景还会回到她身边。结果,她一直等到天亮,都没见到梅景的人影。”



“十二女士更惨。晚上九点到午夜零点原本是梅景和十二女士约好的密会时间,很有可能梅景还让她提前过来。结果她白白等了一个晚上,梅景压根就没露面。”



“那个时间段,梅景离开酒店,杀死了A先生,之后又回到酒店。”



“接着是七女士,恐怕之前梅景也让她早点儿来酒店,所以她零点之前就来了。而梅景零点之后才到她的房间,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释了自己迟到的事,并在七女士的房间待到凌晨三点。”



“然后,梅景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那里,转移到五女士的房间。咦?不对呀,梅景有必要找四个证人给他做证吗?只需要九女士、十二女士和七女士三个人就足以让他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呀。”



“三个人的确够了,但是,这里还存在梅景的一个目的,证人越多,效果越好。”



“什么意思?啊,我懂了。”我忍不住拍手,关键的一块拼图终于完美归位了,“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A先生的尸体被发现了,警方认定是他杀,并怀疑梅景与此有关。被警方问及行踪时,梅景声称一月二日下午六点至一月三日早晨六点他一直待在酒店,有四个女人可以给他做证。”



“梅景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计划真可谓一记险招。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晚上,轮流与四个女人密会,这很难不被警方怀疑是他刻意制造的。”



“而梅景正好顺水推舟,告诉警方那四个女人都对他有意思,他觉得一个个约她们出来太麻烦,碰巧那天大家都有空,就一起约出来了,方便省事。他可能还滔滔不绝地自夸,说自己太受欢迎也很伤脑筋之类的。梅景这样说反而能增加他的可信度。而最可能让他陷入困境的应该是十二女士的证词,毕竟梅景事先也没和她统一过口径,但是……”



“但是,梅景非常自信,他相信十二女士为了自己的面子,会告诉警方一月二日晚上九点到午夜零点这段时间,梅景的确和自己待在房间里。”



“是这样的,梅景利用了十二女士的自尊心和针对其他PTA成员的竞争意识,成功制造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不知道警察找那四个女人录口供时具体说了多少细节,但她们早晚会得知那天晚上除自己之外,梅景还约了三个女人到同一家酒店。”



“只有白等了一宿的十二女士没有对警方说实话。四人之中只有她被梅景放了鸽子,这无异于全盘否定了她的价值,她绝不能据实告诉警方,自曝这份屈辱。所以她撒谎了,告诉警察那天晚上的那个时间段梅景与她在一起。”



我想起刚才学长讲的那件事,唯一一个被老师拒绝加入个人辅导的女生由美后来做出种种过激行为。和十二女士一样,她们都是为了保护受伤的自尊,证明自己的价值。



“另外三人的房间他都去了,唯独没来找我,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她们啊。梅景预见到十二女士会对此耿耿于怀,而且其他证人的数量越多,对十二女士的打击就越大,所以她一定会坚持自己的谎言。这就是为什么找三个证人就能成立的不在场证明,找四个证人效果会更好。”



“但十二女士也不傻,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梅景利用了。一般人被掌握了这种把柄,一定会深感不安,为了不让对方推翻证词,可能会采取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然而梅景却什么都没做,他坚信十二女士无论如何都会把自尊心放在首位,一定不会改口的。”



“他可真是自信啊。”



“事实上,如果没有发生那起意外的话,梅景的计划就全盘成功了。”



“你说的意外就是十二女士在浴室摔倒受伤的事,对吧?”



“对。十二女士为了自尊心不能说实话,但这不代表她不恨梅景。梅景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报复他很简单,只要推翻自己的证词就可以了。但是,这样一来,其他三个女人就会知道只有她被梅景放了鸽子,这太丢脸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警方说出实情。她绞尽脑汁,苦苦思索有没有不用推翻证词也能报仇的办法。终于,她想出一条妙计。”



“就是利用她摔倒那件事。”



“没错。她找到警察,说她眼眶的伤其实不是摔的,而是梅景打的。”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推翻自己之前的证词,只要做些补充就可以了。比如,她可以说服务员劝她去医院的时候,梅景觉得不好意思,躲在浴室里。”



“警察可能建议她找医生诊断,开一张受害申报,然后再起诉梅景。她照做了。”



“这可能就是今年三月梅景辞职的直接原因。老师打伤学生家长这种事,虽然与杀人没法比,但也是一大丑闻了。”



“不过,梅景应该从一开始就做好辞职的准备了。不在场证明成立,洗脱了杀人嫌疑固然很好,但是和多位学生家长在酒店密会这种事一旦暴露也非同小可,他可能早就写好辞职信交给学校了。辞职、换工作,一切都在他精心构想的计划之中。”



“但是,十二女士起诉他在密会时把她打伤,是他唯一没有算计到的事。”



“如果十二女士摔倒时没有留下伤口,梅景的计划就会完全成功。他早已料到十二女士扭曲的自尊心不允许她翻供,也不会以此为由向他勒索金钱。”



“万一她真的以此勒索他,他只要用不以为意的姿态应对就好了。‘只要你能说出真相,想告我就去告啊!’天平两端一边是身为女人的尊严,另一边是金钱,十二女士会选择哪边呢?毫无疑问,她当然会选择女人的尊严。梅景对自己的预测充满信心。”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十二女士在不翻供的前提下,以暴力伤害的罪名起诉了他。”



“十二女士声称梅景在密会时对她施加暴力,他也很难否认,因为他没法说自己当时并不在酒店里。”



“十二女士认为梅景利用自己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他就应该支付一大笔治疗费和慰问金作为酬劳。十二女士的态度很强硬,梅景可能也感觉到,如果把她逼急了,她说不定会不惜抛弃一切也要翻供。”



“女人的尊严,还是金钱?十二女士原本必须放弃一个,但现在因为脸上的伤,她有可能两者兼得。如今她占据了优势,态度自然也硬气起来。刚才梅景在通话时勃然大怒,大概也是因为十二女士一再提高治疗费和慰问金的金额,让他实在忍无可忍了吧。”



当然,我们不能保证这番假说有几成正确,说不定完全猜错了。



进一步深入想想,如果我们的假说多少与事实相符,那这四个女人有很大可能性是家庭主妇。可是,即便是为了给孩子的老师做证,她们会轻易承认出轨吗?还是说,为了避免这种风险,梅景特意只选择了单亲家庭的母亲?



或许你会指出,确保不在场证明成立根本用不着如此复杂的计划,只要找几个值得信赖的人统一口径不就行了吗?唉,说到底,这只是两个门外汉玩的推理游戏而已,不值得当真。或者我们也可以说,也许梅景是一个老谋深算、沉迷策划布局的人。如果把各种可能性一一罗列出来,那这个故事就结束不了了。



总之,我们的推理到此为止,大概再也不会见到梅景了吧?可谁能想到,不久之后,我就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则报道:



一位女性保险推销员被杀



在保险公司工作的井手洼绢子女士(四十四岁)死在自己家中。她儿子回家时,发现了母亲的尸体,并马上打电话报警。



井手洼女士的脖子上缠着一条绳子,警方认定她是被人勒死的,现已成立搜查本部侦办此案。目前警方已经找到重要嫌疑人进行审讯,据称该嫌疑人曾任教于井手洼女士之子就读的私立学校。



这……这……不会是那个人吧?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报纸上又刊登了后续报道。



杀害保险推销员的疑犯被警方逮捕



安槻警署逮捕了涉嫌杀害保险公司职员井手洼绢子女士(四十四岁)的疑犯。疑犯名为梅景丈地(三十一岁),在安槻市内经营一家公司。据说他否认了警方的指控。



该疑犯曾经任教于井手洼女士之子就读的私立学校,并与被害人有过一段亲密关系。警方推测两人感情出现矛盾可能是疑犯的杀人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