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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决定在傍晚跟我们社员相见欢，可以吗？不能让准备摄影的社员们等太久。”



一行人告别了抛媚眼耍帅的莲井社长，接着就被带到旧馆里的一间房间放下行李——



“——吓我一大跳！”



花躺在榻榻米上说道。



知佳边用房内附的热水壶泡茶边说：



“呵呵，你是指莲井同学的事吗？”



“嗯……莲井学长现身的时候，我还在想他对夕同学也太痴迷了吧！还以为他竟然先渡海到这里埋伏等待夕同学抵达，难不成又出现一个新的情敌，害我好着急喔。”



夕听了肩膀一颤。



“花……拜托你不要这样形容好吗？”



华坐在座垫上啜饮了一口茶，接着小声说道：



“但是回想起来的确说得通。还没放暑假之前，莲井学长常常跑来我们的社办，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我当时就觉得他的表情像是在打什么主意……原来他跟知佳学姊打算联手吓我们，瞒着我们计划影研会和电影社的共同集训啊——”



“是啊——啊，不过我瞒着你们是有原因的喔？”



据知佳的解释，这是因为电影社社员当中，有满多人对于这次跟影研会共同集训的事情面露难色。



电影社社员总共有二十人，包括六名一年级生、七名二年级生、七名三年级生。



他们每年都付出许多热情和精力，制作出好几部作品参加以高中生为对象的比赛，经常蝉联全国的前几名。在美樱镇所主办、连很多半职业摄影师也会报名参加的业余影像作品大赛中，他们也曾经入选过好几次。当地的报纸不只一两次以特辑报导过电影社，甚至有许多社员在毕业后便朝职业摄影师这条路发展。



严格说来，真正继承园端朝地名号的应该可说是电影社。甚至还有人说，电影社的实力比园端朝地及牡丹骏平时代的影研会还要优秀。



多亏有花和华，夕才能找回昔日的热情。但是电影祉社员从入社当时就怀着满腔热血，无论何时都非常努力。站在他们的立场想，也难怪他们不愿意和直到最近都无所事事的影研会一起集训。



“所以说，直到暑假前才真正敲定这件事。莲井同学的确很积极，可是也有人不赞同。万一我先告诉你们要跟电影社一起集训，到最后却泡汤，那不是太逊了吗？我说不出口啊。”



“如果真的泡汤，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阿夕刚才说的算是正确答案吧？这里有一间满大的寺庙，万一计划告吹，我打算去拜托对方让我们借住。樱阿姨他们念高中的时候，应该也是借住在那里吧。结果好像是因为鸿池兰子的一句话才把事情搞定，总之算是很圆满啦。”



大概是干净的榻榻米躺起来很舒服，花依旧瘫在上头看向知佳。



“你是说刚才在商店碰到的鸿鹄(注：原文为“こうのとぃ”，与鸿池的日文音近，为鸟类“鹳”的意思)学姊吗？”



“没错。她说既然福助对影研会赞赏不已，一起集训也没差。而且她还称赞华公主喔。”



“称赞我？”华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的。”知佳肯定地回答。“她竟然会称赞别人，相当稀奇喔。”



花惊讶地爬了起来。



“稀奇？鸿鹄学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感觉好成熟喔，真不敢相信她跟我只差一岁。”



的确没错——夕在内心自言自语。鸿池兰子确实是个美女，学妹们应该也很崇拜她，但是她一点也不适合“女高中生”这个名词。硬要说的话，她反而散发出夜晚的氛围，比方说在夕的母亲所经营的“Toy Box”工作，当妈妈桑之类的感觉……



“以小花来看，你对她有什么印象呢？”



花听到知佳的发问，稍微思考了一下——



“呃……她很酷！”



“啊哈哈！的确是这样，不过她的毒性很强喔。你还记得戏剧社社长吗？”



“咦？记得啊。她也是学生会长，还像跟踪狂一样追着华跑对不对？”



“你这么说社长，她在九泉之下会哭的……”



夕听到华的补充，不禁开口：



“慢着，华公主，九泉是形容人已经死了。”



“嗯，就是她没错，小花。我说的就是那个老是来找碴，要我们把华公主还给她的戏剧社社长。鸿池兰子看了她的演技，居然大放厥词说她不怎么样，对她很失望什么的。这是发生在前年年底的事。”



“戏剧社社长的演技不怎么样？”



夕在去年校庆华所主演的舞台剧，看过戏剧社社长的演技。她绝对不是一个“不怎么样”的演员。跟华比起来当然稍嫌逊色，但是跟其他社员相比却很厉害。



华似乎也稍微能够理解。



“我觉得社长从一年级时就很会演……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讨厌鸿池学姊吧。”



“是啊，因为鸿池兰子已经决定毕业后要去东京，加入中规模的剧团了嘛。”



“剧团？”花大吃一惊。“她要去当演员吗？好厉害喔！”



知佳把茶杯凑近嘴边。



“她的地位在目前的电影社里很特别，旁人都对她另眼看待。只要她一声令下没人敢吭声，对自己和别人的演技都以严厉出了名……不过啊，她好像被华公主在上一部作品当中的演技电到了喔。”



“因为华她‘只有’演技很厉害嘛。”



花喝着茶感慨地这么说道。华则是生气地皱起眉头。



“你说‘只有’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别的优点吗？”



“……我比你聪明多了，我很会念书。”



“唔！”



“而且——”



华犹豫了一下，偷瞄了夕一眼。她的眼神带着羞涩，让夕不禁心跳加速。“而且什么？”花催促华继续说下去。华先是低头，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而且，我比你还要更喜欢更喜欢……夕同学。”



“华、华公主——”



“什……才没这回事！我比你还要还要、更加更加、非常非常喜欢他！我愿意对天地神明发誓——！”



花激动得几乎要站起来，知佳见状连忙安抚她：“别这样别这样。”



“冷静下来，小花。爱情战争等一下再好好打、慢慢打、打到阿夕升天为止……是说，小花你居然知道天地神明这个词啊。”



花用怨恨的眼神看着知佳。



“知佳学姊，你觉得我很笨对不对……”



“咦？没、没这回事喔。啊、啊哈哈……总而言之！多亏有电影社，我们才能有舒适免费的集训场地，老天爷也很赏光，天气不错。身为影研会社长，我希望大家能拍出不输给电影社的作品。所以我们要先拟定计划才行。”



知佳透过无框眼镜看向夕。



“请问导演，摄影行程大致决定好了吗？”



导演——直到现在，这个称呼听来还是很不习惯，会令人不自觉地畏缩。花和华也没错失这个机会，瞬间两人的眼神交会，然后——



“导演！”



花用活泼的声调说道。



“夕导演。”



华则是嘻嘻笑。两人都用有点调皮的声调叫他。



夕在心里低吟：“不要挖苦我嘛……”但是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坏。不只是因为导演这个称呼，而是花和华对自己充满百分百信任的眼神，会激起他的热情。比起其他任何事，名为“花”和“华”的存在，更能让他回想起儿时的梦想。



想拍这两个人、想捕捉和她们在一起的每一刹那，这样的想法让夕有了更大的动力。



“……大致的行程已经决定好了。就跟上次一样，我打算尽可能按照故事发展去拍摄。不过今天——”



花和华的行李箱仿佛在竞争似地硬要摆在一起，夕从被两人的行李箱包夹压扁的包包里，拿出影研会的摄影机。



“先到海边练习一下吧。”



花和华同时眨着眼睛。



“只是练习吗？夕同学？”



“到海边……说到海边，该不会要——”



知佳也有点惊讶地说：



“明天才正式开拍吗？我想电影社应该正卯足全力赶进度，你无所谓吗？不介意吗？”



“老实说，既然我们一起集训，我当然不想认输，可是太介意也没用啊。我们有我们的方式，电影社有电影社的作法。我们先轻松地试拍，找回上次拍摄的感觉——……更何况……”



夕说着看了窗户。



莲井社长的伯父说，他准备了旧馆当中视野最棒的房间给他们。虽然不像新馆一样，海滩就近在眼前，但可以从树木和建筑物中间了望大海。受到炎夏的强烈阳光照射，无数光影在海浪间嬉戏，大海缓缓地摇荡着。因为眼前景色而蠢蠢欲动的人，想必不只有花和华。



夕也一样。



“说到海滩，华公主好像已经察觉到我的用意了……既然是暑假第一天，大家也都买了新泳装，再加上海滩就近在眼前……就当作是补充能量，先玩个够再说吧！”



原来如此——知佳笑得非常满足。



“也就是说，阿夕你打算抢先目睹小花和华公主穿泳装的样子——？”



“唔，没、这回事——这个嘛，该怎么说才好呢……”



夕无法全盘否认，说穿了他确实想看她们穿泳装啊……！花一听到“玩”这个字，瞬间就睁圆了眼睛。



“嗯……！好棒喔！”



她露出满脸笑容，兴奋地回答。



华也用存疑的语气问：



“真的可以吗？夕同学？”



“是啊。”夕点头同意。



“——好的。”



华露出了微笑，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窗外。



窗外的蛁蟟唧唧叫着。一想到这个叫声或许就是来自刚才停在华公主帽子上的那只蛁蟟，就不禁觉得有点滑稽。



决定明天再正式开拍，理由不只是因为夕也想到海边玩，或是想抢先目睹花和华穿泳装的样子。当然这也是很大的因素，但最重要的还是摄影。拍摄以花、华为双主角的作品，这件事跟集训一样让夕充满了期待，甚至比集训还更让他跃跃欲试。



第一天先到海边玩，然后边拍边练习。



夕选择这么做，有两个主要的理由。



其中一个是看到上次摄影时的花，让夕本身感受到的东西。相较之下，华比身为导演的夕还要可靠，但是花还不太稳定。他隐约有了预感，开始了解到身为导演的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展现花的魅力。当然这只不过是夕的一种感觉，并没有道理可言，但是他总认为“有感觉”很重要。



另一个理由就是——



“来吧来吧，小花、华公主。不要害羞嘛，放开一点！”



“嗯，好，我尽量。知佳学姊。”



“是，我知道。知道是知道……可是……好，我尽力。”



花和华害羞地摩蹭双腿。她们穿泳装的样子实在太耀眼了。两人看起来都很紧张，但其实夕也一样……她们超级可爱的模样，让夕的心扑通扑通地跳，速度快到几乎要摇晃到摄影机。



这就是第二个理由。



他并没有特别意识到篠田跟知佳的希望，但是就结果来看，他的确会把海滩场景，也就是花和华穿泳装的模样加到这次的作品当中。虽说是为了拍电影，但一开拍就突然从泳装拍起，不管是夕、花还是华都不可能不紧张，所以必须先试着习惯才行。



到海边玩，就是为了习惯而做的练习……



“……阿夕？你怎么不说话？”



知佳窃笑着问道，夕才忽然回过神来。



“啊，没有啊，没什么——”



知佳露出了别有含意的笑容。



“小花和华公主都很性感，你看得出神了对不对？”



“唔——！”



“……？”



“——！”



三人同时屏住呼吸，慌张地别开视线。



花和华穿的都是放暑假前和夕一起挑选的泳装。



她们宛如降临海滩的天使，搭配蔚蓝大海和白色沙滩当背景，比试穿的时候更有魅力……令人害羞得几乎无法直视。夕发出“唔唔——”的低吟声，明知太介意反而无法练习。所以他只好摇摇头把害羞的情绪甩开。



他清咳了一声，重新拿好摄影机。



“……总之，我们开始练习吧！”



花虽然害羞，还是以笑容回应：



“嗯，好。”



“花和华公主只要记得有摄影机在拍就好，接下来随便你们玩。我可能会偶尔要求你们笑或是做动作，除此之外不用太介意我。”



“好——啊，可是……”



华先是点头答应，随即又显得心神不宁。



她看了大海之后问：



“夕同学……你不跟我们一起玩吗？”



看来华一到海滩，心也跟着急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穿了全新的泳装才让她更焦急吧？这套泳装的上半身乍看之下很像细肩带小可爱，胸线以下有两层荷叶边，兼具甜美与性感。虽然裸露的部份满多的，却有种清纯又可爱的感觉。颜色是白底配上粉红色的线条，肩上有小蝴蝶结，腰间还有一个大蝴蝶结。



夕把摄影机朝向穿着这套泳装的华，笑着回答：



“我当然会跟你们一起玩啊……是说，大家都在玩却只有我没下水，就算我再怎么喜欢摄影，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酷刑啊。我会三不五时拍一下，然后偶尔玩一下……不过，我不会游泳就是了……”



“啊！夕同学，那我来教你游吧！”



花一听到夕不会游泳，精神马上都来了。



“我很擅长游泳喔！只要我想游，可以一直游好几公里喔。华只会狗爬式，我跟她不一样，我会蝶式呢！”



“什——？”华愕然回头。



“花你胡说什么……！没、没这回事！我游蛙式大概可以游五十公尺左右！你就像运动之神的化身，我跟你比当然差很多……可是我也有在锻炼喔——！”



“咦？是这样吗？华，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你好像曾经在流动式游泳池里溺水……啊！我想起来了！夕同学我跟你说！念小学之前，我曾经碰巧在泳池遇见华，那时候啊——”



“——花！你想说什么，快住口……！”



华伸出手，慌张地想阻止花继续说下去。但花却发挥了那宛如运动之神化身的运动神经轻松闪过，接着冲向大海并回头对夕说：



“夕同学！华她啊，她说她怕流动的水，所以在泳池边——”



“——花！你、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啊！快住口！等等，讨厌啦！笨蛋！你这个猪头……！没事，夕同学，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喔？”



“她在泳池边发抖，结果就——”



“——呀啊啊啊啊！”



华泪水盈眶地追着花跑，而夕开始用镜头捕捉她们两人的身影——



“喂，阿夕。”



知佳露出有点恶毒的笑容。



“我现在忽然想到，如果把小花和华公主穿泳装的影片，当作幕后花絮在校内贩卖，肯定会赚到很多社费——”



“知佳你……这么做未免太超过了吧……”



“——讨厌啦，阿夕，我是开玩笑的啦……不、不要用那么鄙视的眼神看人家嘛。我只是有点财迷心窍了嘛……对了阿夕，你想不想靠近一点，从上到下拍我穿着这身性感到极点的泳装模样呢？不考虑看看吗？”



“不用了。”



“……是喔。”



——练习开始了。



在夕的镜头里，花和华只有最初的几分钟是僵着不动的。



知佳也准备了灌饱空气的泳圈并加入游玩的行列，花、华两人随即沉迷于海上活动。没过多久，她们就开始有闲情逸致，能够回头对夕开心地笑。夕一边拍着花和华，一边享受从大海吹向海滩的风轻抚脸颊的感觉。



——啊。



他想到了。



——夏天的气味。



大海、茂密的绿树、海边的摊子飘来的烤玉米香味、被强烈阳光照得发烫的空气味道。随着这几种东西交织而成的氛团，夕忽然觉得——



似乎抓到感觉了-



他有预感，自己能把花和华拍得比上次更好——



——华坐在知佳的泳圈上，漂浮在海面被海水逗弄着。花则像是继承了人鱼血统般充满气势，舒畅地游着泳。夕看到她们真挚的眼神，感觉就这么涌现了。



知佳愉快地与华聊天。



“华公主，其实我也很擅长游泳喔。”



“咦？知佳学姊？”



“我们游远一点吧？”



“……我无所谓，可是这样没问题吗？知佳学姊，你真的很会游吗——”



“包在我身上……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你说应该是什么意思啊？”



夕再次体会到自己必须用心把花和华拍得更有魅力、更美。



他最宝贝的两位女主角。这两个说喜欢自己、愿意让自己拍摄的“HANA”，一定能将夏天的气味表现得更强烈。



“夕同学！啊哈哈！啊哈哈！”



华被知佳拉走的时候，花整个心情大好，拼命对夕挥手。她的表情看起来实在太快乐了，夕也被她刺激得蠢蠢欲动。花先是潜到海里游到夕的附近……然后再哗啦一声浮出海面。



“好舒服喔！夕同学，你也快点来游嘛！”



“……也好。”



看到她开心的表情，夕再也忍不住了。他笑着回应后，先回到海滩伞下将摄影机放下，接着回头朝大海看去——



“来吧！夕同学！”



花从海里爬起来跑到夕的身边，天真地伸出自己的手。水滴从她绑好的头发上滴答滴答地滑落，宛如一颗颗的光粒子。这夏季的水滴，是从伸展开来的盛夏枝叶上滴落的丰盈水润。



“好，花———”



当他牵起花那双被海水濡湿而冰凉的手——



“嘿嘿嘿！”



“——喔哇？”



花就像个淘气的孩子，拉着夕使出全力冲向大海。



他们在海滩上奔跑。这时还没到中午，海滩上却已经是满满的人潮。晒得黝黑的孩子们嬉闹奔跑；轻浮的大哥哥们正在向身材姣好的大姊姊们搭讪，大姊姊们却反过来戏弄他们。携家带眷的游客则是带着孩子们在水边游玩……



当夕察觉到坐在泳圈上从远处过来的华，发现了花正拉着他自己的手而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时——



他就被花拉着跳进大海里了。



他们后来吃了午餐，然后又一路玩到傍晚，而且拍了很多影片。



晚餐吃的是咖哩饭。花和华分别表示：



“夕同学，煮咖哩就交给我吧！我在家里也常常煮喔。”



“我也稍微练习过了，所以可以帮忙。”



“咦……你练习过了？真的吗？那么，华你把高丽菜切丝做成沙拉吧。”



“好、好的……”



“哇！不行你等一下！不可以把还没洗的蔬菜放在砧板上！还有你拿菜刀的方式不对！拿稳一点啦，很危险耶！”



咖哩饭算是她们俩互相帮忙所完成的，确实很好吃。



接着他们便男女分开到大浴场洗澡——不过夕只有一个人。



洗去疲惫后，夕穿上“波之庵”的浴衣，坐在新馆大厅的沙发上重温今天拍摄的影像。



……花和华两个人都——



“……表情很棒呢。”



在上次摄影前的练习时，夕还拍不到这么自然的表情。



大概是她们有所成长……也或许是夕本身也长大了一咪咪吧？如果他真的有所成长，绝对是托她们两人的福。



明天就要展开正式摄影，当然夕也并非百分之百放心。比方说，花是第一次尝试有台词的演出。还有，最后一个画面到底该不该采用知佳的提议？担心的地方很多，不过当夕看到花、华两人所表现出来的自然影像，画面便接二连三地浮现在脑海。



新作品的模样，在夕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鲜明。



他在心中低喃：“我或许还不够格……”毕竟父亲是名天才，自己的能力还远不及他——



“——有没有哪些事是我能办到的呢？或者该说是现阶段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在这部以花和华公主为女主角的新电影中……”



夕小声地呢喃，这时背后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咦？夕，你刚洗好澡啊？”



嗯？夕一回头就看到熟识的浴衣集团。



带头的是莲井社长，手上还抱着毛巾和自己专用的洗、润发乳迷你瓶。他的背后陆陆续续跟上好几个人，都是刚刚才和夕一行人互相简单自我介绍过的电影社男社员。看来他们现在才打算要去大浴场洗澡。



夕甩了甩围在脖子上那已经濡湿的毛巾说：



“看也知道啊。”



他的口气很粗鲁，一年级的社员便露出“竟敢对我们家社长没大没小”的表情，不过莲井社长本人倒是快活地哈哈大笑。



“你还是老样子，对我好凶喔。心态就跟喜欢捉弄心仪对象的小学生差不多吧？是说你坐在这里干嘛——啊，我懂了，我知道了！你和小花还有华公主约在这里碰面对不对？”



“嗯，对啊。我洗澡很快。”



“难得这里有露天浴池，怎么不好好享受呢？”



“有啊，我刚才有好好享受过了，泡得很舒服呢。我很感谢莲井学长和你伯父……只是我爸他啊……”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莲井学长的兴趣，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你说园端朝地吗？”



“他不讨厌洗澡，但是洗澡都像蜻蜓点水一样快。大概是因为这样吧？我从小跟他一起洗澡，养成习惯了。”



夕并非刻意提起父亲的事。



除了莲井社长以外的社员们，一听到这些话似乎就开始回想夕的身世了。美樱镇出身而且喜欢电影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园端朝地这个名字。他们露出了目不转睛的好奇眼神——或许是有了上次拍摄的经验，花和华稍稍排解了笼罩在夕内心黑暗的自卑感，才让他能平静地看待社员们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眼光。



“唔……夕，你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像园端朝地喔。”



夕听了露出苦笑。



“你这么说……是在称赞我吗？”



“算是我的感想吧——原来小花和华公主还在泡汤啊？”



“是啊，我想她们应该就快出来了——……怎么了？你表情怪怪的耶。”



莲井社长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为难而且严肃。



“没什么……我想到刚才兰子和小蓬也去洗澡了。这样啊……看来她们会遇到影研会的女社员们呢……”



小蓬——就是早上在小店遇见兰子的时候，跟兰子一起的一年级社员。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自己叫做小泉蓬，感觉是个开朗又积极的女孩。华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类型的人，花则是对她那满是荷叶边的可爱服装很有兴趣。



“莲井学长？花和华公主她们跟鸿池学姊碰上了，有什么不妥吗？”



“……夕。”莲井社长对夕投以难得一见的严肃眼神。“你现在有空的话，方便耽误你一下子吗？”



“可以啊……什么？怎么回事啊？”



夕纳闷地看着莲井社长，搞不懂他真正的用意。



莲井社长回头对其他男社员说：



“抱歉，你们先去洗吧，我等一下再去。我想找园端夕商量一些事情，是很重要的事。”



因为莲井社长说在大厅谈不太方便，要夕跟着他走，于是夕就被他带着从新馆后门走到中庭去。回廊虽然有照明设备，还有来自建筑物的灯光，却还是很暗。他们穿过回廊继续往小路前进到更隐密安静的地方。



“既然你是影研会的导演，我想你应该明白。”



路上莲井社长压低声音说道。



“明白什么？”



“我们站在制作电影的立场，似乎能分辨一切但其实不然。我认为凭我们的能力，实在无法改变每个角色的人格和个性的细微差别。演员们——以你们社团来说就是小花和华公主，我的社团则是以兰子为首的社员们，因为他们发挥了精湛的演技，才能让角色更鲜活。”



这是夕第一次听到莲井社长阐述自己的摄影理论，的确引起了他的兴趣。但是他还是不懂为什么莲井社长要特地把他带出来。



“你说的没错。”



“所以我们不只要思考拍摄什么样的作品，也要多关心她们才行。不只是进行拍摄当下，其余的时间也要照顾她们，让她们发挥出最好的实力，才是我们幕后的重大任务，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嗯，每个人的行事作风和摄影理论都不一样，也有很多导演是用那种唯我独尊的能量领导所有人。不过至少我爸就是那种会注意细节的人。”



“对！就是这样！”



莲井社长忽然指着夕说道。



“园端朝地是这样的人，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我期望自己能够成为引导社员将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导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希望你们加入这次的集训，也才把你带出来谈话。”



“……我理解力不好，请你用更简单的方式解释给我听好吗？”



“我们的社员兰子，最近非常烦恼。”



莲井社长的表情依旧非常认真。



“大概是因为她遇不到能力相当的竞争对手，无法衡量自己的实力，就要直接投入职业演员的世界，所以变得有点焦虑吧。从事表演的人看似神经大条，但其实大多数的人心思都很细腻。她看了你们拍的电影后——对华公主的演技尤其感兴趣。我很想知道兰子到底在想什么，只要知道她的想法，我想一定可以解决她的烦恼。”



那么这件事又跟夜晚漫步有什么关系呢？夕还是搞不懂。不知道为什么，莲井社长忽然低声细语地说：



“现在兰子跟华公主她们在洗澡，我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趁这时候偷窥她的心情。”



“我不太懂你的意——”



“好，到了，夕。”



莲井社长用更小的声音说出“到了”这两个字。他们来到的地方是“波之庵”新馆的侧边。莲井社长手指的方向，是一面非常厚的木制墙壁。



“……这里是？”



“不管怎么样，我就先把机会让给我所尊敬的导演独子兼可爱的学弟吧。这里，就是这个地方。”



莲井社长指着木材和木材之间紧密的接合处。



“其实啊，这里有一条很小的缝隙喔。你从这里窥视看看……”



他这么说着，表情看来越来越壮烈且一本正经。夕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莲井社长。他虽然感到困惑：“到底是什么事那么严重……？”却也乖乖听话照做。他把眼睛凑近莲井社长所指的地方。



……



……嗯？



刹那间实在看不出自己看到了什么。老实说，夕的视力并没有很好。不过慢慢的，在眼睛稍微习惯之后——



“——……！”



好大的一股冲击。



几乎让夕停止心跳。



是花。



她正舒服地泡在浴池里。透过接合处看过去的视野非常狭窄，完全看不清楚四周的样子。



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个人肯定是花没错，而且是正在泡澡的花。只不过她浸在晃荡着水波的热水中，只能清楚看到肩膀以上的部位，胸部则是若隐若现。不，仔细看应该可以看见。错了，其实还是看不见，但可以看到她的肌肤染上一抹红润——



夕慌张地别开眼晴。



他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什、什什、什——？”



“嘘！夕，不可以太大声啦。”



夕显得极度紧张，回过头就发现莲井社长严肃的表情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莲井社长连忙按住夕的嘴，色眯眯的脸蛋近在眼前。夕口齿不清地说：



“发、发……！”



“呵呵呵，我在两年前偶然发现这个偷窥孔，这个秘密只有我才知道喔。发现之后，我就一直在等待偷偷使用的机会呢。”



“……！”



“怎么样？有没有看见谁？你看见谁了？是谁？”



夕心跳加速，兴奋不已。



莲井社长将自己英俊的脸蛋凑近，夕用力地剥开他的手。



“……啊啊！好难受！你到底在想什么……？刚才那番认真的话是随口乱讲的吗……？”



“那些话，我可是当真的喔。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家兰子趁我不在的时候，到底跟华公主聊些什么，又对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可是啊，既然有偷窥孔就顺便看一下嘛——”



“顺便你个鬼……！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你很傻耶，夕。”



莲井社长摇头又耸肩。



“小花、华公主还有知佳三个人一起泡澡，要是我一个人偷看，岂不是变成下三滥的罪人了吗？”



“拉我一起看还不是一样犯罪！”



就这样，当夕和莲井社长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吵架的时候——



“——那个……知佳学姊。”



远处的水波声中忽然传来华的说话声，让他们两人心头一惊。



他们不禁竖起耳朵聆听。



“怎么了？华公主。”



“不，没有……没什么。”



“嗯？啊，怎么？看到我这样大胆全裸，让你觉得很害羞？都是女生有什么好害羞的！来嘛来嘛，华公主你不要窝在角落，过来这边嘛！”



“咦？我……”



“呀哈！不用介意你胸部小的事啦！你的身材很匀称啊！你不过来的话，我就过去啰……哇！近看你的皮肤真的很漂亮耶，令人赞叹。我可以摸摸看吗？”



“这、这样不好吧——！”



夕和莲井社长面面相觑，两人同时咽下口水。



“夕。”



“干嘛？”



“她们在墙壁那头好像玩得很开心呢。”



“……嗯，是啊，是很开心。”



“……搞得我好兴奋喔。”



“因为你很受欢迎，我还以为你是个够镇静的人。”



夕眯起眼睛注视着莲井社长。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色胚……”



“你在胡说什么啊，夕？这句话很奇怪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不色的男生？嘘！又听到声音了——”



“——哇！真吓人！华公主，你好光滑喔！”



“啊！知佳学姊……不要摸那里……呀啊～”



夕和莲井社长听了小声地说：



“……摸下去了。”



“结果知佳真的卯起来摸耶……”



“小花、小花——！你要不要摸摸看？”



“啥？知佳学姊，为什么要叫花摸我的皮肤……！”



“我才想问呢！为何我非摸华的皮肤不可——”



这时候，花突然发出带着困惑的声音。



“——知佳学姊？什、什么？怎么了？干嘛盯着我看？”



“没有啊。该怎么说呢？我并没有要刻意拿你跟华公主比较，不过——”



知佳发出羡慕的叹息。



“小花，认真一看，你的胸部果然很有份量耶。”



“……！”



即使隔着一面墙，夕和莲井社长也能感受到花的震惊。



莲井社长神色激动地说：



“这样啊，原来小花很大啊，很有份量是吧？夕，听到这句话真是让男人心痒痒耶……”



“……拜托你不要擅自想像好吗？”



“哈哈！你自己还不是脸红了！还不是想像了！不然这样好了，我不要想像，干脆实际看个究竟——”



“——啥？你这家伙！不可以啦……！”



正当莲井社长打算把脸靠近木头的接合处，而夕抓住了他的肩膀时——



“你们嘻嘻哈哈玩得很开心，这样子好吗？”



墙的另一头传出了一阵带点鼻音的甜腻声音，声音的主人是电影社的一年级社员小蓬。



莲井社长露出微笑，仿佛在说：“她们果然在一起泡汤。”



“嗯？什么好不好？小蓬。”



花如此反问。



“你们这么放松，万一园端学长跑来偷看怎么办？”



花和华听了随即回答：



“夕同学？啊哈哈！他才不会做这么过份的事呢。”



“就是啊。偷窥是犯罪的行为，夕同学不可能这么做的。这么下流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做！”



……唔！



这句话让夕觉得好刺耳啊。花、华两人对自己无比的信赖实在太让他感到心痛！



莲井社长把手放在流下冷汗的夕肩膀上。



“夕，你背叛她们了。别让她们难过，加油喔。”



“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话说回来，兰子是不是已经洗好了啊？都没听见她的声音耶……我想还是偷看确定一下好了——”



“——我要出去了。”



这时有人说话了。



那是一个稍微压抑却响亮、低沉却清澄，很不可思议的声音。照类型来分的话，有点像华的声音。若论音质当然和女高音的华完全不同，但这个声音确实跟华一样，是一个在舞台上或电影中会相当出色，足以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声音。



“兰子……”莲井社长如此低声说道。



小蓬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



“咦？学姊，难得裸诚相见，你不跟小花学姊或是华公主她们增进感情吗？”



哗啦一声，传来有人从热水中站起来的声音。



“我答应跟影研会共同集训，并不是为了要和她们增进感情。”



“——那你为何答应？你在期望什么？”



发问的人是华。



兰子像是在思考似的，稍微停了一下后继续说：



“……影研会里有演技精湛的东云同学，我们社长福助也给予你高度的评价。要是能和你。们在摄影上一较高下，或许能够——”



她叹着气回答。



“或许能够得到些什么吧。我只是想，说不定在你们身上可以找到我没有的东西，才会答应跟你们一起集训。所以我的确对你们抱着一点点期望，请你们务必尽全力拍出好作品——”



“啊！不要丢下我呀！鸿池学姊！”



小蓬似乎也从热水中站了起来，墙壁那头传来哗啦啦嘈杂的水声——



接着露天浴池陷入一片寂静。



夕窥探莲井社长的表情，发现他一脸满足的笑容。兰子刚才说的话，是否包含了他想探求的情报？夕这个局外人只能从他的表情推测……莲井社长指着刚刚与夕两人走过来的小路说：



“差不多该回去了，夕。太晚回去会让别人起疑。”



“呃？啊，好。”



“……至少在最后让我看一眼——”



“不行就是不行！”



莲井社长十分悲伤地皱起眉头。



“不公平！为什么？你自己还不是看了！夕你好坏！”



“我又不是自愿要偷看的……！”



“唔……算了，明天晚上我再自己过来——”



“——不、可、以！记得要把这个缝隙补起来喔！”



莲井社长显得更伤心了。



“这、这样啊……没办法……你这家伙根本不懂男人的浪漫……”



正当他垂头丧气的时候，又传来知佳夹杂在水声中的说话声。



“欸，小花，华公主——”



知佳难得用严肃的口气说话，仿佛对兰子的那番话有什么深刻体会似的。夕和莲井社长当然很惊讶，而被叫到名字的花和华也同样很吃惊。



“什、什么事？知佳学姊？”



“你……怎么了吗？你是想说鸿池学姊的事吗？”



“我想问你们两个一件事……”



知佳停了一下又继续说。



“……我可以摸你们的胸部吗？”



哗啦哗啦哗啦——响起两人惊慌逃窜的水声。



“不、不可以！”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啊！知佳学姊！”



莲井社长似乎有些受到打击。



“……难道我跟知佳属于同类？”



“啊，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夕忐忑不安地说着，然后瞄了一眼墙壁上疑似偶然形成的缝隙。他下定决心要监督莲井社长，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把这里补起来。同时他也决定这辈子死也不会说出今天发生的事。今天是共同集训的第一个夜晚，天空满是美丽的星斗。夕感受着忙了一天后舒适的疲倦感，而夜也越来越深了……



3



海潮声，还有知佳的鼾声。



集训第二天的早晨，就曲这些声音揭开序幕。



旧馆虽然不像新馆离海边那么近，但在早晨的寂静中还是听得到海浪的声音——夕用刚起床还昏昏欲睡的脑子这么想着。



“唔……现在、几点了……？”



他在枕头上磨蹭着脸，伸手寻找插着充电器的手机，确认荧幕上显示的时间。清晨五点四十一分——他看到时间心想：“天啊！还这么早！”于是他合上手机，再度把脸埋进枕头。



虽然太阳已经升起，但现在起床未免太早了。



“……睡回笼觉吧……”



夕这么低吟，打算回头继续睡。但是——



嘶呼嘶呼——



“……”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吵死了。”



知佳的鼾声宛如奇妙的旋律。夕满怀恨意地瞪着她。



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醒来，除了是因为第一天的疲惫让他回房间铺好床后倒头就睡，更大的原因就是这夹杂在海潮声中的响亮鼾声吧。念小学的时候，知佳一家人曾经带他一起去露营，当时知佳的鼾声还不像现在这么有特色。



嘶噗噗噗嘶——噗——噗——



“……为什么她有办法发出听来很像Dona Dona旋律的鼾声啊……”



夕一边发挥毒舌一边苦思。



苦恼很久之后还是睡不着，他决定干脆起床。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整理好敞开的浴衣前襟，环视附有宽檐廊的四坪大房间——



“——唔！”



他的目光落在隔壁的床位上。



昨天晚上抢位置的结果，夕的床位就夹在花和华的中间。他看到华很有规矩地睡在一侧，呼吸也很小声，可爱的模样仿佛童话里的睡美人。



问题在于睡在另一侧的花。



她跟华一样睡得很舒服，睡相则是充分展现出她的活力。因为他们昨晚睡前关了空调，大概是太热，只见她把薄被踢开了。



花整个人已经不在垫被上，睡相十分惊人。



最重要的是她穿着浴衣。



浴衣这种服装，只要睡相难看就很容易衣衫凌乱。更何况夕一行人平常根本不习惯穿浴衣睡觉。



也就是说，花的浴衣前襟大大敞开——



“花……？”



夕还没睡醒的意识，在刹那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