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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U回来之前,我努力动员被关了三天已经迟钝生锈的脑细胞,开始仔细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人之家。不管经过多久都不会回来的父母。空荡荡的冰箱。乱七八糟的起居室。诡异的孩子。还有……被监禁在置物间里的大学生。



就算外表看起来是很正常的房子,一走进其中才发现里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样的案例似乎随处可闻……是不是事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常听人这么说,但也没有扯到这种程度的吧。



总之,先来整理一下状况,U现在是一个人住在这个家里吗?这个家是U一个人管理的?



少年漫画的世界里是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形,像是主角的父母到国外出差,暂时不在家之类的;又或是父母亲被邪恶组织灭口了……不然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而行踪不明。那是因为亲人这种绝对关系的存在若是待在主角身边,主角就很难像个英雄般在故事里大放异彩,但这并不是故事而是现实啊,况且U也不是什么主角。无论再怎么荒唐无稽的少年漫画,也不可能让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小女生独居吧。



U的父母到底在哪里?



真糟糕。我应该趁还在外面的时候,连起居室以外的房间都一并探查过才对。如果这么做,说不定还能知道她的父母从事什么职业,或是性格、个人资料之类的……伹夺走少女食物的罪恶感,让我一时之间什么也没办法想,只顾着赶紧把自己关起来。



要趁现在再出去一次吗?不,不行。现在出去的话,可能会和从学校放学回来的U撞个正着……我想避免这种事发生。谁知道这次她又会朝我扔什么东西过来了……一想到今天她也会把自己的营养午餐当作我的『饲料』打包带回来,我就觉得非得乖巧地待在置物间里等着她不可……不对不对,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心情,我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了吧?



可是不管提出再多论点,也没办法解决任何一件事。



我心想,等明天再说吧。明天,等目送U出门上学后,我再把门抬开、到外面喝点水,到时候再好好搜查一下这个家吧。我做的事愈来愈像个闯空门的窃贼,都快搞不清楚谁才是犯罪的那个人了,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什么状况都没弄懂就从这个家离开。



我一边等待U回来,一边茫然地想着U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生活的,但这种事不向她本人询问又不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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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我所猜测的,从学校回到家来的U又把中午发放的营养午餐原封不动地装在塑胶袋里带回来给我,



「饭。」



出声的同时,她也把塑胶袋递到我的面前来。



那是她唯一的营养来源。全部的营养来源。



接过袋子时,我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才好。要说什么?当然是要怎么把这几袋营养午餐交回U手上啊。



要是哪里说错了,说不定会伤害到少女的自尊。昨天我没有说『我开动了』,U就气到大发雷霆,很可能是过于饥饿引发的情绪失控,想到这里我就更觉得该把食物还给她。她都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营养午餐让给我了,我却连句『开动了』都没有,所以她才会气极败坏……了解事情的始末后,也就不觉得她那么坚持有什么不对了。



所以说,少女的这份好意……该这么解释吗?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定位才好,总之我认为再怎么样都不能辜负她的那份心意。



我没有直接说出「这是属于你的东西,还是你拿去吃吧」,而是稍微拐了点弯,为了不让U看穿我的意图,我刻意用柔和的声音对她说:「我现在没那么饿,也吃不了这么多,只要一半就够了。」因为是在说谎,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



U似乎回应了我什么,像是相信了我说的话,也或许她并不相信,我实在搞不懂,只见她顶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定进置物间,开始解开塑胶袋。要解开自己打的死结对她来说似乎相当困难,搞了半天还是干脆拿出小刀把袋口割开了。



今天的营养午餐是米饭。



直接把白饭装进塑胶袋里的构图实在很超现实,根本就是太乱来了,但食物就是食物。对我而言、还有对U而言,这都是相当珍贵的一餐。



「我要开动了。」



听U这么说,我也跟着附和,于是这一餐就由我和U各分享一半。



放在其他袋子里的汤(液体!)和沙拉同样也一人一半……牛奶则由我全包。反正U想喝多少水就能喝多少水,给我一瓶牛奶应该没差吧——不是这样的,是因为U好像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喝牛奶,才会由我收下的。这么说起来,在我的孩提时代,的确是有不少不喜欢喝牛奶的女孩子呢。



只吃了一半份量,当然不可能因此饱足,我想U大概也跟我一样吧。应该没有因为身形娇小,所以食量也小这种事。不对,U现在正值成长期,不吃东西的后遗症想必是U比较严重才对。所以我怎么还能大放厥词说什么不满呢。



或许有人会把我这样的行为视为一桩美谈,不对,既然有这种念头,不就该想想其他办法让U独自吃掉所有的食物才对吗?一定也会有像这样责问我的人存在吧。至于十年后的我,则比较偏向后者的意见,但既然猜不透U的心、也看不出她的反应,那个时候那么做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确是向U表达了自己的饥饿。因为肚子饿了,希望她能给我一点食物。对于这样的要求,她居然把自己唯一的一餐全部贡献出来,怎么想都做得太过火了。



没有考虑得太多,我就对U说出:「你应该要把营养午餐分成两份,你先在学校吃一半,把剩下的半份打包回来给我就好了……」,但U想也没想地就否决了我的主意。



善意实在是太过危险的想法。



极端的善意或是过了头的善意总会有某些扭曲之处,变得与美好无缘,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不快的情绪。



而且我根本搞不清楚这股善意的起因为何,同样我也不懂对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因为不明白对方的心情才会感到不快,我想其中必定有直接的关联。



关于不懂对方在想什么这一点,直到现在为止——包含在那之后整整十年的光阴中,我再也没有过过一个比U更令人费解的对象。因为她是个孩子,所以我无法理解这点理由当然包含在其中,但在那之前,她的价值观和一般社会大众、甚至跟我都是全然不同的两码子事。



为了和这样的U达成共识,我们只能将食物对分一半。这已经是极尽努力的最后防线。当然对饥饿的我来说,在食欲这一点上,实在没办法把每天唯一的一餐尽数还给少女。东拉西扯说了这么多,或许我单纯就只是饿了。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我吃饱了。」



U开口,我也随即仿效附和。然后U站起身,打算离开置物间。在吃饭时她始终将刀尖对着我,不管是对我或对她来说,刚才那一顿肯定都不是可以放松心情休息的用餐时间。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想快点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看着她依然没有把塑胶袋收走,这名少女说不定非常不擅长收拾……不对,以年纪来说,她可能只是还没养成习惯吧。



回忆起起居室的散乱景象,我重新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想了一下,我唤住准备离开的U。U已经走到长廊上,「先等一下!」我对正打算关上门的U出声道。虽然刻意问得云淡风轻,其实我相当斟酌小心,只是大概失败了。



因为我对U提出的问题是——你的爸爸和妈妈……你的父母怎么了?



不过是一起吃了一顿饭,当然不可能就此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这几乎可以算是踩线越界的询问了。就算她再一次拿手里的小刀朝我扔来,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U微微歪着头。该不会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吧?不会的,我并没有使用什么艰涩难懂的词汇,她应该不会听不懂我的问题才对。



难道是她没搞懂『爸爸』、『妈妈』、『父母』的意思吗?若真是如此,我也只能放弃与她沟通。我们之间的共通语言也未免太少了吧……



「把拔和马麻……」



U缓缓挤出声音。



「都不在了。」



然后阖上门。拉门另一头传来落锁的声音。



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



拉门的另一头,U用低沉的声音再次重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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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父母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现在在哪里做什么?」才会向U提出询问的,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在了。已经不在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出门了,而且不会再回来的意思?还是说……该不会是『已经死了』的意思吧?不……我是推理小说看太多了,才会动不动就联想到那方面去,死了人在日本可是相当严重的大事,才不是这种怎么听怎么唐突的异色插曲……但要这么说的话,我被小学生绑架这件事大概也是日本史上头一遭吧?还是没办法一概而论。



不管怎么说,「已经死了」的联想真的太过头了。应该还是我一开始猜想的「她的父母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了」的意思才对。



因为发生了某些事,她的父亲和母亲不得不离开这个家……从那之后,U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这是我所做的推测。



推测再怎样也只是推测,从她绘的那一、两句不得要领的回答,实在没办法知道更多了……还是等明天U去上学之后,我再离开置物间好好搜查一下这个家吧,找找看有没有线索能知道她的父母从事什么工作之类的,我在心里偷偷做出决定。要是有这种空闲不如早点脱身离开这里的想法完全没有出现在我的脑袋中。



顺带一提,还有另一件我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那就是——明天是星期六,小学不用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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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平常的星期六也是得上课的。现在的私立小学还是有些星期六必须去上课的学校吧……那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也没办法完全确定,但在我念国中时,每个月的第二和第四个星期六就不再上课了。现在想想,或许那就是宽松教育最初的雏型。至于完全变成周休二日则是距离现在刚好十年前左右的事……说是周休二日,重点就是一个礼拜里有两个星期天的意思,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休息过了头,一周的时间也跟着被压缩变短了……



最近我采访了一名从事教职的现役教育关系人士,在他口中,宽松教育并非那么极端的手段。像是教导学生圆周率大约等于3啦、或关于那方面的状况几乎都快成为都市传说了之类的……总之社会的变迁也能让不属于那一派的团体感受到其中的有趣之处,至于流言蜚语和误解都是随后附加的东西。



这些事怎样都无所谓。



我想说的是因为是星期六,所以U不用去上学,注意到这一点时我不禁感到愕然,但还不至于因此乱了手脚。我有很多时间,星期六和星期日就安稳地度过,等到星期一再……不对,我到底想在U家待到什么时候啊?屁股黏着不肯离开也该适可而止吧。一开始只是遭绑架的被害者,现在倒成了不伦不类的食客了。但我本人在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做哪里有问题,完全习惯了所处的状况……不对,与其说习惯,「适应」这个字限应该比较贴切。



不管怎么样,十年前的我就是这么想的,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矽变什么。医潦售瞄敌教猫是这么悲敌。所以在意识到星期六的当下,我便开始计划要怎么度过星期六跟星期天。



说什么度过星期六、日的方式,只要U在家,被监禁在置物间里的我就什么也办不到……不仅如此,我还得为食物的事担心。



不去上学的话,U当然就不可能带回营养午餐……如此一来,我们都得绝食两天了。这对我来说可不好过,对U而言当然也是。不知道上个周末U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父母还『在不在』,无论如何,这个星期六日、还有下星期的饮食生活都得进行改善才行。U跟我都是。



星期六,监禁生活第四日的拂晓前夕。



我摊开被关进置物间的第一天就脱下摺好摆在一旁的袜子,从里面抽出一张极尽所能摺得小小的一万元纸钞。



这个时代是怎么样的?已经改版成新一万元了吗,还是仍在使用旧钞?以两千元的纸钞当作基准来推敲应该可以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啦。



看到我在被绑架后还如此泰然自若的模样,连我都觉得自己的信用程度已经大打圻扣,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个小心翼翼……应该说凡事都爱操心的男人,就连平常去璺校上课时,都会搞得像是去国外族行一样,细心地将现金分散携带。之所以会把万元纱票塞在袜子里,就是为了在钱包或包包被搞丢、被遗忘、被偷走时所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说是这么说啦,虽然做了这种事,但我心里其实是百分之百笃定不会使用到藏在那种地方的现金,想不到这一刻居然真的出现了使用这笔钱的契机……人生还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啊。



总而言之,使用这张一万元纸钞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在被U用小刀抵着两手空空来到这里的情况下,这张纸钞就是除了手机和公寓钥匙之外,我身上唯一的财产,而此时此刻,这张一万元纸钞就要发挥它的功效了。



虽说这张一万元纸钞派上用场的时机到了,但我又不可能自己跑出去购物。只要U待在家里,身为被绑架者的我就无法离开置物间。



既然如此,那当然就……



「早安。」



就算是放松心情的星期六假日,依然在早晨七点左右起床的U来到置物间前,除了回应她的招呼外,「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向U提出请求。



「…………」



U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我并没有在那样的静默中败下阵来,而是一而再地重申我的诉求(一扯上人命,而且有一半还是自己的性命时,就算是内向怕生的我也会坦然果断地提出要求),最后U放弃似的喃喃了一句话:



「…………」



她终于肯替我打开门。当然从头到尾还是把刀尖对着我。



我摊开手里皱巴巴的万元纸钞递给U。



都走到这一步了,根本不需要再搞什么内心战。尔虞我诈或设圈套也没什么意义。把交涉的技巧套用在小学生身上到底有什么好处?要是不确实地说出想说的话,自己的心情是绝对无法传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