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oking of hell(1 / 2)
在我身旁,有人正在哭泣。
泪珠打在我的脸上,碎开。伴着柔和的触感,温热的雨珠顺着皮肤滑落。
我睁开朦胧的眼睛。有人正抱着我,流着泪水。抚摸我头发的指尖,是属于女性之物。她如同悲叹着无法挽回的什么东西,不断哭泣。
嘴里渗出铁的味道。我将温热的液体咽下去,摇摇头。
朦胧的视线中,映出由黑与白构成的身影。
我靠着这份感觉,想起了她是谁。
「…………白雪、小姐…………」
我叫出她的名字,轻轻执起她雪白的手。
白雪哭泣着,扣住我的手。她就像小孩子一样,不住的点头。
环顾四周,感觉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狭窄的屋内,挤满了认识的人。仔细一看,这里是我的屋子。在不太洁净的地哀叹着的人们的身影,看上去仿佛是现代艺术的雕刻。
绫呆呆地瘫坐着。幸仁在墙角抱着膝盖,哭泣着。在他身边,雄介死了一样倒在地上。七海紧紧咬住嘴唇,坐着。
然后在他们的中心,茧墨优雅的站着。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咬着巧克力。
白雪更用力的抱紧我的脑袋。他的嘴唇不停地动着。
她用无声的声音向我道歉。我轻轻摇摇头。是我的错。我应该发过誓不会让她哭泣才对。然而,怎么又让她哭了呢。
我用朦胧的视线再次环视屋内。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将屋子染成金色。尘埃化作无数耀眼的光点在半空中飞舞。我毫无意义的追寻着光线,与即将远去的意识搏斗。
白雪的眼睛,流出了更多的泪水。我伸出手指,拭去她的眼泪,心想。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事态呢。
* * *
醒来之后,我在一个很狭窄的地方。
我躺在四面被墙壁堵住的空间内。就好像被关进箱子里一样。全身关节感到疼痛,我蹙起眉头。我一点点起身,矮得出乎意料的天花板磕到了头。在我因疼痛苦不堪言之时,右边的墙壁突然动了起来。
刺眼的光线射进来。此时我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我房间的壁橱。白雪打开槅扇,露出担心的表情。
「早、早上好,白雪小姐」
「…………」
打过招呼后,她无言的点点头,就这么后退一步。
我敞开槅扇,逃出了壁橱。我伸展身体,转向她。
「再次问候一下,早上好。睡得好么?身体怎么样?」
『是、昨天得到了放松的休息。身体没有问题。感谢挂怀』
重新问候之后,她如此回答。不过,她脸上的疲劳之色很浓。或许她睡得并不好。毕竟操纵乌鸦的鸦越家的事件,就发生在昨天。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请赶快和我说吧。我换好衣服就来」
我拿着换的衣服走向浴室。在邻接的盥洗台快速整理好仪容。换好衣服后,刷完牙,剃了胡子。不知白雪在做什么,但能够听到细小的动静。
鸦越的事件结束后,我们回到了公寓。
因为错过了回水无濑家的时机,白雪也在我家留到了天亮。
从鸦声长鸣的山上回家后,我们在下属茧墨家的医院里接受了治疗。白雪的伤已经痊愈,我的手掌被再次缝合。我回想起医生看到再次受伤的我时的吃惊样子。在那之后,茧墨回到了事务所,与鸦越的人取得了联系。
如果有水无濑的人正好在场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事情将会复杂化。由于要迎接使者,我和白雪被赶出了事务所。就这样,白雪移步我的屋子,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找间旅店住下比较合理吧。不过,昨天十分疲惫,不容对周身之事多及细想。
我回想起为了乌鸦的主人而存在的鸟笼。那里,已经没有乌鸦了。
所有人都已死绝。杀死众人女性,今后会怎样活下去呢。
————还是说,会死么。
——————啪啦
我如拍打一般将水泼到脸上。水珠从头发垂下。对着边缘开裂的镜子,像狗一样甩甩头。茧墨的话在我脑中回响。
————不论是继续等下去还是了断生命,都由她自己做主,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哦。
确实是这样吧。毫无意义的杀人也好,等待着无法回来的人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过,就没有什么话应该对以泪洗面的她说的么。
可能白雪也想过了相同的事情吧。
我深深的叹了口气,粗暴的擦干脸。将叠好的睡衣拿在手中,离开浴室。
在摆开的矮脚桌前,白雪转过身来。她背挺得很直,仰视着我。
矮脚桌上,有一只从柜子里取出的玻璃杯。杯中的麦茶摇晃着。她想将冰箱里保存的东西拿给我喝吧。
「阿……非常感谢。那个……」
「…………」
我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想问她睡得好不好。
但是这个之前问过。尴尬的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开。
我拿起玻璃杯,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深深地呼了口气。
今天她要回水无濑家了。我们暂时不会再见到了吧。
这短短数日的记忆,在脑海中飘过。白雪的告白,我的拒绝,鸦越家的事情,回来的时候她在扇子上说的话。我越想越难以启齿。我明白一般的情况下,我应该款待她。但是,我不得要领。
乌鸦的主人的事,不应该去谈吧。但是,我又该说其他什么呢。
就连如何和她交谈我都弄不明白了。
白雪打开扇子。将所想之事汇成文字。
『突然造访,十分抱歉。还请您有朝一日光临水无濑家』
白雪摇了摇头,合上扇子。她知道。这是办不到的。我断然不是受到欢迎的身份。白雪打开扇子,重新编织出新的话语。
『期待再会之日』
「嗯,还会再见面吧。希望那个时候,和事件无关」
白雪微微点头。我和她再度沉默。我开口的同时,她拿起了扇子,彼此停下了动作。
此时,从远处传来声音。
——————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嘎嗒嘎嗒嘎嗒
这是有人在楼梯上奔跑所发出的响声。而且还有个声音和它重合在一起。
那是尖锐,响亮的声音,是七海的声音。她大声叫喊
『一大早就出来给人添麻烦,让人不爽总归有个限度吧!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想么,你这海蟑螂!还有那旁边的赠品!』
「…………雄介?」
被七海唤作海蟑螂的人,除了雄介没有别人。七海非常讨厌雄介。她一大早就遇到老找我的雄介,一定很不开心吧。但是,有一点我无法理解。
————赠品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我只是被这个赠品拜托带路的啊!我可没错啊!明白么,你这幼女!Do you understand? Yeah?』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总之,海蟑螂和赠品给我立刻滚出去!这里是人住的地方,不是海产市场!』
『已经不把我当人看了么!真受够了你这幼女。赠品也别哭了,说点什么啊』
『赠品先生别哭的那么惨啊。你找小田桐先生有什么事么?』
最后是绫的声音。她温柔的向赠品搭话。不过,赠品究竟是什么?沉默转瞬间弥漫开。这是,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我 才 不 是、赠 品…………库嘶…………』
这个声音,我记得。
「————幸仁?」
「………………!」
白雪有了反应,站起身来。她连忙走向玄关,穿上拖鞋走了出来。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响起来。白雪似乎冲到了楼梯上。从敞开的门中,传来幸仁幼犬般开心的声音。然后,雄介和绫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白雪大人!」
「平,目标自己过来了」
「啊,太太,早上好」
看来绫的误会似乎还没有解开。幸仁应该是来接白雪的吧。我也站起来,走向玄关。但是,此时我不由停下脚步。
「………………………………太、太?」
背脊窜上一阵惨烈的恶寒。
我呆呆地杵在了门前。不知为何,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的勇气。说起来,白雪和七海是头一次见面。我想起茧墨很久以前曾说过的话。
让族长和七海君打打照面吧。相性太差会演变成怪兽大战呢
我觉得这种事很荒唐。不论七海还是白雪,都是和善的人。
但不知为何,我无法压抑这种不好的预感。
楼梯里再次响起幸仁的哭声。
听起来就好像,暴风雨的前兆一般。
* * *
「太太是怎么回事,小田桐先生?是瞒着七海,其实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么?说啊?」
七海微笑着,歪着脑袋。从两手交叉在胸前的她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不知为何,她让我在榻榻米上正坐。在屋子的一角,幸仁将头埋在坐垫里瑟瑟发抖。雄介望着天,念着好像佛经一样的东西。
管自在披萨,行深搬若菠萝蜜多吃。找奸污什么,后面什么来着?
话说,这真的是对的么。我准备开口的瞬间,矮脚桌弹了起来。
「喂,有没有听我说话?小田桐先生?」
飘在空中的玻璃杯几秒钟后落了下来。
在下一刻,绫从其还身边窜了出来。她一个空翻,漂亮的接住了玻璃杯,顺势向后一滚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她一脸得意的将玻璃房放回矮脚桌。
「…………真、真厉害啊」
「哼哼哼哼、是吧,最近学会的」
只闻乒的,玻璃杯发出裂开的声音。七海将玻璃杯在桌上一拍,漾出微笑。不知为何,就连在我身旁的白雪也是正坐。她摆着一副困惑的表情
但是,她的眼中充满强烈的光芒。
「那个,七海,那是我朋友,那个」
该怎么说明好呢。当我犹豫遣词的瞬间,响起尖锐的声音。
——————啪
白雪猛地打开扇子。
『未及开口多有得罪,我是水无濑白雪』
白雪说不了话。她在扇子上编织语言。七海眉毛瞬间一跳。但她并不吃惊,点点头,流畅地说道
「太客气了。我是七濑七海,这栋公寓房东的孙女」
七海优雅的鞠了一躬。她一时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白雪和七海互瞪着。白雪翻起手。同时,七海也张开嘴,
「而且,小田桐先生是我将来的老公」
『而且,小田桐先生是我将来的夫婿』
真希望她们能让我说上一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雪的告白,我拒绝了。七海的好意,只是一时的憧憬吧。明明是这样,但两人正认真地相互瞪视。两人身上散发出的迫力绝非寻常。白雪的态度也不像她。
「白、白雪小姐。我应该拒绝你了。还有,七海还是孩子所以」
『钦慕你是我的自由。而且,将她当做孩子对待很失礼吧』
白雪翻起扇子。她在扇子上奋笔疾书,目光不离七海。没什么当不当做孩子,七海就是个小孩子。不过,七海深深颔首,撩起碰到脖子的双马尾。
「这个想法挺不错的呢。我的心情也好着呢。挺有意思的嘛……而且,看来你是认真的呢」
七海的声音变得低沉。白雪露出浅浅的笑容,翻起扇子。
她将毫不犹豫回答,高举在额头上。
『————是,当然』
「————啊,很好」
七海笑容加深。龙与虎的身影毫不夸张的出现在两人背后。
此时,幸仁从坐垫中拿出脸。他茫然的望着白雪。
好像确认一般,小声嘀咕着
「…………小田桐先生、将来、老公…………」
遮遮掩掩的好像读起扇子上的文字。在下一刻,他的眼睛流下泪水。
————呜哇
「唉、你怎么哭成这样?」
「…………」
雄介吃惊的问道。幸仁没有回答,把脸埋在了坐垫下面。雄介的视线分别向白雪、我、幸仁身上扫过,拍起手来。
「阿—阿—阿—、是这样、阿—、原来如此」
雄介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抓起幸仁的后领。两人向房间一角转移。能够听到模糊的说话声。幸仁拼命的诉说什么什么,雄介似乎在回答他。
「阿—、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心里明白,不过亲眼目睹之后果然还是很受打击呢。嗯,没办法呢。听说初恋是无法实现的呢。而且你,差不多被当成弟弟的样子…………所以别哭了啊,好了啦」
雄介突然搂住幸仁的脖子,幸仁胡乱挣扎。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我好奇得不得了。我想靠近他们,打算起身。但是,耳朵突然被抓住。视线与不知不觉移动到我左边的绫对上。白皙的手指非常柔软。
绫轻轻地动着我的耳朵,说道
「小田桐,我啊,现在才察觉到」
「…………究竟是什么啊。偏偏这个时候」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对吧!」
就算她两眼放光地对我说道,我也只会感到伤脑筋。不知为何,她双手扣在一起,万分期待。
互瞪的两人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依旧一声不吭,忍受着充斥周围的压迫感。
突然间,紧张的气氛舒缓下来。七海露出柔和的微笑。
「听说小田桐先生拒绝了,既然如此,七海也用不着闹呢。姑且有很多事情想请教一下」
七海的视线转向我。圆圆的眼睛凶光一闪。我不由感到背脊发寒。白雪的眉毛微微抽动。她合上扇子,猛地转过身来。
————啪
『要说单相思,你看上也一样。有言在先,我永远不会让着你的』
「…………谁说过要你让了?」
七海低声嘀咕。她只睁开一只眼睛。稚嫩的脸上,浮现出静谧的愤怒。白雪合上扇子,然后打开。以优美的动作低下了头,继续写道
『失敬,撤回前言。有言在先,我是不会输的』
「不是挺好么?爱怎么说是你的自由吧」
七海漾出平静的微笑开口说道。白雪也露出相同的微笑。绫困惑的看着两人。可能是冷静下来了,她轻轻地揉起我的耳朵。
「小田桐,小田桐,是不是该阻止她们?你想,修罗场的最后出场的基本上是菜刀吧。然后叹息着『要是老爷去阻止就好了』就是这样的哦」
「我觉得你的知识偏过头了…………不过还是阻止她们比较好呢」
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我已经无法承受了。
但是,说什么好呢。我不由向雄介看去。雄介似乎察觉到了我寻求建议的视线,勒着幸仁的脖子,动起嘴型
『这里应该说,请不要为了我而争吵』
这家伙去死好了。
「呃……两位,请冷静一点。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小田桐先生请闭嘴」
『多说无益。还请沉默』
两人以近似条反射的速度回答。我一声不吭的瘫坐在绫的身旁。想要抱住膝盖蹲墙角的冲动向我袭来。我愁苦地思考着该如何是好,但得不到答案。
这时,手机响了。互瞪的两人没有动。我连忙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手机,贴到耳边。
与此同时,我看到精疲力竭的幸仁,从雄介手中逃了出来。
「喂、我是小田桐」
『迟到可不好啊,小田桐君。你觉得现在几点了?』
你不看表么?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去检查一下眼睛和大脑哦。
比平时更加不悦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呆呆地望着通话口。那无精打采的声音,就如从来自异世界一般。她的存在,与这里相隔遥远。
说起来,昨天已经用电话联系过,送走白雪之后我会正点去事务所。
「非常抱歉,现在不是时候。今天能让我请假么?」
『已经迟到了,还想要请假,你真高贵啊,小田桐君?沉溺于怠惰只会使人堕落哦。虽然我不介意就是了』
我请求之后,茧墨不开心地作出回应。她咬碎巧克力,接着说道
『——————现在不是时候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可无聊着呢。如果有什么乐子可就得救了呢。
茧墨甜腻地细语道。我头疼起来,按住额头。我感觉白雪正看着这边。还是赶快挂断电话比较好吧。我驱策大脑,思考如何解释。
直接说就行了吧。也没什么有趣的事情。
「现在,白雪和七海正释放出危险的气场。我不能放下她们。这种状况没办法来上班了」
『什么?族长和七海君,相见了么?那不是怪兽大战么!』
茧墨不知为何,声音激动起来。她似乎猛地弹了起来,甚至听到了沙发咯吱作响的声音。不祥的预感爬上我的背脊。
我感觉,我说不定犯下了可怕的失误。
「听我说,小茧!你不用过来!请不要过来!」
『非常遗憾,你的请求我无法接受哦,小田桐君。七海君是那样的性格,族长也是顽固不化的类型。她们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不想看看么?』
「化学反应什么的,说得两人就像药品一样!喂,小茧、小茧?」
通话被无情的挂断了。我呆呆的将电话从耳边拿开。
回过神来,雄介坐在我的右侧。幸仁被他抱在腋下。
他似乎没能成功逃过一劫。或许是挣扎累了,再次变得精疲力尽。
有些奄奄一息的感觉。
「与其说是药品,猛药更贴切呢」
「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一般的药品知识都找不回来了呢。感冒的时候,感冒药退烧药还有头痛药,该吃哪一种呢?全部么?」
雄介和绫在我左右讲道。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只用感冒药一种就够了。拿不定主意的话,最好去看看医生。话说回来……怎么怎么办才好?」
我深知恶果是我自己种下的。可是,究竟怎么做才好。
七海和白雪所释放的漆黑气场愈发增强。即使如此,她们还是面带笑容地交谈着。
「哼哼、白雪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和小田桐先生认识的呢。我经常和小田桐先生说话,但没有听过你的名字呢」
『那是五月份的事情。我当时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打算舍弃了人生。那时,是小田桐先生拯救了我』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最初的思考方式本身让七海看不惯呢」
『是呀,现在想来,我也觉得当时的我非常愚蠢』
气氛越来越沉重,开始动真格了的。果然轮不到我们出场的样子。
幸仁在雄介的胳膊下突然醒了过来。他扫视周围,激烈的挣扎起来。这次,他终于从雄介的手中挣脱出来,躲到了我身后。雄介呆呆的说道
「就因为这样,所以才不会被当做男人看待哦?」
「………………呜呜呜」
「够了,雄介。不要弄哭幸仁。幸仁也快别哭了」
「虽然哭的原因也有小田桐先生一份呢」
「……呜呜呜、我、我没事…………呜呜」
幸仁激烈的摇着头,擦掉眼睛。我又做了什么啊。
不过,我猜不到为何会弄哭幸仁。我从绫揉着耳朵的手指中逃掉,站了起来。在玻璃杯中倒上茶,回到矮脚桌旁。试着将杯子放在白雪和七海面前。
「听好了。七海是问这件事你想怎样。七海虽然对你的家族不感兴趣,但被你这种觉悟不够的人打乱未来的规划,七海可谨谢不敏」
『对我来说,家族是无可替代的。我无法只沉溺于自我的恋情。然而,伤害这份自豪的你也一样』
「七海才不管什么自豪。只是,你不打算放弃对吧?这不是半吊子么。请不要炫耀自己肩上的重量了」
「………………!」
七海叉起手,白雪咬紧嘴唇。
他们同时抓起玻璃杯。七海一饮而尽,白雪十分小心地,一点一点送入口中。看来,她们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我再次尝试说服她们。
「好么……两位,话先说到这里,择日再……」
『「够了,闭嘴」』
文字与声音的怒喝同时迎面扑来,这种经历还从未有过。
我回到原来的位置,抱起膝盖。或许是在可怜我,绫也模仿起我的动作。可能是觉得好玩,雄介也加入进来。排到在最后的幸仁,似乎真的很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绫喃喃私语
「…………到了肚子要饿的时间了呢」
「这里不是说肚子饿了么?」
「虽然不觉得饿……但身体的感觉最近相对比较模糊哦」
「顺便一提,我饿了」
「我发自内心的觉得,你饿不饿根本无所谓」
我将雄介的诉请一脚踢开,叹了口气。但在下一瞬间,响起了脱线的声音。
————咕
所有人都四下张望。在这个情况下,实在悠闲过头了吧。
不过,在找到犯人之前,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咕
「小田桐先生的肚子叫了呢」
「…………说的没错呢」
看来悠闲的人,是我自己。说起来,今天早上没有吃早饭。昨晚也是,虽然给白雪准备了晚餐,但自己没有食欲,也就什么也没吃。胃里几乎空了。
一旦意识到,肚子便痛起来。七海向我转过脸来。
她的视线停在了我打着绷带的手上。她微微倾首,向我问道
「小田桐先生,手受伤了么?需要做点什么么?」
「啊、不、没关系。不过是缝了两针,不用在意」
「既然缝了针,那已经伤得很重了啊。七海来做吧。小田桐先生不在的时候,七海和小绫已经帮过很多忙了。如今不必介意啦」
七海平静地微笑起来。在我身边,绫自豪地挺起胸膛。
她像小孩子一样得意的笑起来。七海和绫的确帮过我很多。我必须再次好好答谢她们。看到开心的她,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嗯?唔、唔唔、唔、别动歪脑筋哦」
我抚摸绫的脑袋。短短的马尾辫欢快地摇摆起来。
白雪的脸厉害地抽搐起来。下一刻,以飞快的速度奋笔疾书。
『我没有愤怒,没有愤怒,哪怕一丁点的愤怒都没有,就算在我不在的时候,被别的女性照顾,我也真的完全不会介意』
————噼
笔墨挥洒,然后停止。
下一刻,扇子猛然合上。
————啪
再次打开时,文字消失了。
『………………什么也没有』
露出恶鬼一般的样子对我这么说,实在让我不敢置信。
绫抬头看着白雪的脸。她正深思着什么。
过了一会,绫满面欢笑的投下了炸弹。
「那个,关于我帮小田桐先生这件事,夫人……不对,白雪小姐,会在意的吧?那个,既然如此,今天就由白雪小姐来做饭吧……白雪小姐,莫非是,那个白雪小姐?」
绫睁大眼睛,向我看过来。我重重地点点头。
白雪和绫在狐狸的住处见过一次。一瞬间的相遇似乎没有给彼此留下记忆。尤其是绫的身体融化过一次,自我意识崩溃了。身体和精神重塑之后,产生了记忆缺失。对于被当做狐狸的祭品的女性的名字,似乎如今想了起来。
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知所措地摆起手。
白雪还没有察觉到。其他的事情正令她动摇。
『…………让我,做料理么?』
写下文字的笔尖,细微地颤抖着。
七海耸耸肩,叉起手。她吃惊说道
「原来如此,不会做饭。这倒不算稀奇。不过看上去洗过衣服和打扫好像也没有做过呢……被我猜中了?」
『…………!』
白雪的脸露骨地僵硬起来。七海摇摇头,叹了口气。
「虽然多方面的原因就是了,对什么也不会做的新娘,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白雪的肩膀颤抖起来。绫高速变换表情。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踩到地雷的事实,连忙插嘴补充
「没、没什么啦,我也不会做料理……不如说,应为没做过啦!」
「顺便一说,其实我会做咖喱!」
「你瞧,就算想试着去作,至今也没什么机会,虽然我想试试做饭,但燃气和菜刀又不能用,所以……诶,奇怪,我脱线了?」
绫闭嘴之后,沉默弥漫开来。拥有黑暗火锅之名的前科,雄介的话也完全没被理会。白雪闭上眼睛。但在下一刻,睁开了。
她以带着决意的眼神,振笔直书。
『我做。不过是做饭而已,我也能行』
「阿、阿、生气了呢」
雄介不负责任的说道。白雪的脸愈发红起来,手中的扇子咯吱作响。幸仁站起身来,他挥舞双臂,似乎想表达什么。
绫战战兢兢地抬起手。她困惑地张开嘴
「那个,既然如此,我也想一起做,可以吗?」
这绝非现在应该说出的话。
「我说你啊,这时候就别来添乱了吧!白雪小姐,不用在意雄介的话。就算不会做饭,也没必要懊恼吧。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雪泫然欲泣地看着我,我不由噤若寒蝉。但是让她去碰厨具,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本能在大叫,这种事应该避免。
但是,白雪的眼中闪耀着充满决心的光芒。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
变成这样的白雪,一步也不会退让。
「我说,白雪小姐,禁止勉强哦」
『绝没有勉强!』
听到我的话,白雪叫喊似的作出回答。就在下一瞬间。
「————事情我听说了哦!」
门猛然打开。出现一个红黑色的身影。
我战战兢兢地朝朝玄关看去。不祥的黑影,背后撑着红色的纸伞,站在那里。脖子上系着巨大丝带的少女,露出柴郡猫一般的笑容。
我抱起脑袋。颤抖的声音从口中漏出。
「偏、偏偏在这最糟糕的时候」
「希望你说我出现的正是时候哦,小田桐君。事情我全都听说了。不过没有看到族长写的话呢。不过大致和想象中的一样吧」
茧墨,开心地笑起来。红色突然从她身后消失。
————啪
她收起纸伞,走进屋内。就算丧失了红色,楚楚可怜的装扮还是非常浓艳。
七海像戒备的小猫一样,两根马尾倒竖起来。
「竟然连茧墨小姐也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在家乖乖过你的糖尿病生活不就好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辛辣呢,七海君。有什么不好的。我正无聊着呢。我承认是在享受七海君和族长的愉快的哦。我的出现,只是为了寻求娱乐。偶尔捉弄一下别人不也挺不错么」
茧墨露出了柴郡猫一样的讨厌笑容。薄薄的舌头,舔舐鲜红的嘴唇。
「摆弄得好,无聊也能变成娱乐哦」
茧墨带着自说自话的味道,吐出不祥的话语。她像踩着跳舞一样的步子,向前走去。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茧墨偶尔会对白雪表现出戏弄的言行,对七海也很感兴趣。而且,她现在正被无聊所困。
她究竟打算说什么。
「小茧,你…………」
『突然出现,打算说什么』
白雪露出极其冰冷的视线,将扇子对向她。
茧墨笑得很深。她在屋子中央驻足。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能够改善你们这停滞的状态」
————啪
红色的纸伞在她身后绽开。白雪蹙起眉头。她飞快地振笔直书
『这样的发言,能够相信么?』
「不需要相信。只有疯子才会相信我呢。我很期待。做与不做已经纠缠不清。这样的状况,我觉得需要第三者的介入呢」
红色咕噜咕噜的旋转着。七海和白雪保持着警惕的表情,沉默下来。
现状确实停滞了。茧墨笑起来,发出清澈的声音
「族长想要挑战做饭。不过,一直盯着她做也不太好吧。一个人做很寂寞。不过,两个人一起做的话,族长是不会满意的。既然如此,解决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哦,那就是」
茧墨流利的讲述。罗列出好似欺诈师的话语之后,茧墨合上纸伞。
她用红色的伞尖,向我一指。
然后,扔出了效果卓绝的炸弹。
「————料理对决!」
* * *
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在我抱头苦恼的时候,事情向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进行着。
『虽然无意奉陪,但既然是胜负较量,岂能退缩』
「虽然是对决,但经验上差距实在太大了!而且,七海没心思被你玩唱这种闹剧。既然要比,那就比好了。我就彻彻底底的当个观众好了」
「那个、虽然不太明白,只要做饭就行了么?我要来!」
不知是缓和下来了还是绷紧了。气氛依旧莫名其妙,事态更加复杂。感觉已经脱离了当初的目的。到头来,这么做意义何在呢。不过,见风使舵的雄介已经遵照茧墨的指示跑去买食材了。
关于食材费我出这件事,我发自内心想要抗议。
茧墨对我冰冷的视线不以为然,转着纸伞。荧光灯的拉绳碰到纸伞,不断的弹起来。对着悠闲吃着巧克力的身影,我低声悄悄说道
「小茧……我恨你。这想搞哪门子的综艺节目阿」
「只是单纯的想见识见识可怕的东西。比起息事宁人的做料理,更有可能诞生有趣的东西不是么」
茧墨愉快的说道。看来以前吃了『神』的苦头,没让她长记性。凭着好奇心推动事物,要是创造出奇怪的东西可怎么办。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白雪和绫友好的相互系上围裙。
围裙是七海借的。在白雪的胸前,卡通化的猫正威吓着。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不管结果变成怎么样,我都不管了哦」
我叹着气如此说道,可是我不想让两人受伤。我是能去帮忙了。不过,无论完成品是怎样的东西,我都必须做好吃的觉悟。
如果剩下,会伤她们两个的心吧。特别是白雪,一定会受伤的。
不论发生什么,我的都不想让她哭泣。我强迫自己下定决心。
茧墨看到我,笑了起来。她挥动巧克力,用戏弄的口气说道
「哈哈、不是挺好么,小田桐君。用不着愁眉苦脸啦。虽然这不是愉快犯应该说的台词就是了。一想到能够吃到族长亲手做的料理,你也不是胸口小鹿乱撞么?」
虽然非常对不住白雪,但我其实完全没那种想象。
此时,玄关的门打开了。两手提着塑料袋的雄介走进来。
「我回来了!重死了啊,见鬼!」
「总算回来了。能帮忙拿到这边来么?」
「收到!」
雄介兴高采烈地把食材拿了过来。我看着里面,皱起眉头。
鸡肉、鸡肉、鸡肉、除了鸡肉还是鸡肉。
「…………喂、雄介。我是说让你买咖喱的材料吧」
「哎呀,我想吃炸鸡啦」
「…………没人征求你的意愿」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吃炸鸡啦」
雄介傻笑起来。我迅速将他的脑袋抱在腋下,倾尽全力勒住。
「好紧好紧好紧好紧好紧好紧!小田桐先生好紧!真的好痛啊!」
「你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这、样、阿阿阿阿阿阿!」
被勒得无法呼吸。雄介拼命挣扎。
这时,绫突然把脸探了过来。白雪也在她旁边。
两人盯着装了大量鸡肉的袋子。绫伸出手,拿起一盒。
「炸鸡,很好吃呢」
『那么,就做这个』
「瞧,就是这样!就像这样!」
「小田桐君,冷静一点。就算是雄介这样也会死掉的哦」
茧墨纸伞的伞尖敲了敲我的肩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放开雄介。雄介砸在地板上发出声音,像软体动物一样蠕动到屋子的一角。
我重新转向白雪和绫。清了清嗓子之后,提醒道
「两位。炸东西的难度很高,还是放弃比较安全」
「诶,有什么不好嘛。机会难得,我想挑战一下难度哦?不是常说,先苦后甜么」
『我不会逃避的。无须担心』
绫悠然的说道,白雪等着我。我说的话起了反效果。现在的白雪非常固执。绫什么也没考虑。我按着额头叹了口气,转向身后。
七海无聊的坐着,手肘撑在矮脚桌上,正咬着不知何时从柜子里拿出的煎饼。她迅速的伸出脚,踩在了雄介的背上。
「七海,七海怎么看?」
「七海不知道哦。只要小田桐先生加把劲不就好了?要是能让小绫学会怎么炸东西,七海就轻松了呢。不过失火的话,七海可是会生气哦」
咔嘣、咔嘣、咔嘣、咔嘣
七海淡然的说道,咬碎煎饼。看来她也在生气。我只好做好觉悟了。炸东西的时候,如果感觉有危险,就换我来好了。
「也对呢。只是腌制入味和裹上淀粉的话,的确很轻松。可以哦」
「嗯,我知道了。那么,要全力以赴咯」
『…………在此之前,能容我提个问题么?』
白雪将扇子对向我。她的脸不知为何红起来。
白雪合上扇子,在上面写上细小的文字。
『…………炸鸡,是什么?』
她似乎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
「那个,是将鸡肉腌制入味,油炸的菜色。姑且试做一下吧?」
比起口头说明,观察实际操作会更好吧。我将鸡肉从封装中取出,将多余的部分塞进冰箱,取出调味料。洗完手,我为了不弄脏绷带,一只手上套上了塑料手套。将菜刀和砧板准备好。
「好了,两位请把手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