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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utroduction(1 / 2)



1



人偶艺廊「夜见的黄昏是空洞的蓝色眼睛」的地下展示间宛如仓库,其角落依旧昏暗有如日暮时分——



听见崎鸣说完「发生在这个夏天的,另一个『Sakaki』的故事」后,我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这间地下室的空气了,故事开始收尾时,我却觉得身体越来越感到不对劲。她口中吐露出的一字一句增幅 了人偶的「空洞」,而我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被吸进那「空洞」之中了……



大概是为了对抗那微妙的心情吧?我刻意用轻松的语气发表看法:「结果搞了半天根本是没鬼魂的故事啊。」



我的评语好像很乏味呢……不过,我听到一半就隐约察觉到真相了。



这是因为——



她在「咲谷纪念馆」告诉我「人偶之眼」的秘密时,我就问了她一个问题:有没有看过鬼魂之类的存在。



「没有——我一次也没看过。」



印象中,她还说「自己也不知道」鬼魂到底存不存在,以及:「大概是不存在吧。」



见崎鸣的「人偶之眼」只看得到「死亡的颜色」,仅止于此。



在我的理解中,那跟「看得见灵体」或「预知死亡」等「能力」是不一样的……



「简单说,就是小孩子的独角戏呢。」



我又说了乏味的评语。歌舞伎或日本传统舞蹈中有所谓的「仿偶」3,因此我心中浮现了「仿成人」、「仿鬼魂」的形象。见崎鸣听了轻轻点头。



「嗯……我不是很喜欢一句话带过的讲法。」



「咦……喔。」



「阿想『自以为』是鬼魂确实是事件的真相,我也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想那样说,但是……」



见崎鸣噤声了。看到她冷冷眯起右眼的表情,我有点心慌地坐挺身子,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地揣测她到底想接什么话。



「但对他来说,那是无比切身的问题。」我说。



而她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说呢?阿想心理状态的改变是一个极度复杂又微妙的过程,要妥善说明是很困难的。」



「——是啊。」



见崎鸣绷紧嘴唇,点了点头。



「基本上算是从他本人口中问出了真相,各个环节的关系也确认过了……但如果想要进一步探究,根本就没完没了。」



「就会开始讨论人格分裂或灵魂附身那一类的吧。」



比良冢想深信自己就是「贤木晃也的幽灵」,出没期间完完全全依照它的模式感受、思考、行动。一旦开始推敲他的内心状态,「人格分裂」、「灵魂附身」这两个辞汇(或概念)便会自动跳出来。可是——



「又好像不太一样耶。」



我自己抛出这个看法,又立刻收回。



搬出这种现成的用语就能了事吗?我突然产生了这样的疑问,而见崎鸣似乎也有相同的看法。



「我认为把阿想的状况视为『精神疾病』、让专家分析归类这种做法实在太没有建设性了。虽然说接受这种做法的人应该占多数。」



她说,嘴唇又绷得更紧了。



「刚刚榊原同学说『极度复杂又微妙』对吧?」



「嗯。」



「我赞同『微妙』这个说法,但看似『复杂』的部分其实只是几个单纯、不起眼的元素集合、缠绕而成的。这是我的看法。」



「几个单纯的元素?」



「我们一一检视所有关键字吧。」



见崎鸣慢慢闭上右眼,再张开。



「小孩,大人,死亡,鬼魂,悲伤……还有连结。」



「呃,这些……」



「分开来看都很单纯吧?但它们在这次事件中各自产生了独特的意义,彼此纠结、扭曲……最后阿想心中才会产生『贤木先生的鬼魂』。」



「呃……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呢?」



「再解释下去就太不识趣了吧?」



见崎鸣如此回答,并露出有些淘气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闹我?



「又不是国文科考试……」



「唔——」我往扶手椅的椅背一靠。



「喔,不过呢——」



见崎鸣收起微笑。



「总而言之,我来爬梳一下五月三日『湖畔宅邸』发生的事件吧,心里先有个底比较好。」



2



一直以来,贤木晃也的生活都浸淫在「悲伤」之中。



十一年前发生「八七年惨案」时,他眼睁睁看着一大票伙伴在身旁丧生,悲伤不已。然后是丧母之恸……



贤木一家搬离夜见山、逃离「灾厄」是件好事,但「灾厄」并没有止息,留在镇上的三班关系人士接连死亡。他一定为此感到良心不安,觉得「只有自己逃跑获救」吧。歉疚感跟了他好几年,一直都没消失……当然还有悲伤的情绪。



在这过程中,畏惧「死亡」的贤木渐渐对「死亡」产生了向往。



他大学中辍、四处旅行说不定也是为了探问「死亡」的意义,就像在院子里设置一整排小动物的墓碑那样。



不久后,他的志向便定下来了。



与其活在无法抹灭的「悲伤」中,还不如一死了事。死了就能摆脱悲伤,就能和先一步离去的「大家」搭上线。



他就这样下定了决心,留下「别无所求」的讯息,准备舍弃自己的生命。后来——



贤木在二十六岁生日,也就是五月三日当晚执行这项计划。在「Memories 1998」那本日记本内写下近似遗言的文章,备妥上吊用的绳索,喝下烈酒,服下药物……就在他觉得「差不多该上路了」的时候,月穗竟然带着阿想现身了。



后来他不幸从二楼走廊跌落身亡——我们应该可以相信阿想以「贤木的鬼魂」的角度交代的来龙去脉吧,因为这实际上是追着月穗上到二楼的阿想的亲身见闻,只不过他是以「贤木的鬼魂」的视角述说罢了。



阿想非常仰慕贤木,视他为父亲或兄长一般的存在,如今却亲眼目击他的死亡瞬间,遭受严重打击,陷入茫然若失、失魂落魄的状态。而此时月穗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冲到贤木身旁,旋即得知他已断气。她在这当下所做出的判断与抉择决定了事件的后续走向。



她把失魂落魄的阿想带到恰当的地方安置,让他先上床就寝,然后打了一通电话。不是叫救护车,也不是报警,而是打给丈夫比良冢修司。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后来阿想告诉见崎鸣,说他曾听到月穗讲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欸?」



月穗惊叫。



「可是……可是……怎么可以……」



她在和别人讲电话。对方似乎是修司,听她说话的口气就知道了。



「啊……好、好。我、我知道了,总之尽快……好……麻烦你了,我等你。」



不久后,比良冢修司就赶来了。具备医师资格的他断定贤木已死,并听月穗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阿想的记忆到这里就变得越来越破碎,因此后来的发展几乎都是推测。



该不该向警察报案呢?



贤木晃也当晚确实想自杀,但最后却是月穗害他从高处跌落身亡。虽说是意外事故,她还是有可能被追究过失致死的责任——想到这里她就害怕得不得了。警察搞不好还会怀疑她是蓄意杀人。



而比良冢家是当地名门,家族中有人(他是修司的内弟)自杀是极为不祥的事件,自然不想让外人知情。再加上月穗有可能被究责,更是不该公开了。还有,修司预定在秋天参选……商量到最后,两人做出了结论。



他们决定「隐瞒」事实。



贤木晃也已于今晚身亡,但他们决定当作没这回事,暂且告诉别人他独自出远门跑到某个地方旅行了。贤木似乎本来就有到处流浪的癖好,所以剧本这样写并不会有不自然之处。他几乎没有密友,所以在他们的盘算中,事件最终应该会以「踏上旅程后下落不明」的形式落幕吧。



好啦,要隐瞒事实就得先处理掉尸体。一定要赶快丢弃或藏匿到某个地方去,以免被第三者发现。



「至少……在这里。」



月穗大概就是在这时说出这句话的吧。它是意识涣散的阿想听到、记下的语言碎片之一。



「……这栋房子里。」



弃尸处的选项应该要多少就有多少,埋进森林,沉到海底或湖底都行得通。但她在这件事情上不肯退让。



亡父深爱这栋「湖畔宅邸」,而贤木对它也同样寄予厚爱,视之为特别的住所。这点月穗很清楚,所以才会希望把尸体藏在此处。他们即将为了一己之私隐瞒他已死的事实,那至少把他的尸体放在他心爱的地方吧。



至少,藏在这里吧。



藏在这栋房子里吧。



藏在这栋房子里的某个地方吧。



最后修司接纳了她的意见。将来就算贤木晃也「行踪持续不明」,法院做出死亡宣告,「湖畔宅邸」也会由亲姐姐月穗继承,不用担心别人会来接手。他说不定是做出了上述推测才决定配合。接着——



他们决定把尸体藏到长时间无人使用,也很少人知道的地下室房间内。



两人合力将尸体搬进去,并将它转变为「不存在的房间」。封死房门及采光窗的工程可能是由修司亲自经手,也可能是他偷偷发包给别人。他在建筑业界人脉很广,所以对他来说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将单眼相机和尸体一起封进密室」应该是月穗出的主意吧,感觉就像将亡者爱用的物品放进棺内……



至于将日记本放进那里,应该是为了湮灭证据。她大概是在寝室或书斋发现日记本,读到了可说是死前「遗言」的文章,认为丢着不管会出问题。撕掉或烧掉应该是最妥当的处置法,但她却没这么做,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要是事情朝最糟的方向演变,它还能当他们的护身符。



也就是说,万一「不存在的地下室房间」被人发现,尸体重见天日,这本日记就能当作「遗书」看待。这是证明贤木之死原本就是自杀的有力证据,她可以借此脱罪。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3



「那个地下室房间原本似乎是暖炉室。」



见崎鸣进一步说明,并看了圆桌桌面一眼,视线落在阖上的素描本上。



「炉子的烟囱通过建筑物的重要区域,因此只要冬天烧炭,热烟就会让屋内变得温暖。前任屋主从很久以前就没在用那个炉子了,贤木先生的父亲接手后也丢着它不管。」



「那,阿想握到的黑色小石子果然是木炭啰?」我发问。



「对。」见崎鸣点点头。「我猜是他在摸黑前进的过程中,握到了很久以前就掉落在地的木炭碎片。」



但话说回来……



八月二日当晚,比良冢想到底是如何进到那个房间里的?房门和采光窗都封死了,应该没有可供通行的缝隙啊。



我提出上述疑问。



「似乎是巧合呢。」



见崎鸣的语气很轻快俐落。



「巧合?」



「它原本是暖炉室,所以户外有个通道……或不如说它是个开口,你可以直接从那里把木炭送下去,感觉就像从户外直接通到房间内的斜斜的隧道。」



可以把它想象成大楼垃圾管道那一类的构造吧?



「它的存在早就被大家忘得一干二净了,连月穗都不知道有这条通道。封死门窗的施工过程中也没人注意到。室内的开口大概也被破铜烂铁之类的东西挡住了大半吧。」



「结果阿想发现了这个通道?」



「应该真的是巧合吧。他虽然在那一天注意到采光窗少了一扇,但他又不是真正的幽灵,根本不可能穿墙。他束手无策地在附近晃来晃去,碰巧发现地上有个老旧的铁盖子,就把它打开来看看……」



「然后就从那里进入地下室啊。」



「他本人似乎搞不太清楚状况呢,所以实际情形大概比较接近『掉进洞中』吧。他也说自己突然有撞到东西的感觉,身上也有很多地方挂彩,八成就是当时跌出来的……」



八月二日当晚,见崎鸣帮助阿想逃离地下室后似乎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不难想象。



「我犹豫了一阵子,但最后还是只能先连络雾果,简短报告状况,请她转告爸爸,然后要他们尽快赶来这里。」



「比良冢家是不是也发现阿想不见了,一阵兵荒马乱?」



「他们似乎没发现。」见崎鸣回答。



是我多心了吗?她的语气似乎有点惆怅。



「自从五月的事件后,阿想似乎就一直窝在家中房间。八月二日当天,月穗似乎也不知道他傍晚就出门了。」



「唔,听你这么说,总觉得……」



阿想在比良冢家感受到的孤独突然袭向了我。五月那起事件发生前,他的家庭状况一定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吧。



「后来呢,唉,状况很多……最后警察还是来了,阿想被送到医院安置。警方也问了我一大堆问题……」



警方侦办这起事件的后续情况留有许多疑点。地下室有弃尸一事并没有媒体大肆报导,比良冢夫妇也没有因为弃尸或其他罪嫌遭到逮捕。



不过比良冢修司放弃了秋天参选的计划,我们并不知道大人们在暗中做了什么样的角力才导致如此结果。见崎鸣就算问雾果,也只会得到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4



比良冢想为何误以为自己是「贤木晃也的幽灵」呢?



明知会得到「不识趣」的评语,我还是试着做出了解释,不然我会浑身不自在。见崎鸣刚刚提出的「关键字」是我的线索——



「阿想非常喜欢贤木先生对吧。对他来说,贤木先生就像是父亲或兄长一般的存在……」



你想变成大人吗?还是不想?



……都不想。



都不想?



小孩很没有自由……但是我又讨厌大人。



讨厌啊。



不一定啦。要是能变成喜欢的大人,我会希望越快越好。



「另一方面,阿想很讨厌大人。在我想象中,贤木先生之外的大人他几乎都讨厌吧。讨厌月穗的再婚对象比良冢修司,也讨厌月穗,因为她偏爱自己和修司生下的美礼。大概也讨厌学校的老师吧?所以……



「所以阿想抱持着一个想法。



「好希望尽快能变成喜欢的大人,也就是说,他希望尽快变成贤木先生那样的大人……」



人死后会怎样呢?



——嗯?



死后,会到「他界」去吗?



这个嘛……不知道耶。



世界上有鬼魂吗?灵魂要是留在人间就会变成鬼魂吗?



堂堂正正的大人应该要给你的答案是: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这种东西。但是呢……嗯,我觉得鬼魂说不定存在喔。



这样啊。



我说不定是希望它存在。



「结果贤木先生在阿想的面前丧命了。



「此刻自己最喜欢、最重视的人,将来唯一想要『看齐』的大人……贤木先生,就这样子死了。



「阿想不愿接受『贤木先生已不在世上』的现实,但死者也不可能复活。



「将来想要看齐的『理想的大人』已经不在身边。如果没办法变成那样子的大人,还不如永远当一个无法随心所欲过活的小孩。但所有的小孩迟早都会长大,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有些人死了以后也不会变成鬼魂吗?



据说,对人间怀抱怨念和依恋的人死后才会变成鬼魂。



例如被狠狠整死的人?像是《四谷怪谈》的阿岩?



听说这种人死后就会变成怨灵,报复当初恶整自己的人。还有来不及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重视之人的死者,还有死后没人祭拜的死者……



「如果月穗当天晚上就叫救护车或警车,让贤木先生之死成为众人所知的事实,并规规矩矩地举办葬礼或下葬的话——



「阿想大概就不会变成『鬼魂』了吧。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月穗要阿想忘掉当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这个命令、暗示与他受到的打击产生相乘作用,导致他真的把当晚的记忆封印起来,并封闭内心……这时『贤木晃也的鬼魂』就觉醒了,偶尔会出没、主导他的意识。对阿想来说,这等于是一次实现两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是让贤木先生『遗留』在人世间。他希望他死后化为鬼魂,陪伴自己。



「第二个愿望是拒绝成为『讨厌的大人』,尽快变成『喜欢的大人』。与其变成『讨厌的大人』,还不如永远当个小孩。但自己迟早还是会长大的,无论自己愿意或是不愿意。因此,他想要现在就变成『大人』,变成『最喜欢的贤木晃也的鬼魂』。就某个角度来看,他也等于是希望冻结自己的时间吧……」



我啊……偶尔会觉得,人死后就会在某处和大家搭上线。



「大家」是指谁?



就是,比我更早死掉的大家。



「阿想心中的『贤木晃也的幽灵』就这样觉醒了。它偶尔会四处出没,慢慢拼凑自己的记忆,最后就开始寻找下落不明的贤木先生的尸体了……这或许算是一种『代为执行』吧。



「这么做不是为了实现阿想自己的愿望,而是『贤木晃也的幽灵』想为死去的自己做点什么。只要找出尸体,让它重见天日,并让『死亡』原本的形式降临自己身上,自己(也就是贤木晃也)就能和『大家』搭上线。贤木先生一直都抱持着这个愿望,所以……」



5



「如何?」



不识趣地做完解说后,我紧张万分地观察见崎鸣的反应。



她一脸正经,双手盘在胸前。



「还可以啦。」她答道。



总觉得她此刻的身影与某个时候的千曳老师很像。



「这些问题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不过……」



「怎样?」



「这样比喻也很不识趣,不过我总觉得那个『鬼魂』就像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



对了,她刚刚确实有提到绯波町海边的海市蜃楼。



「对。」见崎鸣闭上右眼。「一下子现形,一下子又消失的梦幻风景。空气中的温度落差使光产生折射,原本的风景便会投映到其他地方去,呈现出放大、缩小、上下颠倒等形式的……扭曲的虚像。」



「啊,嗯。」



「旁人眼中看到的,一直都是比良冢想这个小男孩的实像。但他本人眼中的自我,是宛如海市蜃楼的扭曲虚像——『贤木先生的鬼魂』。」



「啊……」



「所谓的空气中的温度落差,就是空气中分子的运动量落差吧。也可说是单位时间内的密度差。」



「应该是吧。」



「而阿想心中的温度落差就是『挫折的原因』。『悲伤』情绪的密度太高了,原有的本体才会产生一个扭曲的虚像……大概是这样吧。」



见崎鸣吁了一口气,我则点头称是。



像那样的譬喻方式还是比「鬼扯一些大道理」来得恰当呢。不过——



「既然不识趣地做了解说,」我说:「就顺便提一提我想到的规则吧。」



「规则?」



「不如说是『贤木晃也的幽灵』的认知模式吧。」



「嗯?」



见崎鸣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我万分紧张地将刚刚想到的,在脑袋里爬梳过的问题说给她听。



「阿想以『鬼魂』的身份出没时,对自我到底有什么样的认知呢?这认知应该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恒常不变的吧?我认为基本上可以分为以下三种模式……」



1. 周遭无人时。「贤木晃也的鬼魂」会将比良冢想的实体视为「不存在之物」,因此他照镜子也看不见自己。



2. 与他人共处时,若对方视阿想在场,「鬼魂」也会认定「阿想在场」,并以灵魂出窍的视角看待自己(也就是阿想)的姿态与言行。



3. 与他人共处时,(鬼魂认定)对方看得见身为「鬼魂」的自己。若无第三人在场,「鬼魂」会依循认知模式1判定阿想「不在场」。



「能触发模式3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见崎鸣。」



我一面回想她分享的故事细节,一面说下去。



「比方说,『鬼魂』在见崎家别墅的茶会出没时,你一个人跑到外头的露台去,举手投足间隐约散发出邀约的气息,所以阿想才追出去对吧?你们两人独处时,阿想便以『鬼魂』的身份与你谈话。但对『鬼魂』来说,阿想此刻并不在场。



「后来见崎鸣你爸也出来了,他认定阿想在场,所以『鬼魂』也不得不切换认知方式,无法再直接与你对谈,意识逐渐消失……」



「确实是这样。」一会儿过后,见崎鸣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没错。」



「然后啊——」我接着说。「我有一个很在意的点,就是阿想当初为何会误以为你的左眼看得见鬼魂。」



我很想搞清楚这件事。



回想起见崎鸣刚刚的那番话,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明所以。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两人在夏季「湖畔宅邸」书斋初次碰面的状况只能用下方这个方式形容:「一拔掉左眼眼罩,她就看到先前看不到的鬼魂了。」



「那个啊——」她以手指触碰眼罩边缘,语气平淡地说:「那其实是小小的巧合累积起来所导致的结果。」



「巧合,累积?」



「没错。那天我到『湖畔宅邸』不小心撞倒脚踏车时,发现二楼有黑影闪过,所以想说那里一定有人——至少阿想会在。我就去按了玄关的门铃,但没人来应门,才绕到后门去。



「结果发现门开着,进入屋内就看到了一双鞋子,是尺寸比我还要小的、脏兮兮的运动鞋……」



见崎鸣上了二楼。她觉得有黑影闪过的那扇窗应该是在书斋,于是直接朝那里走去。



「我正前方那面墙上的咕咕钟刚好在那时响了,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它身上。进门时,目光又被饰品柜里的雾果人偶吸走……」



这时阿想站在房间左侧墙边的桌子前方。对只有右眼具备视力的见崎鸣来说,他刚好位于视线死角——



「理由就是这么单纯,没有什么超自然的成分。」



见崎鸣指着自己的眼罩。



「但我下一秒马上就……」



「马上就拔掉眼罩了对吧。」



「我觉得脏掉的眼罩很恶心,就拔掉了。结果窗外的一群乌鸦刚好在同一时间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