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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幼稚园千钧一发!两位女剑士!(2 / 2)


“就是shortstop。”



“…………?”



剑藤侧着头,一脸糊涂。看来她似乎对shortstop这个位置没什么概念。因为shortstop不像投手或是捕手那么简单明瞭,对那些没兴趣看棒球的人来说可能是最生疏的位置了。



空空刚开始打棒球的时候也一样,曾经想过‘这个位置应该不需要吧’。还想过既然有shortstop的话,那一垒与二垒之间最好也要有个人在。



所以空空也不能怪剑藤无知,问他位置但是自己又听不懂。他自己要是突然听人家提起什么Running back、Attack或是Libero player,当然也是一头雾水。



话虽如此,他还是姑且稍做解释。



“shortstop在日文当中称作游击手。”



“用将棋来说的话,就像是桂马那样吗?”



“嗯──没错。”



虽然空空觉得两者肯定不一样,但也认为剑藤这么形容虽不中亦不远矣,所以点头说道。从不同于一般常规的观点来说,游击手与桂马或许的确相同──外行人的直觉有时候出乎意料地精准正确。实际上游击手常常去接补二垒手的守备工作。这是因为右打者较多,打出来的球总是大多都会飞到一、二垒之间,所以在少年棒球之中,二垒手会在比较靠右的位置防守。



“听起来好像满有空空小弟的风格呢,就像‘蒟箬’一样。”



“不过最后还是我输了……结果直到花屋小学毕业之前,我都没能成为正式球员。”



“呵呵。”



剑藤微微露出笑容,把菜刀上的泡泡洗掉,可是手上还是紧紧握着刀柄不放。



“可是多亏有这样的缘分,空空小弟才能当上英雄啊。因为都是有那孩子,你才会被军队招揽嘛。”



“英雄……花屋她、不是英雄吗?”



“她不是。”



或许是因为前英雄候补人选的矜持吧──剑藤语气坚决,而且立刻就否认了空空的问题。



“真要说的话,那孩子应该和‘火球人’是同一类的,所以也是唯一能够压得住那家伙的人。”



“喔……和‘火球人’是同一类,意思就是──”



“她是反面英雄。”



8



“总之呢,我想你应该可以轻轻松松休息好一阵子了,空空小弟。虽然这种事不是由我来决定……”



剑藤洗完碗筷之后,接下来又拿起吸尘器做事。最近空空愈来愈觉得她做家事时俐落的手脚看起来很好看。最讨喜的地方是她会穿着围裙做家事。



空空的母亲也是个全能的家事高手,可是她主要都是在空空上学不在的时候洒扫庭除,对空空来说,像剑藤那样‘用吸尘器打扫’的模样看起来还满新鲜的。所以空空在这三个礼拜总是会看着她使用吸尘器的身姿。



对剑藤而言,空空的视线一开始想必让她觉得打扫起来很别扭──现在她当然已经习惯,不会在意空空的目光,只是前后推动着无声的吸尘器。



“可以休息一阵子是什么意思?”



“因为失去‘火球人’之后,第九机动室会忙上一阵……我想下一道指令或是任务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来。‘丑恶怪侠’倒是应该不久之后就会送还给你。”



“啊,是这样吗?”



“嗯,‘茶余闲话’在飞机上这样说过……他说快要改造完成了。依照空空小弟的希望,活动时间好像变得非常持久……本来等到那套衣服送回来之后,空空小弟应该就会正式以英雄的身分开始行动。不过应该没办法那么顺利吧。”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事到如今,他的问题也不只一个两个了。而且空空这个问题真的太晚才问,不过这是他昨天晚上和在存谈话的时候想到的事情。既然怪人已经‘像现在这样’完全融入人类社会当中的话──



“我觉得要是把怀疑可能是怪人的人类全部杀掉,到最后可能连一个人都不剩了……这中间到底要如何去取舍衡量呢?那些所谓‘暂且置之不理’的怪人应该更多得多吧?”



“这件事啊……嗯,是啊。虽然怪人是地球的爪牙、人类的敌人,可是要把它们全数打倒还是有些困难……目前它们对人类社会的渗透已经到没办法一次铲除的地步。”



剑藤没有停下工作,一边使用吸尘器一边说。对她来说这已经是相当熟悉的话题,根本用不着思考──



“不能一口气全数杀光、全数根除。我想这个方针在今后──也就是‘能够辨识怪人’的空空小弟加入军队之后还是不会改变。就算可以百分之百查出怪人的身分,现在在这社会上有些怪人不能杀。”



“……有不能杀的怪人吗?”



空空这个问题的含意其实不是在问有没有‘不能杀的怪人’,而是问有‘地球鏖灭军认为不能杀的怪人’吗?剑藤回答‘有啊’。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要是有个人立场特殊,随随便便杀了他就会让周遭天翻地覆,这样的人就很难下手──可是真要杀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杀。”



“喔……”



“像这种情况,应该就会用政治手段压迫他,努力尝试改变那个怪人的做事方针。诱使危害人类的怪人转为守护人类……我们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让他无路可逃,最终只能改变心意,守护人类。不过一旦战局演变成那样的话,我们这些‘战士’就没事做了。”



“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和怪人、和地球阵,甚至和地球和解啰?”



空空是这样理解的。他觉得既然能够不杀不战,利用诱使或是镇压的话──或许总有一天能够和地球和解。



可是剑藤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便把吸尘器关掉。



然后面向空空──



“这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口咬定说道。



虽然她没有像之前在车子里那样散发出腾腾杀气──可是态度十分坚决,完全把人拒于千里之外。



“我们绝对不可能和它们交心──只是因为要保护人类,它们杀不得所以才没杀掉。要是可以的话,绝对会杀到一只都不剩。它们只不过是等着接受死刑的囚犯而已。”



“……是,说得也对。你说得没错。”



空空立刻见风转舵。虽然他今天完全就是个好奇宝宝,可是这时候他可没有胆子继续追问下去。说真心话,他本来想问‘为什么剑藤姊你这么痛恨怪人还有地球?’,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问就会死的问题。



地球才在半年前把人类的三分之一给‘砍掉’──光看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人对地球以及地球的使者怪人恨到牙痒痒的。



空空单纯就是这么认为。这个想法就像一般孩子的思考一样简单易懂──说大致上没错的话也的确是没错,可是他还忽略一个观点。



剑藤与空空一样,家人也都是死在地球鏖灭军手中──然而剑藤与空空并不一样。



由牡蛎垣招揽剑藤这件事代表什么意义──既然空空都已经发觉牡蛎垣这个人很危险,那么再试着进一步深思这件事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吧。



可是这时候的空空被剑藤一瞪,完全‘缩了起来’,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对地球鏖灭军来说他可是期盼已久的英雄,可是目前他的心理层面却不过如此而已。



“……所以说呢。”



剑藤说着,又重新打开吸尘器。或许她认为自己脾气太大了──要是三个礼拜前的她,或许还会继续对空空再瞪上好一会。



“无论如何,空空小弟这阵子都是待命状态,不过关于‘火球人’的事情可能还会继续审讯你……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了,对我们这些在前线作战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喔。在这段叫做待命模式的时间里──”



剑藤语气平静地说道。



她的语气真的很平静。



“必须要让身体与心灵保持在最佳状态,好随时准备去杀人。”



9



这个早上,剑藤对空空说了许多事情,大致上都是正确的。包括该有的心态,大致上都是正确的──可是剑藤的立场不是什么事都知悉,也不是什么事都掌握得到。她没办法洞烛机先,直觉也不是特别敏锐,所以预测当然有出错的时候。应该说她的预测出错的时候比正确的时候多,许多事情粗心大意没想到,判断太过乐观。从这一点来看,宠物确实很像饲主,那个赌徒的确很像这个剑道少女。



而她在这一天预测出错的是‘因为会再度下令禁止见面,所以空空应该好一阵子都见不到花屋’以及‘空空同样也会好一阵子不会接到任务,处于待命模式’这两件事──再额外加上一件她连想都没想到的变化,那就是上头竟然下了一道命令,要剑藤、空空与花屋一同作战。



“一同作战?”



过没几天之后。



花屋彷佛特地看准吃中餐的时间,再度造访这间公寓──虽然空空怀疑她在这个时间跑来,学校方面不会有问题吗?想要在两边都不缺席的情况下同时扮演好国中生与军人的角色,在现实上根本不可能吧。



如果真要选的话,就是以军务为优先。



肯定是这样没错。



“嗯,就是这样喔,空空。不过与其说是一同作战……应该是要我们组成Three-man cell去执行任务吧?”



花屋一边这么说道,一边小口小口啜着剑藤端上来的茶,似乎觉得茶水很烫。空空心想既然那么怕烫,那就吹凉之后再喝就好了嘛,不过或许是因为花屋的个性比较急吧。反正轮不到他来指指点点。



“司里曼瑟……”



剑藤很机械式地重复花屋刚才说的话。看来她好像不知道Three-man cell是什么意思。



空空坐在她旁边,本来还在考虑该不该凑到她耳边,悄悄告诉她Three-man cell的意思是‘三人一组’,可是最后还是决定打消这个念头。



他觉得当着花屋的面这么做反而会让剑藤没面子。这是正确的判断。



所以空空这么说道:



“要用到三个人一组去执行,那项任务很棘手吗?听起来好像一个人应付不来……”



他不着痕迹(?)地用另一种方式说明花屋刚才那句话。



“我听说花屋一向独来独往。”



这次空空倒是想都没想,完全不提是从哪里听到传闻的。



要是让人以为剑藤是个长舌妇就不好了。空空还在心中有意无意地为自己的行为添上意义。总之这个少年就是拚命想要追求内心的整体合理性。



“原来你也会和其他人搭档执行任务啊。”



“哈哈,不是不是。传闻没说错喔。我的确是一个人行动比较自在……应该说我一个人战斗比较方便,不需要顾虑一些有的没的。唉呀,虽然不像‘火球人’那样,可是我的战斗方式也很容易波及周围。不光是怪人,要是失败的话就连周遭的人类都可能会被我杀掉。”



“…………”



“哈哈……我好像还真的不小心杀死过人耶~~”



花屋带着促狭的口吻说道。空空不晓得她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我好像曾经一个不注意,把同伴给杀了……所以不知不觉之间就变成我自己独来独往,因为其他人都不喜欢我……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你相信吗?”



“……‘蒟箬’,不可以老是说这种话捉弄空空小弟。”



空空一时答不上来。这时候剑藤伸出援手,出言劝告花屋。



“如果我们之后要组成团队的话,那就更不应该说这种话。”



“是啊,真是对不起,剑藤姊。你说得没错。”



花屋二话不说就道歉了。



只是她的态度似乎完全不认为自己做错事。



“不过呢,我和空空关系这么好,你根本不用担这个心。你说是吗,空空?”



“……嗯,可能是吧。从以前我就常常被你的玩笑话搞得哭笑不得呢。”



现在这个情况下,空空也只能态度暧昧地点头这么说道。剑藤听了之后,也说了一句‘喔……是这样啊’。要是一个不注意,整个气氛就会变得很僵,不过幸好没有走到那一步。



“撇开谎言或是玩笑话,我是孤狼的传言是真的──一般情况下我都是独自执行任务,可是唯独这次不行,必须要请空空还有剑藤姊帮忙。说是帮忙,其实这里面的含意应该就是要你们背负责任吧?”



“责任……?”



剑藤露出狐疑的表情,花屋则是对她说道‘没错,责任’。



虽然空空的直觉不算敏锐,可是这次却难得从责任两个字推测出整件事可能的发展──如果可以的话,空空希望这个想像最好落空,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要是事情不是想像的那样,他也犯不着特地开口,把那个……该怎么说呢……现在还暧昧不明的责任所在昭告天下。



“这还用说吗?当然就是一脚把‘火球人’踹出局的责任啊。虽然这当中还有许多繁杂的内情啦……组织里的勾心斗角、工作上互踢皮球还有政局之类的……这些拉里拉杂的事情都不管,我只谈台面上的正式说法喔。那个纵火狂还有一件工作没有做完。原本是没做完,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他遗留下来的差事了……如今他变成那副德行,所以现在必须有人接手。”



花屋一边说话一边比手画脚,可是空空认为她的这种肢体语言其实没什么意义。她的反应夸张到让人觉得是不是好莱坞电影看太多。至少在日本人的对话当中不适合这些动作,更何况现在是两个国中生在讲话。



当空空想到国中生这几个字,他又重新体会到原来这家伙还是‘国中生’,而我已经不是‘国中生’了。



“然后呢,第九机动室内部就讨论要由谁来接手啦。毕竟以那件差事的性质,原本就是由‘火球人’负责的,所以除了我之外大概也没人有能力扛下来……可是让我说句丧气话,这工作我一个人来做有点棘手……应该说我觉得自己完全应付不来。”



虽然嘴上说是丧气话,可是花屋说话的口吻却很硬气,感觉得意万分。空空少年回想起从前自己还在打少年棒球的时代,那时候自己很喜欢看花屋露出这种表情。



“该怎么说呢,虽然那个纵火狂的性格大有问题,又丑恶得要命,要不是为了保护人类,我才不想和他说一句话。可是那家伙的‘火力’真的强到乱七八糟,当作战力运用相当方便。特别是需要把敌方势力毫不留情一网打尽的时候更是好用──如果是一对一,我也……还有剑藤姊也不比他差,可是一对多的话,那家伙确实是一哥。”



“……也就是说‘火球人’留下没做完的任务需要对付众多敌人是吗?”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花屋这番话可能会一路说到晚上,所以剑藤用简单又扼要的方式整理出重点。



“然后要由我们三个人去执行这件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就算说话的时候被剑藤打断,花屋也不觉得生气,只是耸了耸肩。看她的态度,感觉根本不像在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女孩不管走到哪里讲什么事,都是用一种谈天说地的方式在说话。



“至于为什么要找剑藤姊与空空,一部分原因也是我希望你们参加,可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把‘火球人’搞成废人的是空空。”



“责任……”



自己的猜想成真让空空有些丧气。原来这部分的责任归属问题,并不像空空期待的那样含糊啊──不过人家不追究他协助逃亡的罪责,应该就算是天大的幸运了。



“啊啊,别露出这种表情嘛,空空。”



花屋安抚空空。



“我说负责任也是半开玩笑的说法,应该是期待,期待啦。只要把这当作人家特地准备的舞台,让那个撂倒‘火球人’而备受期待的新星、受人瞩目的英雄再次大显神威。这样想的话,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是就愉快多了?”



“……我都不晓得你哪句话是开玩笑、哪句话是说真的了。”



空空无奈地说道。正确来说,应该是他故意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向花屋表达‘你的发言让我觉得很无奈’。其实他也没觉得多无奈,可是这时候就要说得夸张点。



“如果是要和怪人作战的任务,我觉得我可能帮不上忙……因为‘丑恶怪侠’还没回来啊。”



“‘丑恶怪侠’?”



“是啊,应该是军队配给给我的道具……就是一件紧身衣,像变身英雄那样的全身紧身衣,你不知道吗?我刚被找来的时候曾经用过一下下,可是现在已经被收回去,听说正在改造。”



“是喔。空空,你把那个东西叫做‘丑恶怪侠’啊……取这个名字真是没爱耶,你就是有这种毛病。希望你听听我的武器叫什么名字之后好好反省反省。”



因为花屋这么说,空空当然以为她会把自己的‘武器’──也就是军队配给她的道具名称告诉自己,可是她没有说。



空空心想花屋就是这样。她虽然口齿伶俐,可是根本不理会前后文有没有连贯。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想你应该不用担心,因为这次任务用不着紧身衣──我也不打算要你这么操劳。这次任务再加上之前和‘火球人’的战斗,事实上你几乎是连续战斗了嘛,所以不需要穿紧身服,只要有‘拒光穿透镜’就够了。”



花屋说着,从随身小包包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盒子,看起来就像眼镜盒一样。盒子里面放的果然是一副太阳眼镜。



不,那不是太阳眼镜。



空空对那副眼镜的镜片色泽有印象──不好的印象。



他有亲身体验。



有亲眼体验。



“这东西……”



“这个嘛,该说是代替品吗……其实原本应该是这么用的。只要把这东西像这样戴上……”



花屋一边说,一边戴上那副眼镜,看向空空与剑藤──



“这副魔术眼镜就能看穿怪人的真面目。耶~眼镜美眉。要是眼镜美眉‘没眼睛’的话,那可就吓人啰。”



然后这么说道。



“……亏你有胆子这么做。”



这时候空空是真的很惊讶。花屋的行为实在太过大胆,胆大包天了。剑藤还没发现她的这个举动有多危险,似乎不明白空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脑子在想什么……随随便便就把那个东西、那个护目镜戴上……如果我或者是剑藤姊是‘怪人’的话,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还、还是说你没有打开电源?”



“哪有什么电源?这东西就像时钟一样,随时都在运作。大小变成这么袖珍的话,除了原本该有的机能之外听说很难设计成能够开关……要是想关掉它的话就只能把电池拔掉。虽然算不上什么补偿,可是电池可是超长效的喔。”



“那、那不就……!”



“你好吵喔。就算你和剑藤姊其中一个人或者两人都是怪人,到时候也不过就是我眼睛毁掉而已不是吗……我绝对不会怀疑之后要一起组队执行任务的队友。万一你们真是怪人的话,到那时候……就不用和那种人一起出任务了,应该也算是好运吧?”



花屋一边说一边摘下眼镜,递了过来。



“不过我也不是脑袋有问题,爱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要是在有怪人的地方,我可不会想戴上这东西。可是空空,你戴着这个眼镜看怪人也不会有事情对吧?也就是说、总而言之,只要有这玩意儿,我们就可以利用空空宝贵的‘视力’了。”



“……‘蒟箬’,既然你把这个带过来──”



剑藤把眼镜从空空的手中轻轻抽走,一边检视一边说道:



“是不是代表必须马上行动?这项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时候得完成,可是的确是愈早办完愈好。‘火球人’接到这项任务是在稍早之前……我想想喔,紧急程度大概是B级吧……如果可以的话,等我们喝完这杯茶之后就立刻动身。”



“这样吗……我知道了。那我们马上就去,现在马上。”



剑藤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不,在这种情况下,她的脑袋里已经把‘犹豫’这个选项先删除了吧。所谓的‘待命模式’就是为了迎接这时刻──就算再熟练、技术突飞猛进,她都不曾把做菜与打扫当成是自己的本分。



即便是当下──



‘破坏丸’还是直放在这个房间里,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不过就算不是她,只要是军人就不可能选择拒绝任务……



“那我也来戴一下。”



剑藤说着也把眼镜戴上,根本来不及阻止她。



“嗯,你们两个都是人类,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



就算用护目镜看起来是人类,应该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绝对是人类吧──虽然空空以前曾经这样想过,不过他认为不需要挑这时候特地说出来。



打死都不能说出来。



在共同作战行动中,或许就需要这种展现合作态度与信赖关系的表演仪式。



“那我们走吧,团队战斗。命名为怪人对战。”



花屋露出微笑,坚定地说道。



甚至还摆出胜利姿势。



开朗又活泼地这么说道:



“作战名称是‘攻击幼稚园娃娃车!’”



10



虽然剑藤刚刚才说现在立刻动身,可是出门前又要花时间整装,真是说不出地滑稽──空空只要戴上花屋给他的眼镜就能出门、花屋则是老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和他们相比,剑藤虽然把‘破坏丸’放在身边,可是真要出战的时候还是得换上剑道服,也着实没办法。这和女性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出门的说法是两回事。



也就是说在等待她换好衣服的这段时间,空空有机会单独和花屋说说话,而且他也有很多事情想问,可是真的有机会两人独处之后,他反而不晓得该从哪件事开始讲起。空空心想,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就应该先模拟一遍才对。



就在空空苦思该讲什么的时候,反而是花屋先开口了。



“唉呀,我真的很幸运耶。走运走运。本来还以为上面又会下令禁止我和空空见面──所以说啰,在他们下令之前,我就主动提出要求,略施一点小计这样。”



“…………”



这么说来,花屋刚才好像的确说过她希望空空与剑藤一起参加。空空心想,看来花屋提出要求时的态度比刚才她那句话的语感更加强硬。想到花屋不惜千方百计,就是为了和自己见面、为了和自己说话,空空多少也觉得有些高兴。



空空当然还记得两人一开始无法见面的理由是因为花屋把饥皿木博士介绍给他认识。可是在他的心目中,这件事和‘高兴’的心情完全是两回事。



如果要拿这一点来判定空空空是个重友谊的男生似乎相当勉强──那么花屋她又如何呢?想尽办法要来见空空的她算是个重友谊的女生吗?



至少空空是这样理解的,不过实际上到底如何呢?



“不用担心啦,刚才说得比较夸张是为了让你们不要掉以轻心,要是三个人去执行的话,这项任务绝对万无一失──如果是‘火球人’来办,他一瞬间就能了结。换作是我们的话,也只是稍微多花点功夫而已……”



“你刚才说是幼稚园娃娃车──”



“嗯,是啊。当英雄就绝对少不了这种剧情嘛,哈哈哈。”



虽然花屋笑着说道,可是空空认为当英雄少不了的剧情应该是相反的情况才对。他听说过英雄去拯救幼稚园娃娃车,可是花屋却说要攻击幼稚园娃娃车。拯救与攻击,这两者之间相同的就只有都是两个字而已。



“没事的。只要有我和剑藤姊在,绝对不会败给怪人──虽然说是一同战斗,可是你只要把你那双眼睛借我们用就好了。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



花屋带着笑容说道:



“我会保护你的。”



“…………”



从刚才开始,空空就一直回想起少年棒球队的时光,这是因为乡愁情怀吗──可是在此同时,他确实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花屋太过‘始终如一’了。



她完全和空空认识的那个花屋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比方说空空在周遭的人眼里,肯定会觉得一个月前的他和现在的他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花屋应该也有这种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身边的环境发生变化,他就得去适应环境。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人格与绝对的个性。一个人会因为根据往来对象、地方场所与时间区分不同的人格,任意改变。



而花屋现在既不是空空的朋友、竞争对手,也不是少年棒球队的学姊──她是以组织上司的身分、空空受到招揽的始作俑者的身分坐在他面前。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个人还是这样始终如一呢?



这个人──在一个月之前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我说话?



空空忍不住去思考这些事。



“花屋。”



“什么事?”



“你是怎么被招揽的?是怎么被这个地球鏖灭军收揽的?难道是饥皿木博士到学校当谘商辅导员的时候吗?啊,也不对。那是在‘巨声悲鸣’发生之后的事吧。在你不打棒球之前……我想想,在你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加入地球鏖灭军了吧?”



连九岁的在存都隶属于地球鏖灭军,就算有小学生年纪的成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仔细一想,这样也满异常的。



“啊,是不是花屋你全家都是地球鏖灭军的人?你爸爸妈妈都是军人……”



在存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隶属于军队。



因为母亲在不明室工作──所以她才会被当成实验品。



“不是耶,我家那些人再平凡不过了。我和饥皿木医生认识是因为他到我们学校当谘询辅导员,这是真的。我找他商量事情,他帮我解决烦恼也是真的。可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经与地球鏖灭军有接触了──就像是自愿入伍吧。”



“……自愿?”



“对,我不是被招揽的……我应该是在快升上五年级的时候发现进入军队的窗口吧,虽然纯粹是出自于偶然──可是如果再早一点找到的话,说不定我就可以阻止‘巨声悲鸣’发生了。唉呀,真是太遗憾了。”



因为这段话说得轻松自在,所以空空也没留意到。可是花屋潇,这女孩刚才说了一句相当惊人的大话。如果自己早一点加入地球鏖灭军,在军中掌握影响力的话,‘巨声悲鸣’就不会发生──她刚才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具有惊人火力的‘火球人’或是赌徒‘犬齿’可能都不敢打这种包票,可是这句话却从‘蒟箬’的口中说出来了。



“自己自愿入伍……原来也可以志愿啊。不过说得也是,总不能所有人都靠招揽的方式找来吧……那你和我不一样,和你相关的人应该都没被杀吧。”



“这和是不是自愿入伍又是两码子事──应该吧。不对,虽然这也是一个原因啦。不过他们是判断以我的立场最好不要和社会隔绝。这一点和空空你不一样。”



“…………?”



“我认为他们的判断很正确──所以我才能像这样把你引进来啊。说真的,我本来觉得稍微过一阵子再招揽你也无所谓。不过自从和饥皿木博士见过面后,我就一直在找机会把你介绍给他认识……这件事我好像说过了吧?”



“嗯……我已经听说了。”



“把你招进来反而见不到面、说不上话是让我觉得很遗憾,应该说根本没料到会变成这样。可是如果我们在这次的任务发挥出优秀的团队精神,说不定禁见令就会这样渐渐不了了之。不,我会努力让禁令直接消灭!所以今天我们一起加油吧!”



花屋这样说道,伸出手要和空空握手。她伸的是右手,而空空也回握了。这样一摸之下,这只手果然就是他过去好几次握过的花屋的手。



荒诞的想像终究只是荒诞的想像吗?



他本来还有一个荒诞不经的想像──这个花屋是冒牌货,真正的花屋早就已经死了、被杀害了。自己眼前的花屋只不过是某个人使用道具或是某种体质‘拟态’而成的──空空看过‘怪人’淀理川美土里、看过‘小狗’左在存,虽然军队就是看上他那对眼睛才招揽他进来,可是他却对自己的双眼愈来愈没信心。



眼睛看得到的东西不值得相信。



可是如果眼前的一切不能信,那什么能信呢?



“让你们久等了。”



空空思考到这里,这时候穿着剑道服的剑藤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因为剑藤走出来的时候还一边用手帕抹嘴,所以空空以为她已经在盥洗室先吃了精神屏蔽剂,不过她似乎现在才要吃。



“空空小弟也要吃吗?”



剑藤这样问他,可是空空婉拒了,因为他觉得不需要特地吃这种药。不过就像他之前拿来对付‘火球人’一样,说不定之后有机会派上用场,所以他还是向剑藤又拿了两颗。



“我看我也现在吃好了。不好意思,我手上的药已经吃完了,可以给我一点吗?剑藤姊。”



“嗯……请用。”



花屋好像也要吃。不吃那种药就能战斗的人大概只有‘火球人’了吧。空空把自己撇在一边,心中这样寻思道。



“空空,等药效产生之后,我和剑藤姊可能都会变得稍微冷淡,讲话语气变得比较尖锐一点。可是那不代表我们在生气,所以你别误会。就算脸色不好看,也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喔。”



“啊,嗯。我知道了……那剑藤姊你刚才吃了什么东西?还是说你是在漱口?”



“不是啦……这个嘛……”



不知为何,剑藤有些支吾其词。不过最终她似乎还是放弃隐瞒。



“我刚才在厕所吐过了。”



她这么说道。



看来自己好像问了一个相当不贴心的白目问题,空空感到非常羞耻又后悔。可是他认为这样沉默不语反而比较尴尬──



“为、为什么呢?”



他又问了一句话,或者应该说他又问错了一句话。对这个少年来说,为了弥补失言而自掘坟墓似乎是常有的事。对于这方面,空空的想法有欠周延。虽说他是经过思考之后才开口,可是他的思考也不见得一定正确。



“我之前没讲过吗……每次杀过人当天,我都吃不下饭。要是在现场吐出来的话,事后要清理不是很麻烦吗?”



因为突如其来被派去执行任务,所以她好像特地把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把胃清空──从她用手帕擦嘴的时机来看,她似乎是换好衣服之后才去吐的。一个不注意就搞错事情前后顺序完全反映出她的个性,可是没想到她还得特地催吐,就连空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讨厌啦,剑藤姊。你在说什么啊?今天我们要杀的不是人类,而是怪人喔。是地球阵,地球阵啦。而且不可能会搞错目标──因为空空会当我们的‘眼睛’,帮我们看清楚目标是谁。”



花屋若无其事地说道。可是她一边说,一边还是把精神屏蔽剂吞下肚。接着剑藤也吃下药剂。空空觉得很不可思议,要杀的摆明就是怪人,她们还是会觉得有压力吗?



另一方面,他也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和她们一起,好歹装个吃药的样子。



反正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11



这是空空这辈子第二次乘坐豪华轿车移动──而且花屋还说这次的移动距离非常远,将近要横跨两个县。空空表示活动范围还真大之后──



“根据不同的情况,北至北海道、南至冲绳,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全都是地球鏖灭军的守护范围喔。”



花屋这么说道。



不过回想起来,虽然是为了商议事情或者说开会,剑藤与牡蛎垣先前也曾经出过国。看来这还是空空的失误,是他自己把守护范围想得太小了。



“地球鏖灭军的规模有多大?总共有多少人隶属于这支军队?”



“我觉得这件事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耶。我想我也没有掌握整体的资讯……你之前说的那个地方……叫做‘不明室’是吗?那个部门我也不知道。”



“……嗯,我也没听过。”



剑藤在空空的身旁说道。不知不觉之间,这三个人的就座方式固定变成剑藤与空空两两坐在一起,然后花屋坐在他们两人面前。



“别说是全部,我连第九机动室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喔,空空小弟。”



“……这样啊。”



连前辈与副室长自己都搞不懂的话,看来别说想要拿到组织的树状图,搞不好根本就没有这东西。空空自己猜测,如果全国都是地球鏖灭军的地盘的话,那军队的人数最少应该超过百人……甚至到千人以上吧。



“先不管这些了。到达现场之前,我要先说明作战内容。空空,你可要注意听喔。”



花屋很难得主动言归正传。他们不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而是乘坐豪华轿车移动,肯定就是为了谈这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不过是什么人在驾驶这辆豪华轿车呢?



是军队的人吗?还是和饥皿木博士一样都是外部的人呢?



“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某间幼稚园……”



花屋从小包包中取出一张摺起来的纸,一边把纸打开一边说道。看来她似乎没有把任务内容背下来。这么说来,她在从前打少年棒球的时候就很不会记手势暗号。



,“那地方像是育幼院合并幼稚园一样的设施……怪人就藏身在当中。我们就是要去打倒那里的怪人。”



“……咦?”



空空一瞬间没听仔细,赶紧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啊啊,你是说幼稚园的职员是怪人吗?职员当中的某个人……”



“职员之中或许也有──可是主要是那些在设施里上学或者托养的幼儿。”



花屋一边逐一确认纸张上的内容一边说道。平常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但是手上一拿起小抄好像就变得结结巴巴。这个人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情分得可真清楚。



或者是精神屏蔽剂可能已经开始发挥药效了──如果讲话会变成这样语无伦次的话,搞不好会对任务造成不好的影响。



“那些……小孩子。”



剑藤在意的地方似乎和空空不一样。



让空空惊讶的是‘有幼儿怪人’这件事。



虽然淀理川美土里的小孩不会因为有个怪人妈妈所以小孩也是怪人。



可是……幼儿型态的怪人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有这个疑问。



相对来说,让剑藤感到意外的则是‘那些’两个字──也就是说怪人不只一个。



“没想到一次要对付两个以上的怪人……我还是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啊,剑藤姊──应该说第九机动室当中,只有‘火球人’曾经对付过一大群怪人吧。所以这项任务原本是指派给他的──算啦。”



花屋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说道‘就算如此──’



空空很喜欢这种表情。



“只要有我和剑藤姊出马,就算有好几个怪人也不算什么威胁啦。”



“…………”



空空听她这么说,内心也有同感。



虽然叫作怪人,可是它们的战斗能力与人类一样……其实不只战斗能力,它们根本和人类毫无二致,不像漫画那样有什么特殊能力。当初剑藤应该是单身面对空空一家四个人,要对付幼稚园小孩应该不会苦战。



至于号称与‘火球人’不相上下的‘蒟箬’肯定也一样吧。



空空认为这项任务不但没有危险,甚至还很轻松。



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



“要是说有什么问题的话──要是说这项超轻松的任务有什么问题的话……没错,应该就是有没有伤及他人了。”



在空空讲话之前,花屋就先开口说道。



不过她也只是把纸张上写的内容照字念出来而已。



“老实说,这次任务允许伤及无辜……要是‘火球人’的话,肯定是连人带车一口气烧光光。如果要一网打尽的话,这么做最有效率。军队的指令是把所有怪人‘一网打尽’──任何一只都不准放过。反过来的意思就是与其错放一只怪人,把幼稚园里的人杀光也行。不对──”



是格杀勿论。



花屋这么说道。



这句话虽然简短,可是却万分沉重。



“……那所幼稚园里面有几个人,又有几只怪人混杂在里头?”



“幼稚园的规模嘛──啊,那所幼稚园叫做哲人幼稚园。哈哈,听起来很强壮耶,好像随时都能参加铁人三项【注11】,不过字不一样啦。听起来不是很强壮,应该是很聪明吧。哲人幼稚园的规模呢,里面托育的小孩子大大小小总共四十人左右,职员不到十人……要是加上兼职人员的话,好像就超过十人。然后再加上娃娃车的司机。”【注11:‘哲人’的日文发音与‘铁人’相同。】



“相关人数五十人……当中有多少是怪人?”



“最少也有十人。”



即使是对地球鏖灭军的人来说,这个数字好像也相当出人意表,剑藤似乎倒抽了一口气,吃惊的心情溢于言表。从她这个反应看来,精神屏蔽剂的药效果然没那么快发作。



空空心想这也难怪。



她当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根据之前剑藤对他说过的话,她这几年杀掉的怪人数量(最多)是九只──而花屋念出来的数字更在其上,而且那还是最低数量。



“上面的人好像预估实际上数量应该更多──我倒是认为应该没那么多。十个人,以剑藤姊的说法就是十只怪人,真的吗?到底是多是少,我们到了现场之后确认看看就知道了。”



花屋这么说道,看了空空一眼──没错,空空的工作就是确认。照这样看来,他背负的工作还挺重要的。如果空空判断有误的话,或许就会害无辜的幼儿丧命。



“这样啊……我本来认为幼儿怪人就算暂时不理会,任它们去活动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可是要是有这么多怪人聚集在一起的话,上面当然会想要一网打尽。”



剑藤这么说道,似乎觉得能够接受。不过虽说对方是怪人,可是要砍杀幼儿外型的人,不晓得实际上剑藤内心接受的程度到底有多高──毕竟光是把空空的两个小弟剁碎就已经让她晚上恶梦连连了。



“可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可以问你吗?蒟箬。”



“请问请问。只要是这张任务摘要上面有写的事,你问什么我都答。”



“我们是用什么方式查出那间幼稚园里有那么多怪人的?我们应该连情况证据都没有,没办法证明那些小孩子想要毁灭人类……”



“我想这些事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调查吧,而且我们这次来也为了要厘清真相如何啊。实际一看,说不定全部都是人类,连一个怪人都没有,只是一所和平的幼稚园呢。要是这样的话……我看看喔,在这里有写。上面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回去了。不用再为求谨慎而进行虐杀。”



为求谨慎而虐杀。



他们过去连这种事都做过吗?



空空一边听着花屋念出来的内容,一边想像她刚才含糊带过的那句‘应该有很多方法可以调查’当中的‘很多方法’是什么意思──事实上他不是没想到用什么方式确认怪人的身分。应该说刚才看到花屋与剑藤戴上这副眼镜的时候,他虽然吓了一跳,可是也想到用什么方法确认怪人的身分了。



也就是说──只要找一个人……比方说找某个对地球鏖灭军来说不太重要的人,骗他戴上这副眼镜,然后让他去看可能是怪人的人物就行了。就像是战场上验明首级身分一样。



要是疑似人物不是怪人的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如果是怪人的话──戴上眼镜的人眼睛就会毁掉。他会因为看到怪人的真面目、看到怪人神圣无比的形貌而失明──这就是对方是怪人的铁证。简单来说,只要牺牲一个人就可以发现怪人。



空空当然不知道他们实际上是不是真的这么干过。



因为风险与回报可以说是打平,说不定他们不会做这种事。



不过这种事情,要是地球鏖灭军的话──空空觉得要是他们的话,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社会价值观认为‘不人道’的事情。



他们会说‘反正又不会要人命’。



可是即便真有此事,他也不清楚花屋知不知道。无论如何,空空判断他没必要在这时候提出这种可能性。虽然为了维持现在这‘舒适’的生活,他必须得让大家看到自己‘派得上用场’。可是他也很明白,这种‘敏锐的直觉’不应该展现出来。



即使直觉不敏锐,他也明白这一点。



就当作有其他别的办法。



用这种简单的想法说服自己似乎比较好。



“最理想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不是怪人,然后我们直接回家。可是在我们的面前很少有这么美好的现实,所以目标是把牺牲者人数降到最低,然后杀光所有怪人……我想不用我说,虽然没有虐杀相关人等的指令,可是有提到要虐杀目击者。所以说,剑藤姊……”



花屋露出比平时更加恍惚的眼神说道。那或许是空空从不知道的眼神。



“要是不想杀害人类的话,可要小心别被看到了喔。”



12



“……虽然你刚才在车子里说了那些话……可是花屋,你根本是白操心了。”



过了大概三个小时后,众人到达现场。空空从一栋能够俯瞰那间哲人幼稚园的大楼屋顶上,戴上那副眼镜后用望远镜窥视,一边开口说道。



顺带一提,空空刚才在车子里把那副眼镜取名为‘验明镜’──他联想到战场上验明首级身分的行为,所以就照搬过来用了。花屋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真想快点知道她用的武器叫什么名字。不,其实空空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而‘验明镜’所看到的另一头──



空空空看见──大量的怪人。他看到好多……大量美丽、大量神圣不可侵的怪人,看到一大群。数量不只是十只而已──也不是二十只。



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彷佛就是──天使的聚会。



“所有人都是。”



“咦?”“咦?”



听到空空这句话,花屋与剑藤发出同样的声音。异口同声做出相同的反应。空空很老实地把两人的反应当成她们可能没听清楚,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所有人都是。在那所幼稚园里的人类全部都是怪人。”



“……全部。”



“也就是说……有五十只左右……的怪人?”



空空面向前方没有回头,颔首回应。



这个回答代表认同。



“不管是幼儿还是职员……大概也包括娃娃车的司机,所有人都是。花屋,虽然你带我来是因为我看到怪人也不会失明……可是很抱歉,老实说我没办法再继续看下去了。”



空空把望远镜交给花屋,然后摘下‘验明镜’,摺叠好之后立刻放进口袋里。好像在说他再也不想用那种东西去看那所幼稚园了。



“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一开始光是看到一只感觉就很强烈了……怪人的数量那么多可不只是壮观,根本可以用精采来形容。我可不想靠近那种地方。”



“唔,随便看得到怪人的话,这一点也不是很舒服吧。”



花屋她──看见空空动摇的模样,似乎反而冷静下来。不,不光是花屋,连剑藤也一样。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惊讶的表情,只是直直地俯视着下方的幼稚园,看着那个现在空空已经不想再多看一眼的幼稚园。



眼神满是敌视──蔑视。



“剑藤姊,我们走吧。这下子与其袭击回家的娃娃车,倒不如直接攻击幼稚园比较快了。幸好司机好像也在……不用担心会有目击者,而且也没必要区别人类与怪人。就依照你的名号,尽情去砍去剁──把它们‘千刀万剐’。”



“……嗯,我会的。你也要像‘蒟箬’一样,滑不溜手地行动喔。”



“不是,我说过我的‘蒟箬’由来和那个蒟箬不一样啦。”



“有吗?”



剑藤说着放下道服袋,然后从竹刀袋里取出那柄大太刀‘破坏丸’。在这里就亮刀未免太早了些,可是看到怪人的巢穴就近在眼前,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杀戒了吧。



这是第一次。



空空看到这个剑藤。



“空空就从这里看着,监视幼稚园。如果你在上面看,发现有我们没注意到的怪人,要打电话告诉我们喔。从上面看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才对。这么多怪人,我们绝对不能放走任何一只。”



“……嗯,我知道了。我了解了,花屋。”



“拜托你啰。剑藤姊,虽然我们是一起战斗,可是你尽量别站在我身边喔。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道具不适合和他人一起战斗。”



“嗯,这一点我也一样……所以你也要注意。还有──”



剑藤说着,转头面向空空,然后带着关怀的语气说道。



“空空小弟……刚才收到口袋的眼镜,你还是戴起来比较好。就算你再不愿意,还是戴起来比较好。即使它们全都是怪人,如果不用那副眼镜去看的话,接下来你要‘监视’的就只是一场幼稚园虐杀惨剧了。与其看那种画面,倒不如眼睛坏掉。你说是不是?”



13



实际上到底看到哪种画面,心里会比较好过。老实说空空真的不知道。因为剑藤都这么说了,他还是只能戴上‘验明镜’──而戴上了之后,空空看见的、监视的就是怪人与幼稚园孩童一同遭到虐杀的画面。



不是哪一种比较好、哪一种比较糟糕。



他两种都看到了──怪人被剁碎的样子以及孩子们被剁碎的样子,两种都看到了。



“…………”



可是真要说的话,最让他不好受的就是得面对目睹这种场景还面不改色的自己。可是不成熟的他也确信这么做是唯一的选择。



实际上,当空空看着哲人幼稚园的时候,他看到的‘怪人’是三十到四十个人──虽然几乎都是怪人,但也有一些人类。



可是──他们不可能区分怪人与人类之后再杀,至少在短时间之内不可能。花时间让空空一个一个指定这个孩子是怪人、这个孩子是人类,然后依序一个一个杀掉──实际上这种做法根本不可行。因为军队的要求是‘一网打尽’。



空空知道,如果把怪人的人数如实告诉她们的话,花屋──还有剑藤也一样,就会做出‘只能把幼稚园那一票人全都杀光’的结论。这个结果用膝盖想都知道。不管过程中会不会犹豫,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这样。



所以空空没办法把他看到的状况照实告诉她们俩人。要是说个不上不下的数字,她们最后就会选择杀光所有人──既然这样,空空认为干脆一开始就说全部都是怪人算了。



他认为这样做,剑藤与花屋的心理负担也会比较轻。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们服用精神屏蔽剂──或者如果不是每天晚上都被剑藤抱着睡觉的话,或许这时候空空就会很不识相地、很老实地把真实数字报出来。



可是他已经看见了、也给剑藤抱过了。



那么他当然必须承担后果。



将要承担后果。



“……可是。”



幼稚园园内正在进行的虐杀极其凄惨,就连远在此处的空空彷佛都能嗅到血腥味。他戴着‘验明镜’,从望远镜看着这出虐杀大戏,心里却没啥感觉。



可是他真真见识到剑藤的‘破坏丸’与花屋那件不知名道具的威力有多厉害了──剑藤的‘破坏丸’就如同之前在存告诉他的一样。彷佛长刀本身就有意识一般、彷佛是长刀在控制剑藤一般,一一砍杀怪人或是幼儿。



杀起人来当真是‘千刀万剐’。



一个一个把砍杀对象砍得七零八落,剁到不成原形。



空空突然想到一件事──就算他告诉剑藤所有人都是怪人(就算剑藤看不出他在撒谎),可是在她本人的眼里,看到的仍然只是‘幼稚园的虐杀惨剧’。既然这样,空空实在不知道他这个谎言到底能为剑藤的心灵带来多少安慰?



视觉上的印象就是这么惊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她之所以那么坚持……应该说那么费事把牺牲者砍成肉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是不把人砍到不成人样的话,她可能根本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明明是自己下的手,自己却不敢面对,这样也未免太过自私……而且想到两个弟弟因为这种理由而被搅烂在一起,空空也完全无法接受。



无论如何,在空空杀害淀理川美土里的时候本就应该想到这件事,他却直到现在才想到,真的是太晚了。虽然就算想到了也不怎么样……



剑藤的动作──不对,那把大太刀的动作一如‘破坏丸’之名,杂乱无章又狂暴,战斗时的一举手一投足确实充满破坏力。而且在一片鲜血淋漓当中,她竟然还能滴血不沾,洁癖的程度真是惊人。那就是剑道服的功能吗?



和剑藤比起来,花屋──‘蒟箬’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干净俐落。她用最少的动作、最少的伤口一一劈开怪人或是幼儿。当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她使用的凶器是无形无影。



她手中挥舞的是──挥舞的道具是一柄‘看不见的剑’。



不,空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剑。他只是从花屋的动作以及尸体随之断开的方式,自行推断可能是一把剑而已。



看不见的剑。



空空戴着‘验明镜’也看不到那把剑,由此推测那种隐形,恐怕与在存的‘拟态’或是牡蛎垣的‘不存在’原理都不一样吧──不对。



最相似的例子或许就是空空的紧身衣‘丑恶怪侠’。



过去空空曾经问过剑藤。就在空空要去打倒怪人的时候──曾经问过有没有和紧身服成套的武器──那时候剑藤告诉过他看不见的刀或是看不见的枪有多危险。空空当时没有注意到剑藤点出的问题出乎意料地具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并不是没有。



隐形武器本身是存在的。



只是用起来极为困难而已──原来如此,空空确实没办法像花屋那样操使‘看不见的剑’。



空空心想找个时间该问一问。



那把刀的名字。



看到两名女剑士冲进园里不分青红皂白大开杀戒,大人们当然也有动作──他们试图保护孩子们。空空看得出来那些大人几乎都是怪人,可是当中也有一般的热心人士。幼稚园里或许也有职员正在打电话报警。



不过报警也没用,因为地球鏖灭军已经打点好附近的警察了。空空心想,与取缔犯罪的势力勾结真是最完美无缺的犯罪了……不过就算警察不会来,他们还是得小心注意别被当场人赃俱获或是被其他人看到。这都是因为现今是资讯化社会吧。



“真是的,这种作为真是残忍耶。为了保护人而杀人。就是因为你们有这种想法,所以我才会决定毁灭人类的。”



突然有人从背后搭话,空空在大吃一惊的同时转过头来。心里才正在想要是有目击者就糟了,下一秒钟就被人看到──不,虽然空空只是旁观者而已……不过给人看见自己正望着那片尸山血河,当然也是大大不妙。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曾几何时──在自己身边这么近的地方……、……有个这么、这么…………这么小的幼童?



空空维持回头的姿势,就这么僵住了。这个出现在眼前的‘人类’的外貌就是这么叫人意外。



没错,空空还戴着‘验明镜’没拿下来。他直接戴着‘验明镜’回头──所以照理说应该要把眼前的‘人类’当成是‘人类’──可是……



如果是人类的话,那么他应该如何解释一个‘看上去’只有四岁的幼童,为什么讲起话来这么流利、这么口齿清晰?



不,再说这个幼童刚才用他流利的话语说了什么?



“初次见面,空空空。我嘛……就是地球。”



那个幼童丝毫没把空空的反应放在眼里。他的态度一点都不紧张、但也不是愉悦轻松,只是用完全平淡的语气说话。不对,以一个幼儿来说,他这种说话方式实在太过理性,理性到让人觉得很诡异。这个幼童个子很矮,看不出是男生还是女生──其实他给人一种不受限于性别的感觉。



毕竟他都已经自称是地球了──地球?



“啊……啊。”



“不,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觉得差不多该和你们接触了。那间幼稚园就像是按钮。那边那两位好像正在忙着杀害自家人,所以我就找你说话了。只不过如此而已。”



“…………!”



空空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被拖上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舞台。就像原本在打少年棒球,忽然受招待到大联盟打球似的──不,这种比喻还不足以形容。他真想当这孩子在开玩笑、当这孩子在模仿最近流行的动画还是什么节目。可是他没办法用这种方式放弃思考、用这种方式断定。因为这个幼童身上散发出的魄力实在──实在太庞大了。



庞大如一颗行星的魄力。



过去曾经有个从宇宙眺望这颗星球的太空人留下一句名言说‘地球是蓝色的’──可是这句话之前,他肯定有一句话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所以忘了说。



那就是──地球好大。



大到就算浓缩成一个幼儿的模样,还是令人震撼。



“为了纪念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一件有用的消息吧,空空空。下次的‘巨声悲鸣’将会发生在从今天算起整整一年后。”



那个幼童──‘地球’这么说道。



淡淡地说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不是说了吗?那间幼稚园是一个按钮……一个自爆按钮。没事又何必去理它呢?偏偏你们老爱自爆。我的确打算消灭人类,可是毁灭将是由你们自己一手造成的。”



“……呃,那个,地、地球……先生?”



空空不晓得该如何称呼,结果喊得模糊又嗳昧。可是他也没得改口,所以决定就这么喊了。这时候他还不畏惧,仍然尝试和‘地球’对话。这份坚强的意志或许可以说是空空的个人风格、英雄风范──可是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就连他坚强的意志都有如当车的螳臂。



“‘地球’……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不要毁灭人类……好吗?”



空空实在傻不愣登,还说出这种话。



“呃……还有,如果你愿意稍微……让气温再凉快一点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最近都不下雪了……夏天又超热的……”



“……哈、哈、哈。”



‘地球’转身背对空空,提步往屋顶门走去。空空原本还猜想他会突然消失或是从屋顶上跳下去,看到这样倒觉得有些失望。



“我大概活了五十亿年,这可是我第二次发笑。第一个逗我笑的,好像是恐龙的末裔吧?”



“…………”



“你不用担心,要是下手太狠的话,就连人类以外的生物都会毁灭。我呀,还满懂得斟酌的。拜拜,为了答谢你逗我笑。我就暂时不杀你了,所以说──”



空空自然以为那个孩子会开门走进大楼里,可是他却像空气一般──穿过厚厚的铁门,就这样消失了。



“──你可要小心,别被同伴给宰了。”



14



空空空、剑藤犬个、花屋潇。



他们三人第一次共同战斗就像这样,表面上以任务圆满成功收场──‘千刀万剐’与‘蒟箬’顺利把目标哲人幼稚园里的‘人类’收拾得一干二净。



空空姑且问问两人有没有漏掉一个幼童,反倒挨了剑藤一顿骂。她说监视现场有没有人跑掉不是你的工作吗?



要是能够详细描述那个幼童的长相模样,说不定能够掌握到什么线索──可是空空却想不起来那孩子长什么样子。他觉得那个幼童好像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看起来很中性……可是连这一点事他都不太确定。就像想不起来怪人的外型一样,他也想不起来那个孩子的模样。



可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孩子不是‘哲学怪人’──因为他以自己的意识亲口明明白白地说要‘消灭人类’。



因为他亲口──



自称是地球。



……如果说是‘理所当然’或许有点勉强,可是空空理所当然没有把他和那个幼童接触的事情向地球鏖灭军报告。他没有告诉花屋或是剑藤,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件事。



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他自己脑袋里还没整理出个头绪,没办法告诉别人或是呈报上去。可是最大的理由是因为他没有勇气把‘地球’说那间幼稚园是‘按钮’的那番话原原本本说出来。



告诉剑藤或是花屋。



告诉同居人或是友人。



他不能让两人背负引发下次‘巨声悲鸣’的沉重罪名──幸运的是他这个‘谎言’没有被拆穿。剑藤与花屋都不晓得有这个幼童的存在,就这么结束任务。



而空空与那个神秘幼童的接触就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闭幕。



可是也有不幸运的事──不幸的事发生。



也就是说,还是有个‘谎言’被拆穿了。



事情就发生在空空与剑藤回到公寓,他独自吃完晚餐,然后在剑藤的怀抱中入眠的时候、多亏有他亲身奉献,所以剑藤也得以免受恶梦侵扰进入梦乡的时候。



这时候花屋在她和父母同住的独栋住宅二楼,打了一通电话给第九机动室室长牡蛎垣闩。



这个房间虽然是她和姊姊一起使用,可是因为高中生姊姊很少回家,所以实际上花屋都把这里当成是她自己的房间。



“嗯、嗯──是的,空空那家伙,他没有说真话,说了一个一听就知道有问题的谎言──不过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全部杀光,所以就假装上当然后杀人。我想他撒那个谎应该是为了顾虑‘千刀万剐’的心情。应该就是那种情况吧,可能是一直住在一起,日久生情了吧。这种倾向很不好喔,怎么能对同伴撒谎呢?身为一个英雄绝对不可以说谎对不对?”



现在这个时候,精神屏蔽剂的药效差不多已经过去了。



可是从旁人的眼里,她看起来还是像吃过药的时候一样,用恍惚的眼神说道:



“应该已经不需要了吧?就把那家伙杀了,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