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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著憧憬的背影,追了又追」-her blind alley-(1 / 2)



1.白日之梦



──三十八号悬浮岛港湾区块,战略艇「荨麻」艇内。



最新锐的飞空艇,充满了最新锐的机械结构。



咒燃炉配置方式有异,隔离区的位置也会跟著改变。平衡翼的数量及位置不同,用来管理它们的装置形状也会有所区别。大量管线无分粗细都跑在狭窄的通道上,光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当中运行的东西是什么。



以往的飞空艇知识几乎不通用。



再怎么老练的跑船人,在这种状况下也只能举双手投降。别说飞上天跟〈兽〉作战,光是规规矩矩地从港湾区块起飞就费尽工夫。



还有最恐怖的一点。



这艘怪物级飞空艇是内容物要另外加购的零售商品。



它没有专属乘员,得靠分发到这艘舰艇的第五师团自己想办法运用。



这项艺术品如何啊只要好好地发挥出它的性能无论是〈兽〉或任何敌人肯定都能轻松解决喔请你们加油吧──每当接触到艇内的各个角落,似乎都会看到设计者笑容满面地如此夸耀。然后便让人想豁出全力朝幻觉中的那张笑容挥拳痛殴。



昏暗通道的一端。



「真受不了,别开玩笑了……」



紫小鬼维护士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挥起扳手。他铿铿锵锵地敲著跑在通路墙上的一条管线。用耳朵贴墙听回音。



「声音断在里面表示这条是动力管线。若跟操控系统有关,就不能随便乱动……」



「你在做什么呢?」



近得足以呼气在耳朵的距离。



忽然有女性出声搭话,紫小鬼连忙回头。



「……哎,搞什么,原来是你啊。别吓人啦。」



「对不起,因为你一直很专注,我找不到搭话的时机。所以说,你在做什么呢?」



「啊,我在摸索这些东西的底细。」



紫小鬼说完便敲打管线。「铿」的清脆声音。



「设计的家伙都知道哪里有什么所以不成问题,但现场人员没掌握清楚可就关系到性命了。所以我打算尽早探个究竟。」



说完,他轻轻地晃了晃左手五颜六色的系绳。就是要将这些一条一条绑上去,用颜色来区分管线的内容物吧。



「没完成这道手续,实在恐怖得让人不敢飞啊。」



「弄完这些就能飞了吗?」



「哎,顶多可以做基础飞行啦。要用在实战上,所有乘员都必须经过相当训练吧。」



「那样一来,连〈第十一兽〉都能打赢吗?」



「没人能保证那种事情啦。不过,我想应该会打得有声有色吧。毕竟动力和武装都是没话说的一级品。」



紫小鬼将目光转回墙面和管线,然后如此评价。实际上,单纯从性能的数字来讲,它会是强得可怕的一艘舰艇。



对于设计者,紫小鬼当然想把他掐死。



不过那码归那码,身为一名技术人员,难免会有个念头。希望能看见这艘飞空艇用全力在天空翱翔的姿态。



「嗯。」



女子随口应声,紫小鬼听了露出苦笑。哎,没办法。自己这种念头算是浪漫情怀。他明白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所共鸣。



「哎,关于那部分,众武官会比我们还……」



紫小鬼回头。



没有任何人在。



「哎呀?」



他在通道东张西望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对方腻了吗?



哎,没办法。连以此为本行的自己,都觉得这是朴素而无聊到让人想发飙的工作。外行人看了绝不会认为有意思吧。



「难过喔。」



做维护士这一行必定会碰上的,常有这种事。要特地计较就做不来了。因此,他喀喀地活动肩关节,又回头忙工作了。



铿。



紫小鬼竖耳聆听响起的声音,探寻众多管线的底细。你是来自哪里的哪一位啊?你连接了哪里跟哪里,是负责什么工作的管线啊?



──紫小鬼维护士没有发现。



他该问清底细的,并不只眼前这些管线。对于方才亲昵地讲话的对象,那个消失于眼前的女子,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



2.继承者们



睡过一晚,费奥多尔认为感冒好了。



不适感与关节的疼痛都没有留下。



要像平常那样活动似乎也不成问题,但因为军医吩咐他为求保险得再休息一天。不得已,费奥多尔决定请一天假。



话虽如此,既然身体状况恢复了,他也不想无所事事地躺在房里。但就算这样,休假中的人在基地内游荡也不好。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还觉得好像非得找某个人谈谈才行。



然而记忆却无法顺利取出来,那是想从乾掉的沙子里发掘什么的感觉。一挖就有沙子流进来,刚以为窥见片鳞半爪的记忆,又立刻被掩盖了。



「……哎,大概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像这样思量的过程中,并没有称得上焦虑的情绪涌现。



不,何止如此,甚至可以感受到类似平静的心情。



代表说,最起码可以判断那应该不是什么紧急的要务。假如真的有必要,之后还会再想起来吧。



额头上隐约留著像搔痒也像温暖般的奇妙感觉。这倒是让人有点在意其由来。



「呼啊啊啊……啊。」



费奥多尔打了一个大呵欠。他在想要不要到久违的街上。



没必要专程申请外出许可。基地后头的铁丝网,目前仍然开著没补好的大洞……而且,恐怕直到这座基地结束任务的那一天,那个洞都不会补好。







费奥多尔眯细眼睛,静静地盯著那张告示。



然而再怎么看,写在上头的现实也不会改变。看来并没有安装毫不眨眼地盯著三十秒,文字内容就会改变的吓人机关。



『长期以来,感谢各位的光顾。』



四边的浆糊似乎没有涂好,右上角已经掀起。『长期以来』那附近的字正迎风招展。



只要这张纸吹走,这家店是不是就会再次开张呢?应该不会。不会有那种事。没错。



费奥多尔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然后失望地垂下肩膀。



「因为如此,今天没有甜甜圈。」



费奥多尔在平时那间废弃剧场的上头断然宣布。



一如往常地待在那里的缇亚忒朝他看了一眼,哼声回应:「嗯。」接著就把目光转回街上了。



「怎样啦,反应还真平淡耶。」



「毕竟我早就知道啦。前天去买的时候,店已经收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



没意思,费奥多尔心想。



品尝美食的喜悦能彼此分享,到底是件愉快的事。



费奥多尔以为缇亚忒也能跟他共有那种感觉。



因此,他以为缇亚忒听到没有最重要的甜甜圈,应该会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失望。



「……这座城镇,变得越来越小了呢。」



缇亚忒用茫然的语气嘀咕。



「我们几个一开始来到这座城镇那天的事,你记得吗?」



「假如那是指被你要求『忘了你』那一天的话,我记得。」



「啊哈,这么说来好像是耶。」



她笑了笑又说:



「那一天,我打起劲心想『要保护这座城镇喔!』后,就到处去溜达了。满多小有意思的店耶。比如卖奇怪陶器的店、任客人看到满意的旧书店,还有潘丽宝似乎会喜欢的玻璃艺品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提到潘丽宝的名字,不过那大概不是该确认的细节。



「那间旧书店不见,也让我满受打击的。他们有成套的威尔霍纳奇亚‧特耐斯画集。」



「咦,我不认识耶。那是谁?」



「年代较早的猫徵族美女图画家。」



费奥多尔「唉」地发出沉沉的叹息。



「那是位可以将光润的毛皮美妙地呈现在笔下的大师啦。我觉得带一堆那样的书到营房也不好,就没有买齐。现在觉得有点后悔。」



「……哦,这样啊。」



奇怪。刚才这段对话应该是在对「城里变得冷清令人难过」的失落感产生共鸣才对,属于长官和部下间的温馨交流时光。



然而或许是心理作用吧,费奥多尔越讲越觉得自己跟缇亚忒的距离变远了。



「那真的是很棒的画作耶!」



「哦,这样啊。」



糟糕。距离正一味地变远。



脚边的灯号闪烁发光。缇亚忒也已经对此熟悉,就迅速起身往旁边稍微挪了位置。



间隔片刻,先前少女所在的位置便喷出大量蒸气。



「熟悉以后,这也满好玩的耶。有种城市在呼吸的感觉。」



「我倒是没那样想过。」



缇亚忒当场重新坐下来,然后打开旁边的篮子,从里面拿出甜甜圈大口咬下。她就这么一边嚼著一边说:



「这座城镇就像精细的玩具一样呢。你想,不是满常见的吗。本身是人偶的玩具屋,但是每天到了固定时间,内藏的机关就会让居民出来跳舞。类似那个样子。」



「等等。」



「……啊~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住的人逐渐变少,会有零件逐渐短缺的感觉,冷清度倍增。」



「呃,我叫你等等。你拿在手上的是什么?」



缇亚忒贼贼地露出邪恶笑容,朝这边看过来。



「你会在意?」



「当然会!咦,怎样,难道附近有我不晓得的其他店?」



「很遗憾,这是非卖品~」



她从篮子里拿出另一个甜甜圈递过来。费奥多尔凑近收下。接著,他直接坐到缇亚忒旁边。



「这是昨天我拜托菈琪旭帮忙炸的。因为她跟厨房的那些阿姨很要好,就算稍微公器私用也不会有人说话呢。」



「……那样做,其实就违反我们的军规了喔。」



「没穿帮就好啦,没穿帮嘛。还是说,你又要秀一段『被我发现就不行』的台词?」



费奥多尔将目光落在手上的甜甜圈。略焦的金黄色。轻轻洒在上面的粉末,大概是用火炒过的某种植物种子吧。感觉好吃到不行。



「嗯,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缇亚忒开朗地说完以后,就把手里剩下的半个甜甜圈像变戏法一样地迅速清掉了。



费奥多尔并没有对抗的意思,但他张大嘴巴,大口咬下自己手里的那个甜甜圈。



「……唔哇。」



「棒透了对吧。她小时候在附近的面包店打工过。现在啊,只要是用面粉做的菜色,在六十八号岛没人比得上她!」



在悬浮大陆群的浮岛中,大到一定程度就会被赋予编号。数字越小越靠近中央,越大就越靠近外围。排到六十八号岛,就算是相当偏僻的乡下了。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嗯?」



「你刚才提到的六十八号悬浮岛。那是你们的故乡吧?」



「与其称为故乡……哎,差不多是那样没错啦。你想知道?」



「我对于在什么样的环境会培育出你们这种个性有兴趣。」



「什么话嘛。」



缇亚忒笑了笑,然后开始述说。



位于森林里的老旧木造建筑。通称妖精仓库。从落成以后过了多少年,已经没有人晓得。时时都聚集著大约三十名的年幼妖精。目前照顾那些孩子的,是一个女食人鬼。她始终都靠著自己的纤瘦手臂(但力壮无比)在支撑妖精们的生活。时而温柔,时而恐怖,还有著让人觉得差不多该考虑年纪的少女品味。由于仓库预算有限,她们这些妖精穿的便服几乎都是由那位食人鬼缝或织出来的。多亏她展露的品味,整体看来实在可爱。明明女孩子要穿那种衣服,也会有适合跟不适合的区别。真气人。



「呃,你们全都适合吧,要穿可爱衣服的话。」



「……可以随口讲出这种话还挺帅的啦,不过一想到是出自你的嘴巴就没感觉了。」



「不不不,就算我是堕鬼族,也不至于只会说谎话或奉承话啊。」



「不对,跟种族没关系,我对你的模范生语气全面性地无法信任。」



「缇亚忒,你有时候会讲出很残忍的话耶。」



缇亚忒继续述说。



虽然也有几个妖精比她年长,但大多数都比她小得多。她们还没有变为成体,不能上战场。每个孩子都嚣张气盛而且前途有望。优蒂亚活力十足;玛夏非常聪明却很讨厌读书;阿尔蜜塔还小就懂得照顾妹妹们;迦娜喜欢恶作剧,老是被妮戈兰(好像是刚才提到的食人鬼名字)打屁股。



缇亚忒停不住。



走一小段路,在兽人居住区就有她们最喜欢去的映像晶馆。在那里看到的岛外各色城市让她神往。其中只有科里拿第尔契是她好好地游赏过一番的,实在好开心。她还想去,也有想见的人在那里。



然后还有,然后还有……



「…………咦?」



缇亚忒的话中断了。



从翠绿色的大眼睛,溢出了一颗泪珠。



「啊,哈哈……等我一下,很快就会停了。」



她猛揉眼睛。



「讨厌……我想起了好多事情……」



泪珠接二连三地,扑簌簌地涌现。



「借给阿尔蜜塔的书还没有要回来……我也跟优蒂亚约好要一起去看星星了……而且和迦娜的比赛,还没有分出胜负……」



每想起一件事情,就有一道泪珠落在铜板上。



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费奥多尔心想。



他一直以为这女孩做好了殉身的觉悟。



他以为她早就完全放弃活下去了。



不是那样。她只是设法不让自己想起自己还想活下去的理由罢了。一项回忆一道泪。回忆不止泪不止。



「……总觉得,我该向你道歉。」



费奥多尔开口赔罪,然后递了手帕。



「干么道歉。」



「我问了不得体的问题,害你想起难受的事情。」



「什么叫不得体啊,我在讲自己的家人耶。」



「果然不得体嘛。」



「什么话。」



缇亚忒笑著抢走手帕,把那凑到眼睛旁边。只见白色的质地逐渐变色。



「……欸,我可不可以再讲一句不得体的话?」



「嗯,我会听你说。」



「谢谢……我啊,还是觉得,死掉这件事,好恐怖。」



沉默。费奥多尔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他足足花了十秒以上的时间思考,然后才回话。



「──在接纳恐惧以后,还敢挺身面对,似乎就叫作勇气喔。」



这是过去从事事都正确的姊夫口中听来的话。



「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的命才重要,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正因为如此,人们在找到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时,就会幸福得超乎情理。」



费奥多尔避而不用自己的话来回答。



「勇气啊。嗯,你说的那种心态感觉很重要。」



缇亚忒依然用手帕捂著眼睛,咧嘴笑了出来。



「嗯,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试著加油。」



空虚的笑容。



「啊……」



「对了对了,这么说来,我换个话题喔!」



费奥多尔出声想搭话,在中途就被缇亚忒刻意加大的音量盖过。



「我问你,你对菈琪旭有什么感觉?」



思绪停止。



「咦?」



运作。



「呃,菈琪旭她啊,好像满中意你的。从我的观点,会觉得她的品味有点糟就是了,但我想身为好姊姊,还是要帮小妹实现愿望吧。



你想嘛,她跟忽然就伤害自己的某个怪胎不一样。在那方面是可以全面让人感到放心的女孩子。所以喽,你觉得如何?」



稍微带著鼻音的快言快语。费奥多尔顿时挑眉。



「──什么意思?」



「她感觉实在是个好女孩对吧。或许你会吓一跳,不过那就是菈琪旭的本性喔。而且你也尝过了,她的手艺就是这么好。对男生来说,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分数不是会很高吗?」



的确,那倒是不能否认。



「换句话说,你是要我当她的男友?」



「哦,一点就通耶。我会全力支持你们喔。」



「那是因为你之前说的什么学姊,在死前有了男人的关系?」



「有了男人……欸,你讲的好露骨喔。虽然大致上并没错啦。」



啊哈哈哈──缇亚忒苦笑。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珂朵莉学姊的事?」



「我是你的长官,有必要了解的事都会晓得。」



大谎话。费奥多尔是从当事人菈琪旭那里听来的。



「想变得像那个『珂朵莉学姊』一样的不是你吗,为什么你要替她找男人配对?」



「连配对都讲出来了,你越来越露骨了耶。」



「这是事实吧。倒不如说,要扯到那方面的事情,你自己又怎么办?」



「咦,我吗?」



愣住的表情。



迟了一点,脸蛋像炸开似的变红。



缇亚忒像打旗语一样地急忙挥舞双手说:



「我……我的话,没关系啦。我不像她那么坦率,又不懂得体贴,既粗鲁,又不可爱。保存期限还只剩三个月。」



费奥多尔对她的自我评价有不少意见,但是他吞回去了。



「……哎,既然你要那么说,就当作那样吧。」



「好……好啊,就那样。啊~感觉对心脏真是不好。」



缇亚忒深深地捂胸。原来谈这些有那么费劲啊?



「所以呢,刚才的话题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要扯到菈琪旭?」



「唔~……哎,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你知道瑟尼欧里斯吗?」



「那当然。」



她的全名是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另外,照之前的资料来看,那并非单纯的名字。



「那是与菈琪旭契合的遗迹兵器,对吧。」



「没错。而且,它曾经是与五年前死掉的最强黄金妖精,珂朵莉‧诺塔‧瑟尼欧里斯相契合的剑。」



……剑,原来所谓的遗迹兵器是剑啊?



「在我们四个当中呢,徒手的话可蓉是最厉害的。」



费奥多尔晓得。在每日的训练中,他已经再三见识过她的体能了。有时甚至还亲身体验过。上周挨中的关节招式真的令人吃不消。



「要是可以用普通兵器,就会变成潘丽宝占上风。」



那他也晓得。她在持剑战斗时完全自成一格,却展露了惊人的本事。



「不过,将魔力和遗迹兵器都用上的话,就完全是菈琪旭独赢了。就算我们三个一起上,大概也招架不住吧?」



……那一点,费奥多尔就不晓得了。连想都没有想到。



「所以喽,在我们几个之中,菈琪旭的待遇还是比较像王牌。因此她满受重视的,我想她肯定会活得相对久一点。」



无力而缺乏内在的笑容。



费奥多尔第一次在这里见到缇亚忒时,也看过那张灰暗的表情。



「凭我没办法。我再怎么做都不能像珂朵莉学姊那样。不过,菈琪旭或许就有可能。她或许可以用妖精兵身分度过美好的一生。所以,我想将自己办不到的事,全部托付给她。」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明知故问。」



跟平时一样,徒具外表的笑容。



「我只要尽我所能,做自己做得到的事就够了。虽然我不能像学姊那样,但只要鼓起勇气,唯有一件事,我还是可以效法才对。」



──即使如此……到最后,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们,她还是主动走向战场。明知道无法再回来,她却笑著走了。



「这样啊……」



费奥多尔一面回想菈琪旭之前说的话,一面点了头。



「你理解了吗,那么……」



大概是想当成约定的证明吧,缇亚忒把掀盖的篮子推了过来。散发著迷人光彩的甜甜圈还剩四个,而且配料似乎都不同。先前吃的那一个可以保证这些都是顶级美味,感觉就算出卖灵魂也要吃到才行。



「抱歉。」



但在灵魂之外,有某种不能被出卖的东西从中作梗。



费奥多尔从军服的口袋中掏出眼镜,然后戴上。



「咦,为什么,她可是超棒的货色耶?」



「问题不在那里。」



和菈琪旭拜托他照顾缇亚忒时一样。



这种事情,他不可能担下来。



「你说要把心愿寄托给菈琪旭。」



「嗯。」



「那我问你,在你牺牲以后,菈琪旭真的能向前迈进吗?」



「那个嘛,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啦~」



缇亚忒说的「没问题」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因为我们是妖精啊。比方说好了,就算装在同一个防火箱里,炮弹也不会特地去思考其他被发射出去的同伴吧。跟那个一样。同伴死去或消失是正常的事情嘛。」



「是吗。」



「就是啊。」



缇亚忒点头称是。



「那一点,在你所说的学姊身上也一样吗?」



「当……」些许的迟疑。「……当然啦。」



啊,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看了她刚才的表情,确认到一点。



他总算厘清自己看著这女孩时,所感受到的焦躁是从何而来了。



到头来,缇亚忒‧席巴‧伊格纳雷欧这名成体妖精兵──



「你只是想要找个殉身的理由。」



近乎自言自语的一句话。



声音小到连一旁的缇亚忒能不能听见,都无法确定。



然而在那个瞬间,从费奥多尔背后吹起的风,似乎确实将声音送到少女的耳朵里。缇亚忒的笑容顿时染红。



「什……」



「因为你知道再怎么追逐最喜欢的学姊所留下的伟业也没用。因为你体认到自己没办法活得那么有戏剧性又有意义。因为你对于像那样追逐梦想而活,也差不多感到疲倦了。」



「不是……」



「所以,你找到了最起码似乎可以效法的一项伟业,把那当成依靠。那就是『为了同伴们而挑战赢不了的战斗』吧,只要那样做,你在活下来的人面前,就可以留下和学姊十分相似的背影而死。」



「不是你说的……那样……」



缇亚忒的嘴巴开开阖阖。



从她的口中,挤不出任何话语。



「你只是想把尊敬的学姊名字,用在戏剧性的自杀表演上面罢了。」



──没有回应。



「你有察觉吧,失去你们以后,菈琪旭不会没事的。或许她在外表上可以粉饰,但是在骨子里,在内心还是会留下裂痕。」



「你凭什么那样说?」



「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验。



自己所重视的某个人,说是要为了什么人的未来而死。当事人理应是满足的,自己也非得接受才行。在脑子里,的确是可以理解那样的道理。只有脑子接受,但内心跟身体都没有接受。」



费奥多尔穿插一句「那样真的很难过」,然后又说:



「你很了不起。因为你只有扭曲到想自寻死路而已。我想,差别大概是在后来成长的环境吧──像我,就没有办法变得跟你一样。」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世上也有蠢蛋没办法成长得像你们那样。



在那种人的眼中,会觉得你们十分耀眼。明明跟自己有相同的遭遇,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珍惜同伴。」



他换了一口气。



「还有,那种人也会对你们感到傻眼。重视的人被夺走了,即使如此,你们连憎恨些什么都办不到。明明内心一直以来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却还打算再重复一次那样的过程。」



「那是因为……」



原本低著头的缇亚忒,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用力抬起脸庞。



「因为学姊就是那样做的啊。」



「又是那一套。我说过了,那只是你用的藉口──」



「你又不认识学姊和威廉,不要随便乱说。」



愤怒的声音。



费奥多尔为之诧异。缇亚忒直到前一刻都还垂头丧气,现在却有如准备上战场的战士一般,用充满气力与斗志的目光瞪了过来。



「我还不成气候,也常会犯错,知道的学问并不多,学东西又慢,还不会作菜,长得更不算美,但学姊并不是那样。假如我追逐学姊有错,要怪的就是我,不是怪学姊。」



她像之前费奥多尔做的那样,换了口气。



「所以,你不要乱讲话。」



费奥多尔打了寒颤,背脊有某种感觉。



他无法立刻辨明那是什么。然而那绝不是正面的情绪才对,能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点。还有,他更明白要是再这样对话下去,那种情绪应该很快就会变得无法压抑而爆发。



「是吗。」



费奥多尔起身。背对缇亚忒。



「那条手帕送你,不要的话扔了就好。」



「咦,等……等一下,我还没有跟你说完。」



他留下缇亚忒,拉开铁门,走下楼梯。



背后传来门关上的沉重声响。



费奥多尔就这样直接从废弃剧场离开了。



他感到羡慕。



他感到嫉妒。



缇亚忒有最喜欢的人,还勇于追逐对方的背影,并且以此为傲。就算追上去以后是无处可退的深渊,就算她从最初就理解那一点,她仍有毫不止步地继续向前的坚强决心。



费奥多尔也有憧憬的对象。然而那道背影实在太远了。从处决那天过后,费奥多尔一次也没有想过要以姊夫为榜样。倒不如说,正好相反。凭姊夫做事的方式,并不能证明姊夫是对的。从费奥多尔体认到这一点以后,他就主动背弃了姊夫以前走的路。



──因为学姊就是那样做的啊。



缇亚忒的那句话,让费奥多尔的心焦躁不已。







费奥多尔是在旧矿山附近的炸鸡摊贩前听见那阵爆炸声的。



声音来自背后,莱耶尔市的方向。在可听见的范围内,大小爆炸加起来有四次。全都是从不同方向,不同距离传来的。



情绪再激动,时间经过以后就会冲淡。



因为赌气的关系,费奥多尔没吃到菈琪旭的甜甜圈。一想到那件事,肚子就饿。感到扼腕的后悔之意涌上心头。即使脑子明白当时只能那么做,还是难免会嘴馋。



但就算那样,这时候要是吃其他甜食,感觉便输了一截。



烦恼到最后,他的结论是改吃油腻腻的炸鸡。



虽然得走到远一点的摊贩去买,不过口味重得像是将火直接涂上去的辛香料的刺激,应该可以让舌头麻痹到往后几天都吃不出甜味。正好可以斩断对甜甜圈的眷恋。



「怎么回事……?」



费奥多尔在收下自己点的炸鸡前一刻回头。



「大概又是哪里的管理机器失控了吧。」



摊贩老板说得悠哉,但是在费奥多尔耳里,明显能听出刚才并不是那种声音。那是用了火药的引爆声。



他一瞬间想到:难道是炮击演习?当然不可能有那种事。虽然说居民已经大幅减少,莱耶尔市仍是座活著的城市。至少护翼军并不会在平常时期,做出于市中心动用火炮的鲁莽行为。



既然如此,可能性有两种。



现在并非平常时期,那是护翼军所为。



或者说,那是护翼军以外的人所为。



……嗯。简单来说,两种情况的结果都一样。此时此刻,在爆炸的那块地方,恐怕有对护翼军来说并非自己人的分子存在。



3.没有赢家的战场



大音量的钟声正在响著。



护翼军的联络钟依敲法不同,所传达的讯息也会有异。具代表性的有反覆两拍跟三拍的「紧急因应训练」,一拍和两拍的「所有人回房待命」,第五师团的原创钟声则有连续敲两拍的「餐厅库存稀少故先到先赢」之类。



另外,没有任何节奏,只是胡乱一直敲的时候,那就代表「事态紧急,全员进入三级战备态势」。



「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请示进入!」



「太慢啦,四等武官!」



费奥多尔一进总团长室,便遭到斥责声迎击。



「你不是在自己房间休养吗,怎么会拖这么久?」



「我错过了美味的甜甜圈,之后再请您训示。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市内有三处发生了爆炸事件。目前能行动的武官几乎都派过去了,已经开始确认损害状况以及救出受灾的居民。到处都欠人手,忙得头昏眼花。」



「您是说……有三处吗?」



「纪念馆地区的尽头、东北七号地区将近变成贫民窟的那一带,还有前麦基尼斯男爵私邸这三处。怎么了吗?」



「……没有。请问能不能让我看看地图?」



作战桌上,有市内的大地图摊开放著。判别为爆炸现场的三块地方,已经放了兼当文镇的铅制兵棋。



「有情资能判断出下手的是什么人了吗?」



「不,目前还没有能成为线索的情报──」



一等武官的话在中途一度停顿。



「你已经确定这不是意外事故了?」



堕鬼族被认为对谎言特别灵敏,且善于计谋。那并非什么神秘的特殊力量,而是指他们整个种族都性格扭曲。



说来并不好听,但大体上是事实,因此也难以反驳。而且他们的性格在这种地方意外管用,亦属为难之处。



「显然是人为的。刚才我在这里时,有听到四次爆炸声。」



费奥多尔指出地图上位于旧矿山旁边的一点。



「……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我错过了美味的炸鸡。先不提那个了,爆炸声并非只有三次。其中三处应该与图上点出的这些地方吻合。至于剩下的那一次……」



费奥多尔像在画直线一样地在地图上拉出一条红绳。



「在这个方位。由于是回声较大的地点,估计得较为粗略就是了。」



「没人听到有那样的声音。」



「应该是被其他爆炸声掩盖了吧。毕竟声音相对较小,离这个基地也有距离。只要连声音会晚到这一点都算进去,要让爆炸声重叠并不难。」



费奥多尔指出地图上的基地,然后往其他爆炸位置找寻与先前拉的那条线之间的交点。



「当然,这只是打听一下就会露馅的伪装。但至少可以避免让军方一开始就成功出手干涉。」



「……为了什么目的?」



「对方应该是想趁爆炸后的短暂时间,在不受军方干涉的情况下做些什么吧。要是有关于对方的线索,比较能过滤出他们的企图……请问赛尔卓上等兵目前在哪里?」



「我让他以紧急联络员的身分在隔壁房间待命。那四员上等相当兵也在一起。」



费奥多尔稍作思索。



在地图上,第四起爆炸发生的地点有三处候补。而且,费奥多尔在心里几乎可以笃定,当中有一处是机率最高的。



可是他看不出其中的用意。只是想爆破什么的话,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诱人耳目。对方到底想趁军方转移注意力的短暂空档做什么,这段时间能办到什么?



基本上,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就算放著不管也迟早会灭亡,在这种地方进行破坏工作有意义吗──



「……难道说。」



三十八号悬浮岛。



飞空艇「荨麻」。



迟早会撞上这里的三十九号悬浮岛。



还有〈沉滞的第十一兽〉。



难道说,是那么回事?



呃,可是……



费奥多尔认为不可能。他希望如此。然而一旦想出那个答案,感觉其他所有的可能性都失去现实感了。



不会错。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虽然他目前仍希望当成不知道──但是会用出这种手段的,是个内心扭曲得连身为堕鬼族的自己都会为之战栗的人物。



「一等武官,请您立刻做决策。」



「什么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