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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今天,都将通往明天」-bottle of elpis-(1 / 2)



1. 特殊任务



视野狭窄。



不转头就不晓得周围的情况。



缇亚忒确实说过这是「感觉有意思」的面具,但实际戴了以后,又觉得这是不便到极点的玩意。或许也是因为她选了重视造型的款式所致,眼睛和鼻子的孔开得太小。不只看不清楚外面,每次呼吸还会闷住鼻头。实在难受。



「这个不能摘掉,对吧?」



在连接尼兹大灶街与贝尔霍克螺丝钩街的小巷里。缇亚忒嘀咕似的问了走在旁边的纳克斯。



「因为是易装用的嘛,你就忍耐吧。藏头遮脸地在外走动也不会醒目,对密探执行任务来说正好。」



嘟嘟哝哝的模糊声音传了回来,他似乎也有尝到他的苦头。



「能这么公然地享受节庆的机会可不多,抱著好好玩一番的心态才比较轻松啦。」



「你可以想得那么正面,感觉就已经满轻松自在了耶……」



缇亚忒不安分地晃晃身子,把外套的肩头调整好。这件外套也挺让人困扰。为了改变体格给人的印象,她故意挑了不合身的来穿,导致肩膀与下襬始终有不服贴的感觉如影随形。再加上料子厚的关系,穿起来非常重且热。



远方有钟琴报时,告知已是傍晚。



在奉谢祭期间,莱耶尔市内的街灯会换成淡紫色。据说那是象徵生死交界的颜色。实际上,有如将夕色黏贴上去的那幕光景,正散发著某种非属人世的气息。



简直有种走进童话插画中的错觉。



他们好几次与路上的行人错身而过。每个人都穿戴白色面具与朴素外套,别说长相,就连彼此的种族也无法分辨。



「──欸,缇亚忒小妹。」



纳克斯用没劲的声音搭话。



「什么事?」



缇亚忒仍将目光停在脚边,并且回答。



「看艾瑟雅小姐那样,大约几岁啊?」



「……她比我大四岁,所以我想是十九。」



「十九。十九是吗……」



纳克斯似乎面有难色地陷入沉思。



「会意外吗?还是说,你以为她年纪还要更大?」



「唔~哎,我想是那样吧。即使听了数字,确实也不太合印象。」



感觉上,那样的心情倒不是无法了解。缇亚忒本身也有点难接受,自己与艾瑟雅之间的人生经验只差四年份的事实。



「因为她是个挺豁达的人。我想无论说她几岁,那种不协调的感觉也还是抹灭不去。」



「不是那样啦。」纳克斯一边搔脸一边说:「你不觉得,那个人有种寡妇般的韵味吗?」



噗嗤。



缇亚忒不小心从面具底下大声笑了出来。



「寡……寡妇?」



「啊~我不该在跟她算一家人的你面前说这些的。抱歉。」



「呃,没有,我刚才不是因为那样才冒出反应。」



怎么办。颇令人信服耶。艾瑟雅‧麦杰‧瓦尔卡里斯在这几年不可思议地有了那样的威严,要说她遭遇过什么特殊的经历,感觉确实很贴切。贴贴切切。



缇亚忒花了一点时间让呼吸稳定。



「赛尔卓先生,你──」



「叫我纳克斯就好,我对可爱的女生特别优待。」



对方抢话似的告诉她。



「又来了。你对任何人都这么说吧?」



「以结果而言是啦。在这世上,不可爱的女生难求啊。」



是是是,这样喔。



或许在某方面可以算无懈可击的漂亮说词,然而对听者来说并没有多大意思,更无认真奉陪的道理。



──一瞬间,缇亚忒还想起了某个对所有「女儿」散播博爱的父亲。不过,那终究只是一瞬间的事。



「赛尔卓先生,你晓得黄金妖精的事,对不对?」



「是……是啊。嗯,没有错。听人说过大概。」



莫名含糊的回答。



关于黄金妖精的存在及运用状况,即使在护翼军当中也只有部分人士得以了解。而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于参加这次作战之际,便成了知情的一分子。



连累到他,让缇亚忒觉得有点愧疚。毕竟这种愁闷的内情,能够不知道当然最好。



「既然如此,你应该晓得吧?我们整个种族都只有女性。别说守寡,基本上结婚与恋爱都跟我们没有缘分。」



「基本上啦,对吧。」



难以分辨是信服或附和,格外含糊的答覆。



「当例外可以被容许的时候,那就不算硬性规定。既然不是硬性规定,我想应该也不用那么介意。」



「听起来真是极端论调耶。」



缇亚忒半傻眼半佩服地回话。



「假如你想追艾瑟雅学姊,就要加油点才行喔。因为你非得面对相当棘手的回忆。」



「……刚才我说她是寡妇,莫非猜对了?」



「哎,谁晓得呢。」



缇亚忒朝对方耸了耸肩。







窄长房间。



门属于往通路拉开的类型。



正面有一扇大窗户。百叶窗为金属制,但是生了薄薄的锈,而且感觉并不太牢靠。房间里有三张上了年纪的床、一个小小的床头柜,摆得有点挤。整体来说都显得陈旧的空间之中,只有床单与花瓶的花焕然一新。



地点在市内的饭店。



这是本次任务分发用来当据点之一的客房。房间绝对称不上高级,但这里并没有人会抱怨那些。



「我回来了~」



「噢,回来啦!」



缇亚忒走进房间,把捧著的纸袋递给可蓉以后,就摘下面具脱掉外套,倒到了床上。



「采购任务平安结束啦~」



「嗯,欢迎回来!」



「街上没有什么诡异的动静。哎,虽然城内在这个时期,一切都怪里怪气的。」



听纳克斯报告,缇亚忒也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没错。



「话说,这个房间在防谍的部分没问题吗?」



坐在床上的艾瑟雅朝纳克斯问道。



「我们师团在城内拥有的隐藏据点中,这里算可靠度高的喔。从楼上楼下或隔壁房间都接收不到房里的声音,走廊呈一直线,窗外也视野开阔。」



纳克斯耸肩回答。



缇亚忒则按著他那番话,试著检查地板、天花板还有门窗。原来如此,确实如他所说。用耳朵似乎难以从外头听见这个房间的对话。



「只要没有迷糊到待在窗边让人读唇语,就不用担心才对。」



啊,对喔,那部分也要当心才行。



缇亚忒暗自感到有些佩服,并拉上窗帘。



「纳克斯,感觉你懂得好多喔!像谍报部一样!」



可蓉一边确认床铺的弹簧有多硬,一边表示佩服。



「啊~谍报部嘛。」身为当事人的纳克斯看似有口难言。「唉,某方面来看是满像的啦,怎么说好呢,我只是晓得他们有哪些能耐……」



「这个人到处拣情报的技术可是相当有一套哟。上个月,他多方探听我们仓库时的身手,就让人开了眼界呢。」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用那么容易留下马脚的调查方式。」



「所以我才说开了眼界啊。只是时间挑得不巧,你在我们有所准备时自己送了上来。」



纳克斯气恼似的咂了咂嘴。



「意思是你们从最初就放了钓线,要等调查的人上钩?」



「就是那样喽。原本没有打算让人拿的饵被精准地咬走,我们也捏了一把冷汗就是了。」



「我会把你的话当成安慰。」



只有两个人在进行让人不太懂意思的对话。



纳克斯瞥向歪头不解的缇亚忒,然后微微叹息。



「总之,这儿就是那样的房间。开始谈事情吧。接下来,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啊~对喔。毕竟也不太能悠悠哉哉的喽。」



艾瑟雅说完便端正姿势,咳了一声清嗓。



缇亚忒也跟著将背脊挺直。



「有问题之后再让你们一起发问,我先说明状况。这座莱耶尔市,目前至少被人夹带了三头〈兽〉进来哟。」



……………………



「什么?」



对方说了些什么,缇亚忒实在无法理解。



讲到〈兽〉,应该就是指〈十七兽〉。与之遭遇便会直通死灭,有悖于理的破坏化身。以往毁灭了那片大地,如今仍继续担任著大地的支配者。原则上它们不会涉足天空,因此这座悬浮大陆群才能存续至今。



那并非能轻易操控的存在。



至少,那并不是装进行李箱就可以带著走的轻松玩意。



「我看过记录哟,上个月,〈第十一兽〉被人放了出来对不对?而且,有艘特大号飞空艇与将近一半的港湾区块都被带走了。」



「啊……嗯。是的。」



缇亚忒点头。



「这表示,有人将〈第十一兽〉带进这座岛……说得更精确一点,是成功带到了护翼军的飞空艇里,对不对?」



的确,正如艾瑟雅所说,而且,原本那应该是怎么也不可能办到的事情。〈第十一兽〉会与触及的物体同化,并且毫无止尽地变大。想用手搬就是手遭殃,想装进锅子就是锅子遭殃,想用飞空艇载就是飞空艇遭殃,一下子就会被〈第十一兽〉吞没才对。



只要不施予冲击,侵蚀的速度便没有多快。利用那段空档或许是可以移动一小段距离……而那就是常识能设想的极限。



「还有,不可以忘记哟。在五年前,那座岛──」艾瑟雅指向比窗外更远的彼端,三十九号悬浮岛飘浮的方向说:「──就是被艾尔毕斯集商国带去的〈第十一兽〉吞没的。换句话说,从地表把〈兽〉带到那里的技术,在当时就已经确立了。」



「啊。」



没错。事情就是那样。



「那种技术的名称,通称为『小瓶』。在凿空的特制玻璃珠里,把〈第十一兽〉预先封进去的技俩。」



「玻……玻璃?咦,可是,那样子玻璃不就被侵蚀……啊……」



缇亚忒想通了。



她连连眨眼,并且把头偏向一边。



「……咦,不会吧。怎么可能。方法那么单纯吗?真的那样就可以了吗?」



「真的那样就可以哟。先不论想出方法的过程,艾尔毕斯那些敢于实际尝试的技术人员可厉害了。」



用「厉害」就足以形容吗?



那是不该想出的主意,不该思考的主意,不该尝试的主意。是从头到尾由禁忌组成的大满贯。



「玻璃怎么了吗?」



可蓉显得不明白,缇亚忒便动作卡卡地把头转向她那边。



「……玻璃是怎么做的,你晓得吗?」



「唔~」可蓉把手指凑在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儿。「把沙子熔化再凝固。」



虽然省略了许多细节,但是大致上没错。缇亚忒点头。



「那么,关于〈第十一兽〉无法侵蚀的东西呢?」



「呃~……石头与沙子……哦。」



可蓉睁圆眼睛。



「就是那么回事。」



缇亚忒点头。



「那只黑水晶妖怪,应该也无法跟只用沙子制作出来的玻璃同化。照理说是这样。所以,只要把它的小碎片封进玻璃里头,就可以安全地携带了。」



先那样处理,想用的时候一到,再把玻璃打破就行了。



话说回来,打破应该也需要一番工夫。比如要是砸在脚边,自己便无法逃掉。要解决那个问题……对了,用定时炸弹之类的装置就行了。正如上个月事发之际,身分不明的某人所做的那样。



「光是如此,能轻易让一座悬浮岛坠落的兵器就完成了。」



「噢噢噢~」



可蓉发出感叹之声。



「实际上,那家伙能吸收任何冲击,要怎么从它身上切出小碎块还是留待解决的根本性问题。不过艾尔毕斯的努力家,就设法克服那道墙给众人看了哟。」



艾瑟雅露出苦瓜脸,耸肩。



「而且,『小瓶』总共制作了九组。」



「还晓得总数啊。」



「根据扣押的资料来看啦。可信度还算高哟。」



九组。不知道该安心就只有那个数目,还是该害怕居然那么多。难以看待的数字。



「其中一组,五年前在三十九号岛打破了。另有一组上个月被用在这座岛。剩下有两组,已经由第一师团秘密回收完毕。」



「噢噢~」



「此外还有三组,其持有者与行踪都在掌握之中。」



艾瑟雅用轻抚半空似的柔缓动作指向窗外。



「不过,要回收并不容易。



首先,『小瓶』的存在本身无法公开。假如护翼军让外界得知天上还有那样的东西,等于承认艾尔毕斯事变尚未结束。此外,要是带著大队人马明目张胆地从正面涌上,那些人被逼急了或许就会打破『小瓶』。」



嗯──缇亚忒点头。



「因此,我们仅派能分享秘密的精锐少数行动。要找出敌方组织的可趁之机,把东西巧妙弄到手,只有这个办法了哟。」



「那个。」



缇亚忒微微举起一只手,请求发言的权利。



「这项任务,该不会非常危险困难而且重要吧?」



「所以我不就那样说了吗?」



艾瑟雅带著平静的脸色回答。



「啊,不过,倒是有一项让人宽慰的材料哟。」



什么材料──缇亚忒探出身子。



「原本用一组就能让悬浮岛坠落的最终武器,现在有三组聚集在这里。就算那些玻璃珠全打破了,也只需要牺牲这座三十八号悬浮岛就够了。用一座岛就能了结难保不会害三座岛坠落的危机,那样对悬浮大陆群整体来说,不也挺划算吗?」



艾瑟雅甩了甩双手,还「呀哈哈哈哈」地笑。



「……欸,缇亚忒小妹。」



「什么事?」



「她这么说,就是在鞭策我们绝不许失败对不对?」



「请不要问我。」



缇亚忒一边用手指用力捂著太阳穴忍耐头痛,一边喃喃似的回答。



2. 打翻的玩具箱



缇亚忒与可蓉不在。



说是被派去执行任务,就忽然出发到其他悬浮岛了。



虽然没有人告知任务的详细内容,反正八成是麻烦事。



不知道任务是否顺利,那家伙会不会又犯蠢发动玉石俱焚的特攻……要坦然地操心这些事,也会觉得是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他只好暗自咒骂:赶快办完任务滚回来啦。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天时间。







那一天,妖精房间的门微微开著没关。



费奥多尔对此并没有特别抱持疑问,就握住门把,开了门。在门的另一端,当然是玩具与涂鸦散乱无序,一如往常地属于这房间的光景。



有小小的异样感。



理应看惯的那幕景象,总觉得就是缺了些重要的什么。他眯起眼睛,重新环顾四周。开著没有阖上的绘本,垮掉的积木。翻倒的球形族【Ballman】玩偶。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东西不见,可是……



……都没有人在。



缇亚忒与可蓉不在这里,有其缘故。她们要处理所谓的特别任务,从前些日子就离开了这栋兵舍。他并未被告知任务内容。尽管会担心她们有没有遇上危险,但应该不要紧。她们俩绝非外行人。一旦对上〈兽〉,在各方面都令人提心吊胆,然而那以外的状况倒不至于让她们出事才对……但愿如此。



菈琪旭与潘丽宝不在这里,大概是因为现在是合同训练时间的关系。她们在第五师团的立场相当于上等兵,有义务参加士兵的部分基础训练。所以她们不见人影这一点,也没有特别不自然之处。



问题在于,剩下的两个人。



苹果和棉花糖。



「──不会吧!」



费奥多尔发现正面的窗帘正迎风飘扬。他连忙赶到窗边。从三楼的高度俯望底下,什么也没有。试著环顾周围,找不到人。他暂且感到放心。



这样一来,可疑的就是门。



他回头,确认房间入口。大小差不多可以抱在怀里的木箱就躺在门边。原本应该摆在房间角落装衣物的那东西会出现于此,光用房间凌乱是不足以说明的。



可以想见的是,没错。个头不够高的幼童,为了垫脚转动门把,就将箱子移到了这个位置……诸如此类的可能性。



「那两个小鬼头!」



费奥多尔关起窗户,上好锁,然后冲出房间。



他小看了孩子的好奇心与行动力。只留苹果和棉花糖在房间里,根本没办法保证她们会乖乖看家。



还有,这里是军方设施。说来也合情合理,军方设施并非适合小孩游玩的场所。先不谈受到严密保管的军械一类,徘徊走动的气粗士兵就多到可以论斤卖了。假如有无徵种幼儿混进里头,谁晓得会怎样。



她们俩会去的地方是哪里?



费奥多尔在走廊上边跑边想。比方说屋顶上就值得怀疑。据说妖精不会畏惧死亡的危险,况且年幼孩童本来就是具备那种倾向的生物。两项前提相辅相乘。恐怕苹果与棉花糖天不怕地不怕的程度,大概连费奥多尔都无法料到。



负面的想像浮现脑海。他摇头将那些甩开。



停下脚步。中庭的对面格外吵闹。



在那个方向,有训练格斗用的体锻场。



「唔喔喔喔喔喔喔。」



「哇哈啊啊啊啊。」



「……………………唉。」



头痛般的目眩感袭向费奥多尔。他用手拄了墙壁,忍著没有当场倒下去。



现在似乎刚好是休息时间。种族各异的二十几个士兵,正散开在墙角休息身体。



可以看见波翠克上等兵在体锻场一角的地板站著。



他是个壮如山的狼徵族【Lycanthropos】,原本光待在那里,就拥有引人注目的存在感。不过,费奥多尔目前看向他那边的理由并非如此。



波翠克的脖子一带,有苹果黏在上面。



同样地,在肩膀一带则有棉花糖趴在上面。



他晃呀晃地徐徐摆动著身体。被甩来甩去的两个人都乐得呀呀笑。



「噢,四等武官。我刚才正打算请人通知你。」



波翠克注意到这边,便抬起脸庞。费奥多尔顿时回神。



「不好意思,波翠克先生!」



费奥多尔把差点滑掉的眼镜扶正,然后连忙赶去。



「喂,苹果、棉花糖!你们俩都给我下来!」



讲也讲不听。两个人都只有把脖子以上的部分转过来,还噘嘴说「不要」。



「你们两个喔!」



「哈哈哈,我倒不在意。」



身为当事人,派翠克严肃的脸孔放松,开心似的笑了笑。



「她们好像对我这身毛的触感特别中意。既然如此,我反而要庆幸。毕竟毛皮被称赞对我族来说就是荣耀。」



出于体贴的谎言──看起来不像。



「……是那样吗?」



「哎呀,原来你不晓得啊。狼徵族讲究保养毛皮这件事,我以为还算有名就是了。」



呃,那一点确实是有所耳闻啦。不过那是指外表光泽,费奥多尔一直以为毛皮被摸反而会让他们反感。



「她们是无徵种的孩子耶,不要紧吗?」



「这没什么,疼爱幼子应当是不分种族的真理。四等武官,你被我族的幼儿亲近也不会觉得感冒吧?」



狼徵族的小孩。



一瞬间,费奥多尔的脑海被想像支配。奶毛般柔软的毛皮。宝石般的圆眼睛。猛摇著尾巴朝自己的脸仰望而来。然后,摸一摸下巴底下就会舒服似的眯眼睛。不坏。嗯,感觉肯定不坏。



「那跟这是两回事吧。」



所幸,费奥多尔擅于掩饰动摇。他面色不改地回答。



他环顾体锻场,有几道原本朝著他们这边的目光明显转开。



「感觉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呢。」



「唔嗯。有发通告下来。说是基地里有接受保护的无徵种幼童。」



关于通告一事,费奥多尔当然也听说过。



然而那码归那码,军方设施依旧不是让小孩玩乐的场所。无论从感性面或者单纯觉得碍事的角度来讲,并不难想像现场众多战士应该不乐见苹果她们的存在。



「哎,过错明显在我们这边,我还是乖乖把小孩带──好痛!」



苹果的手正用力扯著费奥多尔的头发。



「喂,住住住手,要断了要断了连头皮都要掀起来了!」



「唔~」



苹果看似有什么不服气。



「费多~尔,头发,都没有光泽。」



「你在讲什么啦!」



「派~翠克,头发,好有光泽。」



哈哈哈──派翠克朗声大笑。是喔,毛皮被称赞有光泽就那么开心吗?要不然现在立刻来活剥你的皮好吗?



两人走在廊上。



苹果和棉花糖大概是玩累满足了,都熟熟沉睡著。



「──以前,我隶属于第三师团。」



派翠克一手抱著棉花糖,谈到了那样的话题。



「如你所知,那支师团的基本任务是在七号悬浮岛──监视与吓阻帝国。为避免奇怪的事端发生,而威吓同为天上的居民。」



费奥多尔不明白对方忽然聊起那些的用意。



总之他帮背著的苹果稍微调了姿势,并且言之无物地补上打圆场的话:「那是重要职务嘛。」



「不过,每年会有一两次,接到与帝国无关的任务。」



「哦。」



「内容是保管附近悬浮岛运来的『货物』,直到准备好运往其他悬浮岛为止。货物每次都装在钢铁制的笼子,里头装了什么,只有部分军阶的人可以得知。」



「哦。」



「可是,唯独有一次,我得到了见识里头装什么的机会。」



「哦。」



「里头装了无徵种的孩子。」



「……喔……」没劲的附和声中途停顿。「咦,你是说……咦?」



「由于太缺乏生气,起初我还怀疑那是尸体,不过似乎并非那么回事。拿到食物就会用手送进嘴里,搭话也会做出些许反应。有没有把我们这些人看进去就不晓得了。」



「那……」



「当时的长官称她们为『黄金之子』。还交代她们的存在不许外扬。」



不许外扬。那是当然的吧。



虽然黄金之子也算挺草率的称呼,但派翠克所提到的「货物」,肯定就是黄金妖精才对。



就费奥多尔所知,即使在护翼军之中,也只有一小撮人晓得黄金妖精的事。能催发不符常识的魔力却无法稳定输出,一旦失控就会引发大爆炸。提到其爆炸的规模有多惊人,更是连令人畏惧的〈第六兽〉都能烧个精光。



铁笼大概是为防万一,怕意外引爆才准备的吧。无论怎么想,似乎都只能求个心安,但如果要说那些人求的正是心安,费奥多尔也无话可回。面对不明其奥的危险,人们就不得不防备。



「──明明不许外扬,对我透露这些行吗?」



「不好啊。」



派翠克淡然地说出不得了的话。



「所以,麻烦你对这些事情守密。可以吧?」



什么话嘛。



单方面地先把事情讲完,最后才提出那种要求吗?



「这种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啦。要是传出去,不只你会遭殃,连我都会成为惩罚的对象。」



哈哈哈──派翠克乐天地笑了笑。



「……我明白所谓的任务举足轻重。当中不能有善恶之分。何况我不过是一介士兵,绝不能判断孰是孰非。所以在当时执行任务之际,我没有为那个『黄金之子』做任何事。我照著命令把笼子扛到了艇内。对于那件事,我不该有后悔或内疚的想法……不过。」



说著,他轻轻地搔起留有伤痕的那一边脸颊。被棉花糖黏著还要挪动手臂,似乎挺不方便。



「这只是件往事。与目前在这里的这些女孩没有任何关联。只是我这个老兵毫无脉络地聊到了自己想起的回忆而已。」



「是啊。」



应该当成那样才对。费奥多尔坦然点了头。



派翠克上等兵对苹果与棉花糖的来历毫不知情。他非得保持不知情,而且,恐怕保持不知情才比较好。



即使他为这两人做了些什么,也绝不是在向过去无法给予任何帮助的神秘孩童赎罪。背负该偿还的罪过这件事,对一介士兵而言是不被容许的。



他们停下脚步。抵达妖精房间前了。



「好啦,你们两个,差不多该下来喽。」



费奥多尔轻轻地摇了摇孩子的背。



唔唔──他听见了状似不满的鼾声。







「菈琪旭小姐的状况还是不好吗?」



当费奥多尔正在消化上午的训练项目时,他一边跑在砂砾路上,一边问了潘丽宝。



「因为她发烧了,所以我刚才把她塞去医务室。」



「又发烧?……难道说,她其实生了重病?不会吧?」



「照医生判断,好像并没有那回事。诊断结果说是单纯的魔力催发过度。时间过去就会好。」



「催发魔力……她吗?」



就费奥多尔所知,这半个月以来,菈琪旭应该没有那么夸张地用魔力做过什么。



「我也是那么想的,不过,菈琪旭毕竟是瑟尼欧里斯的适用者。」



瑟尼欧里斯。



即使在她们这些黄金妖精挥舞的遗迹兵器【Dagr Weapon】之中,据说仍属最强的一把剑。



缇亚忒崇拜的「迷人帅气的珂朵莉学姊」以前挥舞过,现在则由菈琪旭‧尼克思‧瑟尼欧里斯继承的最终兵器。



「透过那把剑发挥出来的魔力,名符其实地超乎常轨。因此身体就算在不晓得的时候累积负担,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



「这话真令人讨厌。」



「是啊。」



对话中断。



只剩沙沙沙的静静脚步声扎在耳里。



「不知道缇亚忒她们干得好不好。」



「嗯……」



潘丽宝思考了一会儿又说:



「没啦,不用担心。别看外表那样,基本上她们俩都很优秀。在一般任务中没那么容易出差错才对。」



费奥多尔的立场好歹是她们的上司,对优秀这一点心里有数。同时,他也十分了解非得在开头先声明「基本上」的现实。



她们俩都直率而认真,平日训练的成果也确实掌握于身,还拥有名为魔力的王牌。然而缺乏实战经验的印象仍抹灭不去,在紧要关头的应对能力让人留有不安。



而且,最重要的是。



无畏死亡──黄金妖精如此声称的特质,难免让费奥多尔脑里卡著一层疑虑:她们会不会在不必要的场面舍命?如果人留在眼前,他至少还可以搧耳光予以阻止,但去了远方的天空底下也就无法如愿。



「你担心吗?」



「要是她们闯祸,还影响到我的评价,那就讨厌喽。」



费奥多尔立刻答覆。



唔嗯──潘丽宝深感兴趣似的哼声。



「原来如此,堕鬼族擅长说谎似乎是真的。」



她心服地说了那种话。



为什么会被解释成那样呢?费奥多尔不太释怀。



费奥多尔陪起苹果与棉花糖。



因为她们挥著玩具剑攻过来,他也一样拿了剑迎击。双方乒乒乓乓地互砍。时机恰当就让武器弹飞,再挨她们的剑。我~中~剑~了。费奥多尔惨叫倒地。苹果她们呀呀大笑。



「……………………要比剑,明明是我技术比较好。」



潘丽宝抱腿坐在房间角落这一点,就当作没看到了。



「呼……今天也够累的……」



费奥多尔蹒跚地回到自己房间,连衣服也没换就倒上床。



心和身体两边都累了。不想再站起来。希望可以直接闭眼,沉浸在烂泥般的睡眠中。



「还真憔悴呢。你对照顾小孩不是很在行吗?」



他觉得自己遭到揶揄──或许对方并没有那个意思就是了──心里气闷,就用了比较重的语气答话。



「要照顾小孩,我确实有经验。但照料猛兽我就没经验了。」



「那种年纪的小孩,应该都跟猛兽差不多吧。」



「唔。」



被那么一说,他也难以回嘴。



毕竟费奥多尔陪过的小孩,是仅仅比他小三岁的婚约对象。初次见面在七年前,也就是费奥多尔十岁时的事,当时那孩子七岁。尽管同样是小孩,要跟苹果与棉花糖比,肯定长得大一些。



那是个难应付的女孩。尽管家庭背景导致她有些自卑──或者应该说是谦虚过度,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她对敞开心房的人就会毫不顾忌地耍任性。以往一一奉陪那些任性的日子,曾让他煞费苦心,¬而且……哎,当然也有愉快之处啦。¬



「那一点先撇开不提。」



费奥多尔在枕头上转头,将目光直直朝著讲话的对象。



「潘丽宝,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



「我跟在你后面进来的啊。」



「我问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想也是──潘丽宝坏心地回话以后,就擅自在窗边的椅子坐下。



「我是想说,偶尔跟你单独聊聊天。能开开心心地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满有朋友的调调,应该不错吧?」



「谁跟谁是朋友?」



「哎呀,这话真无情。原本可是你起头的喔。」



「什么跟什么啊……」



自己没有印象说过那种话,他心想。



不对,这可难讲了。他没有信心。或许是有那回事。



「什么嘛,我才在想你怎么从那晚以后就什么也没提,原来你忘了啊。」



……那一晚。她指的是什么?



头盖骨里有东西感到刺痛。



「之前你说过要让悬浮大陆群坠落,对吧?」



费奥多尔就像弹起来一样地从床上起身。



他想起来了。那一天,那一晚的事情。名符其实地有如遭妖精迷惑的模糊记忆,断断续续从脑子里复苏。



当时,费奥多尔得了感冒,意识朦胧。在现实与梦变得界线模糊的时间中,他确实与这个少女如此交谈过。



「你……」



「如果你想问我掌握了多少,就跟之前回答的一样。顶多只知道你正在打探护翼军内部的情资。还有,我听你招认过想要黄金妖精当王牌。」



我那一天在多嘴什么啊!



费奥多尔想斥责自己,却没有手段能让声音传到过去。



「你……」



「如果你想问我有什么企图,这也跟之前回答过的一样。我只是希望可以多了解你一点。该把你当成危险人物或亲爱的友人对待,或者两者皆是呢?目前这种悬而未解的状态倒也不坏就是了。」



「…………」



费奥多尔只是将嘴开开阖阖。说不出话来。



潘丽宝所说的意思,他不太懂。



即使以言语来说能理解,也摸不出她的想法。



既没有沟通已经成立的感觉,也没有使其成立的自信。



「唔嗯。」



经过短暂的沉默,潘丽宝微微哼声。



「只顾彼此凝望的时间也不错,但好像与名为朋友的关系并不搭调。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好呢……」



几秒钟的沉默思考。表情灵光一现。



「对了。抱歉在你累的时候说这些,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潘丽宝从椅子上起身,然后走向门口。



「叫我陪你,是要做什么?」



「这时间要睡还嫌早。让我们再活动一下身子吧。」



两人从呼呼大睡的苹果她们旁边借了两把玩具剑。



接著便轻声慢步地,来到兵舍后头,比较宽敞一点的场所。



「来比一场。先用自己的剑触及对方者胜。」



「……欸,你忽然说些什么啊?」



费奥多尔朝周围看了一圈后说道。虽然目前没有别人的身影,但无法保证之后依然没有人会来。



「私斗是被禁止的,而且这种时间也申请不到模拟战斗的许可。」



「没那么夸张。我们俩只是和乐地想用玩具嬉戏。要是特地申请,反而会被笑喔。」



潘丽宝说著,就扔来一把剑。费奥多尔把那接到手里。



「我们彼此呢,都有许多事情想问。然而头痛的是,总不能一下子就把心里话喋喋说出口……既然如此,用这种方式也不坏吧。」



潘丽宝换了姿势。



从头顶到脚尖的一直线,与重心准确叠合。以有如缓缓生波的动作,将剑握在双手之中。或许是因为玩具比真剑轻太多的关系,感觉略显生硬,但那明显是认真修练过剑术之人的架势。



「假如你赢了,就要回答我想知道的事情。相对地,假如我赢了,就会回答你想问的事情。这样的条件如何?」



「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一边用指头轻按手边的剑刃──用较硬的棉花制成──一边在脑海检讨刚才的条件。



「比起只能相互对峙是正面一些。不过那样的条件,对原本就擅长使剑的你会不会太有利了?假如你赢,就要回答我的问题……」



忽然间,他感到不对劲。



「咦?你赢的话由你回答,我赢的话由我回答?」



「是啊。」



「反了吧?那样赢的人会吃亏耶。」



「如果你那么认为,乖乖输给我就行了。事情很简单。」



「欸,那不就没办法较量──」



「我说过吧?」



潘丽宝好似要打断费奥多尔的抗议,咧嘴一笑。她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一向是那副表情。



「我们单纯是在嬉闹。太过计较细节,也只会弄得没意思喔。」



「……什么道理嘛。」



费奥多尔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举剑。



对于正统剑术,他也多少有心得。尽管称不上拿手,还是可以用于掩饰自己原本的使剑风格。首先就用那一套探探状况。他决定一面留意让自己不赢也不输,一面试探她挑起这场意味不明的较量……或嬉戏……当中真正的用意。



「我懂啦。你要那样玩,我奉陪。」



「就知道你会那么说。」



没有宣布开始的信号。



不需要。



潘丽宝用滑步似的步法欺近,并且直直地将不知不觉中举起的剑挥下。是即使将动作直接撷取到教本似乎也无妨,典范至极的正统剑术。



因此,要应付也很容易。



像教本所载的一样,用典范的方式接招即可。



劈啪,不来劲的声响传出,剑与剑互击弹开。



「唔嗯。」



费奥多尔无视于潘丽宝看似有所领会的点头动作,反手挥剑砍去。这同样像是教本中会有的动作,高雅而正统的还击招式。少女以柄为轴将剑回转半圈,用剑脊挡下了费奥多尔的挥砍。



「你满有一手嘛。」



「哈。」



费奥多尔不由得嗤之以鼻。看来,潘丽宝对说谎或客套一类并不擅长。称赞般的话语徒具表面。双方仍交会著的剑,在在道出了她「觉得不过瘾」的心情。



既然如此,稍微进一步吧。



好似使坏的某种情愫从费奥多尔心里涌现。他任凭那股冲动──将握著剑柄的手与指头,挪了一丁点位置。



「唔……?」



潘丽宝的表情混有迟疑。



戒心反射性地让重心退后。由于身体移了大约半步,潘丽宝的重心必然有些失稳。



费奥多尔在交锋的剑上使劲。



他绝非高大,体重也不过尔尔。然而潘丽宝是比他更娇小的少女,体重自然不用多说。而她似乎并没有催发魔力,腕力几乎平分秋色。这样一来,在单纯互搏较劲的情况下当然是费奥多尔比较有利。



绝对称不上坚固的玩具剑发出吱嘎声响而折弯。



「原来如此。」



潘丽宝低声咕哝,然后主动放松力气将架势解除。受到牵引,费尔多尔的身子栽向前。潘丽宝的剑描绘出与其称作「挥」不如说是「划」的轨道,朝他的胸膛疾奔而去。



来这套吗?



费奥多尔没空插科打诨。用单手接剑有危险──他如此判断。于是,他握住自己的剑身,迎面将攻势完全接下。



「哦。」



手中这把若是真剑,握了剑身,指头当然会断。假如这场战斗是设想成实际动干戈的模拟战,用这种战术即使立刻被判输也怨不得人。



不过,现在自己是拿著玩具剑在嬉戏。



而且,玩具剑没有剑刃。所以不管要怎么握,都没有道理被人闲话。



顺带一提,这场较量的胜利条件是「以自己的剑触及对手才算赢」。既然如此,无论用什么方式摸自己的剑,都不会导致落败才对。



「呼。」



随著呼气,费奥多尔将身子压低。他轻挥抽回的剑,牵制潘丽宝的攻势。同时,他把一边手臂收到自己背后,掩饰指头的动作。



「喔。」



潘丽宝看似颇感兴趣地用目光追寻藏起来的那只手臂。费奥多尔趁隙出剑,却在惊险之际被闪开,仅仅轻拂过少女的浏海。



好险好险──潘丽宝的眼神看似开心地闪烁著。



棘手,费奥多尔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虽然他从开始前就心知肚明,但潘丽宝的反射神经与身法,都位于与自己没得比的极高境界。而且,费奥多尔故弄玄虚的战法,简直与这种敌手丝毫不对头……他再怎么施展假动作,要是全都看穿躲过,也毫无意义可言。



双方不分先后地将距离拉开。



将已经紊乱的呼吸,慢慢调整回来。



「你要投降吗?」



大概是汗水让发丝黏在肌肤上的关系,潘丽宝一边胡乱拨著自己的浏海,一边问道。



「开玩笑。你才快要撑不住了吧?」



「你那才叫低级玩笑。」



哈哈哈──颇有作戏味道的笑法。



「使出全力与逼人使出全力,都是相当痛快的事。这么有意义的一段时光,我可不希望被你用那种无聊的方式结束。」



「你就爱消遣作乐。」



心情倒不是无法理解,却也令人不太想奉陪。



费奥多尔屈膝以后,便稍微放低姿势。他将左手握著的剑身藏在背后,右手则张开五指向前伸。



「……挺独创的耶,你这叫什么架势?」



「天晓得。我想肯定是在地处边境的悬浮岛深山里,由传奇剑豪独门传授的秘剑中之秘剑,反正就那一类的吧。」



费奥多尔试著随口胡诌。



「呵呵,那我可以期待喽。」



哎,这是胡诌的啦。



「那么,我不用相应的秘剑挑战你就有失礼数了。」



拜托,你想清楚点。



潘丽宝丝毫不管费奥多尔内心疑念横生,便用双手重新握起剑柄。剑锋朝向正对面,然后改为大上段持剑的架势。



……那算什么招式?



费奥多尔的疑虑多了一层。



潘丽宝的那种架势,看起来实在破绽百出。



由于她举剑太过缺乏防备,要是躯干遭到瞄准就守无可守。因为重心也跟著剑一起抬高的关系,针对双腿出招应该就能轻易让她失去平衡。不管怎么看都只是大外行的架势。



「你站得有点摇摇晃晃耶。那真的是秘剑?」



「呵呵呵,可不能小看这招喔。这确实是一旦使出,就必能拿下对手的秘剑中之秘剑。」



费奥多尔将眼睛眯细。



说来奇怪,潘丽宝刚才那些话,感觉不出扯谎时特有的含糊气息。这就表示,看起来实在不像一回事的那种架势,其实暗藏著如她所说的威胁性。



「那就恐怖了。」



费奥多尔嘀咕以后,又把姿势稍微放低。



虽说是底细不明的剑技,从那种架势来判断,会从上段发招这一点肯定不会错才对。况且武器毕竟是玩具,速度与威力理应都发挥不了多少。只要事先了解那些,见招拆招想必就不难。



「喝呀啊啊啊!」



有些傻里傻气的吆喝声。潘丽宝纵身跃起。



那套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像高手。



重心乱成一团,全身都是破绽,速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这表示费奥多尔要闪躲,或在错身之际顺势给予一击都很容易。



搞什么名堂啊?



提防六成,扫兴四成。费奥多尔在这种心境下,望著出招来袭者的身影,于是他发现了某件事。



潘丽宝的重心偏掉了。身体随著挥剑的手臂在摆动。因为她从那种状况起跳,体势才会完全失去协调。



万一自己躲开这波突击,她绝对会摔跤。力道或许会猛得在地上打好几个滚。而且在费奥多尔背后,还有长著细枝的矮树丛生,要是撞进里头……就算不至于受重伤,或许也会让全身上下到处是擦伤与割伤。



「搞什么鬼啊!」



没有选择了。



身体几乎是反射性地有了动作。



费奥多尔拋开自己的剑,将双臂伸出。他用身体钻进少女的剑围中,像是要把人直接抱到怀里一样地接住了对方整个身子。



没有完全接好。



堕鬼族对苦力活并不拿手,臂力支撑不了少女连冲带跳的体重。费奥多尔摔倒,背脊重重地撞在地面。



「分出胜负喽。」



砰。费奥多尔听见自己额头被敲的微微声响。



骑在他肚子上的少女,耀武扬威似的从鼻子发出了「嗯哼」的声音。



「还有那样的啊……?」



「我想只有对好心无比的人才管用吧,目前我用过两次,两次都有收拾掉对手喔。」



「什么嘛。表示在我之前只有一个人中招不是吗?」



「那还用说,想跟好心无比的人交手,机会可不多。」



费奥多尔无法接受。他倒在地上闹脾气。



「头一次用这招时,我也不是刻意的啊?我从沼泽旁边冲上去挥剑,对方那个男的就主动当我的肉垫了。后来我才晓得,他其实是个不得了的高手,年幼的我根本没道理砍中他喔?」



喔~是是是,这样啊。



对于被人用卑鄙手段偷袭这件事,费奥多尔并不打算责怪。



不对,倒不如说,那原本应该是他们这些堕鬼族的本领。尔虞我诈理应是自己的擅长项目,完全著了对方的道让他不甘心。而且脸上无光。



「还有,这场较量实在愉快。」



潘丽宝心情大好地说完,就躺到费奥多尔旁边。



「……衣服会脏掉喔。」



「没什么,我都是这样子。」



她随口一说,然后高高地举起单手。好似要抓住星星一样。



「一场较量胜过千言万语。费奥多尔,我对你多少有所理解了喔。」



「你在讲什么?」



「起手的第一招,你展现了中规中矩的正统派剑术。不表露自身习性,求的是观察对手态度,更进一步地说则是为了看透其目的与性质。」



「…………」



「不过说来说去,你大概还是嫌麻烦。对状况掌握到一定程度以后,你就改变动向现出自己的本色。这便是所谓的空来实往吧。」



「………………」



「乍看下似乎是典型的偏门剑法,仔细观察却又不是那么回事。『虚』的假动作穿插得巧妙,『实』的动作倒是合乎典范且老老实实。大概是因为对膂力不足有自觉的关系,定胜负的一击总是采取正攻法。只是在抵达那一步之前的步骤别扭,最后所选择的手段仍十分老实。此外,或许是一面保留观望的余力一面进逼所致,步伐有些不够果决。与其称其为慎重,实际上恐怕是──」



「我懂啦!我知道你看穿了不少事,所以别再讲了!」



费奥多尔发出悲鸣。



就连逞强的余裕也没有,一切正如潘丽宝所言。费奥多尔本身有自觉的部分是如此,除此之外的部分恐怕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