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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出现的故事」-always in my heart-(1 / 2)



──话说,这里有一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与后来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展开的战斗没有直接关系,到如今连记得的人都不在了,真的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小小民间故事。



距今十四年前。



始于三十三号悬浮岛的一处角落,并且也已经结束。



在下著蒙蒙细雨的夜晚,一名少女走进了森林。



那是一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年幼猫徵族。斑点毛皮上的毛参差不齐,色泽也不怎么漂亮。她的手脚被泥土和煤烟弄脏,眼神毫无生气。



那个少女踩著幽魂般的步伐,穿过森林朝深处走去。



当时的少女认为自己应该消失才对,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会变得顺利,剩下的人都能充满活力地过著幸福的生活。



有人告诉她,绝对不能进入夜晚的森林。



到了夜里,森林深处会打开一条通往可怕暗黑国度的道路。从那里出来的妖怪最喜欢吃小猫,一发现就会从头部狠狠啃食掉。



当然,这不过是大人虚构的故事罢了,但对于听故事的孩子们而言,那就是无庸置疑的事实。而对于现在正待在此地的这个孩子来说,那甚至是一种救赎。



要是进入夜晚的森林,就会被可怕的暗黑妖怪给吃掉。



如果被吃掉,就可以让没用到无药可救的自己从世上彻底消失。



抱著如此强烈的肯定,丑陋的小猫在黑暗中迈步前进。



大多数猫徵族都具备夜视能力。



在云朵的缝隙间,露出一轮大大膨起的皎白之月,还有稀疏的星星闪耀发光。这样就得到了方便行走的亮光,并且,也只得到方便行走的亮光而已。她很快就迷了路,开始分不清自己正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确定自己走到了哪里。衣著轻便的手脚遭到漆黑的草丛毫不留情地割伤,痛痒交杂的不适感潜入毛皮底下。



尽管如此,少女还是继续前进。



如果持续走在夜晚的森林,应该会遇到暗黑国度的妖怪。那个妖怪即使面对这样的她,也一定会津津有味地吃掉。她如此相信著,继续走下去。



在森林深处,有一片小小的白色花田。



妖怪确实就在那里。



那个妖怪的外型是皮肤光滑的幼童。



在妖怪的周遭,飘著许多朦胧的淡绿色磷光。



而且,这个妖怪发出难以想像是出自那小小身躯的大哭声。至于其中带著什么样的情感,无法从哭喊中窥知一二,只有那股爆发力直接传了过来。



(……这孩子……)



当然了,这是妖怪,亦即常识无法通用的存在。虽然看起来幼小无力,但搞不好是一种拟态,把自己的爪牙藏起来,等小猫放下戒心走过来后,再一口吞下。



因此,少女的内心一开始充满了恐惧。



很快地,恐惧就被困惑所取代了。



在那里的是个年幼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其他种族,而且还具有无徵种的样貌,那是刚出生没多久的无力的存在──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



在少女愣愣地望著时,那孩子也依然哭个不停。



那孩子不断用力地散播激动的情绪,令人难以想像这种程度的能量到底藏在何处。



她觉得现在散播在眼前的是愤怒。虽然不知道是针对著什么,也不晓得原因,但总而言之,她感觉到无处宣泄的怒火满溢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她察觉到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在愣愣地看著孩子的身影之间,少女内心的困惑又转变为不同的东西。



「──嗳。」



少女朝花田里面踏出脚步。



「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惹你讨厌?」



她接近并伸出了手。



然后被咬了。



毛皮被咬破,鲜血渗了出来,但少女笑了笑。



「不要紧,我就在这里喔。」



她向孩子出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少女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她的弟弟出生后活不到一个月,在他还是个一无所知的婴儿时,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身为姊姊,她有很多想为弟弟做的事。为了念绘本给他听,她学了文字;为了唱摇篮曲给他听,她练了唱歌;为了分他零食,她训练自己忍耐不吃甜食。然而,在她什么都还没做到的时候,弟弟就遭到野狗袭击身亡了。



少女认定这是自己的错。其实事发当时她不在家,而且就算她刚好在场,也只是徒增牺牲者罢了,但她没有想到这些道理。她没能保护好想要守护的对象,唯有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上。并且──恐怕是没有那种心力──周遭的大人都没有对这个被逼入绝境的少女说一句「不是你的错」。



少女理应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姊姊,她原本是如此打算的。但是,她没能成为姊姊。因此,她认为自己应该消失。



百般钻牛角尖之下,她便踏进了森林的深处──事情本来是这样才对。



这是一场既艰辛、激烈又漫长的战斗。



无论是抱著、哄著、唱摇篮曲还是扮鬼脸,那孩子都没有停止哭叫的迹象,她还被孩子又咬又抓的。虽然兽人相较于其他种族更耐得住疼痛,再说还有毛皮在,肌肤也很强壮,但婴儿用尽全力的攻击是不会有丝毫留情的。她痛得很想使劲把孩子扔出去,但还是眼角泛泪地忍住了。



而最终,由少女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那孩子筋疲力尽地闭上嘴,夜晚的森林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晚安。」



窥探著孩子的脸,她微微地笑了。那孩子彷佛现在才终于发现少女的存在似的,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少女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现在正是拿出王牌解除这个孩子的警戒心的时候。



她摘下脚边的一朵花,三两下把花茎做成草笛,然后贴上嘴巴,往里面吹气。



噗。哔……噗啊。



发出了很蠢的声音。



她才刚觉得自己失败没多久,就看到那孩子宛如盯上猎物的猛禽,眼中寄宿著好奇心强烈的光采。



按一般的说法,只有心灵纯净的孩子才能够发现妖精。但是,根据近年来的死灵术理论,这似乎不是正确的分析。



据说,妖精本来就是「非实际存在」的东西。看见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错觉。而所谓的错觉,就是只存在于自己内心的东西,却当作也存在外面的世界一样。



这是一种投影现象,浓雾映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让妖精开始以独立个体的身份存在于世的,就是某个人的错觉。



也就是说,能看见妖精的,只有能够从自己的内心赋予妖精最初样貌的人而已。心灵纯净的孩子才能发现的一般说法,也不过是因为那些孩子里有许多满足上述条件的人──等等诸如此类,死灵术的理论是这么说的。



所谓的学问,总是因过度追求正确的表现方式,导致措辞变得艰涩难懂。用简单易懂的方法来说明,就会是这样的感觉。



只有与自己相似的人出现时,妖精才会让对方发现自己。



或者,应该也可以换成这样的说法。



只有在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面前,妖精才会现身。



自从对少女产生兴趣以后,那孩子的态度完全骤变。



少女唱摇篮曲时,她会兴趣浓厚地仔细聆听,然后也学著唱了起来;少女重做草笛给她后,她全力吹入空气,结果草笛就发出噗哔一声破裂了;只有做花冠给她时被嫌弃了,她一脸厌烦地推掉了花冠。



重新审视一遍──她看起来是普通的无徵种婴儿。然而,听说没有毛皮保护的无徵种大多很脆弱,她却能赤裸著身体独自待在这种森林里,光从这一点来看,她应该不是寻常的生物。



因此,这孩子果然是妖怪。



是那种会把小猫从头部大口咬掉的生物。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无徵种中的特例,据说相当顽强的食人鬼之类……不过这样的话,就跟妖怪型的生物,那种从头部大口咬下的生物没有区别了吧。嗯。



──布莱顿的市场,在北方的尽头。越过白色的岩壁,就在那一端──



她把为了弟弟而练习的摇篮曲唱给她听。



看著那孩子啦啦啦地努力学著摇篮曲的模样,她便觉得这部分的问题怎样都无所谓了。



时光流逝。



每当接近清晨时分,少女就回到村子,到了夜晚又进入森林,前往有妖怪等待的花田。往返很简单,彷佛最初那一晚的辛苦都是骗人的一样。那孩子在花田里睡得很香甜,只要少女一接近就会立刻醒来,继续缠著少女教她玩新的游戏。



故事的转折点在几天后来临了。



少女的父亲对她的态度变化起了疑心,他尾随女儿的脚步进入森林,发现了花田,并且察觉到在那里的存在就是所谓的妖精。



妖精一般被视为危险的存在。人们认为她们会变成摇曳的光芒,迷惑孩子将其引诱到危险的地方,或者让看上的婴儿生病、盗走壶中的蜂蜜、让牛乳产出的状况变差等等。实际上,这些说法几乎都不是什么迷信,而是确实有可能发生的事──妖精本来就不会区别善恶,她们的行动都是受到好奇心与心血来潮的驱使。



因此,村里的大人挥舞著火把逼近花田。这名妖精幼子被当作给村里带来许多不幸,现在又迷惑少女打算取走其性命──至少在大人眼中是如此──的妖怪,众人面露敌意将她包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大人知道妖精是死灵的一种,但也对此有所误解,认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接触死灵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为了驱除妖精,装饰在村长家的银制小刀被拿出来,煞有其事地用清水洗净后,交到了少女父亲的手上。



「不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少女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挡在那里。



大人并未感到惊讶,而是冷静地想著这个孩子已经被迷惑心智了,她中了奇怪的妖术导致分不清世事道理。于是,大人便规劝她:你只是把亡弟的身影和这个怪物重叠了起来而已,醒醒吧,死去的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少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大人所说的话至少并不是完全判断错误。原本想给弟弟的东西,她给予这个妖精作为代替;没能教给弟弟的事物,她就教给这个妖精作为代替,透过这样的行为来掩盖丧亲之痛。这是少女无从否认的事实。



不过,这也不是全部的事实。



「我知道。这孩子不是我的弟弟,也不能代替他。」



听到她的回答,大人放心了。这个少女是了解现实的,既然如此,她应该会老实听从他们所说的话。



于是,他们催促少女立刻远离妖精,然而──



「但是她对我笑了!和我一起玩耍了!或许她可能是你们说的妖精,但就算这样,她也不是什么坏妖精!」



少女毅然决然地抬起头,带著满脸泪水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不知道处于骚乱中心的妖精幼子究竟理解了多少状况,只见她用呆呆的表情望著少女的背影。



到头来,少女和妖精在那之后还是立刻被拆散了。



虽然很罕见,但有时候会在极近的地方连续出现妖精,当时的情况也正是如此,离这里稍远的城镇附近诞生了另一名妖精。为了将其捕获,护翼军的咒术师来到了三十三号悬浮岛。



咒术师说服了少女。妖精本来就是何时消失也不足为奇的虚幻存在,如果希望妖精能活得久一点,除了托付给具备那种技术的军方以外别无他法。于是,在经过百般苦恼后,少女还是接受了。



当然,要说奢望的话,她想要跟那孩子在一起,两人一同度过更长的时光。但是,并不是只有这样才是朋友的应有形式。



就算往后的人生再也见不到面,就算她再也无法亲眼看到那张笑脸,只要她能够相信这孩子在某处朝气蓬勃地活著,能让她如此相信的话,那么她就可以接受。



「你要好好保重喔,还有──」



离别之际,少女紧握著妖精的小手献上赠言。



不用说,她当然不舍到想哭,但还是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谢谢你陪在我身边哟。」



护翼军的搜捕咒术师所捕捉的妖精,会被送进六十八号悬浮岛的妖精收容设施,并在那里被赋予个别的名字。



对妖精而言,名字是很特别的东西。她们本来就不具备严格意义上的肉体,自我的维持直接等同于存在的维持,而名字是能够将这份自我以独一无二的个体保持下来的重要标签。因此,她们必须拥有一个不与过去其他妖精重复,更能象徵灵魂本质的名字。



与少女分别半个月左右之后。



那名幼小的妖精被赋予了名字,叫作菈琪旭。







现代,六十八号悬浮岛,妖精仓库。



「优蒂亚?」



她喊了名字后,探头往房间里窥看。没有人回应。



不出所料,房间的主人趴在桌子上,发出熟睡的平稳呼吸声。写到一半的日记上大肆流淌著口水。太不像话了。



「……真是的。」



如果只是打瞌睡,把她摇醒即可;如果是累到睡著,就应该把她搬到床上。但是,她的情况并不属于这两者。阿尔蜜塔──这名妖精少女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摇她,她也不会醒来,而且也不是必须把她搬到床上的深度睡眠。



这种情况,没错,犹如迷失在宁静的梦里一般。



找到归途就能醒来,而若找不到的话,便不会再醒来。阿尔蜜塔知道是属于这一类的睡眠。她非常清楚、熟知这一点。



尽管如此,今天的优蒂亚应该也还没有陷入那样的危险中。



只是有点顽固的瞌睡罢了。



「你这样会感冒哟。」



阿尔蜜塔将毛毯拿过来,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妖精仓库里住著一群年幼的妖精少女。



阿尔蜜塔是其中最年长的妖精之一,今年十岁,而优蒂亚也一样。



比她们更年长的妖精现在都出了远门,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她抱著洗好的衣物,挑战妖精仓库顶楼的晒衣架。



强风吹来,她僵住了身体。



阿尔蜜塔很怕高,因为她小时候曾经从这种地方掉下来,让像是严格的姊姊的妖精兵学姊露出悲伤的表情。她不怎么在意自己受伤或崩坏──妖精皆是如此──但一想起学姊当时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会有一点难受。



为了转移恐惧感,她悄悄地小声唱起了歌。这是在她们更小的时候,妖精学姊经常唱的摇篮曲。



「喂~我东西买回来喽~」



传来悠哉的男人嗓音,阿尔蜜塔停止唱歌。



她一边与栏杆保持距离,一边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马脸军人背著大麻袋站在玄关前。



「欢迎回来!呃,麻烦你搬到厨房那边去!容易腐败的东西放在桌上!我今天晚上就会用掉!」



「哦……」



没有精神的回答。成年男人削瘦的肩膀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请你振作一点,管理员。管理这个地方不是你的工作吗?」



「我是听说军方的管理员可以什么都不做,必要的业务全都是由商会那边的管理员来完成,才接下这份工作的呀。」



「可是,妮戈兰姊姊不是拜托你看家,你也答应了吗?」



「是啊……」男人不知为何眼神像在看远方。「……那时候,我好像看见了在炖菜锅里炖煮的自己,那种体验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这个人总说些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话啊。阿尔蜜塔心想。



身为「商会那边的管理员」的妮戈兰目前不在这间妖精仓库里。



妖精学姊也因为各自的理由而全部离开了。



这个靠不住的四等武官,本来觉得这份职务只是一个头衔,什么也不想做──不仅如此,他还打算到远离这里的悬浮岛上,租一间公寓过著悠哉的生活──而他是现在妖精仓库里最年长的唯一一个大人。



也就是说,她们这一代必须好好振作才行。



「再说,我又不是自己想当军人的……」



尽管嘴上说著很不情不愿的话,男人还是抱著货物动了起来。阿尔蜜塔一边将粗暴的开门声当作耳边风,一边重新面对自己的工作──洗好的衣物,而就在此时……



「哟。」



她发现刚才看到的睡脸的主人爬上了楼梯。



「咦,优蒂亚,你已经睡醒了啊?」



「嗯,总觉得今天睡得比较少。是说我肚子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不等她说完。



「太好了。那么,就麻烦你帮我晒一半的衣物吧。」



阿尔蜜塔笑著将其中一个竹篮推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