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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辩的死者,以及活下去的理由」-heartless man-(1 / 2)



1• 没有归属的男人



他以为大概无法活著回去。



并且内心依然期望能活著回去。



他打算在不放弃这个希望的情况下奋战到最后一刻。无论这有多么离谱、多么不切实际、多么像痴人说梦,他也打定主意不到最后绝不轻言放弃。



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个盼望。



假设,如果,万一他真的不行了。



就算在接下来的战役中阵亡,就算无法活著回去,他仍希望在其他战场上奋战的伙伴们,还有留在故乡和大陆各地的人们都能够平安无事。在自己与伙伴们赢得的和平中,过著比现在更平稳一点的生活。



他当然会希望他们能对自己的离世略表哀伤,但更想要他们快点振作起来,和往常一样笑著活下去。



如此盼望著、祈祷著。



而且比起自己生还,这个愿望不仅实际得多,也称不上离谱。



这是远在五百多年前的故事。



也就是获得赞光教会认可资格,成为了讨伐星神艾陆可•霍克斯登队伍一员的年轻准勇者──



威廉•克梅修这名青年的故事。



黑烛公(Ebon Candle)是侍奉星神的从属地神(Poteau)之一,也是艾陆可•霍克斯登的第一亲信。相传创世时期,正是他将生死法则铭刻于这个世界。



他并不是人类之躯有办法应战的对手,要打倒他更是不可能。



而当时的威廉扭转了这个不可能,澈底破坏不死之神,将其逼至完全无力的状态,必须经过长久岁月才能复活。



这既是奇迹般的胜利,也是当下发生的一切奇迹。



威廉•克梅修在那场战役中放弃了生还的念头。



他重复施展了好几次只有舍弃性命的死士才能使用的术法和招数,否则他无法战胜对手,无法守护人类,他背后那些活著的重要人们也将没有明天。他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全盘仰赖理应是禁忌的手段。



──原本是打算活著回去的。



──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低头看著自己开始石化的身体,他想到的是自己的伙伴们。



再也见不到的人们,应该会过著他再也触及不到的生活,而这就是他的梦想。



事实上,这一瞬间他觉得有些幸福。尽管没能走到最理想的未来,但也只剩一步之遥了。而且他闭上双眼时,依然相信著那个自己最憧憬的未来。



他甚至觉得,如果可以就这样闭著双眼,这份幸福就会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



他在一片黑暗中苏醒。



奔跑于夜色之际,意识逐渐恢复。



他在无人的城市中徘徊,搜集这个处境的相关知识。



途中遇到一个狼头男人主动跟他搭话。他没有仔细听对方在说什么,而是整理慢慢复苏的记忆。



后来──







尽管男子说不要管他,但坐轮椅的女子──艾瑟雅没办法照做。她拽著他的耳朵把他拖到总团长面前。



快速听完情况说明后,被甲族开口问:



「……这是真的?」



这就是他的第一句话。



「我也觉得非常头疼,但好像是真的。」



「老实说,怎么听都觉得只是恶劣的玩笑啊。」



「毕竟,那个人本身就像是个恶劣的玩笑嘛……」



男子心想,讲这种话应该压低音量别让当事人听到吧?



总团长沉吟片刻,叼起一根新菸。



「拉兹•利可维洛事件的第三天。」



他忽然拋出这句话。



男子对这个名词有印象,记得是──



「一名涉嫌走私兵器的三等武官遭到拘捕,其妻招供的原委与走私对象的纪录有所出入,因此决定重启调查。隔日发现与双方不一致的新证据,搜查就此陷入僵局。」



「…………」



菸从总团长嘴里掉了下来。



「去年冬季三巡兵站运输班使用的暗号是?」



「S-RC,密钥是黑(Noir)06。但因为蒙德上等兵的失误,有三天都被记载成黑08,所以他的休假就泡汤了。」



「『荨麻』事件发生之际,假爆炸地点是?」



「纪念馆地区、北东七号、麦吉尼斯男爵旧邸、旧矿山矿车B3站。设置在『荨麻』内部的是真的炸弹,所以不用列入吧?」



「彩虹山岳事件。」



「这桩丑闻源自帝国贵族的低级游戏,但由于涉及高度政治交易,对外宣称是亚科里蚁甲教团仪式中发生的意外。顺便补充,这份情资并没有告知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根据记忆是他暗中费了番工夫才查到的。」



提问到此告一段落,总团长又沉吟起来。



「我说,这位看来是如假包换的本人啊。」



「所以我刚才就说了嘛。」



艾瑟雅垂下肩膀答道。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我身边的人,缇亚忒、潘丽宝、可蓉、妮戈兰和娜芙德。纳克斯上等兵和民间情报贩子是单纯知道这个人存在,并没有发现内在是这样。」



「这样啊,嗯……」



他看了眼窗外。



「天气真好呢。」



「好了啦,请你立刻面对现实,不要逃避。」



「话是这么说,不过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和费奥多尔•杰斯曼四等武官这两人,纵然原委各有不同,但都是『已处刑的大罪人』吧?」



威廉•克梅修过去化为兽,成为悬浮大陆群的敌人,他的尸体本身就是最高机密。而费奥多尔•杰斯曼也才在前几天引发了类似的事件。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犯下什么大罪啊。)



男子暗自嘀咕。



「如此一来,既不能公然放他在外,也不能再次处刑,要拘留起来好像也很困难。」



「唉……」



问题在于,除了放他自由以外的选项全都近乎不可能。



不管准备何种牢房,这男人应该都能轻轻松松地破房而出。而且他用的是死者的身体,大概也没什么药物能起作用。



更何况他是具有堕鬼族猜疑心的古代高手,扔进牢里也好、打药也好,重点是要怎么做才能成功制伏他?



「不过,这种事还是问本人比较快吧?现在的你想要做什么?有打算继承费奥多尔还是威廉的目标吗?」



「目标喔……」



他挠了挠头。



「没有耶,他们想做的事情和现在的我没有直接关系,再说我又没本事改变世界,也没有那方面的构想。」



「这样啊。」



总团长点点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呃,不晓得该称你武官还是技官,总之可以退下了。劳你来一趟了。」



「咦?」



艾瑟雅一脸错愕地看著总团长。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



「不是啊,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的才艺多得吓人,还是专挑莫名其妙的情况发挥本领的恐怖人才耶!他不过是有点笨拙,只能在小孩子面前展现自己多有才干而已,真要做事的时候总做一些没人看得懂的事情,是个不受控、言出必行又无声做事的人啊!」



你真的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吗?



「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很清楚费奥多尔的为人。」



总团长平静地应答:



「他是充满矛盾的现实主义者,深深明白自己有多无力,却依然追逐过于远大的理想。他也是战斗专家,认为自己必须改变这个无可救药的现实。不论只有一半还是怎样,实际上就是我们现在很需要他。」



「那么!」



「正因如此,现在的他派不上用场,我也不打算留他做事。」



「你们谈完了吧?」



男子迅速转身面对门口。



「对外就当作是『客人』吧,顺便发张身分证。另外,我们还是得派人监视你。」



「随你们高兴,我没意见。」



他头也不回地答道,就这样离开了屋子。







我到底是什么?男子这么思考著。



答案很简单。他是理应不存在于此的两人中的一人,也是不该存在于此的两具尸体。



无处可去,无处可归,致命性的迷途之子。







一个好像叫做妮戈兰的红发女人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



「单独聊聊吧。」检查完后,她带他到外面。



雨停了。



月亮从云层间稍微探出脸来。



夜晚并非完全悄然无声。尽管毁损设施的修补工程到夜间会中断,但沉溺在胜利喜悦中的士兵不会停止吵闹。只要风向改变,城内的喧哗声就会传过来。



「事情经过……我大致上懂了,只是还有点混乱。」



走在他身旁的女人用微微震颤的嗓音这么说道。



「真厉害耶。倒是说出这件事的我都还没掌握住情况呢。」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很复杂啊。」



妮戈兰仰首看著月亮。



「首先,你的身体确实是威廉•克梅修的,你也想起自己就是威廉•克梅修。然而,你的记忆只到在地表石化的时候,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似乎是这样。听说我还有承蒙过妖精仓库的关照之类的。」



「对你而言,那段时光很陌生吧?」



「是啊。」



妮戈兰仍然抬著头,周遭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我们都记得很清楚。虽然你待在妖精仓库的时间很短,但我们从你身上得到很多事物。你突然消失的时候,艾瑟雅她们最后见到你的时候,也非常……非常……」



她的嗓音逐渐微弱。



他对此感到一种类似焦躁的心情,不想让她说到最后。



「你口中的『威廉•克梅修』应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振作到那种程度吧?」



彷佛是要打断妮戈兰的回忆似的,他插话说道。



「那么请你明白,现在的我有一半是还没振作起来的那家伙。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期待,也不想抱有任何期待。」



「……所以你的一半是以前的威廉吧?」



「嗯。」



「至于另外一半……是费奥多尔的记忆,对吗?」



「但不是你说的那个在科里拿第尔契市大肆作乱的『费奥多尔•杰斯曼』。我拥有的记忆和情感,只到他潜入零号机密仓库,在意外之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球。「──对尸体施展了堕鬼族力量的这一瞬间为止。」



不过,能说大陆群公用语也都是多亏了他呢──他轻笑著补充。但妮戈兰没有反应,所以他很快就敛起笑容。



「尸体。」



妮戈兰复述了这两个字后再道:



「对了,刚才检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的身体完全就是一具尸体。从背后延伸到胸口的无庸置疑是致命伤。肺就不用说了,心脏也没有作用。但撇开这些不谈,你本来就不需要呼吸和心跳。」



「……我可是有呼吸喔?」



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过有些在意便问了。



「是为了像现在这样讲话,更进一步来说,是为了发声才需要呼吸吧?或者搞不好只是身体的习惯罢了。」



的确是这样。当他在黑暗中的零号机密仓库复活──不对──醒来之际,好像真的没有在呼吸。后来他试图发出叫声,才想起用肺吞吐空气这个行为。



「……虽然可能没有关联,不过你为什么一直闭著右眼?」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



男人没有装模作样,直接睁开原本闭著的眼睛。



妮戈兰探头过去,便看到彷佛将打磨过的大理石镶嵌进去的纯白团块。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这具身体变成什么〈最初之兽〉时,变质的地方集中在这只眼睛。」



他嘴上说著,内心却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听艾瑟雅和缇亚忒说,五年前这只眼睛会发出金光摧毁万物吧?」



「什么?」



「现在就如你所见,最关键的〈兽〉的魂魄体似乎没有在这具身体里。」



「……哎,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妮戈兰摇了摇头。



「身体没有血液循环,没有体温,也没有腐烂。更重要的是,现在的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美味,这显然很异常。」



「嗯?」



最后冒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形容词。尽管他想确认一下,但看到妮戈兰沉痛的表情就犹豫了。



「异常吗?光是尸体会动、会说话就不算正常了吧?」



「对啊,这一点我同意。」



「既然如此,你怎么解释我现在这种状况?」



「──费奥多尔的堕鬼族瞳力。」



毕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他这么想著,但没有打岔,而是催促她说下去。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因为菈琪旭那件事,我从欧黛学姊那里听说了一些。那是『交换两人各自的心灵碎片』的能力吧?而且长时间维持那个状态,精神会处于混淆的状态,导致整个人崩坏。」



会是这样吗?



在他拥有的费奥多尔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堕鬼族瞳力的详细资讯。他只知道那是祖先具有的迷惑能力的渣滓,属于成功率低又没什么奇效的小小催眠术。



就算实际上是更强大的力量,也不值得惊讶。



「我在想,那种力量的本质应该不止这样而已。欧黛学姊可能也被『心』这个词汇限制住才没注意到。」



「什么意思?」



「就是死灵术所说的魂魄体,你和对方各切下一点进行交换。虽然和交换精神差不多,但这个是……将活著的精神送到你的体内,让你以死者的状态半活著。」



「呃……?」



他眉头紧锁。魔法妖术的理论都偏重讲理,是威廉•克梅修不擅长的领域──至少在地表的时候是如此。



「愈来愈像超自然现象了啊。」



「都有幽灵和不死之身了,超自然现象当然也是一门医学,不过我是转述学姊说过的话就是了。只要像这样穿凿附会一番,还算解释得清你的状况吧。」



坦白说,他觉得这种道理几乎是在玩文字游戏。但即便如此,他暂且还是可以接受。



「死者仍然是死者,在没有复活的状态下活过来吗……」



无论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如何,这都不是所谓的复活。尸体仍然是尸体,死者仍然是死者,不过是一具藉由外因来驱动的傀儡而已。



「这也能解释即便有瑟尼欧里斯的诅咒还是能行动自如的原因……吗?」



换句话说,这就是他现在的真实面貌。



他姑且还算可以接受,但厘清这一点也不能怎样。



「对了。」



妮戈兰微微鼓起脸颊说道:



「到头来,你完全不知道我是谁吧?不论是威廉的记忆,还是费奥多尔的记忆。」



「嗯,不管哪一边,只要见过你就不可能会忘记吧?」



「哎呀,真会说话。」



毕竟这个女人是一发现他就定在原地差点要流口水的食人鬼,应该没那么容易从记忆中抹掉。



「在悬浮大陆群醒过来之前的威廉,以及从这座基地逃走前的费奥多尔,确实都没有和我见过面──总觉得好像被排挤了,令人有点落寞呢。」



「这没什么好值得在意的吧?」



一束烟火飞升──在空中绽放。



远方传来的声响微微震动著皮肤。



「也许是多亏费奥多尔的记忆,比起当初刚到天上的威廉,现在的你更有精神地关注著这个世界。」



「是吗?」



「可是……」



她语气淡然地继续说道:



「可是……你的眼睛并没有在看著谁,对吧?」



他这是……被责备了吗?



「嗯,你的观察很准确。威廉•克梅修没能守护住任何人。」



虽然称不上反驳,不过他也有话想说。



「不止地表和人类而已。是叫珂朵莉没错吧?他在这片天空不也让那个和自己互通心意的女人轻易死掉了吗?我是从费奥多尔的记忆中知道的。」



「那是……」



妮戈兰想插话,但他充耳不闻,径自不停地说:



「费奥多尔•杰斯曼也一样。谁都没能守护住,带著菈琪旭小……带著自己本来决心要守护的妖精兵一起死得壮烈唯美。我是从一张便宜的报纸上知道这件事的。」



「那也是……」



「我只能透过传闻辗转得知这些人的死亡,所以他们本人的想法以及当时的情况,我完全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只觉得他们结束人生的方式都很不幸。」



他甩了甩手,像是在丢弃什么东西似的。



「所以,我根本不想从他们那里继承任何事物,也没有多事到在死伤惨重的悲剧结局之后还特意把故事延续下去。」



听完,妮戈兰──



曾经和威廉•克梅修及费奥多尔•杰斯曼都有过交集的女食人鬼,缓缓抬起原本低垂著的脸庞。



「的确,你已经不是他们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了。」



天上星子将她的眼眸映照出点点泪光。



「无论是威廉还是费奥多尔,都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这句话就当作告别。



妮戈兰没有再多说什么,快步──几乎用冲地穿过男子身旁,离开了现场。



「────真是的。」



独留在原地的男子用手指抓乱自己的头发,抬头看著天空。



他和她一样想哭。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这个身体只是一具尸体,没办法做出流泪这种行为。



他其实很清楚。



在这片天空,威廉•克梅修确实曾经在名为妖精仓库的地方受到身边的人所爱。他应该得到了珍视的人,并在愿意珍视自己的人们围绕下得到了幸福。



在这片天空,费奥多尔•杰斯曼确实曾经逃出护翼军第五师团挺身应战。即使珍视的人逐渐消失,依然狼狈地紧紧抓著希望挣扎到最后。



那些一定是很宝贵的事物。



那些一定是值得敬重的事物。



正因如此。



「我才不想装什么好人或通情达理的人。」



正因现在的自己明白了这一点。



「……我可没有无耻到能随随便便就夺走别人的重要归属啊。」



2• 摇晃的大地



顾名思义,悬浮岛就是浮在空中的岛屿。



悬浮岛彼此的相对位置大致上不会改变,但由于没有被固定住,还是会缓慢移动。



所以,偶尔会发生两座悬浮岛极其接近的情况。



两者交错而过之际,有时候也会产生些微碰撞。



当然,质量巨大的悬浮岛的「些微碰撞」,对岛上居民而言是天崩地裂。山岳崩裂,湖泊瓦解,甚至整个地形都可能会改变。



如同预测,三十八号悬浮岛和三十九号悬浮岛接触了。



冲击来袭。



山脉崩塌,大量沙土和连根拔起的树木一同从山坡滑落。河流扭曲,水变得混浊。以前的铜矿坑接连沉入土里消失。莱耶尔市也发生摇晃,各地的观测塔倒塌,雷气管断裂,铜板剥落,水管破裂;一段时日没修整过的建筑物都变得很脆弱,不堪几下摇晃就崩解。



目前就仅此而已。



实际上,碰撞造成的损失被控制在最低限度。为了应对这一瞬间,几乎所有城镇机能都暂时冻结,居民和来看热闹的群众都被集中到避难所,不用担心损坏的雷气管和水管酿成大规模的二次灾害。



而已经被驱逐掉的〈第十一兽〉也没有再次侵蚀过来。



悬浮岛移动得很慢,相互接触的状态不会只有短短一瞬。



两座岛轻微摩擦彼此的岩壁,两块大地持续移动,这段期间岛上会不断发生大大小小的地震。但比起第一次震荡所引发的破坏力,后续可说是不足为惧。



在这个当下,想当然耳,莱耶尔市的市政厅正对著惊人的工作量发出哀号。毕竟毁损的城市总要想办法复原,雷气和水管也不能一直停止运作。都市周边自然环境所受到的损伤会直接影响到产业。必须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要确认城内各处的灾情、安排修复工程,还有器材的确保及运送等。职员人数在这半年内锐减,而且短短几天内也来不及补充人员。这才是加班地狱的开始。



另一方面,几乎所有市井百姓都再次掀起欢腾喜悦,因为刚才的冲击正是最后的危机。既然熬过了这次的难关,那就表示莱耶尔市确定幸存,大家今后也能一直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



话说回来,护翼军是守护悬浮大陆群不受威胁的组织。



不会干涉内乱与内政,也不能干涉。



因此,他们无法在台面上协助灾后重建工作。



当整座城市都忙得不可开交之际,他们台面上没什么能做的事情。



大半士兵收到的命令都只是待命。



意思就是现在没事可做,随便去哪里打发时间都可以。







喀──────!



在名为训练场的荒芜广场上。



伴随著尖锐短促的声响,一把木剑被打上高空。



木剑以令人眼花的速度不断旋转,沿著拋物线落下后插在地上。



「哈、哈哈……!」



一名女子摇摇晃晃地倒向地面。



「厉害……很厉害嘛你!我可没听说你竟然变得这么强啊!」



她笑著,看起来很开心,相当乐在其中。



「你过奖了。若论力气和爆发力的话,呃……你叫娜芙德对吧?你比我强一点;如果催发魔力就更不用说了。」



将女子──娜芙德的木剑击飞的是一名身形修长的黑发男子。他一滴汗也没流,架式完全没有偏移,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他依然是一脸无趣的死板表情,伸手拉起了娜芙德的上半身。



「不过,这具身体和记忆已经太习惯和高手战斗,而且还拥有两个人的记忆。可以说是契合度决定了这个结果吧。」



「你在说什么啊?习惯和高手战斗也好,契合度也罢,所谓的实力不就是这些东西加总起来所决定的吗?」



她一边笑著,一边不服气似的噘嘴反驳。



「……也对。」



男人微微垂眸。



「哎,可恶!珂朵莉那家伙竟然独占这么有意思的训练,太不公平了啦!真是的,为什么我那时候要待在地表啦!」



她才刚坐起来却又躺了下去,还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似的甩动著双手。



不远处,两名女子正看著这一幕。



「他们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蓝发女子──菈恩托露可•伊兹莉•希斯特里亚语气复杂地低声说道,像是有些傻眼,又像是有些欣羡。



她处理完急事后,从远空来到这座悬浮岛,在看到黑发男子的脸就僵住了,直到刚刚才恢复过来。



「就是说啊。明明没怎么睡过,还能这么有精神。」



艾瑟雅小声嘀咕著,同时看向身旁。



只见菈恩正蹲在地上,用捡来的棒子在地上画来画去。直线和曲线,点和面,那些纹路藉由各种部件复杂地缠绕在一块。如果当一幅画来评价并命名,画名应该是「用螺丝钉与齿轮构成的大量面条」吧。



「你在干什么?」



「作一些准备。」



所以是什么东西的准备啊……但艾瑟雅决定不再问。菈恩看起来很专注在画那些意义不明的涂鸦,既然她的心思不在这里,那问再多次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艾瑟雅的视线回到黑发男子的侧脸上。



心中再次觉得,那张脸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来到这个世界十九年左右,主观上度过的时间可能更长一点。而在这当中,她与他一起度过的时间只有短短两个月。



放眼整个人生,两个月连百分之一都不到。在这段短暂的时光中,她始终以含有警戒、兴趣、期待、羡慕……以及混杂其他多种情感的眼神注视著他。



「说起来,菈恩,为什么只有你比较晚到啊?听娜芙德说你突然有急事什么的。」



「……对,嗯,就是……」菈恩不知为何支支吾吾了起来。「市府、军方和贵族为了该如何处理先前事件的战殁者遗体而发生一些争执。虽然我没有干涉的立场,但他们还是来徵询我的意见。」



遗体。



应该是某个具有特殊政治意义的人过世了吧。



「已经处理完了吗?」



「由于该遗体遭窃,就没有下文了。」



菈恩这么答道,并停下画涂鸦的手,瞥了艾瑟雅一眼。



「艾瑟雅,你是不是兴致有点高昂?」



「呀呜!」



她吓得肩膀抖跳了一下。



「从刚才开始,你就不断重复著看向他又收回视线的动作。现在是因为被娜芙德独占了才有办法克制住,其实你很想立刻哭著扑上去吧?」



「没啦,这该怎么说呢……」



不对,这不太一样,我并不是想要撒娇,只是抱著怀念的心情看著他而已,更何况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技官并没有变老所以彼此外貌等各方面都不像以前有差距要是现在对他撒娇那画面也太不像样了──



她把这些话用力吞了回去。



「……搞不好会受到他的温柔对待啊。」



「嗯,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啦。哈哈,我稍微能体会珂朵莉当时的心情了。如果现在被他当成小孩子对待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变回小孩子。我如今的立场是要担负起责任的,变成那样就糟了吧?」



菈恩不发一语。



如今的艾瑟雅,这位已经长大的二等相当武官,她很清楚身为一个大人要担负的责任有多重。



「我深深觉得,你果然是个纪律严谨的人呢。」



「呀哈哈……」



她只能回以苦笑。



菈恩托露可站起身,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得她的发丝高高扬起。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走去哪?」



「五年前,我和那个男人之间也有很多事情没解决。就算他本人不记得,或者实质上已经是不同人都无所谓。既然又见了面,那就没有不挑战他的道理。」



「……菈恩?」



艾瑟雅不安地喊了她一声,但她恐怕听不进去。



她凝起锐利的目光,看向黑发男子。



「娜芙德闪开,小心受伤!」



她打了个响指。



刚才画在地上的图案开始发光。



「啊。」



艾瑟雅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汇。



咒迹(Thaumaturgy)。



相传这是创造世界的诸神之力残留在世上的最后一抹余香。按理说,这是在地表灭亡之际就和人族一同消失的知识与技术体系。



「欸,等等,菈恩,你该不会!」



「首先是见面礼!」



如同发下命令的菈恩所示,太古奥秘在此汇聚成形。



未扰动大气的飓风──直接轰下连城墙都会粉碎的破坏漩涡,一边无情地刨刮周围的地面,一边从训练场上呼啸而过。







伴随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训练场的一角被轰掉了。



彷佛打开什么开关似的,菈恩托露可「嘻嘻嘻嘻嘻」地笑著往前走去。



「混帐,你想杀了我吗!」娜芙德叫道。



不知为何毫发无伤的黑发男子依然沉默著,一脸麻烦地摇了摇头。



缇亚忒从宿舍二楼通道的窗户遥望著训练场的情况,并叹了口气。



那个人似乎是来到妖精仓库之前的威廉,以及从这里出走之前的费奥多尔的混合体。



……虽然这种事很莫名其妙,但因为已经有菈琪旭的前例,所以缇亚忒勉强能接受一个不知是威廉还是费奥多尔的人物存在于这里的现实。



问题在这之后。



该怎么说好呢,她并不像学姊们一样想要接近他。



对于威廉,嗯,她承认自己相当喜欢他。稍微长大一点后,她便明白他过去对一群无法无天的小鬼们有多温柔;宠著她们的同时也不忘管束,最重要的是引导她们前进。在多少有些成长的现在,他的所作所为都令她很尊敬,想要从他身上学习各种事物,想为他临死之际的事情道歉,想要哭著抱住他。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菈琪旭。



对于费奥多尔,先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她确实想再见他一面。想跟他抱怨,用拳头全力揍他的脸,再揪住他的领口不断来回摇晃,这些都是事实。



然而,他不是他们。



那个黑发男子体内的威廉,似乎远在来到妖精仓库前,是正处于地表灭亡时期的他。



而跟他融合在一起的费奥多尔,似乎记忆只到还没从科里拿第尔契市出走的时候,也就是菈琪旭倒下后不久。



那个威廉,不是她认识的威廉。



那个费奥多尔,她虽然认识……但还是觉得不一样。



她想要抱怨的对象,是妖精兵缇亚忒的敌人兼朋友,彼此拥有共同珍视之人,时而发生冲突、时而携手合作的费奥多尔。没有经历过这些的费奥多尔,就算戴著那张温柔面具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想再重新跟他倾诉些什么。



「唉。」



这种复杂的心境就这样拉开彼此的距离,导致她现在只能在这栋建筑物里,遥望著那个男人和学姊们打打闹闹(附近灾情惨重)。



「缇亚忒你怎么了,季节性忧郁吗?」



潘丽宝无声无息地突然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没有被吓到,只是伸手推了推她。



「没有啦,应该不是那样。」



「嗯?」



潘丽宝眨眨眼,顺从地退开。



「心在彼方啊……嗯嗯,有一种青春少女的感觉,真令人羡慕呢。」



「什么啦──」



明明年纪差不多,竟说得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她原本想这么反驳,但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没了底气,终究没说到最后。



3• 再次相见了吗?



可蓉的视线移向右边。



「递交客人想要的东西,准备客人需要的商品,这是做生意的铁则,也是最低限度的尊严。」



接著,她把视线移向左边。



「并不是所有客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呀。递交客人可能需要的东西,准备可以讨客人欢心的商品,这才是做生意的诀窍、最低限度的尊严。」



她再次看向右边。



「那来谈谈商品的品质。你说要强行推销粗劣的商品,就得用多余的揣测和渲染来包装,吸引一大批没察觉到自己拿到的消息有多不纯的客人。是要多瞧不起客人才有办法干这种勾当啊?」



她又看向左边。



「商品的品质是吧?你说要强行推销令人费解的商品,那就只推销给可以理解的客人,也就是不把消息卖给不符资格的人,那些人就带著无知乾等下去……你这种说法未免也太傲慢了吧?」



从刚才开始一直都是这样。



她的右边是纳克斯•赛尔卓上等兵,左边则是之前自称是贝尔托特•席斐尔的狐徵族。两人见面稍微聊几句后,一知道彼此都从事「贩卖情报的生意」,便一直争论不休。



「两位。」



她看准时机,打断他们没完没了的争论。



「你们怎么会在兵舍?」



「当然是因为──」



他们同时看了对方一眼。



「我的话,该怎么说好呢。」纳克斯挠了挠脸颊。「我本来打算把欧黛带到总团长室就立刻走人,结果他说需要一个眼力好的人,我正想逃的时候就被抓了回来。他还说我之前逃跑的事情可以当作休假来处理,反正我也没其他事要做,就先复职一阵子看看喽。」



「至于我的话……」贝尔托特倾著脑袋。「……大概是送迷路的人回来就顺便留下了吧。我早猜到那位小伙子是特大新闻题材,却没料到是小姑娘们的熟人呢。」



贝尔托特一边嘀咕著,一边整理快歪掉的帽子。



可蓉仍然看著左边。



「你打算把那家伙的情报卖给别人吗?」



「我也拿不定主意。」



他摩娑著胡子。



「英雄们仰慕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就凭这点程度大概也找不到买家就是了。要捏造事实写成毫无根据的新闻是可以,但没办法卖个好价钱。若是能再多了解一点他的来历──」



「他是人类。」



「──什么?」



可蓉一脸事不关己地说:



「既是人类,也是〈兽〉,而体内另外一半的堕鬼族是军人,也是叛徒。」



贝尔托特的狐狸脸歪了歪,脸上清楚写著:「这家伙在说什么鬼?」



纳克斯也是同一张表情,但听到「堕鬼族」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扬。



「这些全都是机密情报,你想卖吗?」



「哈哈。」



贝尔托特笑了笑。



「你这么一说,我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哎呀,不管哪间报社都不会信。」



「我可没有骗你喔。」



「要凡夫俗子思考事情的真假太过困难了,我们可管不了这么多。能否让人吸收后拿来当话题,感觉自己对事情有所了解,这对我们而言才是『真』,反之就是『假』。」



「你想的事情很艰深耶。」



「贴近民众的心就是我们情报小贩最自豪的嘛。」



她瞥了眼纳克斯,只见他唇角微微抽动,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



「不过……既然如此,那我再叨扰下去也没有赚头。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这么急著走吗?」



「对啊,家人还在等我。」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可蓉没有深究,只是点了点头。毕竟本来就没有非得留下他不可的动机。



「注意安全啊。」



「我会小心。等哪天有什么方便写的情报,我会再次拜访的。替我向那位身为人类、〈兽〉、堕鬼族、军人和叛徒的小伙子问好。」



贝尔托特拉低帽子遮住眼睛,稍微行了一礼便离开。



纳克斯用有些复杂的表情目送他的背影。



「怎么了?」



可蓉转头询问。



「……没事,就是觉得他的样子有点怪。」



「嗯?」



看来不是只有她觉得不对劲。可蓉有一种类似心安的感觉,不过想了一下还是想不通那最关键的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



「家人──家人吗……」



此时传出一道轰响,像是书柜倒下来撒了一地的东西。



不远处,一抹天蓝色仰面跌在地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名娇小的妖精幼童。



「莉艾儿!」



情况一目了然。这个最喜欢恶作剧、高处以及摇摇欲坠的刺激感的孩子,又毅然实行了她那莽撞的攀爬计画。



「喂!不是跟你说很多次很危险,不能乱爬吗!」



可蓉把几年前自己做过的事情全力拋到一边,如此训斥著莉艾儿。要是被同辈以上的妖精或妮戈兰听到,一定会回她一句:「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结果莉艾儿并没有哭泣或胆怯,而是一脸茫然。



妖精不惧死亡。她们既不怕受伤,也不会事后想起可能会受伤而感到战栗。若是成长到一定的岁数,学会对「生」抱有执念之后,这种情况似乎多少会发生变化──然而,至少刚来到世上不久的莉艾儿还没有那样的变化。



可蓉放心地深吁一口气,紧紧抱住莉艾儿。



「真是的……你最近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闯祸耶。」



唔~?



可蓉难得发牢骚,但莉艾儿当然听不进去。她不断挥动双手像是在说:「放开我!」



而且她的手里还紧紧抓著什么。



那是蓝色的蜡笔。



这么说来,确实有一套全色蜡笔放在书柜的上半部。



「你是想要这个吗?」



可蓉边问边松开手臂──莉艾儿立刻转身跑到房间角落,拿著蜡笔对涂鸦用纸沙沙地画了起来。蓝色转眼间就在白纸上扩散开来。



「──唉唉,不会有问题吧?这里面有很贵的书吗?」



纳克斯开始整理散落在地上的书,可蓉也在稍迟过后跟他一起收拾残局。



蜡笔沙沙地摩擦白纸,正描绘著什么。



那是一名天蓝色长发的少女,静静地躺在空无一物的灰色荒野上。







纤细的指尖在男子的肌肤上爬动。



「──真是完美啊。」



菈恩托露可低喃似的脱口轻声说道。



这句话大概不是对任何人说的,但如此近距离之下,就算不想听也听得一清二楚。



「是喔。」



他别过脸,也嘟囔似的回道。



就算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寄宿在这具身体的精神终究是年轻男子,也就是正值十六岁的威廉•克梅修,以及十六岁的费奥多尔•杰斯曼。两个人都急于掌控自己的人生而无暇分神,与其说在异性关系上没那么驾轻就熟,倒不如说人生至今没怎么思考过异性关系。因此,光是年轻女性将脸凑近,就能在他们心中掀起波澜。



没心跳的话,表情也不会有变。也就是说,内心的动摇不会流露出来,这一点倒是值得感激。他若无其事地抽身退开。



菈恩托露可略显遗憾地收回手指。



「确实是完美的诅咒,纤细却又顽强。尽管整体上很单纯,但细节精密入微。这真的是瑟尼欧里斯所为吗?」



「正是瑟尼欧里斯所为,任何事物都模仿不来啊。」



他一边说著,一边整理敞开的衬衫。



「……看来宣称是最强遗迹兵器还太过小看它了啊。这等力量根本不是其他遗迹兵器能够比拟强弱优劣的。」



「没必要想得这么认真啦。」



即便是在从前的地表上,瑟尼欧里斯的地位也和现在没有差别,几乎没人在意它的本质,只管称它为最强圣剑。



反正就是那样的武器。



能杀死对手的武器很强,能准确无误地杀死对手的武器即为最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样就足够了,不需要更多解析。



「如何,有办法解咒吗?」



他会这么问只是想刁难一下。



内心期待听到「不可能有办法」这样的回答。



「要花很多时间。」



结果她给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由于整体构造很单纯,如果要解咒,顺序本身采取正攻法应该没问题。不过用正攻法就不能指望在缩短时间上有划时代的突破了。要让诅咒完全失效的话,最快也要……」



她的视线游移了一下。



「……大概两百年吧。」



的确只能说,这要花很多时间。



「我真不知道该感叹瑟尼欧里斯的厉害,还是佩服你这个史旺的爱徒。」



「每个人的时间本来就是有限的,所以这依然是实质上不可能的事情。你就算佩服我也没用。」



「『实质上不可能』就很够了吧?光是制作得出通往终点的地图,就是理论上可能了。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最有效方法,那便是提出新论点证明事实上并非不可能。就算今后的技术会更加进步或出现改革性的发想,如果没有最初的地图,这一切就不会开始。」



「讲这种歪理也是没用的。」



菈恩托露可无言似的叹了口气。



这个女子似乎总是一脸不开心的模样。他所不知道的威廉•克梅修究竟经历了多惨的遭遇?他突然有点好奇,但也没有非得知道不可,所以他决定不再多问。



「不过,就算可以解咒,也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吧?如果不保持尸体状态,我就会变成〈兽〉四处作乱吧?何况现在又还没找到瑟尼欧里斯的候补使用者。」



「这……的确没错。」



「你用不著露出那种表情。死人终究是死人,尸体终究是尸体,已完结的故事终究是已完结的故事。打乱秩序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阵短暂沉默后,菈恩托露可轻声笑了笑。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怎么偏偏是你说出这番话。」



「什么意思啊?」



「已逝之神的梦,连尸身都没有的死灵(Ghost),这就是我们。而能让理应完结的妖精故事继续延续下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威廉•克梅修二等技官。」



「……喔。」



原来是这样。



他所不知道的威廉•克梅修,真的做了那样的行为吗?



这确实非常了不起。他应该是历经一番煎熬后,才作下了如此决断吧。尽管跟自己无关,但毕竟是同一人所做的事情,这个推测应该错不了。



「这样的话……那么,我很抱歉……?」



「嘻嘻。」



这一瞬间,他第一次看到菈恩托露可开心的笑容。



「虽然我有千言万语想说,也很长一段时间都困在烦闷的情绪里,但已经无所谓了。看到你那张表情,我觉得心里畅快了一点,而且……」



她大概没有发现自己正愉快地晃著手指,同时追击似的继续说道:



「我们都一路配合你那愚蠢的任性到现在了,接下来无论我们想做什么,你都愿意在一旁默默关注吧?」



该怎么说好呢,呃,嗯。她果然是性格恶劣的女人。



「出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得意味深长,让人想不在意都不行啊。难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做的事,会让我无法在一旁默默关注吗?」



「……谁晓得呢。」



菈恩托露可弯起眼眸,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总团长和艾瑟雅都还在保密,我总不能说出来吧?所以这是秘密。」



这是要吊他胃口吗?



果真是性格恶劣的女人啊──他再次琢磨了一遍几秒前得出的结论。







「从刚才开始就到处都有震荡的声音呢。」



娜芙德循著声音回头一看,并如此嘀咕著。



「毕竟岛上才刚经历过剧烈的摇晃而已啊,很多地方都变得很容易坍塌吧。」



潘丽宝随口答道。



她伸出右手,拿起纸堆最上面的纸。



稍微浏览过内容后,便丢到左边的纸堆上。



这些都是城内写给救岛英雄的大量信件,包括演讲邀约、粉丝信、自传出版邀约以及情书等。不晓得外头是怎么乱传的,还有人写信表示可以把女儿许配给英雄。



这些并不是非读不可的信,况且护翼军从来没有公开说明过妖精兵的存在。只是传闻擅自传开,相信传闻的人擅自写信过来而已,没有道理要理会他们,只不过──



(就算这样也不忍心完全无视啊。)



潘丽宝是这么想的。



这是她自己一时兴起,所以就没叫可蓉和缇亚忒一起看。而从以前就公认相当随性的娜芙德突然在这时候出现,于是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大量东西损坏,正是大量重建的好时机,社会朝著未来慢慢进步不是很好吗?」



「……嗯,要这么解读也可以。」



娜芙德有点敷衍地同意了潘丽宝的话。



「别管这个了。说起那位老兄,我五年前只见过他和珂朵莉搭档时的样子。」



娜芙德半空拦截潘丽宝丢出去的信件,一边浏览内容一边说道:



「唔,该怎么说呢,印象中他老是在傻笑,又很爱装熟。」



「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