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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就某方面来说,这可以算是符合计划。



问讯。连续吸血事件的全貌。



不过该怎么说,前提是忍没忘记原本的目的……



「看来她们和乐融融聊得很愉快,这里就交给八九寺小妹见证,人类暂时离席吧。历历,跟我来。」



「咦?慢着,可是,我和忍以影子相连……」



「我设定成只要在这道结界,你们就可以维持连结分头行动,所以放心吧。八九寺小妹,拜托啰。」



「好的,交给我吧!」



嗯?先不提八九寺身为神明却逐渐成为掌权者的忠实部下,卧烟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可以分头行动?



这么做没关系吗?虽然只在限定区域,但我与忍的连结是可以切断的?我不禁感到疑问。换句话说,卧烟从一开始就相信重逢本身会顺利?居然架设这么耗费工夫的结界……



不对,不是这样。无论重逢是否顺利,依照计划,卧烟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与忍分头行动吗?



即使不太懂卧烟的意图……不过,既然忍没把我当成奴隶引介,我也不能介入那家伙与殊杀尊主的对话(我选修的外文是英文与西班牙文。欧啦~~),这时候只能垂头丧气跟着卧烟走吧。从女高中生内心黑暗面,应该说从女高中生内心泥沼重振的卧烟即使有什么企图,我也必须问清楚她的企图才行。



「她和死尸累生死郎重逢的时候,我原本也想营造那种感觉。」



听起来不像随口说说,卧烟一边如此低语,一边带我到神原的房间。在别人家也熟门熟路,不愧是无所不知的大姊姊。



侄女房间的位置也早就查明。



「只要有建筑知识,从外面也看得出房屋格局喔。这还真惨。原来骏河和姊姊一样是不会收拾东西的女生。」



虽然这么说,但散乱程度还是令她吃惊的样子,她一进房就傻眼说出这种感想。



「不好意思,其实我昨天应该收拾干净才对,但因为日伞学妹在场,我觉得终究不能当着神原朋友的面打扫房间,不然神原很丢脸。」



「不该说什么『其实』还是『才对』,而且我很诧异历历为什么非得对骏河体贴到这种程度。你不只是骏河的学长,还逐渐变成她老妈了。比她的亲生母亲还要有母性。」



卧烟说。



至今听过各种形容我的话语,但我第一次听人说我有母性。不过比较的对象是鼎鼎大名的卧烟远江,我也不太能率直高兴就是了。



「所以卧烟小姐,有什么事?虽说八九寺帮忙看着,不过忍和殊杀尊主小姐……应该说殊杀尊主小妹?总之怎么称呼都好,让两个幼女自己聊天,我有点担心。」



从当时的气氛来看,应该不会立刻演变成「我是来吃忍的」与「吾就给汝吃吧」这种危险局面,却也不能过于乐观。坦白说,怪异之所以是怪异,就是因为完全无法预测下一瞬间会如何行动。



可以的话,我想赶快回去。



「有两个坏消息。」



卧烟说。这是我的人生,所以即使卧烟说的不是好消息,如今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不过居然是两个坏消息。



我冒出两个讨厌的预感。



「长话短说吧。首先,目前下落不明的女子篮球社社员最后一人,木石总和小妹的私人物品找到了。」



「私人物品……只有私人物品吗?」



「对。不只是手机与学校背包,还包括制服、队服与篮鞋。啊啊,篮鞋的意思是……」



「篮球鞋对吧?我也爱看《灌篮高手》所以知道。不过……只找到私人物品却没找到本人……」



没发现当事人成为木乃伊的模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觉得意见会分成两派,但是只发现当事人的私人物品确实是坏消息。应该说是不祥的消息。



扔在路边的儿童书包,不可能演变出会心一笑的剧情。同样的,现状我只觉得木石出事了。



「在哪里找到的?她房间吗……」



第二具木乃伊,本能焙的木乃伊是在她房间找到的。我想起这件事,举出即使找得到私人物品也不突兀的场所。



「你的思考方向不错。」卧烟这么回应。



「是在直江津高中体育馆的女子更衣室置物柜找到的。」



「女子更衣室……?」



「别对女子更衣室起反应。不用担心,我是派女性搜查队过去。」



「我并不是疑惑您为何没把这项任务分配给我。」



说起来,无论派男性还是女性,让外人入侵高中的时间点,卧烟也已经踩到红线。她确实就是这种人。



说不定,和直到去年的我一样,现在就读直江津高中的学生之中,也有人和卧烟建立合作关系。这种事不无可能。



「讲得详细一点,是女子篮球社专用的女子更衣室。每个社员都借用了专属的置物柜。」



女子篮球社真是备受礼遇。



也可能是因为有这种福利而难以退出。



这是神原的功绩,也无法否认其他运动社团多么不成材。但是这么一来,即使比不上自家房间,不过私人物品在这种场所被找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如同我直到某段时期,都把课本与笔记本塞在教室抽屉不管,木石只是把私人物品塞在自己的置物柜不管吧?



「说起来,能够入侵女子更衣室就算了,私人置物柜的锁是怎么打开的?」



「把入侵女子更衣室视为理所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历历真是讨我欢心。个人置物柜是转盘锁。我从你向前任主将借来的那本名册,从那本个人情报的宝库类推暗号。虽然终究不是直接沿用出生年月日,不过也不是信用卡卡号,所以日常使用的暗号都会选用和个人情报相关的号码。」



卧烟面不改色这么说。



个人情报外泄有够恐怖。



「我以同样的手法,全力挑战解读第一到第三具木乃伊的手机认证暗号,但是这部分终究很难。」



「哎,应该比置物柜难破解吧。而且输入错误太多次,手机的数据可能会被删除。那么,不提这个,找到私人物品有什么好说的?从置物柜找到制服或队服很正常吧?」



「如果是找到『制服或队服』就很正常。」



卧烟说。



「但如果是『制服与队服』就怪透了。所以木石小妹是光着身子放学,然后下落不明吗?即使没化为木乃伊也是天大的骚动吧?」



天大的骚动……没错。



再怎么崇拜神原,也不可能跟着做出裸体逛大街的行径(神原也没真的这么做,只是嘴上说说)。



「也不会是因为有备用的制服或队服。即使比不上这个房间,那个置物柜也塞得乱七八糟,就像是把碍事的东西随便塞进去。」



或许木石是不擅长整理东西的类型,不过这部分也能以其他方式解释。木石的私人物品可能成为证据,袭击她的犯人为了藏匿证据,将这些物品粗鲁塞进置物柜。



而且可能不是「犯人」。



是「犯鬼」。



「多亏历历的谍报活动,虽然以结果来说顺序颠倒了,但如果先发现木石总和小妹的木乃伊,身上的私人物品又被剥得精光,应该会很难查出当事人的身分吧……换句话说,等同于事件将会很难解决。」



「就像推理小说会毁掉受害者的指纹或长相,类似这种灭证行为吗?」



化为木乃伊就无法区别。



除非像是忍与殊杀尊主那样拥有血缘关系……或是拥有经过六百年也斩不断的交情。



「只是,说来奇怪,凶手为什么只对木石学妹做这种拙劣的灭证行为?」



「不拙劣喔,很恶质喔。手机当然早就关机,私人物品塞进置物柜的样子看似粗鲁却细心。而且吸血鬼已经踏入学校,对于女子篮球社的社员来说,这个事态太危险了。」



「…………」



说得也是。这是严重的事态。



已经同样入侵学校的专家们无须强调这一点。



「可是为了灭证,不只要入侵学校,还得先打开木石学妹的个人置物柜吧?如果是使用同一间更衣室的女子篮球社社员就算了,不是社员的吸血鬼应该开不了置物柜啊?」



女子篮球社社员已经洗刷嫌疑。吸血犯是怎么「细心」打开置物柜再关上?



转盘锁。认证暗号。



不破坏的话要怎么开关?



卧烟对此的答案简单明了。



「凶手和置物柜的主人接触过,应该是直接问的吧。」



应该问得出来吧。



只要不择手段。



「而且历历,若要推测凶手只针对木石小妹进行灭证行为的原因,会得出相当讨厌的结论喔。换句话说,对方已经知道我们会从木乃伊的私人物品调查受害者身分。」



「啊……」



「我们的搜查情报,很可能已经泄漏到吸血鬼那边了。」



不只是坏消息的程度。



这是最坏的消息。



037



担忧个人情报外泄的我们,可能已经泄漏目前的搜查情报。得知这一点的我感到错愕,但是最坏的消息反倒是埋伏在这个消息之后。



就像推理小说会毁掉受害者的指纹或长相───我刚才是这么说的,不过说起来,木乃伊采得到指纹吗?冒出这个疑问的我开口询问。



答案很单纯是「NO」。



「如同长相无法判别,整个人只剩下皮包骨了。如果可以正确采取指纹,某些手机也可以用指纹解锁。」



对喔,在现代社会,指纹基于这层意义来说,是个人情报的聚合体。不过好巧不巧,卧烟不惜暂时切断我与忍的连结也要告知的第二个坏消息,刚好和我的这个疑问有关。



「说到个人情报的聚合体,就是DNA鉴定。」



卧烟说。



「但我们也不能这么做。吸血鬼化的基因要是拿到医院解析,真的会被当成怪病,到时候免不了引起恐慌。」



「嗯,我想也是。所以我也一直回避就医与健检。」



「不过反过来说,吸血鬼化的基因并不是不可能进行解析。至今发现的四具木乃伊,我已经简单分析DNA了。」



「嗯?是喔……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原本是为了查明是否是同一人犯案。若要网罗所有可能性,那么袭击四名女高中生的吸血鬼不一定是同一个吧?也可以假设这座城镇有四个或五个吸血鬼来访。」



真是不得了的假设。



因为神明长期不在,这座城镇的怪异早就过多了。



「所……所以结果怎么样?该不会……」



「不,从结论来说,她们四人都是被同一个吸血犯吸血的木乃伊。也可以说是同一个吸血鬼的眷属。」



就像是以DNA鉴定来判定亲子关系吧。



拜企业的努力所赐,怪异的世界也在进步。



如同黑仪昔日因为重蟹怪异的症状定期到医院就诊,或许总有一天,怪异现象真的能被当成罕见怪病进行治疗。



「那么,不必改变方针是吧?」



「不只是不必改变方针,这样下去将会回到原点。」



卧烟此时双手抱胸这么说。



「问题在于这些吸血鬼基因,和我昨晚采取的殊杀尊主基因几乎一致。」



以DNA鉴定来判定亲子关系。



拜企业努力所赐的验证能力。



「…………」



这下子……糟了。不,并不算糟,但是到目前为止,之所以将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视为头号嫌犯,始终是基于现场证据与删除法。原因在于事发现场遗留的暗号讯息,以及她在这个绝妙的时间点造访这座城镇。



但如果进行DNA鉴定,鉴定结果的物证价值截然不同。这在现代的司法制度被当成传家宝刀在使用,也就是王牌证据。



「但我认为这种想法也有危险。DNA鉴定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个领域还有许多发展的余地,而且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人为错误。由于硬是将其当成王牌证据在使用,所以也可能等同于犯罪的温床。」



没错。现在断定还太早。卧烟也使用「几乎一致」这种慎重的说法。



而且,即使殊杀尊主与四具木乃伊的吸血鬼基因一致,从理论来说,我与忍的吸血鬼基因也肯定「几乎一致」。



亲子关系───以殊杀尊主的立场来看,我算是「孙子」……只不过,现在的我与忍等同于没有吸血能力……



「嗯,所以说,殊杀尊主嫌疑加重是事实,今晚问讯的意义也不一样了。无论那个幼女怎么说,都必须先把她抓起来。所以我才架设了特别的结界,但我也一样想要避免这次的问讯演变成战斗。不提我的和平主义,殊杀尊主现在饿到弱化变成幼女,要除掉她或许很简单,但要是这么做,至今站在协力立场的小忍不知道会连带采取何种行动。既然不知道小忍会采取何种行动,那么也不知道你会连带采取何种行动。」



「不,我并不会……」



我说不出这种话。我并不是很清楚我自己会怎么做。昨晚才大幅失去信用的我,如今想说什么都没有说服力。



「……假设罹患拒食症的吸血鬼殊杀尊主饿到受不了,随便看见附近的女高中生就下手,那么如果化为木乃伊的她们能够复原,殊杀尊主就不会因为本次的事件受到制裁吗?」



怪异原本就无法以人类的法律制裁。即使不指望获得无害认定,好歹也可以通融一下,偷偷放她一条生路吧……即使还留着无法忽视的问题……



「如同吃过一次人类记住味道的熊非死不可,端看这种意见被采用到何种程度吧。说穿了,殊杀尊主就像是一直节食了六百年。历历你自从化为吸血鬼,应该就和节食无缘,不过断食的习惯一旦崩毁,就会以惊人的力道反噬,变得大吃大喝,暴饮暴食。」



「可是……」



「历历,别这么急。我是从结论说起,但你别急着下结论。也有证据可以否定殊杀尊主的嫌疑喔。即使不提小忍的证词会被采用到什么程度,不过活了千年的太古吸血鬼居然悄悄溜进女子更衣室,悄悄对置物柜动手脚,你觉得这种奇妙推测成真的可能性有多少?」



卧烟说得没错。真要说的话,将第四具木乃伊官宫沉入蓄水池延后发现时间的做法,果然是传统怪异不会做的奸诈伎俩。



殊杀尊主自己也化为木乃伊的原因,目前也无法以这个奇妙的假设说明。



查不出殊杀尊主进入干眠的过程。



前因后果对不上,拼不出全貌。



嫌疑只增不减,可信度愈来愈低。



到头来,只有紧张感突然增加,现状还是只能听当事人怎么说了。



「汝这位大爷。」



我如此心想的时候,刚才关上的拉门后方传来忍的声音。



「殊杀尊主似乎想和汝这位大爷谈谈。方便过去见她吗?」



038



「本大爷是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过来吧。」



看来她已经起得来了,幼女单脚跪坐在日式宅邸枯山水庭园的石头上,对于解除封印时敞开的白衣不以为意,挂着凄怆的笑容迎接我。刚才幼女们高声对笑的时候我就在想,忍……或者说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独具特色的那种笑法,看来是来自打造她并且为她取名的吸血主。



因为是金发金眼,所以容易给人相近的印象吧……但即使同样是幼女,即使挂着同样的表情,我依然觉得殊杀尊主和忍不怎么像,这应该不是我想太多。



与其说她不像忍,应该说她像是「以前的忍」。



这也证明那个吸血鬼经过一年的洗礼,变得多么平易近人又圆滑世故。殊杀尊主肯定也有这种感觉吧。



「初……初次见面。我是阿良良木历。那个……」



我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



虽然不必假装成奴隶,不过老实说,我也不方便据实以告。要是说出我将忍封入影子当半个奴隶使唤的隐情,我可能会没命……忍的这份担忧不全然是用来顾及面子的借口。



忍在这方面是以异国语言怎么说明的……说起来,殊杀尊主听得懂我用日语自我介绍吗?不过听她刚才的自我介绍,她好像精通日语……



「本大爷可不是平白活了这么久。大部分的语言都学会了。」



喔喔。



真想把这种生活态度分享给命日子。



「和食材对话,是用餐的基本功。」



……我绝对不会分享。



而且拜托一下,不要讲这种加重嫌疑的话。因为虽然维持一段距离,不过专家总管卧烟和八九寺一起坐在宅邸的缘廊。



进食的价值观吗……



总之,只吃植物就足以存活的人类,不惜刻意花费心血养育动物也要吃肉的原因,只能说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因为「好吃」,所以我也同样不方便高姿态说些什么。



要是逻辑方向错误,很可能做出「从伦理道德来说,以阳光与水进行光合作用就能生存的植物,享有最高水平的生活方式」这种结论。



不过相较于幼女外表,总觉得殊杀尊主有种风流倜傥的形象。部分原因在于她将白衣当成罩衫或长袍那样穿出俊俏少年的感觉,不过幼女直到六岁左右都没有明显的性别差异。



真正的吸血鬼,太古的吸血鬼吗……



真是充满绅士气息。



这么看就觉得她那件敞开的白衣比起长袍或罩衫更像披风。基于和「雅赛劳拉姬」不同的意义,这个幼女拥有令人想下跪称臣的领袖气质。



「用不着这么毕恭毕敬。又不会把你这家伙吃掉。」



这句惯用语听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顺带一提,她用起「你这家伙」这种称呼有模有样,完全不会惹人不高兴。这个幼女如同绅士气质的化身。我自认精通各种幼女,不过原来也有这种类型。



「本大爷叫你这家伙过来是想道个谢。总之不只是这个原因,不过首先要道谢。」



「道……道谢?」



「几件事要道谢。首先,好像又死掉一次的本大爷,是由你这家伙复活的。再来,本大爷昔日的眷属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也是由你这家伙复活的。谢谢你。」



幼女说完低下头。



总觉得她低头的动作也很帅气。幼女外型就这样了,全盛时期的她不知道具备何种领袖气质。



话说,听到她率直道谢,我觉得被她先下手为强了。她漂亮地先发制人。



这边明明是以怀疑的目光,抱着疑神疑鬼的心态前来面会……我求助般看向忍。



「总之,吾大致说分明了。」



她冷淡响应。



不,与其说冷淡,不如说她自己也在为难。



「但吾之说明不得要领,毕竟吾亦非完全掌握现状。所以想说既然如此,与其两人继续谈,不如让汝这位大爷加入对话。」



总之关于连续吸血犯之嫌疑,她已经否认了───忍像是随口补充般这么说。



这可以当成随口补充的情报吗?是重点中的重点吧?



无视于困惑的我,殊杀尊主继续说。



「虽说是眷属,但本大爷早早就让雅赛劳拉姬───姬丝秀忒自立门户独立出去了。自诩是监护人跑来这里出锋头挺逊的,不过听到她在这个国家被肃清的传闻,本大爷也没办法隐居下去,姑且想确认她平安无事。虽然看起来不太算是平安无事,然而光是活着就可喜可贺。无论如何,见得到面真是太好了。」



「这样啊……」



明明六百年来音信全无,为何在这个时间点前来见面?殊杀尊主的解释还算合理。还没询问就得到答案,这也令我再度觉得被她先下手为强。



每次都被她抢先。



这在将棋与围棋都算犯规吧?



总之,殊杀尊主说她是因为担心忍的安危,想看看忍过得怎么样,才会拖着一把老骨头,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



始终不是要来把忍当成美食吃掉。



「哼,吾亦以为汝早就死了。」



忍如此咒骂,但看起来意外地不甚抗拒。



如果殊杀尊主所说的自立门户是真的,或许这两人的交情不是主从关系,而是朋友关系。



能够对等交心,相视而笑的朋友吗……



想到我与命日子的关系,就隐约明白朋友有多么重要。虽然我和羽川、八九寺与神原之间毋庸置疑存在着友情,但是和她们之间无论如何都会掺杂恩怨、损益或俗世道义之类的东西。



该怎么说,儿时玩伴老仓或许意外成为代表性的例子,即使没了友情,也会有种无法绝交,难分难舍的感觉。



就算这么说,还是有千石这样真正绝交的例子,这种绝非所愿的要素,正是人际关系的奥妙之处。



「总之,原因不只是这个,也因为本大爷明明会日语,却没来过日本,想看看富士山长什么样子。」



「居然讲这种假到不行之谎言。」



忍傻眼这么说,但你自己去年也说过这个谎。



亲子关系───亲子判定。



「…………」



「所以,前刃下心的前眷属小弟,本大爷有个请求。既然确认姬丝秀忒平安无事,本大爷想早早回到老窝,不过气氛好像变得有点肃杀。打个商量吧,看在交情的份上,可以协助本大爷办妥出境手续吗?」



这个幼女大概以为现状是她在旅行地点办理出境手续的时候出了差错。不过这也是相当严重的状况就是了。



「毕竟有个可怕的小姐一直瞪着这边看。」



殊杀尊主说着瞥向卧烟。但卧烟不是可怕的小姐,是无所不知的大姊姊。



问讯的公开透明化也做得太彻底了。



「对了对了,说到这个国家的恐怖小姐……不,总之不提这个。所以,前刃下心的前眷属小弟,怎么样?」



这种称呼方式也怪怪的。



伤脑筋,没想到她会找我商量逃亡出国的事宜……既然卧烟静静旁观,意思是要我就这么继续以对话试探吗?



「说穿了,得知那个『国色天香姬』似乎找到理想的白马王子,本大爷很高兴喔。不过既然机会难得,本大爷也想见识这位王子的本事。怎么样?可以帮本大爷这一次吗?」



可以帮我这一次吗?



阿良良木历对这句话没有抵抗力。



高中时代的悲剧,可以说一切都是从这句话开始的,最后也是因此给小扇可乘之机。



不过和当时比起来,我稍微长大成人了。具体来说是一年份。我知道某些事情自己做得到,某些事情做不到。



比方说即使女友这么称呼,我也知道自己不是白马王子。



「别讲得这么羞死人啦~~」



忍莫名亢奋地表达害羞的心情。这种平辈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的角色设定出远门了吗?



「……忍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吝协助。不过在这之前,某些事情我想问清楚。某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



殊杀尊主刚才说气氛肃杀,但她肯定不是说得出这种话的局外人。我该怎么问呢?



既然她已经对忍否认自己的嫌疑,那我问一样的问题也没意义。应该换个方式吗?



虽然她可能已经和忍说明完毕,但我就问这个问题吧……



「殊杀尊主,像您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化为木乃伊埋进地底?」



我对殊杀尊主没有熟悉到说得出「像您这样的存在」这种话(我直到昨天都不认识她),然而怪异之王是由她打造并取名,光是这样就足以令人敬畏。



基本上是如此……



「咯咯!为何埋在土里不关本大爷的事。大概是某人擅自埋的吧。」



「某人……」



「化为木乃伊的理由,本大爷倒是可以稍微简单说明。这部分也还没告诉姬丝秀忒。」



是吗?我以视线确认。「啊啊,这么说来,这方面还没说。」忍这么回答。虽然不知道是否因为心情亢奋,但是当初说好的问讯,可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



不过,哎,这也难免吧。



死亡是家常便饭,彼此都不把生命当成一回事的两个吸血鬼,或许会觉得「为什么死掉」这种问题过于基本,难以当成话题来聊吧。



正如「看来,好像又死了」这句招牌台词所说,或者是正如「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这个别名所说,对于殊杀尊主而言,死亡绝对不是什么大事。



我以这个说法要说服我自己。



「即使活了一千年,不过就本大爷所知,那种死法是第一次的体验。」



但是我不得不对她这句话起反应。这真的是大事。



「什……什么意思?您的死因───当时的死因是什么?」



直接向受害者询问死因,我这个问题就像是通灵型推理作品的实践版。



「食物中毒。」



殊杀尊主以高傲态度回答我。



「食……食物中毒?」



「嗯。本大爷吃了怪东西。我想想,在日文里……」



殊杀尊主继续说。



「那个食材好像叫做『女高中生』?」



039



「记得那是……一周前的事情吗?」



「毕竟时间单位这种东西因为地区而异,而且对于本大爷这个太古吸血鬼来说,一周前跟一千年前都没什么两样。」



「管他是一周前还是一千年前……总之,是一周前的事情。」



「本大爷来到了这座城镇。听闻已久的极东岛国日本。『极东岛国』不是称赞的话语吗?」



「不管是什么东西,本大爷觉得达到『极致』都很了不起。」



「原本是想确认本大爷打造的传说───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是否安好,但是一抵达就不确定本大爷自己是否安好,笑死我也。」



「降落失败,摔得血肉模糊。」



「看来,好像又死了。」



「不过在那个时候,有件事比死亡更令本大爷吃惊。当时那边那个神明出来迎接本大爷,不过听她说,原本有架设叫做结界的东西。」



「保护城镇的结界。」



「依照这个国家的文化传统,好像要说『鬼往外,福往内』吗?咯咯,『鬼往外』是吧……对于吸血鬼来说,这种招呼可不好受啊。」



「这可不是在说本大爷被这层结界害得粉身碎骨喔。本大爷的万死,第一万次或第一亿次或第一兆次的死,始终是降落失败自取灭亡。」



「这是家常便饭。」



「那边那个神明架设的结界,虽然不知道是从谁那里继承过来的,却不是这种攻击性的结界。是悄悄引人迷失,妨碍行进的结界。」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种结界很恶质,积极进攻的结界还比较好懂也容易处理,问题在于这种恶质特性,完全不会对本大爷产生作用。」



「这种保全机制,讲白一点就是入境海关的金属探测器,对于本大爷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完全没反应。」



「换句话说,没把本大爷视为威胁。」



「没错。本大爷并不是以强横的蛮力突破结界入境。」



「正因为没有这种强横的蛮力,才得以顺利入境。」



「居然弱化到这种程度,本大爷自己都错愕。」



「真不想上了年纪啊。」



「只不过,本大爷并不是立刻就察觉这一点。没有自觉症状才麻烦。没察觉自己是老骨头的老骨头才麻烦。如果是老害虫就更不用说了。」



「那边那个神明进行入境审查的时候,本大爷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听说日本的人类即使老了依然是娃娃脸,不过这个国家的神明居然这么年幼,这种异国文化上的差异,使得本大爷回归童心满怀期待,不过状况似乎不大对劲。」



「比起年幼的神明,本大爷还要年幼。」



「原本又酷又硬派的本大爷,个子比她矮,躯体比她瘦,手掌比她小,手臂比她细,双腿比她短,体重比她轻。」



「真要说的话,只有头发比她长。」



「喔,原来如此。」



「如果没找人当镜子做对比,如果没找人讲话,就不会察觉自身的变化了。因为隐居生活过得久了吧。」



「吸血鬼照不了镜子,这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毫无节制反复死亡至今,逃离凶恶吸血鬼猎人的追捕至今,本大爷被逼到甚至无法在表面上维持完美形态了。」



「看来,化为幼体了。」



「没什么啦,只是本大爷在担心姬丝秀忒之前,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距离鬼门关比较近的,原本就是本大爷。」



「从那个神明话中有话的简介听起来,传说中的吸血鬼,本大爷命名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确实在这座城镇,但若本大爷以这种状态去见她,别说叙旧,应该只会害她担心吧。」



「这部分有段心理创伤。」



「很久以前,本大爷让自己疼爱的眷属百般操心,最后害他猝死,因而留下一道心理创伤。当时好像也化为幼体。」



「咯咯。」



「厚着脸皮没自杀,顽强活那么久的臭皮囊居然变回幼体,以吸血鬼来说何其讽刺,但即使是活了上千年,看着历史反复上演的本大爷,也不想让自己的失态反复上演。」



「这算是耍帅吧。」



「以这个国家的语言来说,就是『虚荣』。」



「活了上千年的本大爷,有着相应的骄傲。打造她并且为她取名的本大爷,有着相应的尊严。嘴里说不想让她担心,只是表现能力的运用。」



「总归来说,本大爷想顾及面子。」



「不想让久违六百年重逢的好友失望。」



「不希望她觉得『这家伙变了』,也不希望她觉得『这家伙没变』。」



「只是希望她觉得,『这才是我的好友』。」



「希望她这么想。」



「像这样实际见到面,才发现彼此都化为幼体,清楚得知自己这种想法是白费心思的摸索尝试,不过当时的本大爷非常认真。」



「又酷又帅气的认真模式。」



「讲成『当时』听起来像是很久以前,不过刚才就说了,是一周前───和一千年前没什么区别的一周前。」」



「在重逢的时候,本大爷希望至少在表面上体面一点。即使无法回到完美形态,至少看起来要打扮得体。」



「所以,本大爷对当地的食材出手了。」



「对女高中生伸出魔掌───露出毒牙。」



040



和先前说的不一样吧?殊杀尊主不是否定自己是连续吸血犯吗?



而且,殊杀尊主六百年前吃过「国色天香姬」之后,不是为她的美味着迷,所以罹患拒食症,吞不下其他「食材」吗?



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而化为幼体,始终是因为营养失调,从熟女化为幼女才对吧?各式各样的问号穿梭在我的脑海。



但是,我开不了口。



殊杀尊主述说的时候,我无法插嘴。忍也同样保持沉默。



忍在思考。是在做某种决定吗?



要站在人类这边?还是站在怪异那边?



她在思考这种事吗?



还是说,即使听完如此光明正大的自白,依然相信朋友无罪?



相信朋友是清白的?



站在中立立场,以神明身分居中协调的八九寺,在这时候没插嘴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卧烟也坐在缘廊没有动作,这就令我有点意外。她明明可以基于这段供述确定殊杀尊主有罪,迅速进行具体的裁决才对。



一下子说吸血鬼不像是会使用质数暗号,一下子质疑吸血鬼是否会灭证,不过到头来,总归来说就是奥卡姆剃刀原理,事件真凶是太古的吸血鬼───真相就是这么平凡无奇吗?



即使再多的问号满天飞舞,从现在的供述来看,也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疑点吗?DNA鉴定的结果或是「B777Q」的讯息,就这么率直接受就好吗?



对女高中生伸出魔掌。



为了顾及面子。



殊杀尊主述说时毫不愧疚,我对她的这种态度有印象。不用说,这正是我经历地狱般的春假时,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展现的态度。



彼此都想要打肿脸充胖子,听起来就像是隐含道德教诲的童话,这部分也令我感受到物以类聚的道理,但是说到态度上毫不愧疚的相似程度,就没那么令人会心一笑了。



在那个春假,怪异之王把人类当成粮食的时候,真的不抱持任何疑问。甚至认为人类是为了被吸血鬼食用而活。



食物链的顶点。



遥不可望的颠峰。



毫不客气在我面前讲这种话,鲁莽到令我不觉得鲁莽。只不过,以殊杀尊主现在的状况,她在这时候当着我们的面进行名为自白的演讲,不只是鲁莽更是自杀行为。



自杀行为。



志愿自杀的吸血鬼。



这我也有印象。



记忆犹新───尚未褪色。



别说只经过一年,经过千年也不褪色。



毫不愧疚,毫不羞耻,反倒像是得意洋洋───迪斯托比亚‧威尔图奥佐‧殊杀尊主就这么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