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4 少女之窗(1 / 2)
「……邮箱?」
某日,中学走廊上。
「田中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求无递给我一张纸。
似乎是和求无同班的田中君拜托他给我的。
「嗯、这意思是……?」
「大概是对你有意思吧」
说道田中君,就是篮球部的队长,包括我班上的女生在内深受众多女生喜爱。
换成一般的女孩,被他表示好感肯定会很高兴。
但是,我不是的。
我反而因为告诉我这件事的是求无而感觉有些烦躁。
「求无你怎么想?」
「诶?什么怎么想?」
「我,收下田中君的邮箱你怎么想」
所以,一不留心,不知不觉,一个疏忽。
把这句怎么想都只会让求无难以回答的话问出口了。
所以我看到求无一脸犹豫烦恼如何回答的模样,慌张了,
「啊够了,我不问了!」
将这份无缘无故的愤怒发泄到了他身上。
——够了,再也不想看见求无的脸了!
…………。
◆
翌日,我提出建议,包括律在内,要和大家保持距离。
不仅仅是律。
在书斋的时候,和小鸟游也差点出事。这么一想,美树也是,答应让她住家里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出现偏离了。
——这很奇怪,大概。
在学校,和小鸟游不进行多余的接触。和美树仅保持最少程度的联系。除非彼此得知了和游戏有关的线索,否则不产生交际。
美树和小鸟游当然有所不满。
但是,我把在律那发生的争执说了一遍,仅当是临时处置让她们答应了。她们两人内心也是不希望世界终结的。
——这样,情况应该就能安定下来了。
只要不意外靠近,不进行接触,就不可能变得更加喜欢对方。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
察觉到异变,是在三天后。
世界时而会好似下起毛毛雨一般出现扭曲。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
或者是日本少见的海市蜃楼。
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和她们之间也没出什么事。游戏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世界产生影响。
但是,实际上,『DestinyLine』上树与水果之间的连线,随着时间的经过渐渐变粗——。
奇怪的事情还有。
每天晚上,我会做奇怪的梦。
那个梦以律的视角,吐露了她的心情。
这怎么想都是游戏的影响。
『你也,会对少女们日渐情深。』
我对律的感情,或许正在变强。
所以,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线才会变粗。
——话虽如此,我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有大到会让世界产生扭曲的程度。
于是,关于游戏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地过了一周。
就在期中考试结束,律的社团活动再度开始的时候。
——世界,开始溶解了。
◆
五年前。
我记得很清楚,五月十七日,周一。
我发了高烧,从学校那边请假在家休息正躺在床上,就听见了敲窗户的声音。
吓了一跳的我走到床边,发现是背着双肩包的求无。
「啊……!?」
我连忙打开窗户,让求无进屋。
「你干嘛从这边——」
「按了按门铃都没人出来应门的」
「……难受得不想下楼。而且我还以为我妈在的」
大概是母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门买东西去了吧。
「那,所以你是怎么从这边爬上来的」
问毕,求无露出了稍作思考的神色。
「这,那边不是有个石墙吗,每次看到就觉得能够爬上来。就实践了一下?」
他说着,放下背着的双肩包,从中拿出讲义。
「这是学校的讲义,我来送这个的」
「哈、哈啊……?所以就从这边爬上来了?你傻的吗?」
「哪有说人傻的。我这不特地给你送讲义来的吗。那我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
只为了这点事就从窗户爬过来?
「是啊。啊,对了。感冒,好了吗?」
「诶……?」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无所适从。
似是喜悦,又似羞涩……。
「好、好了啦!我只不过是感觉有点不舒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
求无留下这一句话,又从窗户离开了。
——变了好多啊。
明明以前,我的事情根本挂都不挂在心上。
他会改变,毫无疑问是多亏了凉香。
想到这里,总觉得心有不甘。
——但是,今天的事情我很感激。
从那天起,每当我遇上什么讨厌的事,就会盯着窗户。
因为感觉求无会从这边过来,对我伸出援手。
…………。
◆
早上,六点。
「……这什么啊」
我从自家的窗户看着附近暧昧的街景,不禁嘀咕起来。
比如说,早上的蓝天中飘布的朵朵白云就难以辨别轮廓,看上去像是白色的颜料渗出来的一样。
周围的人家和树木,看上去像是喷上了白色的颜料,披着一颗颗白色的颗粒。
白色的颗粒——非要说的话像是被挖出了一个个的洞。
世(·)界(·)的(·)颜(·)色(·),正(·)在(·)剥(·)落(·)。
打开手机的应用,查看情况。
树与三个果实之间连接的红线,比起决定不见面之前,粗了有一倍。特别是苹果——和律之间的连线,变得相当粗。
也就是说,引发这个现象的人……是律?
——叮咚。
这时,家里门铃响了。
我慌忙抛下楼梯,看了眼门对讲器的屏幕。
玄关的液晶屏幕上,以为身着制服的活泼少女正笑着挥手。
「早呀,哥哥!」
「是你啊……」
听到我的话,美树气一鼓。
「这什么态度。你以为会是谁」
我还以为肯定是律变得不正常,然后来我这里——。
「姑且问你一声,你看不见吗?」
「看见?看见什么?」
啊,果然——。
世界出现异变,只有引发这个现象的当事人和我能看见。
所以,美树是看不见的。
「……现在,世界出现问题了。到处都在消失」
「诶?真的假的」
美树环视一周。
「为什么?怎么了?哥哥,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可是现在却成这样,我正糊涂着呢」
「嘴上这么说,其实是背地里做了好多事吧」
「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所以才搞不清楚状况的。
我都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那就是对方的感情太强烈了吧」
「对方的?」
「可能会是这样。因为对方的感情太强烈了,对世界造成了影响。暗恋也足以代表关系的深度了」
难道说,仅仅是对我抱有强烈的心意,就让世界变得不安定起来了?
「啊不过,只要不接吻就没事了吧」
「如果信他游戏说明的话」
可是,只靠一边的感情,就变成这样……。
不对,我自己的感情可能也在无意识间变强了。
受到游戏的影响,不自觉地。
「那你为什么来我家?」
「我们是兄妹呀。一起去学校吧」
「又不是说兄妹就得一起上学的」
「会的。会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就算是更进一步的事情也都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那就不是兄妹了。话说啊,之前我都说过了暂时别见面了不能见面的别靠太近了吧?为什么不听话」
「因为,那做不到的啦。姑且已经是忍住一个星期了,但是做不到的。见不到哥哥感觉要死了」
「这也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压抑自己对身体可不好。迟早有一天会撑不住,只要一个契机,情绪就会爆发的」
——压抑到,爆发?
想到这里,眼下的情况似乎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因为这个,所以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这样了?
然后,引发现在这个情况的——。
「呐,哥哥,现在能稍微陪我来一下吗」
「陪你?去哪?现在要上学,而且不都说了暂时得拉开点距离。更何况,现在的情况——」
我和美树的联系也是有变强的。
「就因为现在都这个情况了。哥哥,你应该再多了解一下自己和别人的」
「了解,了解什么」
「能够活得轻松些的方法」
说着,美树揽住我的右臂。
「喂、喂」
「好了啦」
我被美树拉上了大路。
从家门前一直线走向学校。
上学路上,在本应左转的十字路口右转。红绿灯的三个灯光,分别渗出融入周围的颜色。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离学校最近的闹市区。
这条街道在节日或是放学后生机勃勃,但现在是平日的白天所以鲜有人丁。
再加上,大楼因为游戏的关系显得模糊,混凝土的楼房上就仿佛滴落了白色的油漆一般染着空(·)白(·)。
「景色有变化?美树我看来是和平时一样」
「变得相当大。虽然有波动」
「波动?」
「会恢复原状。不是一直都在消失,是不安定的状态」
说着,消融的世界形状开始固定了。
摇晃的世界光景,就像是飘忽不定的六月天。
「原来如此,可能是受感情的影响」
「感情的影响?」
「就像是一下感觉喜欢,一下压回去。一下感觉可恨,一下又可爱,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状态。可能心情就像这样五味杂陈,呈现不安定的状态吧。不过美树我看不见,所以我也说不准」
——原来如此。
确实,如她所说,如果世界的状态代表了喜欢的情绪,那自然是会这样。
「那么,把我拉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学校了」
「啊,稍微等一下。陪美树一下」
「去哪啊」
「第二十一话,来自美国的机器人」
……?
我被美树拉着,走向闹区深处。
来到前些天汇合的时钟塔广场,进到那对面的一家汉堡店里。
「刚才我说的是盖塔机器○。第二十一话,德州○克初次登场的那一话——」
「你到底多大啊喂」
而且,还搞谐音(1)。
「那动画先放一边不提,你肚子饿了?」
「不是哦,只是想和哥哥一起进来而已」
「和我——」
——她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吃不了垃圾食品啊。
「啊,哥哥你不用吃。只要看着美树吃就好了」
「这搞毛哦」
「别介意啦」
美树去柜台点了单。
——那家伙,这里的东西能吃啊。
我看了一圈店内,找到了空着的双人座位。
拿到了汉堡的美树走过来,和我坐到一起。
「久等了。这样在一起,感觉好像是关系好的兄妹在约会呢」
「兄妹不约会的吧」
「关系好的话会的。会和呼吸一样自然地约会」
「是吗?我不太清楚……」
「那是因为哥哥你对家人没有什么感情」
美树的话让我不禁颦蹙。
我没有对美树说过家人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
「那肯定看得出来。因为哥哥和美树很像」
「很像?」
我,和她?
「我觉得本质上一模一样。对于没法吃的东西有着病态的抗拒。对于不想看见的东西习惯无意识地不去注目。极力排除自己感伤的部分,尝试让自己机械化」
「我才不是——」
「但是啊,和美树不一样的是,你和重视你的人都不怎么接触。所以,才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自己。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我们很像。
啊,的确,我们是很像。
「哥哥,要吃吗?」
「……吃不了的」
美树也和我一样吃不了某些东西。
美树吃不了我做的饭。
而我,吃不了外面的食物。
「哥哥你呀,在美树我说吃不了饭的时候,一瞬间表情变得好温柔。所以,我懂的。哥哥一定也是这种人」
——因为我们很像。
「美树我吃不了别人为我做的饭。以前,哥(·)哥(·)看到我总是吃便利店当正餐,出于担心会为我做饭,可是哥哥死了以后就吃不到了」
——是我之前的哥哥吗。
那一定是美树真正的哥哥吧。
「父母不做饭给你吃吗?」
「小时候,出了交通事故死了。然后就一直住在亲戚家,姨夫和姨母,都嫌美树我们麻烦」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不由得摸起了鼻子。
只是,双亲不在的那份无所归依的寂寞心情,我能够体会。
「然后,哥哥他,也死了。和双亲一样,死于交通事故。飞来横祸,祸不单行。于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美树就吃不了温暖的饭菜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不不,一点也不可贺吧」
「说的也是」
美树咬了口汉堡。
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享受美食的样子,就仿佛机械一般,仅仅为了摄取营养而进食。
「美树我,内心很软弱的。爸爸妈妈死了以后,每天都在哭。吃便利店的饭的时候也会哭。有时候还会顶撞哥哥。所以,哥哥后来为我做饭了。所以——」
吃完汉堡的美树,把包装时揉成一团放到餐盘上。
就仿佛抛却软弱的自己一般。
「我想要变得成熟。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哥哥。那时候,哥哥为了让我的心得到宁静,为了让我显得更成熟,给我买了能够让人镇静的芳香剂香水。这就是美树我能力的来源」
「可是,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想告诉我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美树轻轻一笑。
「因为哥哥你现在有困难。又迟钝,又不机敏,所以会注意不到关键的部分。不对,感情上是模模糊糊有点的吧。不过,因为一直都是避而不视,所以害怕去直面,更纤细的部分我是想象不到了」
「感情,这说的是谁的,什么感情」
「说的是哥哥你的心意和别人对哥哥的心意哦。这两种感情。只要知道这会引发什么事情,应该就能注意到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注意。
我的心意,和对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对谁的?
律?小鸟游?美树?还是——。
——凉香。
「要是一直压抑着,人可是会扭曲的。意识会变得顽固,会变得强烈。但是,会暴走。哥哥会天不怕地不怕地混这趟游戏的水也是因为这个,现在,这个世界正处在结束的关头也是这个原因吧?」
这个世界会趋向终结的缘由。
是某人的感情,已经膨胀到了会造成这种现象的程度。
「我只是想告诉哥哥这点,才把你拉倒这里来的」
美树把剩下的薯条扔进嘴里,站起身收拾掉餐盘。
然后,拿上包,也不回座位,就这么站着继续说道。
「怎么样,我说的这些对你有用吗?」
「有啊。太有用了。有用到都吓我一跳」
「那就好。那希望你能亲我一下作为回礼」
「没戏」
间不容发地回绝了。
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可能去做。
「啧,可惜」
美树咋舌道。
「那么,美树这就走了。现在赶去,还能赶上第二节课」
「诶?你还去学校?」
我的问题让美树表情瞬间明快了起来。
「咦?失望了?希望我留下来?」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自愿离开。那么久都没见了,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更加烦人地吵着要和我一起……」
说着,这次美树鼓起了脸。
表情变化还真是丰富。
「什么嘛,不是想要和美树在一起呀。不过,反正都已经见到哥哥的脸了,而且想说的话也都说了?学校最近课也翘得有点多。而且,哥哥你不是还得去办事吗?」
「办事……」
——指的是把眼下的情况解决掉。
「是啊。我也有事要办」
「对对。知道就好」
美树满足地一点头。
「还有哥哥啊,你可以再坦诚一点的。就像美树我一样」
「美树你好成熟啊」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虽然比我年纪小,但很成熟。
所以她才能够满怀自信地做出破天荒的行为,而且不会被自己的感情牵着鼻子走吧。
「已经缠死的结是没办法了。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打算找到妥协的点争取成为一个大人的。所以,美树我决定正直地活下去」
正直地。
为了不太过压抑自己,导致走错道路。
为了不看漏重要的人和事。
「那就让我也学一学你吧」
美树再次微微一笑,离开了店。
——那么。
「我也去学校吧」
(1)这里估计是说机器人的名字和美国德克萨斯州同名。
◆
到达学校的时候,是第二节课开始前的课间休息时间。
走进教室第一件事,先确认律在不在座位。
律的桌子与往常不同,看起来有些扭曲,仿佛是通过鱼眼透镜看到的一般,而作为的主人不在座位上,东西也没有。
「春日井同学的话,今天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我从律旁边的女同学那问到了情况。
仔细想来,如果引发这个状况的人是律,这个事态对她也应该有所影响。
身体会垮掉也不奇怪。
谈话间,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了。
我连忙回座位,因为担心没来学校的律,上课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然后,第二节课结束的课间。
小鸟游从隔壁班来找我了。
小鸟游一见到面带难色的我,就深深低下头。
「对、对不起。这个,都为了不让情况恶化做出那个决定了。但是我——」
她目带泪光,难过地看着我。
看来,在决定彼此不要靠近以后,每天都会来确认我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游戏的影响……感觉,好难熬」
「啊,不用道歉。你这样是正常的,真的不用这么道歉。而且,禁止靠近的决定已经作废了」
「诶?是、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这样的话,游戏……」
小鸟游担心地说到。
「不,已经没关系了」
「诶?」
「那个决定就当没有过。继续下去也没意义,反而会带来危险」
「危险……诶?」
小鸟游似乎也是没注意到外面的世界发生的变化。
——那么,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的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了。
「现在,世界正在消失」
「消失……这……」
小鸟游稍稍迷糊了会之后,点头似是理解了我说的话。
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原来如此……多少明白了。不过,怎么办?」
「现在正在想」
「也就是说,还没主意呢」
小鸟游苦笑着。
「不过,我不能停止思考」
「这和游戏没关系,是的吧」
我对小鸟游的回答表示肯定。
她一定已经想到了是谁引发的这个状况。
是的,在这个问题上,游戏已经无所谓了。
游戏或许只是造成这种后果的契机。
它只是将这情况和世界的终结这种大尺度的结果联系起来了而已。
于是,小鸟游悄然开口道。
「呐,神代君,如果告诉你我的命,只剩下几年不到了你会怎么办?」
「……你突然都说些什么?」
「只是,举个比方」
虽说是比如,但小鸟游却犹如事实般地继续说道。
「和寿命将尽的人交往,不觉得很过分吗?关系变好了,也就意味着会可能会受伤。当然,我也可能会被对方给伤到。但哪怕明知这一点,我也要和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她的神情,很认真。
就像是在吐露一直难以启齿的内情。
「告诉对方喜欢他,可能会让对方觉得麻烦。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要表白自己的心意。想要让自己,在喜欢的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我希望自己可以」
——我想起以前,她说过自己身子骨弱。
体弱多病,所以很难交到朋友。
而为那时的她打气加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只有后悔,是我不想有的」
「小鸟游同学。难道,这事是——」
「只是,举个比方」
——啊,是这样啊。
所以她的力量才会是让时间倒流啊。
因为对不复回来的时间,怀有憧憬。
过去的时光对她而言是如此的值得珍惜。
「越是胆怯不前,越会带来后悔。那时候,如果那么做该多好」
因为她知道后悔的沉重。
所以——
「我衷心希望神代君你,还有她,能够不带后悔地活着」
她对别人的后悔,十分敏感。
「谢谢,我会留心的」
在整理某人的感情,包括自己的感情在内的时候,能够起到作用的是第三者的话语。
「啊,最后说一句,神代君」
「嗯?」
「如果需要帮忙,请尽管说。因为要是世界没了,就更别提什么后悔不后悔了」
听进美树和小鸟游的话。
我渐渐开始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
午休。
我离开教室,前往游戏研究部部室。
打开门走近房间,和往时一样坐上古旧的折叠椅。
金属发出声音,诉说了这张椅子的历史。
——我像一个人想点事情。所以来这个部室了。
「……那么」
我吃着自己家里做的便当,拿起凉香留下的魔方。
然后,习惯性地转起魔方。
——得找出彼此磨合的答案。
该怎么告诉她。
要怎么做,才能结束她的恋情。
——无需忍耐,也不会后悔。
忽然,周围的景色震荡。
世界发起波澜的时候,想必也是她的感情出现波动的时候吧。
——噗通。
在世界摇曳的时候,我的内心也会被什么所牵扯。
就仿佛她产生了引力一般。
我放下魔方,从裤袋里取出手机。
启动应用,确认情况。
还是一样,和三人的线都很粗,特别是律的那根,又变粗了。
比美树前来袭击的那两次都要粗大的红线正在闪闪发光。
「有烦恼?」
突然,耳边传来成年的女性声音。
转过头去,只见身着与教师极其不符的华丽衬衫和紧身皮裤的模特美人。
「小蓬」
「叫我老师,冠军」
她是我班的班主任,游戏研究部的顾问。花泽蓬。
「小蓬也请别这么叫我了。为什么来这里?」
「顾问来不是露个脸不行吗?」
「不,也不是不行……就是觉得有点怪」
「部活的事情先算了。你要是有什么烦恼,我作为班主任可以听你说说哦?」
小(·)蓬。
学生用如此带有亲密感的称呼喊她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一旦看到有学生在烦恼,就会主动去搭话表示可以谈心。
是位可靠的老师,同时也是感觉不到年龄差距的理想友人。
这是学生们对她的评价。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现在的情况很难和人说」
「也就是说是,恋爱关系?」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要说的话,的确和恋爱有关系。
「不是」
但嫌麻烦,先这样回答了。
再说了,我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和人说。
就算把事情诚实地说出去,也只会被人怀疑脑筋不正常。
「那就是,在视频网站上进行直播想要掉几个妹子结果失败了,于是在网上搞事情?」
「没有啦。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情况」
「同时被班上的女孩子告白,被别人知道于是被排挤了么」
「等一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会因为错综的恋爱关系而烦恼的普通高中男生」
……这个人,直觉也太准了吧。
「错综的恋爱关系部分是说中了。但是,这没法找人商量」
「嗯—,真是年轻。那就更应该问问比你多活好几年的人了吧。或许能够得到比你想的有用的建议」
「哪有好几年。多活十多年了吧」
「再谈年龄我要打人了啊?」
冷淡的声音中渗透着杀意。
「反正,这也蛮好的。神代你还能谈个恋爱」
「突然说这干嘛」
「因为,你不是一直挂念着白雪么?」
——噗通。
凉香是这个社团的部员。
当然,小蓬身为顾问也知道凉香。
「我看起来像是这样吗?」
「我可是你的班主任,还是顾问,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你怎么想的」
「……说的没错」
我在两层意思肯定了她的话。
在老师看来,我和她想的一样。
以及,我至今还在挂念凉香。
「毕竟也不想是说忘就能忘的」
小蓬双手抱胸回答了我。
然后,甄选着词句,
「总之,怎么说。就是这么回事了。这种情况,也只能玩到底了吧。你不是很会玩游戏吗?肯定能处理好的」
说的话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游戏……」
「恋爱,和游戏是一样的。就这么记着吧」
和游戏一样——。
『所以说,我想恋爱就和游戏是一样的。想要得到答案,沉迷其中,沉不下心,心动不已。明明都是些小事,却不由痴迷。明知道是竹篮打水,眼中却再无其他』
我想起凉香说的话。
『就是这样一种,难度极高的自我探寻游戏』
人生,比作游戏。
恋爱,亦比作游戏。
「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嘛。都不知道游戏在哪里结束,就算想要割舍一切也还是会留在心里」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顶嘴了回去。
对方是小蓬,我却仿佛像是在质问凉香。
向着小蓬扯声说出了疑问。
然后,小蓬露出了成(·)年(·)人(·)的(·)从(·)容(·)笑(·)容(·)。
「那是因为游戏还没结束吧」
——因为,还没结束。
「割舍了,就意味着结束了。没有其他人能够让一切结束,只有自己可以。参加游戏的人能够做的,充其量也就是理解规则,然后尽情享受而已」
我终于发现知道了。
约定的那句话。二十以下的素数。
如果说,恋爱比作游戏,那么那串数字所意味的并非『无法割舍』——。
——而是表示,藕断丝连的关系。
啊,不是,这么一说还真是羞人。
但是……但是,一定,没错。
不愿割舍。无法割舍。
即便想要成为二(大)十(人),也进不上去。
这份无法终结的关系绝非想象中那么美好,反而更似诅咒。
——这就是,恋爱。
诅咒。对了。这是诅咒
这是无法净化,却又一点一点焦灼内心的炼狱。
所以,为了尽力避免痛苦,为了不被绕进去。
为了不沉沦其中发狂窒息,需要不断向人求助。
——我也是,她(·)也(·)是(·)。
让一切结束,就能轻松了吗?
不对,不是的。
正(·)因(·)为(·)无(·)法(·)让(·)一(·)切(·)结(·)束(·),才会痛苦。
只能承受这一切。
——我(·)也(·)是(·),她(·)也(·)是(·)。
「注意到自己的感情了?」
「感情……」
「骗不过去的吧。我看得出来」
这个人,是将我的内心看透了吧。
「表面上装的再冷酷,溢出来的心也是骗不过去的」
就仿佛,喜欢的感情堆积其中的内心防波提坍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