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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章 东征(1 / 2)



大河朝著地狱倾泻而下。



没有轰隆巨响或震动,河宽超过四百公尺以上的包尔河河水就这样直直摔落底下一大片雾海。



高低差距多达三千公尺的「巴雷纳斯瀑布」。



明明大量河水倾泻至半空中,却听不见瀑布的巨响。原来是瀑布潭相距太远,声音传不回来。假如有胆从惊悚断崖探出身子往下窥探,可以看到水流彷佛化为银色漏斗,被下方一千五百公尺的雾海吞噬,划出淡淡彩虹。



「雾的下方就是犹大环?」



一身白色军服的雅思缇把视线转回身后这么问。



骑著鲍沃,身穿黑色军服的卢卡点头道:



「据说运气好的话,一年有两到三天雾会散去,能看见犹大环的大地。」



「哦~」雅思缇哼地一声回应听似复杂的解释,再度望回眼前过度壮观的景象。



尽管听过传闻,这是雅思缇头一次目睹「犹大环断崖」的威容。



大地就到此处断绝。



无论看向东边或西边的地平线,垂直耸立的断崖无尽延伸下去,断崖下半段同样受犹大环的雾海冲刷,天空、断崖与雾海宛如在视野中融为一体。明明眼前的大河化为瀑布急冲直下却无声无息,顶多听得见远方不时传来的翼龙鸣叫声。



史提法诺历一七九五年,九月十四日,包尔河南端,巴雷纳斯瀑布──



世界的尽头。这个词完完全全适合用于眼前的景象。



世界就到此为止。



「没有人去过犹大环吗?」



边俯视著下方蒙蒙的银白雾海,雅思缇头也不回地这么问。



「有尝试要去的家伙,但是全都在下断崖的途中被翼龙攻击丧命了。」



「哦?我听说翼龙很温驯耶。记得是叫巴斯希跋对吧,你那只翼龙朋友。」



以前听说有只叫作这个名字的翼龙拯救了卢卡的乾妹妹希尔菲。雅思缇虽然没见过巴斯希跋,有只很黏卢卡的翼龙这件事倒挺有趣的。



「平时很温驯啊,但只要打算对犹大环出手就会攻过来,毕竟翼龙就是保护犹大环的守卫。巴斯希跋虽然是个好家伙,不过假如我打算降落去犹大环,也不晓得它会怎么样。」



如同卢卡所言,雾海正上方有十几只翼龙盘旋,大概是在巡逻看有没有来自恩宠大地的入侵者吧。只见雾海中一冒出五、六只翼龙,便有其他五、六只像在换岗似地潜进雾海去,从未消失在眼前的视野。虽然看不出大小,体长少说超过三十公尺吧。要是被那种生物攻击,人类根本不堪一击。



「伊甸的峭壁也是这种感觉?」



「把这里颠倒过来的感觉吧。我们只能抬头仰望峭壁。天空则有飞行舰队代替翼龙,意图爬上峭壁的话便会遭到炮击。以前虽然有想去一探究竟的家伙,但不是途中被杀就是一去不回,至今为止仍没有半个见过伊甸本国领土的恩宠大地人。」



距离此地遥远的北方,一样屹立著横跨世界东西的「伊甸峭壁」。雅思缇试著在脑中联想一道高耸不见顶,约三千公尺高的峭壁绵延到世界尽头的模样,却因规模实在太庞大而不顺利。唯一明白的是,无论是伊甸或犹大环,都极度厌恶恩宠大地人踏入自己的土地。



犹大环断崖与伊甸峭壁。



在被这两道无止尽的高墙切割开来的世界上,恩宠大地的人们相互争抢狭窄土地,持续著没完没了的战争。



「这道断崖没有尽头吗?」



「这我也不晓得。东至荒芜狂野,西通无限荒野。哪边都是越走越去到文明未开之境,到最后谁都消失无踪。到目前为止已有数百名探险家前去探索,但不是中途逃回来,就是一去不回。」



「哼嗯~」雅思缇动鼻哼声后,试著说出感想。



「东南西北,无论哪一边都是完全搞不懂的世界耶。」



「是啊,莫名其妙对吧?」



「就是说啊,我不能接受。很好,出发吧。就你、我和鲍沃三人一起解开世界之谜,随便往哪去都行。」



听到雅思缇一时兴起这么提案,卢卡的表情可说无奈得不能再更无奈了。



「……才没那闲工夫好吗。你高兴了吧?要开工啦,上来。」



卢卡冷漠中断话题,动起下巴指示,令雅思缇不悦地鼓起脸颊。



「欸~还不到半天吧?今天整天都用来观光嘛。我还想逛逛街,吃好吃的东西啊。」



卢卡一听,脸上笼罩更深一层阴影。



「我说啊……拜托你体谅一下好吗?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自由,我们为所欲为的话会害多达百万人陷入混乱。这次已经照你心愿来看瀑布和断崖,你满意了吧?要回去啦,大伙等著呢。」



雅思缇鼓起脸颊。



「什么嘛,蠢蛋!明明我那么期待这次外出,只有这样喔,你这大蠢蛋!」



尽管开口抱怨,卢卡仍不予理会。雅思缇只好放弃,垂下头来落寞走向鲍沃,单手摸起轻吐鼻息以表安慰的鲍沃下巴。



「小鲍好窝心,跟主人天差地别呢。」



一吐出抱怨,聪明的贝奥狼便舔起雅思缇的脸颊。



「我最喜欢小鲍啦~」



雅思缇双臂搂住鲍沃颈部,磨蹭它充满阳光味的松软兽毛。鲍沃也开心地嗅起鼻来接受雅思缇。至于鞍上的卢卡则一副不耐烦地催促:



「快给我上来!」



「嚣张什么啦,蠢蛋……」



雅思缇不情不愿放开双手,跨坐到卢卡前方。卢卡维持从背后抱住雅思缇的姿势,握起缰绳一甩。



鲍沃转过身背对犹大环断崖,开始朝包尔河上游缓缓走去。由于雅思缇有独自一人到处乱晃的毛病,一个不注意就不知跑哪去。导致卢卡在不知不觉间,养成现在这样跟雅思缇两人一起骑乘远游的习惯。



「唉~明明天气这么好,却连好好散个步都不行,又得帮忙你做那些无聊的工作啊~」



雅思缇边碎碎念边抬头仰望,同时背部倚到卢卡身上。



「是你说愿意工作我才带你来的喔。既然我都听了你的要求,你也听我的拜托啦。」



听了身后卢卡这句冷漠无情的话,雅思缇又鼓起脸颊。



「辛苦的程度根本不平衡啊。你不过是和我一起来这里而已,我可是得拼上性命耶。」



「顺利的话有许多人能得救。可是一旦输了战争,将会有数十万共和国人沦为奴隶被卖去伊甸。这是只有你办得到的工作,所以拜托你啦。」



卢卡的语气尽管平静,却十分严肃。雅思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难免想抱怨一句。



──明明难得能够两人独处啊。



距离此地十几公里远,有座卢那•席耶拉共和国军的高阶将领住宿的城堡。从九月初展开视察之旅,花了约两星期沿著包尔河西岸从上流南下,于昨日抵达了巴雷纳斯。一路上都在拿地图对照沿岸地形,测量河宽和深度,用望远镜观察对岸杰诺比亚军的防御设施等等,是趟对雅思缇而言无聊透顶的旅途。加上卢卡又不愿理她,只剩弭兹奇和鲍沃陪她玩。



所以,昨晚久违被卢卡叫进办公室时真的很高兴。本来还心想如果他工作提前做完,可以两人一起上街逛逛吃美食。然而,卢卡却提出了十分骇人的要求。



『下个月上旬我要进攻杰诺比亚,希望你能当先锋。把你送进对岸炮兵阵地摧毁火炮后,再让主力部队一口气渡河。只要顺利的话,就能以最少的牺牲获得最大的成效。所以说,拜托你了。』



看到卢卡深红双眼流露凶光,用不由分说的口吻要求,雅思缇眼神哀伤地盯了他好一会,然后提出要和卢卡两人一起去看著名的巴雷纳斯瀑布作为交换条件。尽管回应她的是卢卡一对红眼露出前所未有的傻眼目光,不过还是勉强逼他吞下这个要求,如今两人才像这样享受著短暂的观光气氛。



边望著左手边的包尔河水,边走在蜻蜓飞舞的低矮堤防上。



夏季花草浓郁湿润的香气从脚下飘上。翠绿平原与蔚蓝天空,以及将两色凝聚浓缩般的深蓝河面。午后的太阳从两人背后照来,让用速步奔驰著的鲍沃彷佛在追著自己的影子跑。



一幅十分寂静、朴素且和平的景象。



明明到了下个月,此地就要化为战场了。



雅思缇望向包尔河对岸。与西岸同样充满牧歌情调的东岸风景中,可以不时看见哨兵的身影若隐若现。一群看似骑著马的士官也拿著望远镜在观察著这边,身上穿的均是以绿色为基底的杰诺比亚都市联盟军军服。对方察觉到国境附近有异,明显采取警戒状态。



「那些人没有要攻过来对吧?」



她向背后握著缰绳的卢卡这么问,却没得到答案。



「明明没有攻来,我们却要攻过去吗?」



继续追问下去,得到冷冷的回应:



「比起防守,进攻的一方更有利,尤其当国境是条河的情况下。毕竟进攻方可以挑选时期、手段和渡河地点。」



「进攻的理由呢?」



「以自由与平等之名,解放受高压统治所苦的杰诺比亚人民。」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不可能,只是藉口好吗。真正的理由是要和黎维诺瓦一战的话,杰诺比亚太碍事啦。」



雅思缇闻言,哼了一声。



「只因为碍事,就出拳揍人让他们听话吗。」



「没错。」



「会死很多人呢。」



「是啊,想必会死数十万人吧。」



听卢卡秒答,雅思缇默不吭声。



拂过的风变得强劲,夏季花草的气息包围了两人。这时,卢卡主动开口:



「烂透了对吧。」



「嗯,烂透了呢。」



「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何做到这个地步啊?」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



卢卡的目的是夺回法妮雅。



如今正在自己背后握著缰绳的这名青年,仅仅是为了夺回一个心爱的女人而打算引起战争,使得数十万、数百万人伤亡。



「我就是最烂最坏的恶魔啊。」



「嗯,我知道。」



短短应声后,雅思缇把背往卢卡怀中倚。不晓得为何,好想直接转过身体抱紧卢卡。



一语不发驾著鲍沃跑了一阵子后,卢卡再度开口。



「你怎么不提醒我?」



雅思缇稍稍转头看向身后的卢卡。



「……?」



卢卡一面眺望著东岸蠢动的杰诺比亚军防卫阵地,说:



「很久以前我拜托过你对吧?『当我变成了不再是我的其他人,希望你能提醒我』这样。」



「哦?」雅思缇简短应声。



「你还记得那件事啊?」



本来以为他肯定早就忘了,所以感到课异。



「我的记忆力好得很啊。」



「喔。」雅思缇又冷漠地应了一声,回想起去年春天的事。



记得那是加门帝亚革命前,和卢卡两人扮成巡礼僧,走访拉兰帝亚内各处政治沙龙之时。



见到卢卡与素未谋面的名士及野心家们议论,甚至靠演说煽动群众,使雅思缇感到不对劲之际,卢卡主动这么拜托她。



『要是我变得很诡异,就靠你提醒我吧。因为自己察觉不到啊。』



『有时我自己也觉得不对劲。被大家口口声声英雄来英雄去,称赞的话听著听著,偶尔有种自己不知道的一面快要冒出来的时候,我会怕啊。』



『所以说,要是我快要做出嚣张傲慢,得意忘形,损人而图利己,这类跟蠢贵族一样的行为时,拜托你提醒我。我想你离我最近,肯定能最先察觉我的变化。到时要是被你一说,我就会反省,拜托你啦。』



自那之后过了约一年半,状况发生剧变。卢卡成了具有卢那•席耶拉共和国第一执政头衔的独裁者,神情不再稳重,而彷佛凝固于一种不停在黑暗深渊徘徊,狂暴凶恶的表情。



可是。



「你没什么变啊。」



她这么一回答,卢卡顿时接不上话。



「哪有可能啊。」



不一会,粗鲁的回应从背后传来,雅思缇侧脸朝向卢卡。



「表情或许变了啦,不过里面还是跟革命前一样。」



卢卡一听表情更加扭曲,用彷佛遥望远方之人的眼神盯著近在咫尺的雅思缇。



「你未免太没有看人的眼光了吧。」



「会吗?都跟你在一起六年半了,对于看你的眼光还挺有自信的耶。」



「明明我都自觉自己变了个人,为什么你察觉不到啊,太奇怪了吧?」



「放心吧,你没变。一直一直~都又蠢又卑鄙又迟钝,什么都没变。」



丢下这句话后,雅思缇再度看回前方。虽然卢卡不满地抱怨,雅思缇却不回答。



只默默在心中投下不能说出口的答案。



──总是为别人而战这点,还是没变啊。



尽管实在太害羞,没办法向本人讲。不过,只要还能为了别人拋弃自我,卢卡就还是卢卡。无论身分、表情还是穿著变了,被多少群众拱为领袖,背地里又被说了多少坏话,卢卡都不是为他自己行动,一心只为法妮雅而战。正因为他办得到,才算得上是卢卡。



──你肯定,永远不会变喔。



比起让数百万人活下来而对法妮雅见死不救,选择法妮雅而害数百万人死伤还比较像卢卡。若论善恶的话无疑是恶人,但只要法妮雅能得到幸福,卢卡宁愿选择让自己的身心都染上邪恶这条路。



又蠢,又卑鄙,人又坏,为了法妮雅甚至不惜烧毁这个世界。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喔。



就是喜欢这个比起连长相都不认识的数百万人,只为了一名心爱的女人努力奋战,将全世界牵连进来,最烂最坏,有如恶魔的卢卡。



──就算你被全世界讨厌,我还是喜欢你喔。



将这句绝对无法直接向本人说的喃喃自语收进心中。



──虽然你只把我看成希尔菲的替代品啦。



把这种埋怨之词也收进心中,雅思缇一脸若无其事看向前方。



悠悠平原与大河奔流,连绵到蔚蓝天空的另一头。尽管好想就这样两人一起骑著鲍沃浪迹天涯,但这个梦想不可能实现。



「要我唱首歌吗?」



突然间她这么提议。



「……随你高兴。」



接下背后冷漠的回应,雅思缇仰望天空哼起歌来。这是以前和卢卡两人在漫无目的的旅途中,头一次唱的歌。



我在你身边



即便寻不见 摸不著



在那风中



在那蓝天上



我的确存在喔



心 相连著心



心 接续著心



会和你一起 活下去喔



要和你一起 笑开怀喔



畅快歌声被缓缓吸进平原上空。



一首遥想去了远方难以再见之人,来自伊甸的歌。



卢卡默默听著雅思缇的歌声。



不知魔兽是否也懂音乐,鲍沃的步伐也随著曲调稍稍缓下。



歌声止歇后,卢卡小声说:



「真怀念耶,这首歌。以前真的挺悠哉的呢……」



「想回到那时候?」



这么一问,卢卡不屑哼声。



「没有啊,我又不后悔。」



「再说你也还没找到Vivi Lane啊。」



「……嗯,是啊,得找到Vivi才行啊……」



卢卡回答得略显心虚。明明起初只是受乾妹妹希尔菲所托展开的独行之旅,但这微不足道的寻人旅途,如今却将演变成牵连整片恩宠大地的大战。



卢卡脑海里掠过从前白猫头鹰所说的话。



『希尔菲拥有奇特的力量,是能预见未来的能力呀。连我都没能拥有,只属于希尔菲的特殊能力呢。恐怕……希尔菲是在汝身身上预见其希望看到的未来,才会明知死期已近,仍选择与汝身共同生活。』



假如猫头鹰说的是真话,希尔菲那时就已预见卢卡当今的模样吗?然后搞不好,连未来的卢卡都看到了。



『去找出Vivi Lane。』



希尔菲究竟有何目的,才会拜托卢卡这种事?



『找到Vivi的话,就能改变世界喔。』



『弱小、贫穷、身分低微的人不再遭受践踏的世界,得靠哥哥你来改变喔。』



别说保护弱者了,自己此刻正打算为了法妮雅一人,不惜让数百万人死伤,对这个世界发起战争。



──我到底在往哪去啊,希尔菲?



尽管发问,也得不到回答。



「是说Vivi啊,长得跟我很像对吧?」



听雅思缇突然这么问,卢卡应声道:



「法妮雅是那么说的。虽然她说是在九岁时见过Vivi,所以也不晓得有几分像……可是希尔菲和你真的很像。」



「然后希尔菲跟Vivi又是双胞胎姊妹,没错吧。」



「对,似乎是法妮雅从Vivi口中听来的。」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谁晓得?不是人造人吗?」



「嗯……是没错啦……」



眼见雅思缇沉默不语,卢卡接著问道:



「我说你啊,右手背上有冒数字对吧?后来变得怎样了?」



这个问题只得来沉默。卢卡已经许久没有看到那个数字。这时,他试著追问在意的问题点。



「那个数字每天都会减少对吧。我最后看到时差不多是一千四百左右,记得是在第三次德尔•多勒姆战役刚开始时,所以大约三年半前吗?假如每天都减少的话,现在大概剩两百左右了吗?」



雅思缇一语不发地低著头。



「让我看啦。」



「才不要。脱手套跟脱衣服没两样耶。」



「不然那个到底数字代表什么?你告诉我这点就好。」



「……不知道啦。而且我是人造人,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啊。」



雅思缇的话突然变得消极。于是卢卡换个方式问。



「右手背上有『炽天使的纹章』就是Vivi Lane的证据。我在想会不会跟你那个数字有关系啊?」



用轻松口吻这么一问,没想到雅思缇突然发起飙来。



「什么啊,难道你想说我就是Vivi?我可是被米迦勒说『去把Vivi Lane找来』,被扔出来的耶。如果我就是Vivi,根本不会被扔出来好吗。」



「也对啦。真的搞不懂耶,你到底是什么啊?」



听到卢卡语带挖苦地说,雅思缇不悦撇开头。



「唱歌好听,可以一分钟内变得无敌的人造人,而且是个美少女。这样不就够了吗?」



「这样喔。反正让我看数字就对了啦。」



「才不要,你很烦耶,为什么那么想看啦?」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啦。我可以说说我对数字意义的猜测吗?」



「哦,说啊。」



「猜对的话你可要说喔,别给我撒谎。」



「我才不会撒谎,反正你也猜不中。」



卢卡停了一拍,开口道:



「你的剩余时间。」



雅思缇不再出声。



大约过了两、三拍才转头看向卢卡。



「猜错啦。」



表情或反应都僵硬到卢卡至今从未见过。



「根本不是好吗,太可惜啦。」



雅思缇第一次以这么疾言厉色的口吻回答完,又转向前面去。卢卡看不见她此时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别说谎啦。」



他简短地这么说。雅思缇还是低头面向前方。



「才没说谎好吗。」



她这么粗鲁应声。



「那你那个数字到底是怎样啊?」



「……烦耶,别再说了,就说到这啦。」



「别给我擅自结束话题。其实你根本知道吧?当数字归零时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一点、什么都不知道。再说我是人造人,一大堆不知道的事啊。」



「……喂。」



「怎样啦。」



「我是认真的,给我乖乖回答,别隐瞒我。」



雅思缇依然面向前方,没有转头。吹拂过的风撩起她一头金发。



卢卡深呼吸一口气,在语气中加进了严肃。



「……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说些老掉牙的话,只说那么一次,给我认真听仔细了。然后千万别给我开玩笑。」



「……………………」



「回话啊,我很快就会改变主意了喔。」



雅思缇沉默片刻,依然望著前方应声:



「……什么啦,有够奇怪耶你。不过我有兴趣,你说说看老掉牙的话吧。」



「我会说,可是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绝对不准开玩笑。」



「……不会开玩笑啦。严肃的话我会认真听好吗。」



卢卡一脸尴尬,故意咳了几声,坐在鞍上继续握著缰绳,同时抬头挺胸调整坐姿。



「就是……那个……以前……都怪我又蠢又穷又无能……才害死了希尔菲……我不想再度尝到那种痛苦了。」



雅思缇侧脸看向卢卡。她表情严肃,没有要开玩笑的样子。卢卡再度深呼吸一口气,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没能让希尔菲尝到半点像普通女孩一样的欢乐或幸福……所以说……虽然不是要你代替希尔菲……但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



雅思缇一语不发,翠绿色眼珠中映照出卢卡。卢卡一脸难为情地将视线转向包尔河对岸,只把话声传给雅思缇。



「我想正因为有你,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有什么我做得到的我都做,你就别再瞒著我了。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会替你想办法解决。」



「……………………」



「……意思就是……你要过得幸福啦,嗯。」



雅思缇没有回应。



只剩风从两人身旁呼啸而过。



鲍沃的倒影变得更长。



「……就这样……老掉牙的话结束。」



害臊地说完的卢卡重新握紧缰绳,彷佛像要摆脱周遭笼罩的气氛,脚踢马镫加快骑速。



雅思缇看回前方。默不吭声随著鞍摇晃,冷不防再度回眸一望,露出灿烂微笑。



「你再说一遍。」



「……啊?」



「风太强听不清楚,再说一遍啦。」



见雅思缇开心笑著,更提出任性要求,卢卡的表情不耐扭曲。



「……开什么玩笑。谁要说第二次啊。」



「拜托你,再说一次就好。譬如『你要过得幸福啦』和『有什么我做得到的我都做』这些部分,再说一次。」



卢卡一听,瞬间发起飙来。



「你根本听得一清二楚吧蠢女人!」



「我只是想听你再说一次而已。刚才来得太突然,只有感到惊讶。这次我会做好心理准备来听,快嘛,加油,再来一次!」



「鬼才说啦,蠢货!」



「安可!安可!」



「最好变得世上第一不幸啦!蠢女人!」



两人边无止尽地斗著嘴,融洽共乘驰过午后的堤防。



雅思缇沿途都眉开眼笑。光是久违和卢卡两人如此浪费时间就够开心了。果然无论卢卡变得再怎么伟大,内在还是没变,仍是那个笨拙又温柔,为了宝贵之人奋战的卢卡。



──我的幸福呢。



一边挖苦卢卡,雅思缇一边在心里想。



──就是和你在一起喔。



由于没有把这种装模作样的话说给对方听的勇气,雅思缇只能对自己说,把背往卢卡胸中倚去,开怀笑著。直到抵达今晚下榻处的这一小段时间,两人彷佛就像真正的兄妹般,天南地北地一路拌嘴。



下午两点,回到巴雷纳斯城堡内的卢卡带上弭兹奇和梅比尔,以及新提拔的十六名将领一起回到视察包尔河的工作。雅思缇则不想做无聊的军务,带著要好的侍女上街闲逛去了。顺带一提,葛布目前正率领为数十万的第二军于包尔河上流,连接国境的奥斯特拉瓦大桥西岸布阵。



这时,第一机兵大队长弭兹奇驾马靠近握著鲍沃缰绳的卢卡旁,笑眯眯地说:



「雅思缇睽违已久有人陪,一定高兴得很吧。毕竟自从卢卡你变伟人后,似乎完全没有陪她玩啊。」



卢卡皱起脸来瞪了弭兹奇。



「……我们不是来玩的。有能力的家伙们正看著呢,争气点。」



一这么小声责骂,弭兹奇不太在意地轻耸肩头,稍稍转头看向身后跟著的新人将领们。



「虽然不太上相,但都能用吧?」



「我们的军队不管外貌装扮,只有优秀的战士才能出头天。」



卢卡也稍稍转往后方,用信赖的眼神看向这群连军服都穿不好,活像不法之徒的将领们。



他们是卢卡从下级士官、士兵中挑选,提拔为将领的一群人。年龄范围广泛,从二十几到四十几岁都有。出身背景更有木工、印刷业者、送报员、蜂蜜摊商到烟囱清洁工等五花八门的职业,当中不乏战场经历远比卢卡久的。原本在阶级制度下,无论再怎么有能力都升不到少尉之上的他们突然间被晋升为将领或辅佐官,像现在这样跟著总司令官卢卡一同视察交战预定地。



身分虽低微,却是活过大小战场最前线的勇士。即使讲起话来粗鲁,也丝毫不懂礼仪,观察战场的眼光却是真材实料。



「河底地势啥的,只要一场大雨就都变啦。以前过得去的地方变得过不去,反之过不去的地方现在又过得去。所以说,绝对存在既没敌人又能渡河的地点啦。」



边抽动鼻头,满脸坑坑洞洞的新人将领柏古拉姆少将这么告诉卢卡。担任中士率领步兵中队十年以上的下级士官突然被卢卡提拔为将领,使他这趟视察随行之旅充满了干劲。



「我信你啊,柏古拉姆。你的判断能让许多步兵得救,事情顺利的话我会好好赏你。」



「为了老大我会努力啦。毕竟我们可是一再被那些臭贵族大人们强迫实施乱七八糟的战法,实在气不过啊。只要包在我们身上,绝对不会输给啥杰诺比亚贵族啦!」



柏古拉姆单手拍起厚实胸膛,豪爽大笑。把总司令官叫成老大这点就当他是尊敬所以不多问,卢卡把视线移回河面。



卢卡沿著包尔河,寻找数处徒涉点。



主力部队的渡河地点已决定是在途中具有沙洲的柯修塔托一带,也打算派出雅思缇来对付敌军炮兵。但除此之外还打算让数支小部队从其他地点渡河,以求扰乱敌军。共和国军虽在经验强度上输人,却有足以弥补的强烈士气。正因为士气够高,才能实现让多支小部队自主展开渡河,率先冲向战场。假如对士气低的小部队要求相同任务,他们会等战局底定才开始行动,甚至直接逃亡吧。



卢卡转向随行的新人将领们,大声宣布:



「我军的强悍,就在你们这些将领懂得自己思考判断战况再行应对。与杰诺比亚这一战,肯定需要这股力量。我正是为此让各位晋升,希望各位能在下次出战时,证明我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将领们的表情明显激动亢奋,回以勇猛雄吼。



这群人一直以来都受贵族无脑的指挥玩弄,在最前线沾得浑身鲜血满身污泥,甚至白白让战友送死。如今可说作梦般受到提拔,个个充满了想一展长才的欲望。总有一天自己也想像梅比尔或葛布那样受命指挥军团,率领数万士兵──如此不成声的气势,正从他们的表情传来。



梅比尔驾马来到卢卡身旁,轻声低语:



「我想下个月那场仗,会是我方大胜啦。」



彷佛在责怪这个过度乐观的预测般,卢卡眯起单眼。



「我想,输给我们的那群家伙,在战前通通觉得自己会大胜啊。」



「哦?不然要来打赌吗,主帅?到底会是大胜,还是惨败?」



卢卡环顾了意气轩昂的将领们,接著望向对岸杰诺比亚的警戒态势。



「赌局没法成立啊。」



「真聪明。实在挺没趣的。」



人数占优势的攻击方一旦认真拟定作战计划展开渡河,人数较寡的防守方将难以阻止。只要同时让复数部队渡河扰敌,作战肯定会成功。自从我方决定主动出击那一刻起,这场战争就不存在一丝会输的因素。



卢卡的眼神中蕴含些许担忧。



「真要说的话……我还比较怕自己人。」



梅比尔一听,也皱起眉头来。



「马希连应该杀,理由要怎么强加都行。」



卢卡默默听了这句话,沉思片刻后才回答:



「那家伙不会犯严重到必须处刑的过失。假如硬要流放他的话,国内将陷入混乱。」



旧王国军参谋总长马希连是过去在乌奇奥勒暴动之际,打算将反抗王政的居民赶尽杀绝的旧贵族。等到法妮雅与卢卡交涉,顺利无血开城后,擅自抓住卢卡施加鞭刑。直到今日,卢卡背上仍残留著许多丑陋疤痕。



当时马希连的目的,是要刺激法妮雅去放走卢卡。



遭奸计陷害的法妮雅当时于他逃狱前一刻被发现,报章杂志上写满了这起「乌奇奥勒丑闻」。结果导致法妮雅被降至第二王位继承权,进而促使了与杰弥尼之间的婚约关系。此刻卢卡和法妮雅所遭遇的苦境,马希连可谓其中原因之一。若放任这个比起战争更擅权谋的奸臣不管,定会从内部将共和国逐渐侵蚀瓦解。



「别看他那样,其实在民众间小有人气。毕竟他也是在革命那时下令王国军保护反叛军的主使者。不知何时,那家伙竟也成了让革命成功的功臣。政治手腕和宣传实在高明,不能轻举妄动。」



现在马希连担任被称为「内国军」,负责维持卢那•席耶拉共和国内治安的军队司令。明明经过革命,几乎所有大贵族都吃上锒铛入狱或流放国外的苦头,但马希连不具多余的政治理念,而是巧妙判断且游过惊涛骇浪般的时代潮流,获得了与革命前不变的权势与支持。



「明明一再倒戈,却能不树敌,维持地位更提升人气,可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很可惜的,若比政治才能的话,我根本望尘莫及。」



「但是你有军事才能和民众支持。趁你还有人气时,应当尽快摘除不安之芽,就如同从前那些为政者所做的。」



梅比尔说的做法虽然粗暴,却没有错。回顾历史的话,击败旧政权的英雄们几乎一律都出手肃清了曾帮助局势逆转的功臣们。继续放任马希连不管的话,或许会成为比杰诺比亚和黎维诺瓦更危险的敌人。



然而──



「现在没时间去搭理那家伙,当前的敌人是杰诺比亚,我要集中在下个月的会战上。马希连绝对有跟流亡贵族私下往来,只要调查他周遭的关系肯定会露馅。一旦掌握证据,就看是要流放还是处刑,议会会帮忙决定。」



梅比尔冷冷一哼。从他的态度中,可以感受出「别啰哩叭唆快杀就对啦」这句无声的话语。



倘若动用第一执政的权限,无凭无据地逮捕马希连,且不经法院审判直接处决的话,卢卡的名声将会一夕间扫地。到时将沦为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时局,恐怖统治也将现形。那样一来,简直跟过去王侯贵族的暴政没有两样。



「不能因为他一人失去革命的意义。得好好思考能不起风头抹灭他存在的方法。」



「你老是想一堆事耶,卢卡~」



似乎在梅比尔身旁听著两人对话的弭兹奇双手往后一枕,像在鼓励卢卡般咧嘴一笑。



「只要赢了战争就行啦。能打胜仗的话既有钱,人气也会攀升,谁都不会抱怨。马希连就是个爱对最强的人拍马屁的小货色,放著不管也不要紧啦。」



卢卡嘴角浮现傻眼之色。



「希望他有这么单纯就好啊。」



「世界上什么都很单纯喔。胜者成英雄,输了变狗熊。裸得战争的家伙可以随心所欲让世界变得对自己有利。」



卢卡苦笑听著弭兹奇的这番话。弭兹奇乐天归乐天,说的其实也没错到哪去。



「政治什么的丢给卡谬解决不就好了?那家伙应该很擅长在背后说坏话,挑人语病死缠烂打之类的阴险招数嘛。」



以叹气回应弭兹奇这番话,卢卡遥望起远方。



「卡谬吗……那家伙最近看我的视线越来越冷淡了啊。」



「咦?你们吵架了喔?」



「不是吵架,但意见越来越不合。那家伙是想靠唇枪舌战改变社会的理想主义者,我则是诉诸武力的现实主义者。」



「加起来除于二好像就刚刚好了呢~」



「在我像这样离开拉兰帝亚的期间最不妙啦。毕竟没办法从这里掌握,或是操控那边发生的事啊……」



自从君临国家的顶点后,卢卡才终于切身感受到人心的可怕。



活在现实世界的人群极容易见风转舵,且不讲道理,当他们聚集成集团时将形成一股无轨道可循……也正是革命原动力的能量。想控制这股能量并不容易,哪怕一根手指指错了方向,人心恐怕就会拿这股巨大能量反噬卢卡。



「打赢就没问题啦。毕竟你就是一路在会战中赢过来才变得这么伟大嘛。总而言之,先专心考虑打赢下个月的仗吧!」



受颇具弭兹奇风格的鼓励,卢卡也应了声。虽然无法一手遮天,但赢了战争,人心自然凝聚。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往后的战争都将是如此。



──一步步夺回法妮雅。



再度确认刻进深层意识,无法对他人明言的决心,卢卡望回包尔河对岸。到了下个月,这条平稳的河面上将会看到大量漂浮的士兵尸体吧……



当天夜晚。



雅思缇沐浴完后换上睡衣,一个人坐到床上。



在被窗缘框出的倾斜月光深深照射之下,雅思缇缓缓取下手套。



『202』



剩余的苍蓝数字浮现。正如白天卢卡所言,倒数即将突破两百。



「为什么只有这种事特别敏锐啊。」



她略显儍眼地这么说,有好一会儿随意晃起腿来。



「我是希尔菲的替代品吗。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白天,卢卡说了「既然没能让希尔菲幸福,我想让你得到幸福」。虽然听了很高兴,但──



「表示只把我当妹妹看吧。嗯,不意外就是啦。」



雅思缇垂下头来,微弱地丢下这句落寞的喃喃自语。



†††



桥早已拆毁。



敌军只能步行渡包尔河。



一旦上了河中沙洲,胜负将于该地决定。



卢卡•巴路克就将在此划下句点。



史提法诺历一七九五年十月二日早晨,包尔河东岸,柯修塔托防卫线──



笼罩晨雾的堤防上,杰诺比亚都市联盟军总司令官卡库•翰森元帅如此告诉自己,同时自豪的八字鬅也翘得颤动。元帅背后,东方天空的太阳依然躲在地平线后,低空这时才逐渐染红。于包尔河西岸蠢蠢欲动的卢那•席耶拉联合军漆黑军服虽因溶于夜色,肉眼难以判别,但相信太阳升起时就看得清详细阵容了。



「没想到竟然是对方攻过来啊,死野蛮人。」



周遭的高阶将领们也靠著微弱亮光观察西岸。



「除了徵召来的士兵,还因为赢了西征导致更多义勇兵聚集,据说如今卢那•席耶拉联合军总数已多达三十八万人。想必他们的粮食储备量,定不足以填满三十八万个胃吧。他们打算夺取杰诺比亚的领土,吃尽这边的收获作物啊。」



「与其说是国军,根本是群蝗虫啊,不愧是个贫民出身的小子带出来的。」



边取笑卢卡的身世背景,卡库元帅瞪向西岸蠢动的影子。尽管还看不清三十八万大军中已有多少集合到此地柯修塔托,但至少会有十万、二十万规模才对。相较之下,杰诺比亚都市联盟军总数八万六千,即使比人数绝对赢不过,但装备和强度都远胜过敌军。



「毕竟渡河作战被认为是坐拥人数优势的攻击方有利呢。卢卡大概是完全照搬教科书了吧。不过包尔河水又深,流速也快,大部队想渡河只能选途中有沙洲的这个地点。虽然其他还有几处徒涉点,由于河床地势复杂,只有小部队能渡河。不要受障眼法诱惑,在此静待主力部队前来,再以我军的全力迎头痛击便不成问题。」



元帅身旁一名负责构筑柯修塔托防卫线的筑城将领充满自信地断言。在两人眼前呈现的是为了抵御卢卡的东征,赌上杰诺比亚威信构筑出来的无敌河川防卫阵地。



隐藏在堤防后方的八十六门大口径炮已在事前经再三试射,瞄准了所有东岸─河中沙洲─西岸的浅滩。光靠堤防上的观测班告知地图座标,炮兵便能决定仰俯角、回旋角及火药量,敌军将在渡河途中饱受精准轰炸。加上敌军炮兵看不见躲在堤防后方的我方炮兵,无法发动反击。



形同单方面痛殴戴著眼罩的敌人。本次就是场这种类型的战争。



「这是条我们杰诺比亚长年以来守护的河,我等深知利用这条河为盾的战法。区区卢卡之辈,想渡过这条又深又急的河还太早啦。」



只要破坏大桥,包尔河便会化为最强盾牌守护杰诺比亚。将领的话中充满如此信念。



这时,卡库元帅的倒影往前方长长延伸。



夜色被逐出天空,明亮曙光一扫河面黑暗,晨雾转变为金黄色帷幔,银色河面正中央逐渐浮现巨大沙洲的黑影。



接著布阵于西岸的漆黑军服,终于出现在四百公尺远的彼端。



简直像在表达不怕大炮似地,步兵们已排成纵队完成渡河准备。尽管受晨雾与堤防遮蔽,无法确认到全貌,但眼前必定是卡库本人也头一次见的大军不会错。



「贫民出身的臭小子竟如此嚣张……」



当卡库元帅咒骂之际,身旁一名身穿杰诺比亚军绿色军服的壮年将领边举著望远镜注视对岸,边开口劝告:



「西征时还只有下级士官以上才分发军服,如今连士兵都穿著整齐军服,卡斯柯特枪也是人手一把啊。虽然大概只是从此处看见的部队很正常,后方那群仍然拿农具穿布衣,也万万不可轻敌。毕竟在半年前,这群家伙就是靠手中农具击垮罗曼维骑士团的。」



壮年将领正是从前的加门帝亚王国公主亲卫骑士团长,伊西德罗伯爵。过去这个和马希连共谋用鞭刑痛打卢卡的大贵族,如今逃亡到杰诺比亚当起作战参谋。



「此刻该害怕的是雅思缇。正是那个无孔不入,在局地战中定能取下胜利的丫头帮助卢卡爬到今天这一步的。」



伊西德罗认真的谏言,卡库元帅却听得半信半疑。



「『战场天使』这个绰号老夫是略有耳闻……但当真有那种娘们存在吗?把机兵扔飞,还是只身突破大军正中央什么的,怎么听都像天方夜谭啊。」



「或许有些传闻是不胫而走之下被过度夸大,但仍不改她是比机兵更令人畏惧的尖端兵器。本该战败的第七次堤拉诺勒战役也是靠著那个怪物扭转战局,最终才赢得胜利。请千万留意,不可重蹈覆辙。」



卡库元帅只轻哼一声,无视伊西德罗的烦人叮咛,眺望起隔著河面,布阵于相距四百公尺处的卢那•席耶拉联合军。



「老夫也在战场上活得够久了,实在受够那些妖怪啦幽灵出没等等,全由一群胆小鬼口中吐出的谣言。闲话传开来可会影响全军士气,对这类风声一笑置之正是身为上官的责任。」



听了卡库的回答,伊西德罗的太阳穴掠过一阵寒意。



「元帅,难不成……您没有采纳我前些日子的谏言吗……?」



「唔……?什么谏言?」



元帅并未显得焦躁,单纯提出反问。



伊西德罗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脸上表情抽搐。



「我应该拜托过您,千万别带少女跟著后防前来才对。」



卡库元帅回想起三天前作战会议时的记忆。在那场昏昏欲睡的会议中,隐约记得不知有谁说过这种话。不过唯有一点记得很清楚,就是列席的杰诺比亚军高阶将领们均面露「这老头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的纳闷表情。



「当然办不到,不带女人跟著后防可是会发生叛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