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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命中注定的对象(2 / 2)


「你们两个,路上小心喔。」



妈妈对着站在家门口的我们说。



「其实我应该要陪你们一起去的……」



「爸爸不是跟你说『对你先生不好意思』吗?」



「对啦。他那人说话总是很有道理,让我每次都无话可回……」



妈妈有些困扰地笑了。



我实在很难想像对于一个好歹结婚了多年的对象,还能够这样为对方设想。假如水斗另外交了女朋友,我能这样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吗?我应该会觉得心情很复杂,绝不可能保持冷静。



「那我们出门了。」



「嗯。水斗也是,我想你可能会很为难,但至少东西应该很好吃,就好好吃一顿吧。」



「好的。」



我们俩一起走出家门。



虽然从时间上来说还是傍晚,但天色几乎已经全暗了。十二月的寒风吹得脸颊刺痛。我拉起穿在连身裙外面的大衣衣领,看了看走在身旁的水斗。还是一样,从表情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你在紧张吗?」



我一问,水斗也没看我就直接回答:



「你才是,会紧张吗?」



水斗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脸色正常,声调也正常。走路速度也跟平常一样,整个人显得很自然。至于我……



「可能……有点吧。」



不知道有多久没见到爸爸了。



在小说或影集当中,有很多父亲会定期与离婚的太太或女儿见面。但我不记得有跟爸爸像那样会面过。



所以我一直以为,爸爸对我不感兴趣。



而且老实说,我也一样……跟爸爸住在一起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几乎没留下什么记忆,偶尔听到妈妈提起,也觉得好像在讲一个陌生人。



除了小学遇到「回家访问爸爸」的作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问我对父亲这个存在有多大感情,其实也没有。



所以坦白讲,我不知道今天见这个面有什么意义。



爸爸现在忽然来找我与水斗,究竟有什么事呢?我完全猜不透,所以心里难免有防备,而且会紧张。



上次一时产生跟东头同学打对台的念头,想说先从周围的人开始攻略起……可是这种心机早就被吓跑了。



我们没讲几句话,就这样来到集合地点。



我们约在之前跟水斗约会时作为碰面地点的KYOTO TOWER SANDO前面。



街上早已一片耶诞气氛,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耶诞歌曲。隔着似乎显得有点心浮气躁的群众,可以看到有一些人低头滑手机打发时间。



本来是说好到了就用手机联络。但还没拿出手机,我就先注意到了。



有一名穿起大衣潇洒又好看的男性,背靠银色粗柱站在那里。



看到那人的模样,记忆自然而迅速地重回脑海。



「爸──」



「──庆光院叔叔?」



我还没叫他,水斗先带着吃惊的语气说了。



咦?



身穿大衣的男性从手机上抬起头来,望向我们。



然后,露出了作弄人的笑脸。



我的父亲──庆光院凉成说:



「我就说吧?水斗同学。」



伊理户结女◆视线的方向



让爸爸带路,我们来到附近一栋大楼楼上的餐厅。从这间餐厅可以将京都的街景与京都塔等尽收眼底,标准的拍照打卡景点。但我脑中只是一片混乱。



水斗怎么会认识我爸爸?



爸爸脱下大衣到桌旁坐下后,回答了我的疑问:



「前几天我去大学演讲时,凑巧遇到了水斗同学。我问他叫什么名字,结果竟然跟结女的继兄弟同名,我也吓了一跳。」



「在大学演讲……?」



「嗯?对了,我好像还没跟你提过我的工作。我在电玩公司当制作人,偶尔会有艺大之类的单位找我去演讲。」



电玩……之前只猜到爸爸的职业应该是某种内容产业,没想到……



我看向身旁假装一脸懵懂的水斗。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电玩感兴趣了?」



「……我只是陪伊佐奈去。准备考试累了去散散心。」



水斗一副勉为其难的态度跟我解释。



咦?请等一下好吗?那岂不是说……不只是水斗,连东头同学都见过爸爸了?连这条护城河都被她填平了?



我顿时之间变得更加六神无主。但是先等一下,我得冷静下来。真要说的话,反正我本来就很少跟爸爸见面,他要把东头同学当成水斗的什么都没影响。以护城河来说离城堡太远了。



「对了,水斗同学。」



爸爸一边用湿毛巾擦手,一边跟水斗说话。



「说到这个,第三张插画已经上传了呢。每幅新作都可以看出画技的进步。能够边考试边完成画作实在很了不起──是你这经纪人的功劳吗?」



「是靠她自己的才华,我只负责催促她。」



……咦?什么?经纪人?



「什……什么意思?你跟东头同学在做什么?」



「就是……」



「他在帮助朋友进行创作活动。」



水斗一开始支吾其词,爸爸就说了。



「他不但很有识人的眼光,培育方针也规划得很好。实在不敢相信才高中一年级。」



「……不是说当家教吗?」



我瞪着水斗。他别开目光装傻,看起来显得有点尴尬。



「……那是凪虎阿姨请我做的。经纪人是我自己要当的。」



「是……这样啊。」



我也知道东头同学在画画,但没想到是当成一种志向。的确,假如东头同学要进行创作活动,我也觉得她会需要别人──像是水斗的帮助。



可是,从水斗的语气或态度当中,彷佛可以窥见对我的某种歉疚。是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他跟东头同学在进行这种活动?为什么……?



「好,大家先点自己想吃的吧。不用在意价钱,今天是我基于个人理由找你们来的。」



我一边被写在菜单上的价格吓到,一边跟水斗点好了餐点。只有爸爸点了葡萄酒。



服务生替我们点好菜离开后,我怯怯地开口:



「……呃……今天为什么要……问这个没关系吗?」



跟父亲讲敬语很怪,但我又觉得彼此没熟到可以没大没小,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爸爸显得毫不介意,温和地笑着说:



「也是,那就先说这件事吧。」



他的双手手指在餐桌上轻轻交握。没有一根手指有戴戒指的痕迹。



「差不多是在四月吧,由仁她──抱歉,伊理户女士告诉我她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主要其实是要告诉我不用再付赡养费了……不过同时她也让我知道,结女现在有了个同年龄的兄弟。她说两人应该都正值多愁善感的时期,没想到相处得意外融洽。可是──」



爸爸微微偏头,又说:



「我就明说了。你们都很聪明,我再打马虎眼也骗不过你们──可是我听了,心里就想『一对多愁善感的男女高中生忽然得住在一起,却从一开始就能相处融洽,怎么想都不自然』。」



我心跳漏了一拍,倒抽了一口气。水斗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抿起嘴唇。



「即使可以好好相处,也不太可能『立刻』就办得到──不管怎样努力,刚开始都得摸索相处模式,彼此的关系会比较僵硬。可是,伊理户女士并没有这么说。我出于职业病,看到这种不自然的部分会忍不住乱猜──我试着想了一下假如伊理户女士说的是实话,事情会有哪些可能性。结果,我的脑海浮现出三个假设──」



爸爸竖起三根手指,说了:



「其一,『两人原本就认识』。」



他弯曲无名指。



「其二,『对方是个相当与众不同的男生』。」



弯曲中指。



「其三,『两者皆是』。」



弯曲食指。



一举一动简直就像推理作品的名侦探,而且完全被他说中了。我们从以前就认识了,而水斗也的确相当与众不同──正因如此,我们才能从一开始就扮演关系融洽的兄弟姊妹。



身为当事人的妈妈以及峰秋叔叔,一定是因为如释重负,才没怀疑我们这种不自然的部分。但爸爸是局外人,所以可以冷静地进行分析──知道我与水斗之间,有着超出普通继兄弟姊妹的某种关系。



正好就在这时,服务生送来了饮料。放到我面前的是冰红茶,水斗的是乌龙茶,爸爸则接过了玻璃红酒杯。



爸爸轻轻晃动注入玻璃杯里的紫色葡萄酒,说:



「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让我深感好奇。」



他倾斜酒杯,像是用红酒润唇。



「我无意现在才来摆出做父亲的架子,但还是想知道亲生女儿愿意跟他住在一起的奇特男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纯粹出于好奇──本来只想在文化祭看一眼就好,可惜的是我去你们班上时,你们俩似乎都正好不在。」



「咦?你有来文化祭啊……」



「朋友给了我邀请函。顺便提一下,我那时还凑巧遇到了水斗同学与东头同学。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我在找的男生。」



我惊讶地看向旁边,水斗说:「我也没想到他是你爸。」爸爸说也见到了东头同学,那应该就是三个人一起逛摊子的时候了……我有自己去过一次洗手间,说不定便是那时遇到的?



「于是我就决定直接跟你见个面。只是迟迟抽不出时间,足足拖了两个月。」



……原来是这样啊。



我好像能理解了。



爸爸又喝了一口红酒,瞥了一眼默默地喝乌龙茶的水斗,然后看着我微笑了。



「结女,他这人真的很有意思。个性冷静得不像高中生,却又具备了恰恰相反的热情。既是现实主义者,又是浪漫主义者──这样说有点老王卖瓜,但我觉得他跟我有点像。」



我觉得这段评语彷佛说中了水斗的核心人格,但又好像只接触到表层。



至少在我确定自己的心意时──在看到水斗仰望着烟火,静静落泪的时候──我并没有产生这种感想。



「我也能理解伊理户女士为什么觉得放心。结女,你可得懂得珍惜他这个家庭的新成员才行喔。」



「……嗯。」



「你已经有将来的目标了吗?听说你在校成绩相当好。」



「嗯──还没有特定的目标……现在心思都放在学生会上。」



「这样很好啊。学生的特权就是可以有无限的选择,尽量去发掘乐趣吧。」



爸爸并没有把想法表现在态度或语气上。可是,我隐约感觉得出来。



爸爸还是一样,对我不怎么感兴趣。



我也一样。对这种状况心里没有半点怨气。



爸爸真正感兴趣的是水斗。而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也是与水斗的关系。



说起来,真的很妙。



伊理户水斗本来应该是最大的局外人,却成了现场最大的瞩目焦点。



伊理户水斗◆人生的主线剧情



「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们边聊边用餐了一段时间后,结女起身离席。



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庆光院叔叔的正对面。



按理来讲这样应该会很尴尬,但庆光院叔叔显得非常自在。他还是一样,脸上浮现洞悉一切的笑意,定睛看着我的脸。



然后他说了:



「你好像很喜欢结女呢。」



就像在讲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拿着叉子的手一瞬间僵住,随后,我将视线对着桌子的中间回话:



「……您为什么这么想?」



「本来是没打算多问的……但是跟你聊天,似乎会让我变得比较多嘴一点。」



庆光院叔叔语气有点无奈,又接着说:



「算不上什么推理,只是瞎猜罢了。『一对多愁善感的男女高中生从一开始就能相处融洽,太不自然了』──『也许相处融洽只是装的?』──『这样的话,也许两人其实关系恶劣到必须刻意强调他们很合得来』──『可是沟通起来又很有默契,可以事先套招,两人的关系究竟是?』──还需要解释更多吗?」



「……不用。」



真的,什么都被这人看透了。



就连跟我们住在一起的爸爸还有由仁阿姨,都还没发现这件事……这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全都识破了?



「不过照这样看起来,你们的关系应该已经改善很多了。难道是复合了?」



我把手里的餐具,静静地放到盘子上。



大概要开始谈今天的主题了。



「我以为您把我跟伊佐奈当成情侣了。」



「一开始见到你们的时候是这样没错。但是日前见到你们时,我改变了想法。你看她的眼神,不是把她当成一名女性──而是看着一个有才华的人……或者我换个说法吧。你看到的,是握有你人生主导权的人。」



「……………………」



「水斗同学,你跟我很像。甚至可以说我们是同一种人。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想过成为哪个故事的主角。发掘有主角资质的人,将那人的人生故事尽量写得精采有趣──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为此,我们自己的人生并不重要──这不是自我牺牲,也不是他者依存,就某种意味来说是最极端的自我主义者。」



「……………………」



「你懂我的意思吧?水斗同学──我看你现在除了培植东头同学的才华之外,已经渐渐觉得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吧?对──连自己的感情也不例外。」



我想待在结女的身边。



希望结女待在我的身边。



这是我的唯一选择,我的身边只容得下你。这份心情没有改变。



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变了。



……不,不对。其实是我自己浑然不觉。直到看到伊佐奈的那幅画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没把自己纳入考量的一个人。



目前,我还在摇摆不定。



将伊佐奈打造成画家的工作,还没有做出成果。还没尝到胜利的滋味。



可是,万一尝到了那种滋味。



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他所有事情都会变成次要。



我的本能知道这一点。



「……让我聊聊自己的故事吧。」



庆光院叔叔用讽刺的口吻开始说起。



彷佛对我的未来,做出预言。



「我还清楚记得结女出生时的情形──当时我有个案子忙不过来,要等到她出生后过了几天才见到她。」



那时的事情,之前我已经听老爸谈过了。



他说由仁阿姨因为丈夫不来看孩子,让她心里很不安──



「我有几个朋友比我早结婚,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只要一看到出生的孩子,就会觉得人生今后的意义全都在这孩子身上』。我觉得这是作为生物该有的反应,也期待自己产生同样的转变。我祈求──尽管我是个连老婆分娩都没办法去陪她的窝囊废──我仍然希望自己是个能够正常照顾家庭的人。」



──我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否则我与结女就不会在一起,也不会成为一家人了。



「结果我完全事不关己。」



庆光院叔叔眯起眼睛,像是承受某种痛楚。



「只有那一刻……我令我自己厌恶到恶心。」



向来总是彷佛洞澈一切般面带微笑的庆光院叔叔,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情感。



「对于自己这种令人无法恭维的人格,我不得不做一番省思。水斗同学──我想所有人都会在某个瞬间感受到自己的使命,在那一刻确信『这就是我要的幸福』……对很多人来说,那一定就是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吧。」



使命。自己要的幸福。



这些简洁的词汇,逐渐为我模糊的内心感受赋予了轮廓。



「可是,我的那个瞬间早就结束了,早就已经有了定论。用游戏来说的话,便是主线剧情。所以孩子出生这件事,就只能被安排到支线剧情去了。」



这恐怕是无可奈何的事。



不是改变心态就能解决的问题。自己天生就是这种人,天生就是要过这种人生。以此作为标准产生的感情,无法凭自己的意志去操控。



当然了,谁不是这样?



孩子出生了,谁都想成为好爸妈。



不可能不这么想,不可能不抱这种希望。无论现实中的自己是个多糟糕的父母。



即使听起来像是软弱无能的借口,无奈这便是事实。



「自从知道自己是这种人之后,我决定尽量不给家人造成负担。我雇用专业人士照顾孩子,就连三餐也尽可能不麻烦由仁准备……这种作法却完全不符合由仁所想像、追求的家庭关系。」



庆光院叔叔带着寂寞的神情自我解嘲。



「我跟她──对幸福的定义完全不同。」



庆光院叔叔理想中的未来,恐怕在于事业成就。



可是由仁阿姨理想中的未来,存在于家庭之中。



看到由仁阿姨在家里的模样就知道了。由仁阿姨明明自己工作也很忙,却常常帮我们带便当。她有时会从这种像是一般母亲会做的事情当中获得满足。母亲节送她礼物的时候,她感动成那样也是一个例子。由仁阿姨大概是对所谓的家庭抱有憧憬吧。



而庆光院叔叔,没能满足她的这种憧憬。



「于是我觉得,不能再继续让她虚掷人生了。其实我很早就下定了决心,但真正开口的是由仁。我当下就接受离婚,然而看到我的反应,由仁露出了我认识她以来最悲伤的表情……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自己亏欠她。」



我想起了自己与结女分手时的情形。



我们都露出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可是在心里的某处应该有产生过这个念头:假如我是个更好的人,也许就不会走上这种结局了。



「我没有资格自称为父亲,所以我让结女跟由仁姓。而我则是规规矩矩地支付赡养费。对于我的人格缺陷对她们造成的损失,我只能做这点补偿──虽然付钱了事既粗俗又难看,但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负责了……」



庆光院叔叔阖眼半晌后,眼神严肃地注视着我。



那是成熟大人的眼神。



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对峙时,会有的眼神。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做出这么赤裸的告白……水斗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跟你一个人说这些吗?」



我知道。



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你想永远待在结女的身边,就会出现责任问题。一般高中生是不用去思考这些责任的……但你们身处的特殊环境,没那么容易淡化你们的失败。你们之间的感情,关系到你们家人的人生。所以为了由仁,我必须铁着心肠,质问你的决心。」



我不想去了解。



真希望能继续懵懂无知下去。



「你可能会让结女,步上由仁的后路。」



可是,当我看到东头伊佐奈的画作时,一切就在那一瞬间决定了。



「水斗同学──你应该早已发现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幸福了吧?」



伊理户结女◆对未来没有共识



「……………………」



我……都听见了。



从洗手间回来时,我听到他们俩在谈话,当下没多想就屏息偷听……



结果……全部都听见了。



我想起半年前的旧事──东头同学跟他表白时,晓月同学说过的话。



水斗对情侣关系毫无执着──所以如果要交往,只会选择真心想在一起的人。



可是,那是以前的我。



是以前的他。



他也有可能──已经不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



爸爸说过,要我从无限的选择当中发掘乐趣。



简直好像在说,有些人没有无限的选择──



有些人已经做了选择……



──不像我,也有那样的人。



「……………………」



唉,事情已经获得证明。



只有他一个人贯彻孤傲性情,我选择了改变。



我们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吵架、分手的吗?



我们对幸福的定义──理想中的未来──有着明确的差异。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伊理户水斗◆命中注定的对象



「那么,帮我跟伊理户女士问声好。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说完,庆光院叔叔就消失在入夜的市区中。



我们目送他的背影一段时间后,结女说:



「回家吧。」



「……好。」



我们走在洋溢耶诞气氛的城市里,准备回到同一个家中。



我们,是继兄弟姊妹。



不只是一对男女,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所以,我无法不考虑后果。当不了犯错还能挽回的孩子。



走每一步都必须考虑到家人,考虑到将来。



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



只是一直没想出答案罢了。



「……问你喔。」



维持少许距离走在我后面的结女,忽然间说了。



「你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吗?」



我回头看她一眼。



结女抬头看着我的脸,像是有所期待。



「干嘛忽然问这个?」



「刚才爸爸不是问过我吗?所以,我也想听你的答案。」



我将视线转向一旁,然后仰望夜空。



呼出的气息,有些冰冷泛白。



「我不知道。」



仰望着白色气息渐渐融化在夜晚的空气里,我说了。



「坦白讲,我很沉迷于现在正在做的事,会觉得未来怎样都无所谓。」



「……现在正在做的事?」



「培植伊佐奈的才华。」



我毫无隐瞒地如实以告,彷佛至今的犹疑都只是错觉。



「那家伙是真的有天分。她开始认真画画才两个星期,却真的越画越好。在网路上也渐渐有了名声。这带给了我很大的快乐与乐趣。」



看到她在插画社群网站上渐渐有了固定粉丝,我已经替她建立了Twitter帐号。



尽管追踪人数还很少,但每天都有增加,第一幅插画更是已经得到了一百多个赞。



这些清楚可见的结果,让我获得了明确的成就感与兴奋。



「我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意愿,想主动『投入』某件事。」



我一直以来,都像是在阅读中寻找自我。



可是,无论吸收再多别人的人生,我自己内部从来没有催化出什么事物。



这样的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萌生出愿望。



东头伊佐奈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我的内心大喊着想知道答案。



「所以──虽然我还没有做好决定──但如果有别条路能够帮助这个目标,我也许不会去念京大。」



我尽可能讲得轻松一点。



「你高中念完会去京大吧?你是念洛楼的,是全年级榜首,又是学生会成员,这条路几乎是确定了。到时候,也许我们会念不同的大学──目的总算达成了。」



我笑了笑,觉得有点讽刺。



当初我是为了跟结女念不同学校,才会报考这所高中的。却因为彼此都怀着同一种心思,变成现在的情况。



这次,因为我们怀着不同心思,所以当然不会念同一所学校。



尽管那是两年后的遥远未来。



拓展无限可能的她,与已经确定努力目标的我,不可能走上同一条路。



──唉。



我被迫理解这个状况。



我偏偏就是接受了,就是理解了。我心里明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种懂事认命的心态,证明了庆光院叔叔说得对。



我对幸福的定义,已经确定了。



我的肩膀上,早已扛着一份使命。



我的确喜欢结女,却缺乏与她建立美满家庭的动力。



但愿此刻暂时停留。



如今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那样祈求。



因为继续走下去,我就会发现──我无法让结女过得幸福。



冻结的气息融化在空气中。



同时,儿时的梦想也一起消逝。



老天爷设下的陷阱,整得我们团团转。



但是,到了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我们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对象。



「──不要。」



有人抓住了我的右手。



冰冷冻僵的纤细手指,像孩子一样紧紧扣住我的手。



「不要。我……不要那样。」



像是童言童语。



却是明确的一句话。



结女面带不顾一切的神情,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不要你离开我。」



「……你……」



这是决定性的一句话。



这句话,给至今以玩笑话包装,用暗中挑逗做掩饰的那些行为,赋予了决定性的意义。



可是,结女微弱地不住摇头。



「我不说,我偏不说。这次……我非让你先开口不可。」



因为上次,也是你先开口。



「所以……」



结女尽全力紧抱住我的手臂,像是要把冰冷的气息灌入我的体内,凑近过来对我说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