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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 4 炼狱(2 / 2)


莱昂西奥点点头,将视线转回前方。在那里,荒凉的赤土大地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现在所在的就是等活地狱。到了这里,地藏菩萨转过来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可是……”



少女支吾的原因一目了然。在荒野的各处,都有拿着粗糙武器的罪人互相厮杀。受到致命伤的人会暂时倒下,但过一会儿又会像死灵一样站起来继续争斗。即使是戈弗雷他们这些门外汉也能一目了然,这是以不会结束的争斗为名的地狱。



“……问题是你们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这里的罪人都充满敌意,永远在互相杀戮。和狱卒不同,贿赂也不管用。”



“也就是说无法避开战斗。……要等多久?”



戈弗雷举着杖剑问。少女稍微推算了一会儿回答:



“最多一个小时。……来了的话由我出面交涉,你们专心战斗。



“事情简单,再好不过。”



蕾赛缇掰响脖子上的骨头。罪人们发现他们,纷纷逼近攻击,而他们毫不犹豫地迎击。



提姆和奥菲莉亚在笼子里寻找机会。他们发现驻扎在周围的画精们注意力转向别处,互相使了个眼色。



“……准备好了吧?”



“嗯。……开始吧。”



两人在意见一致的同时开始行动。他们用咒语使地面鼓起来做成假人,再给它们披上长袍放在栏杆前,然后用杖剑切断后面的铁格子跳到栏杆外面。两人立刻跳进穿出岩壁的通道,逃离画精的视线,然后毫不停顿地以全速奔跑。



“……好,出来了!”



“看来是成功了!虽然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越狱……!”



奥菲莉亚感到不合时宜地昂扬,露出微笑。但与此同时,栏杆周围的画精们骚动了起来。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啊……!抓紧时间!”



两人感觉着背后追兵的气息不断奔跑,终于到达了一扇堵住通道的门前。提姆和奥菲莉亚同时将杖剑指向那里。



““打开吧(帕顿迪布斯)!””



首先照常理用咒语开门,但大门纹丝不动。



“果然没用……!喂,来打破它!”



“先毒后咒语是吧!但愿威力足够!”



提姆从腰包中取出毒瓶丢出,用咒语控制轨道,使里面的东西将门溶出一个圆形的范围。然后两人又向着那个滋滋溶解的地方咏唱其他咒语。



““风枪贯穿(因佩杜斯)!””



变得脆弱的门的一部分在风的压力下被打穿,奥菲莉亚看到这结果高兴地大喊:



“成功了……!”“没时间高兴!跳进去!”



两人缩起身子尽量不碰到药液的残渣,依次跳过联手打出的洞里。他们在大门另一边的地面上打了个滚站起身,发现那里和刚才的空间完全不同,在平静的气氛中有山丘平缓地延伸。他们重新跑起来,同时向背后观察从门上的洞里盯着他们的那些画精。



“……画精们没有追上来。不如说,它们好像进不来。”



“他们也有自己的边界吗?……那正好,不过我们估计也不会受欢迎、”



提姆一边分析绘画世界的规则一边嘀咕。他和奥菲莉亚一起爬上山丘,俯瞰到的景色令两人屏住呼吸。



“……这里是……”



那里有一片广阔的区域被纯白的光芒包裹着。他们用直觉感受到——那不是普通的“白色的地方”。那里预定成为这幅画的中枢,但现在还是“什么也没画”的空白。是尚未描绘的画布。



“……即使没有知识也能感觉到。我们接近画的中心了。”



“是啊。……也就是说,元凶就在前面。”



两人握紧杖剑,从那里感受到了无法回避的战斗的气息。



在挤满嗜血亡灵的等活地狱中,戈弗雷和同伴们不断战斗着。



“……呼、呼……!”



“画上的女人,还没好吗!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了!”



莱昂西奥一边问一边将三位袭击的罪人一口气烧成焦炭。在卡洛斯削减敌人战斗意志的魔音缭绕下,少女用迫切的声音回答:



“……气息已经很近了。再过十分钟——不,五分钟以内应该就会来,再坚持一会儿……!”



四人得知不久就能结束,挤出力气继续战斗。他们不断移动防止被包围,但在等活地狱中游荡的罪人数量庞大,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新的敌人不断袭击。它们每一个单拿出来都不算厉害,但被好几百个一起袭击,不久便会耗尽魔力。不只是戈弗雷,所有人都必须节约咒语以备长期作战。



“——嗯?!”



这时,一个黑衣骑兵出现,踢散了一群罪人。他体格高大,超过了8英尺,单手拿着锋利的战戟,全身包括胯下的战马都包裹着带着光泽的黑色金属甲胄。他和之前的对手风格明显不同,四人同时瞪向那边。



“……这家伙是——”



“骗人,大视卿……?!他是等活地狱的上级狱卒!我本以为不靠近中央他就不会出现呢……!”



少女惨叫般地说。戈弗雷姑且试着丢出装有冥币的袋子,但骑兵连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用马蹄踩烂。面对这意料之中的结果,戈弗雷做好了觉悟。



“根本不把这种小钱放在眼里啊。……看来只能打了。”



“小心!这家伙不是刑吏而是武官!和之前的那些家伙完全不同——”



不等少女的警告说完,骑兵便行动起来。他借着马势战戟横扫,戈弗雷用杖剑格挡,结果整个身子远远地打飞。



“……唔……!”



戈弗雷在空中陷入无防备的状态。卡洛斯在集中注意力唱歌,无法咏唱咒语帮忙,于是蕾赛缇用杖剑瞄准骑兵解围,莱昂西奥也配合她攻击。



“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灼烧照耀(索利斯克)!”



属性不同的两发咒语命中后背。但骑兵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瞥了他们一眼。莱昂西奥啧了一声。



“居然都不用防御?那是什么装甲啊……!”



蕾赛缇见效果微弱,继续追击。她首先想要从背后攻击马腿,但从马上向她射出了弩箭。蕾赛缇勉强反应过来,箭擦过她的脸颊,那势头令她战栗。不仅威力远超寻常弓箭,而且不知有什么机关,骑兵的手边已经装填好下一支箭了。



“全无死角……!这没法轻易进攻啊!”



即使是蕾赛缇也难以在近距离连续避开那弩箭,但在远距离无法造成决定性地伤害,被强力的骑兵吸引注意力的话也会抵挡不住罪人们的攻势。莱昂西奥的表情更加严峻,在这种情况下,剩下的几分钟显得无比漫长。



“你们保护卡洛斯。……我来和这家伙打。”



戈弗雷着地并调整姿势,将战斗意志砸到骑兵身上。敌人也回应他再次挥来战戟,而他同样不是用咒语而是用杖剑迎击。



“——哦哦哦!”



他在这一刀中注入比刚才更多的力量,从正面架开战戟的攻击。看到这景象,蕾赛缇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居然能和那家伙对砍……”



“为什么不射咒语?!”



“……一方面是剩余数量有限。另一方面——恐怕是为了保护我们。”



对于莱昂西奥的疑问,蕾赛缇说出戈弗雷的意图。——就算是以戈弗雷的威力,也无法一发就打倒那个骑兵。如果非要用咒语攻击的话,骑兵大约会先盯上“容易打倒的猎物”,并将目标最先转向正在唱歌的卡洛斯。



但是,若回应刀剑争斗的话就不同了。从那个骑兵现在的样子也能看出,他明显更喜欢用剑戟对战。面对不用咒语的戈弗雷,他甚至都没有射出弩箭的迹象。戈弗雷明白到这一点,才选择了现在的战斗方式。只要他这样做,就能把骑兵的意识吸引在自己身上,以卡洛斯为首的其他三人也就更加安全。



“……你到底是多想让我焦躁……!”



莱昂西奥感受到自己受保护的立场,焦躁到达顶点。同时,骑兵也丢掉一只手上拿着的弩,双手握住主武器战戟。



“他丢掉了弩!要认真了!”



“刚才还是随手应付吗……?”



戈弗雷表情抽搐。下一个瞬间,骑兵令马匹跳跃,将战戟从正上方挥下。



“……唔……!”



戈弗雷用左手扶着刀身迎击。他承受剧烈的重压,膝盖弯折。一瞬间几乎以为他会被就此劈成两半,但他强化体内的魔力循环,猛地蹬地。



“——哦哦哦!”



战戟的尖端被推了回去,划过空中。骑士的必杀一击被防御下来,在原地静止。戈弗雷由于操纵了巨量魔力,全身的感觉都变得遥远。在他眼前——在盖住半张脸的头盔下,骑兵明确地露出了笑容。



“——唔……”



骑士从马上跳下来,用双脚站在地面上。面对这情景,画上的少女用混杂着傻眼和佩服的声音说:



“……好厉害,戈弗雷。他很中意你呢。”



骑士仿佛在邀请一样将战戟举在上段。面对他充满武者威严的站姿,戈弗雷也蹬地回应。



“WOOOOOOOOO!”



“哦哦哦哦哦!”



然后他们上演了正面交锋。戈弗雷架开骑士招数精妙的战戟尖端,看准刀刃错开的时机钻进怀里。但骑士像是早就等着一样横扫战戟。



“……嘎……!”



比刀刃靠内的长柄击中戈弗雷的侧腹。靠着骑士的技术,即使不砍伤也足以成为攻击。面对因为冲击而停下脚步的戈弗雷,他挥起战戟追击。



“强推(伊库斯托提托尔)!入我掌中(杜凯雷)!”



莱昂西奥的咒语从旁边插进来阻挡了骑士。第一发将战戟横着推开,接着第二发撤下了覆盖胸口的一部分铠甲。戈弗雷得到他的帮助脱离窘境,看向莱昂西奥。



“你到底是有多笨!陪他玩武者过家家有什么用处!你是什么人?!”



男人满是焦躁地说。戈弗雷由此想起自己的立场,苦笑着说:



“……嗯。我是魔法师。”



骑士重新摆好架势,向前踏步同时挥下一击。戈弗雷后退一步避开,同时将咒语放到舌尖。



“——灼烧贯通(弗朗马)!”



缩紧射出的火焰穿过铠甲被剥离的缝隙灼烧身体。在骑士因此踉跄的瞬间,一道光朝着他们头顶飞来。



“总算来了……!地藏菩萨,求您听听我的愿望!您应该能够看出,这些孩子不该身处地狱!”



少女拼命地诉说。在对方接受她请愿的瞬间,上空发出耀眼的光包裹住他们。



“——唔——”“呜哦——?!”



脚下的地面消失,地狱远去。在骑士的气息远离的那个瞬间——戈弗雷清晰地听到了他朝自己说的一句话。



无声无息的灰色空间。四人被地藏菩萨运到这新的地方,呆呆地环视四周。



“……逃出来了吗……”



“……总算是呢。你们四位都辛苦了。……说实话,在大视卿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不行了呢。”



听到蕾赛缇的确认,少女带着安心说。戈弗雷想起移动时听到的那句话,露出苦笑。



“……他说叫我死了以后再来。真是个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邀请。”



“拒绝他。有什么好犹豫的?”



蕾赛缇干脆利落地丢开。戈弗雷点点头,走近莱昂西奥伸出手。



“Mr.埃切巴里亚,刚才谢谢你了。……若是没有你,我恐怕就被砍死了。我能活下来多亏了你的帮助。”



“我只不过是对着笨蛋骂笨蛋而已。不要再说无聊的道谢,我会想杀了你。”



莱昂西奥用手背挥开他伸出的手,然后转身背对戈弗雷,问画上的少女:



“那么这里是哪里?看起来不是画外。”



“很遗憾。……不过已经接近终点了。”



少女回答,用严肃的声音继续说。同时,戈弗雷四下张望,看到灰色地平线的一点亮着白色的光。



“这幅画还没有标题。……是尚未完成的,现在正在描绘的地狱绘。塞韦罗就在这里。还有你们在寻找的孩子们。”



提姆和奥菲莉亚蹑手蹑脚地慢慢前进,来到了一片驻扎着许多画精的开阔空间前。那里面积太大没法一口气跑过去,可以藏身的遮蔽物也太少没法一边躲藏一边前进。两人看到这里,做出了苦涩的决断。



“……到极限了,再往前走肯定会被发现。”



“嗯……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暂时潜伏起来吧。”



两人互相点头,向着现在躲藏的墙壁咏唱咒语,制造出两人份的避难所并钻进去。他们从内侧用咒语将墙封上,只留下小小的窥视孔。提姆长出了一口气。



“但愿不会变成还是乖乖待在牢里比较好的情况。……如果真成了那样,我趁现在先跟你道歉。”



“不需要。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打算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其他人。……不过卡洛斯恐怕还是会来,我担心他和学长现在是不是一起在逞强——”



她说到一半停下来。异样的气息隔着墙传过来,令两人背脊发凉。



“——唔——”“……屏住呼吸……!”



两人悄悄从窥视孔向外看。在那个地方的中心,一个影子凭空出现,正匆忙地走来走去。那是一个手拿画笔、身材消瘦的年轻男子。他的衣服上沾满颜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深陷的眼窝和脸颊道出他积年的苦恼。



“——啊可恶——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魔法师要怎样才能获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改变!烹煮也好穿刺也好碾压也好,那些无比肮脏的灵魂都都无法得到任何洗刷……!”



在男子焦躁地自言自语时,鸟人画精将一位失去意识地低年级学生带到他眼前。除了提姆和奥菲莉亚,他们似乎还抓了别的学生。男子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嗯……?……怎么,你们又带来了孩子?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那种东西根本无法当做题材……”



他失望地说,于是画精留下带来的学生飞走了。男子挥动魔杖,原地生成了一把椅子,然后无力地坐到了上面。



“我想要的是罪孽深重的人。如果不是成熟的魔法师就没有意义。……不过……即使那种人出现在这里,现在的我也无法应对。”



男子抱着头说,然后继续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想要画出地狱,我必须要看到地狱……只能效仿东方的传说了吗?到了这一步还是要那样做吗?……啊,讨厌,讨厌,我不想看……那种东西我再也不想看了……一个就已经快快让我弯下膝盖了……要是揣上两个……”



男子颤抖着说,转动眼睛瞪向眼前睡着的学生。他缓缓抬起手。



“……可是……如果不画出来,全都会白费……。……那么……”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上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就要碰到学生。



“——住手吧,学长。”



这时一个声音阻止了他。男子猛地转过头。在他视线的方向上,提姆·林顿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即使是我这样的门外汉也明白,那里是你的分界线。……想起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吧,应该不是那个吧?”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奥菲莉亚从后面追上来站到他身旁。



“……提姆……!”



“抱歉,奥菲莉亚。……不过你也明白吧?如果现在不制止他,左右都是玩儿完。”



提姆带着确信说。男子的表情因疑惑而摇晃,他回问道: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是被你画的画精掳来的。……你注意到了吗?你早已坠入魔道了。”



他直白地说出自己窥探出的事实。男子听到后呆了一下,然后无力地笑了。



“……哈哈,说什么傻话……我只不过是窝在工作室里画画……”



“那么,那家伙是什么?你眼前的我们又是什么?……既然你是画师,那至少应该能够分清自己画的东西和外来的东西吧?话说你瞪大眼睛仔细看看周围吧。你的工作室是这样的地方吗?”



提姆指着周围脱离现实的空间问。男子听到后环视周围,呆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明白过来似的自言自语。



“……啊,这样啊。……这里已经是在画中了啊……”



提姆看到对方理解,继续趁热打铁。



“你发觉了就好办了。……把我们送出去吧。没有用处却被抓来,真是给人添麻烦。我们本来就不能随便死掉,白白死掉就更无法接受了。”



他带着一缕希望提出要求。男子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果然是这样吗……胡安妮塔……”



男子吐出一个名字。他以对不上焦点的眼睛继续说:



“……带来的全是孩子……全是还远不到要问罪的时候的人……意思是要我犯下更多罪孽吗……?光是你还不足够……该描绘的地狱还没在我心中完成……你是想这样说吗……”



“……!喂,学长——!”



“没用的。……他已经听不到了。”



奥菲莉亚放弃地说。在两人眼前,男子的颤抖突然停止了。



“……我明白了。先用这三个人试试看。……这么不干不脆,真是抱歉……”



男子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说,浑浊的眼睛重新看向学弟学妹们。



“……金伯利魔法学校七年级,塞韦罗·埃斯科巴。专业是未现实主义。一直都是无能至极的专画地狱绘的魔法画家。



这是即将虐杀你们的恶鬼的名字。——诅咒我吧,孩子们。”



那句话直接成了开战的信号。提姆和奥菲莉亚向后跳了一步举起杖剑开始攻击。



“诞生吧(帕鲁托斯)!”



奥菲莉亚的腹部飞出赶制的合成兽。看着那发出骇人啼哭攻击过来的身影,男子瞪大了眼睛。



“……从肚子里生出合成兽?……多么残酷。你那身体,简直就是天生的刑罚……”



在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的时候,提姆抓住破绽前进。他射出的咒语被一只画精插进来挡住,但提姆喷出藏在嘴里的魔法毒进行追击。男子被没能全部躲开的毒雾伤到眼睛,一瞬间就被夺走视野,他低声说:



“……眼睛已经瞎了,是致死性的猛毒。而这居然是从嘴里喷出来的……你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获得耐性……”



两人看到好机会,配合着合成兽一起进攻。但男子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挥动杖笔,格子窗在空中展开,顽强地阻止他们靠近。



“……太棒了,孩子们。你们的生命充满着悲伤。作为祭品是最棒的题材……”



他牵制着学弟学妹们,同时挥笔。身材巨大需要仰望的鬼,长着白色翅膀在天上飞的头颅,手持发光长剑的龙人。在空中画出的东西成为了新的地狱居民。



“请你们原封不动地——完完整整地成为我的罪孽吧。”



提姆和奥菲莉亚迎击新出现的敌人。然而,这里是画精们诞生的根源,不管打倒多少都没有尽头。尽管他们奋力搏斗,但转眼间就被逼得只能防御。



“明明都弄瞎了眼睛,却还是没有破绽……!”



“这里是他画的画中,即使不用眼睛看,也等同于在他体内……!”



两人咏唱着咒语,但他们身处劣势,找不到任何活路。他们一开始就完全明白自己没有胜算。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可能做出抵抗以外的任何选择——



最终,他们的抵抗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三位学弟学妹力竭倒在眼前。男子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低声自言自语。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他一边大喊一边抓挠头发,因自己行为毫无意义而苦闷。



“不对啊胡安妮塔……!制造痛苦没有意义!东方的高僧也否定了这种行为!痛苦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日常!那种东西根本不能净化灵魂……!”



他吐血般说着早已明白的道理,眼神不知所措的在虚空彷徨。



“……我肯定早就知道了。我想要的,是我在很久以前就失去的东西。是我不论怎样挣扎都无法在我心中找到的东西。所以我在画外寻求题材。可是,那不是已经成熟的魔法师,更不是作为祭品的羔羊……”



男子无力地原地坐倒。为了寻求到处都找不到的答案,他自言自语着。



“……魔法师甚至没有可以乞求慈悲的神。那么……他们在地狱深处,到底该叫喊些什么……?”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在他的画笔描绘出的世界里,周围围墙的一部分被击飞了。



“——?!”



男子愕然地转向那边。只见一位少年从弥漫的沙尘中钻出来。



“……金伯利的人,每一个都太钻牛角尖了。”



三位低年级学生跟在他身后。但男子的眼睛紧紧地吸在打头的那个人身上。吸在他带着无比坚强的意志的眼睛上。



“你想要有人帮助你吧?靠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吧?那么——为什么不说出来?不是向着根本不存在的神,而是对着身处这里的我。”



少年缓缓走近。他走到倒在地上的提姆、奥菲莉亚和另一位低年级前面,顽固地挡在那里。



“只要你呼唤,我就一定会去救你。只要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只要我的手脚还能移动——我决心要这样做。”



他这样诉说自己的生存方式。看着他的背影,满身疮痍的提姆和奥菲莉亚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学、长……”



被叫到的戈弗雷用力点头。他向着战斗到了最后的学弟学妹们,带着对他们的赞赏,高声宣告:



“两位,让你们久等了。——我来接你们了!”



他的声音响彻宽阔的空间。光是这样,气氛就仿佛从根本上变了个模样。塞韦罗疑惑地注视着戈弗雷。



“……你是……?”



“是你需要的人。塞韦罗。”



画框从戈弗雷背上浮起来,少女在那幅画里呼唤。塞韦罗看到她,瞪大了眼睛。



“胡安妮塔……?!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这不可能……因为……你一直在身边责备我……”



“那是作为你的罪孽的我。而这个我,是你通过画下来而从自己身上割离出来的‘健康时的’我。……你忍不住描绘生前的我,却又不能允许我向你微笑。所以——在画完之后,你立刻将我捐赠给了宿舍。”



少女悲伤地说。像是要补偿之前都没能传达的那些一般,恳切地说。



“你缺损了的东西,你最后该描绘的东西就在这里。所以——不要移开目光,面对他吧。你可以做到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塞韦罗全身不断颤抖,几乎是靠着防卫的本能举起杖笔。戈弗雷看到后问旁边的少女。



“看来他的状态没法好好对话。……没问题吧?”



“嗯。你不需要考虑什么复杂的事情。只要——向他展现你。”



“灼烧照耀(索利斯克)!”



不等对话结束,旁边便射出闪光,塞韦罗连忙展开防壁阻挡。戈弗雷吃了一惊,旁边的莱昂西奥傲然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管什么复杂的情况。我会杀死敌人。其他的你们随意吧。”



他说着冲上去打头阵。卡洛斯和蕾赛缇一起看着他毫不畏惧地上前的背影,对脚边的奥菲莉亚说:



“莉亚,再稍微等一会儿。……没关系,马上就会结束了。”



“对方是最高学年,就随他去吧。你来定下我们的方针。”



“一边战斗一边呼唤。尽可能长时间地,尽可能多说几句。你们要在那期间帮我活下来。”



得到回答,两人点头。戈弗雷和蕾赛缇一起跟上莱昂西奥,同时对朋友大喊。



“卡洛斯,拜托你唱歌!对现在的他应该管用!”



“包在我身上!即使肺炸掉我也会继续唱!”



卡洛斯回应他,用指尖抚摸脖子上的刺青,像缎带一样解开。他开始用威力大幅增加的歌声歌唱。那歌声唤回坠入魔道的男子逐渐失去的心,戈弗雷在他准备出的这个机会中咆哮。



“开始吧,地狱画师——!”



他抢先用咒语扫开挡在前面的画精。涂在手臂上的防护膜变成了白色,但再保留也没有意义了。戈弗雷抱着将一切都投入到这场战斗中的意志,向最高年级发起挑战。



“你想要画出‘救济’!为此才画地狱绘!是不是?!”



“——……没错!然而我却不明白救济!想不出对魔法师来说什么才能称得上是救赎!不管怎样挥动画笔,看过世界上所有的地狱,我都无法解救他们……!”



他的问题得到了完全就是惨叫的回答。见对话成立,戈弗雷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活路。他维持着战斗中的注意力,同时倾听声音,选择语言,一步步逼近塞韦罗的心。



“救济啊……我想那首先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救自己,也就没法救别人。”



“我哪里有——期望那种东西的权利!”



塞韦罗带着强烈的拒绝画出无数刑具攻击戈弗雷等人。戈弗雷用第二发咒语将它们烧掉,用完全不变的语气继续说。



“如果是那样,你想救赎的那些魔法师也一样。……这就矛盾了。它们的救赎也是你的救赎,如果缺了其中之一,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成立。牺牲某个东西来完成其他东西——这已经完全是魔法师的思维了。自然会原地兜圈子。”



他用显而易见的逻辑指出对方的破绽。他的这些话扎根于明确地理解。至今为止,他在校内面对过许多魔法师,其中大多数都心怀共同的扭曲,而他也在这位对手心中清晰地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你所期望的救济存在于这个公理之外。而我……大概知道它是什么。”



“那么你告诉我啊!那到底是怎样的刑罚!”



塞韦罗反问的同时新画出来的画精发起攻击,全都被蕾赛缇的腿法和莱昂西奥的咒语挡开。戈弗雷因此得以和对手维持同样的距离,耐心地继续说。



“……我讨厌金伯利。其中有各种原因——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所有人都不珍惜自己。全都将自己弃为总有一天会烧掉的木柴。越是高年级的学生,越是成熟的魔法师,这种倾向就越强。”



他说着,暴露对方的同时也暴露出自己。戈弗雷明白,这是理所当然的交换。自己不推心置腹却想接触对手的心,那也太自私了。



“人终有一死。因此——只要还活着,我们就总有一天必定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即使不是魔法师,普通人也一样。……那么,人们要怎样面对丧失?”



塞韦罗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闭上了嘴巴。戈弗雷给出了答案。



“那就是哀悼。我们思念着那些失去的东西的重要性、无可取代性,承认那是自己心灵的一部分。……若是心中有无法填补的空白,那就回想起曾经存在于那里的东西。不要用其他颜色涂改,也不要移开视线……只需抚摸它的轮廓。”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塞韦罗尖叫。同时脚边刺出剑山。戈弗雷在跳跃的同时用第三发火焰溶解它们,不等落地便继续说。



“没有什么意义。也不该有。……无可取代就是这个意思。人类心中明确地拥有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补偿的价值,那正是我们心中人性的核心。——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因为我们并不是作为一根木柴诞生在这世上。我们的人生,不是为了实现其他任何事物而的手段!”



戈弗雷的话语切开战斗的喧嚣。塞韦罗剧烈地摇头。



“……不明白,不明白……!你说的我完全不明白!



拜托,请你说我能理解的话……!”



“不,你明白!甚至在心底盼望着!……你只是无法承认。曾经丢进火堆里的东西有无可取代的绝对价值,你只是顽固地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已。‘不要顾虑献上的生命,用成果来显示这些牺牲都有无可动摇的意义’——因为别人告诉你,这就是魔法师的生存方式。”



塞韦罗的笔下画出猛烈的风雪,戈弗雷用第四发咒语推了回去。防护膜已经消失,戈弗雷的右臂滋滋烧焦。但那些痛苦完全没有出现在他脸上,他笔直地注视着对方继续说。



“我再说一遍,抚摸心中的空白吧。……那里应该有的。即使没有任何意义,不论在旁人看来多么微不足道,就算在魔道的尺度下会被一笑置之——那也是唯独你自身绝对无法否定的光辉。”



每天画一张她的画。还年幼时,母亲这样命令他。



起初,塞韦罗感到疑惑。那不过是一位作为佣人雇佣的普通人少女,把她当做题材这样重视有什么意义吗?有那时间,不该拿去学习其他技术吗?



但是,他最终理解了。她不是佣人,而是教材。少女确定会在三年后病死——而他要细致地记录她走向终结的路程,将生与死烙印在眼中。



“——塞韦罗,我觉得魔法师非常可怜。”



所以,塞韦罗不断描绘。画她日渐消瘦的脸颊,画她不断干枯的皮肤。画她原本那样活蹦乱跳、现在却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模样。



“为了探求魔道,你们前进时必须将伦理和道德都踩在脚下。必须将重要的东西当做木柴丢入火堆。所以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护你们的心。就像浑身赤裸着站在露天的荒野上一样。”



塞韦罗还记得,少女用她短暂的生涯展示出的全部感情和意志。



“在那种时候,普通人会创造神。在虚无中想象救济来支撑心灵。……我想你们也需要东西来代替这种行为。否则你们总有一天——会连自己的形状都迷失。”



少女的脸上露出微笑。她的笑容和健康时同样温柔,一模一样得令人感到残酷。



“总有一天,你要画出这样的画。塞韦罗,说好了哦——”



“——我画了画。”



塞韦罗低声嘀咕。长久以来拦住的泪水顺着脸颊簌簌滴落。



“画了很多幅。有厉害的画,有谁也没见过的画,有连接着魔道远方的画。……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太不正常了。用你的鲜血画出来的话,怎能不拥有取代你的价值……那样的事情,绝不可以发生。如果真是那样,那你到底是为何而死的?我又该如何报答你的牺牲——”



他哽咽着诉说。原本浮在略微远离前线位置的少女绘画,此时飘到了戈弗雷身旁。



“……打个比方。”



然后她说。面对眼前的画师,说出这世上唯有她能给出的话语。



“……即使现在这个瞬间,世界突然毁灭了。即使魔法师的工作,还有你们奉献给魔道追求的全部历史,全都成了徒劳。”



那是太过残酷的假设。众多牺牲都没能得到报偿,是个悲伤的未来,但是——少女依旧毫不动摇地说。



“和你一起度过的时间,也会一直留在这里。……即使没有任何意义也无妨。就在这里啊,塞韦罗。”



画上的少女用手按住胸口。在那瞬间,塞韦罗丢下杖笔,双手抱住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绘画的世界摇晃起来。由于主人的心象动摇,这个空间的基础秩序产生了破绽。这样下去,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连带一切的崩溃——少女领悟到这一点,说出了一句话。



“——烧掉它,戈弗雷。”



“什么?”



“把一切都烧掉。画布上多余的东西太多了。”



戈弗雷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他同时也明白到,这是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少女继续鼓励他。



“把这里洗干净。一切都暂时消失的话,他就能看到了——真正要描绘的东西。”



她说,希望能准备一张纯白的画布。面对那纯粹的愿望,戈弗雷静静点头。



“知道了。……不过,希望能在我被烧光之前完成。”



说着,戈弗雷举起杖剑。蕾赛缇瞥了一眼他已经射出四发咒语烧得焦黑的手臂,察觉到他想做的事情,瞪大了眼睛。



“难道——你想使用二节咒语?!会在射出来的瞬间化成灰的!”



“我要用收束魔法的要领。蕾赛缇,你来帮忙控制。”



蕾赛缇在他的要求下带着无比苦涩的表情站到他身旁,将自己的魔杖贴上戈弗雷的手臂,事先声明:



“我也不擅长……!就算一起变成焦炭也不要抱怨啊!”



“要是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另外,谢谢你。”



戈弗雷微笑着说。蕾赛缇由此做好了最后的觉悟,用冷静地声音补充说:



“我提个要求当做心理安慰。……你不要用火焰咒语(弗朗马),而是用火葬咒语(伊古尼斯)。”



“嗯?”



“你更适合那个。不要问我根据是什么。只是我的直觉。”



要赌上性命,这个提案实在是粗暴。但都到了这里,在意这种事也晚了。面对他相信的同伴的话,戈弗雷直率地点头。



“……知道了。我也隐约有那样的感觉。”



他调整意识深吸一口气,然后咏唱出咒语。



“——火焰环抱(恩弗德)包裹吊唁(伊古尼斯)!”



体内庞大的魔力顿时肆虐。戈弗雷将它们聚集控制,令它们以火焰的形式从魔杖显现。他终究无法完全控制,漏出的火焰渐渐灼烧手臂。



“……唔……!”



“集中注意力!绝对不要丢掉意念!”



蕾赛缇激励他,让他保持注意力。但这样也不足够,漏出的火焰逐渐也包裹上了她的手臂。



“……可恶……压制不住……!”



“蕾赛缇,走开!现在还——”



“闭嘴,笨蛋!你想在被烧死前先被敲开脑瓜吗?!”



蕾赛缇顽固地拒绝,带着鬼气逼人的表情全身心投入控制。手臂的感觉逐渐稀薄,戈弗雷感到死亡临近。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视野里又出现了一根魔杖。



“……你们这些蠢货,到底要给我添多少麻烦。”



“——?!”“埃切巴里亚?!”



“我来握缰绳!你不要瞎讲分寸,照你火力笨蛋的模样使出全力!你原本就只有那点能耐吧!”



他一边咒骂一边加以控制。溢出的火焰被强大的指向性绞紧,在三人份的魔力下威力更大了。



“——嗯,一点也没错。”



戈弗雷同时,丢开了变得无用的分寸。从他的存在中射出的火焰,包裹住了整个即将崩塌的世界。



“——啊——”



塞韦罗的存在从中浮现出来。他的意识失去了方向,呆呆地自言自语。



“……被烧掉了……一切都……被火焰吞噬……”



他一边说一边感到不可思议。在戈弗雷他们穿过的八大地狱中也有焦热,那是不断折磨罪人的地方。可是,这里没有那些痛苦。塞韦罗被清净的火焰包裹着,委身于它,被它灼烧着全身——此时却感到从没有过的安宁。



“……不痛苦……?……为什么……这火焰是……”



“因为它烧掉了你的重担。”



浮在旁边的画中少女说。那副画也从画框开始逐渐被火焰包裹。塞韦罗凝视着那令人怀念的相貌,用快哭出来的表情道歉。



“胡安妮塔……。……对不起……我到头来,都没有为你……”



“你没有工夫也没有理由道歉。来,拿起笔。”



少女打断并催促他。暗示他已经没有任何可烦恼的事情了。因为他寻找的东西,现在正在眼前。



“你能看到吧?……这就是你想画的东西。这温柔的火焰摇篮会将魔法师的种种业障全都焚烧清净,唤醒埋在深处的人性。



不要再哭了。不要在寻求惩罚了。你们的救赎永远都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他终于理解了。……不是对生者的教训,而是只为罪孽深重的死者们存在的地狱。那里不需要痛苦。那种东西,魔法师在活着的时候便已经尝尽。所以——他们会得到的,只有为染满悲伤的灵魂举行的祓禊。



“……炼狱(purgatory)……。……啊,是啊……这就是……”



那是普通人的宗教中讲述的概念。据说那里位于地狱和天国之间,灵魂被那里的火焰洗净,便可得到救济。他知道这个知识,但一直无法想象。即使能想象出作为惩罚的火焰,也怎么都想象不出救济的火焰。



但是——现在就在眼前。包裹住伤痕累累的灵魂的温柔火焰。



右手自然地握住画笔。那里寄宿着无尽的热情。带着对将自己引导到这里的所有因果的感谢,给它留下不会动摇的形状。



“……多么,温暖——”



一切都在火焰中结束。之后,完成了的画自然地推出了他们。



“——啊……!”



戈弗雷回过神来,我这杖剑呆立。他用尽魔力射出的火焰已经不复存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正身处一个没见过的房间中。莱昂西奥和蕾赛缇以同样忘我的表情站在他左右,稍远处卡洛斯正呆呆地环视四周。在他脚边,还有包括提姆和奥菲莉亚在内的许多低年级学生。



“……这里是……”



“是他的工作室。……谢谢你,让塞韦罗画出了画……”



听到这虚弱的声音,戈弗雷转过身。那里有一幅画,他们似乎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声音正是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戈弗雷将脸靠近画面倾听。



“……被掳走的孩子们都放出来了。所有人都在那里……”



“嗯,看来是这样。……Mr.埃斯科巴呢?”



“……塞韦罗……已经融入画中了……。……不过,你不要在意……他其实也……很感谢你……”



画里传来毫无虚假的喜悦。声音不断变小远离,说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也会融在一起。……我有个最后的请求……请你把这幅画……拿回校舍……”



声音到这里中断。隔了很长时间,戈弗雷站起身,卡洛斯对着他的后背说:



“……结束了呢。通道已经关闭了。”



“……这就是他的绝笔吗?虽然是地狱绘,但感觉明快……”



戈弗雷看着留下的画低声说。画上的人们全身被暖色的火焰包裹,却闭着眼睛面容安详。即使是不了解绘画的他也能感受到。这就是一位魔法画家在最后到达的,对魔法师来说的,救济的模样。



同样看了一会儿的蕾赛缇最先将意识转回现实做出行动。



“这里看来没有威胁。叫醒所有人,赶紧去图书馆吧。……一辈子的地狱旅行都走完了,再多一步我都不要了。”



她像是受够了一样说着,背起提姆。戈弗雷微笑着看着用虚弱的声音抱怨着的学弟,此时突然注意到莱昂西奥正在稍远处背对着他。



“埃切巴里亚?你有没有烧伤——”



“不要靠近!”



他正要走过去,却被强硬的声音阻止。隔了一拍,莱昂西奥背朝着他继续说。



“没有什么大伤。你别管我,照顾好你们自己吧。”



“……嗯,我知道了。”



戈弗雷知道,等回到校舍他们又会变回敌人,因此也没有强行追问。感到他在背后走向开始治疗奥菲莉亚的卡洛斯,莱昂西奥握紧拳头自言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在哭……?”



他嘀咕着,心中搅动着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感情,然后恨恨地俯视自己的胯下。那超规格的东西屹立着,从内侧顶起裤子的布料。



“……你也是……为什么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