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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被遗忘的死神,与第二次初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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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明明听进去这句话了,却无法理解其中意思。大脑拒绝接受这个声音。眼前她这张熟悉的脸孔,仿佛是陌生人。



「你在……说什么……」



世界不停旋转。



我双脚发颤,连站也站不住。



只有四面八方响成一片的蝉鸣声,在我耳朵深处吵得厉害地响着。我无法忍受地撑住自己膝盖,茅野对我露出非常抱歉的表情再说一次:



「对不起喔,变成好像偷袭的感觉。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也不想要继续拖延下去……」



拖延。



拖延,是拖延什么?



「是——」



「嗯?」



「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问。我的脑袋深处理解茅野在说什么,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就算理解,无论如何都得要她亲口证实,我才有办法接受。



她也明白这件事吧,深深吐一口气之后,再次开口。



「嗯,所以啊……」



她在此停顿了一下,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无比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倒映着我因为不安而扭曲的脸。



接着仿佛淡淡告知事实般,如此说道:



「——我就快要死了。死亡……接着被世界『遗忘』。所以在这之前,我希望身为死神的望月同学,可以帮我消除牵挂。」



1



身边的声音消失殆尽。



仿佛身处无声的水中。



连刚刚完全覆盖鼓膜的蝉声,也仿佛全体一起死绝般,已经没办法进入我的耳中。



茅野告知的话。



我终于得以咀嚼其中意义,即使如此,我的意识还是拒绝接受这件事。



茅野,会死。



死亡……被这个世界「遗忘」。



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承认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呢?我不想听、不想相信、什么都不想思考——



到底维持这样多长的时间呢?



回过神时,太阳已经日正当中,我的额头渗出大滴汗珠。全身像泡在水中般湿透,衬衫黏在背上。



我好不容易从干渴的喉咙中,挤出下一句话:



「真的……吗?」



「嗯~?」



「你……会死,还会被『遗忘』这件事……」



或许直至此时,我还是抱有一点期待吧。或许正等着眼前的茅野,像平常一样露出捉弄我的表情说:「骗你的啦~开玩笑、开玩笑。你吓到了?呵呵~可以看见你这种表情,我演这场戏也有价值了!」



但是,不管过多久,都没听见我所期望的回答。



取而代之在耳边响起的,是几乎无法相信是出自她口中的悲伤声音。



「……对不起。」



她说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她在对什么道歉。



「……」



已经非得接受不可了。



茅野将要死去……被这个世界「遗忘」。



那是就算我捂住耳朵,大声喊叫拒绝,也无可动摇的事实。



既然如此——



「……我知道了。」



「欸?」



「如果你如此希望,那我就帮忙你消除牵挂。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实现愿望。」



「望月同学……」



如果事实无可动摇,那就只能让我的感情配合事实了。就算使出强硬手段或者任何方法,都要接纳这个事实,为了达成她的愿望做出最适当的选择。



那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茅野听到这句话后紧紧握住我的手,如此说:



「谢谢你!我从五年前就知道,望月同学绝对会这样说了!」



这是在哪听过的一段话。



「我想做的事情有三件。」



茅野正经八百地竖起三根手指说道。



「与其说是牵挂,倒不如说是『到死之前没做就会后悔喔~』的事情有三件。为了办到这些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三件。



到目前为止,工作对象的牵挂大概都是一个,从这点来看,这个愿望数量可说是超出一般规格。话虽如此,无法用普通框架限制这点,真是相当有茅野的风格。所以,我也不太在意。



比起这点,我有一件事情想确认。



「那个啊,茅野同学……」



「嗯?」



「我……真的可以吗?」



共度最后一段时间的对象。



真的可以是我吗?为了消除工作对象的牵挂,而被她选为死神,然后只是刚好此时在旁边的我,真的可以吗?



但茅野摇摇头说:



「不是喔,不是你就好了。」



「而是要是望月同学才好。」



她的口气没有丝毫迷惘,斩钉截铁。



「不是你就好……而是你才好。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愿意。」



她再次开口。



跟动词三段活用一样——脑海中不禁冒出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但是听到她这么说,我也做好觉悟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喔,你这么快理解真是帮大忙了,真不愧是望月同学。」



说完后,茅野「嘻嘻」笑了。她那如向日葵般的笑容,已经完全回到她平常会有的样子。



「那么,马上就让我来发表第一个牵挂吧,锵锵!」



她发出戏剧性的效果音,说出牵挂的内容。



其内容,超乎我的想象。



「和我——约会吧?」



2



简单来说,记忆这种东西,或许就和空气一样。



无时无刻都在那里,但只要不注意就不会发现。



以为有却已经不见了,也可能在偶然的一个瞬间,才发现其重要性。



所以说,那正像是水中的泡泡,是突然救了哪个人的心灵之物,同时也是相当虚幻的存在吧。



我们约在藤泽站前见面。



刚过中午最炎热的时段,下午十二点五十分。



在光是眺望着街景,都刺眼到直眨眼的亮白太阳光照射下,我等着茅野前来。



「喔,比约好的时间还早到,佩服、佩服。」



约定时间的五分钟前,她出现了。



略大的草帽,雪白、柔软又轻飘飘的连身短裙,让人怀疑是否未曾被太阳晒过的白嫩肌肤。这副模样,与其说是死神,更给人夏日妖精之类的印象。



茅野在我的注视下,露出满脸笑容。



「嗯,怎么了吗?我的美少女模样让你看着迷了吗?」



「不是,只是觉得好白喔。」



「哇,超烂的感想,四十分。」



我自己也觉得这感想的确有点糟。



但就是很白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至少,要是现在是冬天或其他季节,周遭别白成这样,应该能有所不同吧……我边想着这种事情,边和茅野并肩迈开脚步。



「但话说回来,约会是怎样啊?」



「嗯?」



「我没想到你会要求这种充满青春感的活动。」



总觉得,她给我并不会自己说出这种事情的感觉。



我说完后,茅野用力鼓起脸颊。



「啊~好过分,我也是十七岁的女生耶。对这种事情有兴趣,也想要体验看看。就是正值青春年龄啦。」



「是这样没错,但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事情。」



「哇,你完全没把我当那方面的对象看啊?我们明明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耶,再怎么说,这都让身为女生的我有点受伤耶……」



甚至还「呜呜呜」地假哭。



听她一说才发现,这么说来,很不可思议的,到目前为止,我都不太有茅野是女生的意识。并非表示她没有身为异性的魅力,或许是就算不需要特别意识,也觉得她是个一直存在在那边的女生。



「好~那就给过分的望月同学一个惩罚。」



「?」



「从现在起直到最后一刻为止,你要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把我当成情人,温柔、珍视地当成易碎物对待。啊,因为是情侣,所以不可以叫茅野同学,要叫我花织喔。」



她眨起单眼,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那、是……」



「欸~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你要是不愿意叫我的名字,可能没办法消除我的牵挂喔~」



「……」



她嘴上这样说,却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抬头看我。



啊啊,真是的,败给她了。



「织……」



「嗯?听不见喔?」



「……花、织……」



「嗯?嗯?再大声一点。」



「……花织。」



听见我如蚊蚋般的声音,茅野点头说「嗯」,露出满足的满脸笑容。那笑容真像是编织出了美丽花朵,炫目到令人睁不开眼。



说到约会的经典行程,就是购物和看电影。



在茅野要求下,我们先从车站搭公车到稍远的购物商场,享受只看不买的逛街乐趣。



「啊,这好可爱喔。」



她在杂货小物店停下脚步。



华丽的氛围,摆着相当多绝对会受女生欢迎,色彩缤纷且可爱的装饰品与小物。实际上,除了我以外,其他全是女性顾客。



「这感觉很适合你耶。」



「……如果你真心这么想,那应该要去检查一下视力。」



「欸~是猫耳帽子耶。望月同学和猫咪一样我行我素又薄情,肯定很适合的啊。」



「……你现在很顺口说了我的坏话吧?」



「活该~对待不把人家当女生看的木头人,这样正好啦。」



她眯起单眼,「呸」地吐舌头。



就在我们一如往常斗嘴时,后面传来笑声。



一转头看,只见年轻女店员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



「欢迎光临,你女朋友真可爱。」



「欸?」



这句话让我一瞬间僵在原地。



女朋友。这肯定是指我身边的茅野。原来在旁人眼中是这模样啊。



茅野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何相当开心地回应:



「就是说啊,是可爱的女朋友~」



「欸,不、不是——」



「牵挂,可能无法消除喔~」



「……就是说啊。」



我觉得这个威胁的方法真的相当狡猾。



看着这样的我们,店员再度展露笑容。



「真不错呢,你们感情真好。那么,我推荐这个给你们喔。」



店员说着,递上项链给我们看。



那是压克力制的可爱项链,两只黄色的鱼像紧紧相挨般,头部相连。



这是——



「这是蝴蝶鱼,对吧?」



「喔,你还真了解呢,没有错。」



店员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蝴蝶鱼夫妻感情相当好,据说它们只要一决定伴侣,终生都不会改变,白头偕老。所以我觉得,非常适合你们这样感情很好的情侣。」



我知道这个说法。



虽然蝴蝶鱼是很常单独行动的鱼,但只要一决定伴侣,就会一生相伴。在水族馆等地方,我也看过好多次两只蝴蝶鱼彼此相挨的光景。



不经意看向身边,茅野用有话想说的眼神直直盯着我看。与其说她有话想说,不如说她已经小声说出:「不买给我牵挂就……」啊啊,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



「……不好意思,请给我这个。」



「嘿嘿~太棒了。」



茅野像个得到想要玩具的小孩般笑了。



店员问我们要不要包起来,但茅野似乎决定要直接戴着走。



「呵呵呵,和望月同学戴相同项链~」



茅野摸着颈间发光的蝴蝶鱼,非常开心地一直重复这句话。



整整享受橱窗购物乐趣一小时左右后,我们朝电影院前进。



在离购物商场一段距离的电影院里,看了可说是经典中的经典的爱情电影。主角是身患不治之症的女生和她男友,男友为了实现女生的愿望,实际执行她想做的事情的清单,是老生常谈的剧情。



「我觉得啊,故事最后,女生应该是死掉了吧,你觉得呢?」



「那应该是开放式结局吧,两者都能说得通。那么,我投还活着一票,那样比较有点安慰。」



「喔,你意外地浪漫耶。」



「『意外』两字是多余的吧。」



看完电影后,我们到一家咖啡厅讨论感想。



「因为啊,你看嘛,至少在故事中,比起悲剧结局,喜剧结局肯定比较好啊。」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令人意外的隐性浪漫主义者。」



「所以说……」



「……但也是啦,如果把结局交给观影者解释,确实,想着至少在故事中是喜剧结局会比较健全吧。」



「茅野同学……」



「花织。」



立刻被纠正了,真严格。



「花织……比较喜欢悲剧结局吗?」



「嗯~怎么说呢,因剧情而定吧。在现实中,我绝对比较喜欢喜剧结局就是了。」



茅野说完后笑了,那是比平常稍微收敛一点的笑容。



那之后,不知不觉顺势进了KTV。



「嗯~好久没唱歌了耶~好,要唱到喉咙沙哑喔,望月同学上吧!」



「又是我啊!」



「因为我想要听听望月同学唱歌啊。」



「就算你这么期待,我也没那么会唱歌喔。」



「不要紧啦,就算你是音痴还是杀人超音波都没关系,只要能听你唱歌就好。」



「是这样吗?」



「就是啦,约会不就是这样吗?」



说完后,茅野开心地笑了。她说得太有道理,我完全无法反驳。



结果,虽然她说要我唱到喉咙沙哑,但麦克风几乎全被她握在手中。茅野歌声很棒,而且从偶像歌曲到演歌都在守备范围内,相当广泛。至于我呢,只是随意唱个流行歌曲蒙混过去就花光全身精力了。



「呵呵,真开心。KTV果然不是取决于唱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唱啊。就这点来说,望月同学是满分喔。」



她真的相当开心地如此说。



看着她的侧脸,让我不自觉地想,约会确实是这样的东西也说不定。



「哈~玩过瘾了、过瘾了,好满足!」



茅野边这样大喊,边「唔~」地伸懒腰。



走出电影院时,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原本光走在路上都让人汗如雨下的强烈日照也稍微缓和了。周遭阵阵响起的蝉鸣,主角也从油蝉、斑透翅蝉换成了寒蝉。



白天与傍晚的交界线,茅野身上全白的连身裙也染上橘红。



「接下来要干嘛?」



我问。



「时间还没有那么晚,我觉得可以去吃个饭之类的。」



「嗯~虽然那也不错啦。」



茅野摇头否决我的提议。



「你有什么事情吗?要回家了吗?」



「不,不是那样。」



茅野这么说着,往前跨出一步。



双手背在背后,仰望天空。



我在她脸上,看到类似决心般的东西。



「那个啊,望月同学,你时间还方便吗?」



「欸?嗯,没问题喔,我没什么特别的要事。」



「这样啊,那你可以再多陪我一下下吗?」



「可以啊,要去哪?」



我一问,她轻笑说道:



「我有个想去的地方——这是第二个牵挂。」



3



她带我前往的,是过于超乎我想象的地方。



从片濑江之岛站步行一段距离可抵达的水族馆。



认识小幸的那个……水族馆。



上次来这里,是和小幸一起来看海豚表演秀那天。



当时的回忆突然浮现,直率、开朗、有点爱撒娇的小女孩。已经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的她,只有我和茅野仍确实记得。记得她丰富的表情、笑容、最后一句话,这世界上只有我们记得。这么一想,感觉心里深处一紧。



「要进去这里吗?」



看来似乎是这样,不过今天应该是检修设备的休馆日才对,外面也贴有相关告示。



但茅野如此回答:



「啊,不要紧,我已经讲好了,可以进去。」



「欸?」



「快点,这边。」



在茅野催促下,我从微开的入口走进馆内。这么说来,第一次和她见面的长谷寺也像这样,过了参拜时间也能进去。死神有什么可以进入营业时间外设施的后门吗?



休馆日的水族馆,和平常见惯的气氛完全不同。



虽然是理所当然,馆内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静悄悄的空间中,只有帮浦的声音重重响着,观赏用照明熄灭,昏暗通道的两旁,只有水槽淡淡浮现。



「好安静喔~原来水族馆没人会变这么安静啊。」



「是啊,仿佛在海底一样。」



水族馆本来就给人在深海里的感觉,更别说这样空无一人、照明熄灭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喔,望月同学真像诗人呢,我就觉得很像监狱。」



「那也太俗气了吧……」



「欸~但我就真的这样想嘛~」



我们边这样对话边往前走,她到底想要带我到哪里去呢?



但是这个疑问,不久之后立刻解决了。



「——到了,就是这里。」



抵达的地点——



「啊……」



抵达那里,我忍不住喊出声。



那里是……举办海豚表演秀的主水池。



两个月前也曾造访,和小幸一起看海豚表演秀的地方。



但是,和至今看过的景色完全不同。



时间不同,而且空无一人,光是这样,相同风景就能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没有屋顶的表演会场那头,是一片清澈的天空,再更前方,太阳仿佛要隐身于江之岛身后般渐渐下降。世界徘徊在傍晚与夜晚的夹缝间,橙、黄、红、蓝、紫、黑等颜色混杂成难以形容的颜色,将周遭如同一幅绘画般染出漂亮色彩。



仿佛非现实的光景。



这光景相当梦幻,让我心胸某处随之喧嚣。



「欸,望月同学也过来这边啦。」



以这如梦的光景为背景,茅野不知何时脱掉鞋子,赤着脚在玩水。啪啪地溅起水池的水,其飞沫反射出各种颜色。



为什么呢?



从刚刚开始,就有什么不太对劲。



「……」



我明明是第一次看见这幅光景。



应该从来没造访过闭馆且空无一人的水族馆才对。



但是为什么呢?这幅光景与不可思议的似曾相识感,在我心中掀起巨大波澜。这幅光景,我曾经看过吗?



「……我想已经差不多了。」



茅野突然说出这句话。



「欸?」



「因为夕奈小姐曾经说过,死神在『遗忘』的人过世前一周时,就能找回和对方的回忆。失去的宝物会再次散发光芒,所以……」



「?」



我不知道茅野在说什么。



但是,我心中有个预感,有什么决定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那个啊,其实我和望月同学,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长谷寺。」



「欸?」



茅野边背对我边说。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一年前,我曾经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再次……见到?」



「没错,就在这里的海豚水槽前。」



大概是这句话按下了开关吧。



原本空白的记忆角落,有什么东西开始浮现。仿佛像照片慢慢出现在相纸上,一点一滴确实地创造出形体。



海豚的水槽。



长刘海、戴眼镜的少女。



同校制服。



——对啊,我一年前也曾来过这里。



来到这里,遇见了一个女生,和她稍微聊了一下。但是,我们到底聊了什么,内容相当模糊不清。但是我强烈确信,那段记忆将在不久后鲜明地现身。







「你喜欢海豚吗?」



她如此问我。



没看过的脸。因为她刘海太长加上眼镜,所以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孔,但我想我应该不认识她。看她身穿同一间高中的制服,肯定是碰巧才来向我搭话吧。稍微犹豫一下后,我回答:



「……我喜欢海豚喔,而且这两只很特别。」



「特别?」



「嗯,这两只是艾尔和多拉特,这是我取的名字。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应该是四年前吧,水族馆公开征求为海豚命名,我报名之后,很幸运被选上了。从那时以来,我就常常来看海豚表演秀。



「这样啊,那你就是替这两个孩子命名的爸爸呢。」



她带着些微寂寞的语气加上一句:



「所以,你才会用那么温柔的表情看它们啊?」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这样。」



「?」



为什么呢?



明明不是值得对人说的事情,我却想要告诉她。



「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像这样看着艾尔它们,总觉得胸口的空洞就有点被填起来的感觉。」



「胸口的空洞?」



「嗯,从四年前开始凿空,没办法填补的空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没错,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心里就空了一个不知名的大洞。



四年前……正好是失去双亲的那场车祸以来,这个丧失感就一直纠缠着我,原因很明显不是双亲之死。双亲完全不爱我,而且我也已经对此放弃了。所以当听到双亲过世时,我也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啊,这样啊」这般在大脑中确认事实。



所以,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这个空洞是什么。



「……这样啊,是这样啊……」



她带着遥望远方的视线如此说。



她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呢?



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空洞是什么一样……



她对着眨眨眼的我继续说:



「——那个啊,我希望你别被吓到,听我说。」



「?」



「我啊……」



她一度闭上嘴。



似乎犹豫着什么。



但她立刻看着我的眼睛,对了,我记得她确实这样说:



「我……是死神。」



4



正好一年前。



在那之前,应该在那却看不见的记忆,仿佛空气染上色彩般逐渐浮现。



自称死神的她。



说是为了消除将死的艾尔的牵挂而来到这里。



我对她所说的话半信半疑,结果还是和她一起行动,一起目送艾尔离开。



对啊,艾尔死掉、被「遗忘」,然后我把她来找我说话以外的事情全忘了……



那么,当时那个女生,就是茅野吗?



我看着她的脸。



茅野静静地轻轻点头。



「对,当时向你搭话的人就是我。因为发型、氛围之类的和现在差距甚大,所以你可能认不出来吧……」



确实,她的外表和当时很不一样。



但我唤回的记忆,确切告诉我,现在眼前的茅野,就是当时那个女生。



那么,我实际上一年前曾在这个地方遇见茅野啰?



相遇后,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我们聊过天,一起目送艾尔离开。



是因为这样吗?



我到目前为止才会对茅野抱有奇妙的亲切感。



所以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被总觉得认识很久的人就在我身边的感觉侵袭吗……



「不,不是喔。」



「欸?」



她斩钉截铁地说。



「一年前,我们确实在这里见面了。见了面,有所交流。但是,那不是我们的邂逅,而是我们的再会。」



「再会……」



「死神啊,可以得到一个仅有的权利。」



茅野开口说。



「这是其他人没有的唯一权利……死神根本是消磨心灵的工作啊,神明肯定也觉得,要是没这等回报,谁都不会想要当死神吧。」



说完后,茅野仰头看天空。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入西方海面。视线前方,蓝得叫人害怕的月亮已经升空。



蓝月。



我知道这种月亮被如此称呼。



「选择一个,自己以外的人当死神的权利。这就是死神得到的权利。」



蓝光照射下,她简短地说。



「选择……正确来说这种说法也不太对。是可以去问觉得『就是他』的人,愿不愿意当死神的权利。如果对方允诺了,就可以任命那个人为死神,这样的权利。所以死神分为两种,我和夕奈小姐这种被世界选中的甲种,和像你这样被某个死神选出来的乙种。嗯,这些事情不重要啦。」



她轻轻摇头,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也随之摆动。



「我使用这个权利,问你愿不愿意当死神。然后,你成为了死神。」



「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简单,因为只要成为死神,就可以让对方记得自己。我先前也说过吧,对会被『遗忘』的人来说,这是个用尽任何手段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确实是如此。



在我所知范围内,春子的牵挂就是这个,其他也有许多人选择了相同的事情。但是,也有像夕奈一样,没选择这个选项的人……



但是,有人能继承回忆,对许多被「遗忘」者来说,肯定是最大的真心期望。大概,大概啦……如果我也会死、会被「遗忘」的话,最后最希望的事情,果然还是希望我可以继续留存在珍视的人心中。



「所以,你才选我当死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