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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绫部香织是什么样的人?」



「真难得耶,辉彦居然会对别人感兴趣。」



「唔,该怎么说,我是不得不对她感兴趣啦。」



放学后,垒为了打发时间,便跟我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他的交友圈很广,或许知道些什么,所以我才试著问了她的事。



「绫部啊──对了,那家伙很像星星。」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惊讶。垒是知道她是天文社的才这么说的吧?被我这么一问,垒就能马上把她跟星星联想在一起,搞不好垒比我想像的还要了解她。



「很像星星?」



「是啊,一望无际的夜空中的繁星之一。可能让人觉得很渺小,却还是尽著星星的本分努力发光,绫部就给人这种感觉。」



眼前这个男人,毫不矫饰地说出这段话。



垒是我小学时就认识的朋友,也是少数能理解我的人。爸爸过世的那段期间,若不是有垒陪著我,我可能没办法好好振作。当时我老是将自己关在房间,垒却天天来鼓励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垒总会若无其事地说出意有所指或刺耳难听的话,但他的言语确实有引导人心的力量。



「有点难懂耶。」



「总之那家伙满有趣的。」



有些人也会对垒的性格心生嫉妒,因为垒很有人望,又颇受他人信任,不管是男是女,仰慕他的人都不少。具体来说,垒很受欢迎。



虽然很受欢迎,但他从来没传过绯闻,毕竟他本人也主张对恋爱毫无兴趣。所以当垒说起她时,他的表情和声线,尤其是那种特别的形容,都让我深感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



「啊啊,高中入学典礼的时候,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我记得你当时受伤了吧?所以才会迟到。」



垒光是迟到就已经够稀奇了,那天还是入学典礼,所以我印象很深。之后他说「一开学就被大家看笑话了」,还为此沮丧不已,我也记得很清楚。



「啊,那另一个迟到的人──」



「你连这个都记得啊。没错,绫部发现我受伤,就帮我做了紧急处置。」



「原来如此。」



「而且那家伙还说『入学典礼只有你一个人迟到,一定会超级丢脸,所以我也陪你一起迟到』。我听了哈哈大笑,连伤口的疼痛都忘得一乾二净。」



垒平常总是冷静沉著,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愉悦的表情。



「看到有人受伤,应该没几个人会马上伸出援手吧,绫部却可以。她就是这种人。」



过去我从没看过垒这种表情。就算我对这方面再迟钝不解,也想像得到这是什么感情。



「垒,难道你对她──」



但该说是不凑巧吗?真是说曹操……那句话是什么来著?



「早安──!」



摄影社的社办通常很安静,交谈声很少,只有偶尔响起的快门声,这时却忽然有个格格不入的嗓音响彻四方。



除了我之外,社办里的人全都将视线移向声音的主人,但我大概猜到是谁了,看都没看就回答道:



「……你上课都在睡觉,可能觉得『早安』这声招呼很合理,但很遗憾,现在已经傍晚了。」



我上课时都盯著黑板,没有在看她,所以不知道平常状况如何,今天日本史课才知道她在打瞌睡。她还被老师摆了一道,变成大家的笑柄。日本史老师明明很严厉,却没有大发雷霆,应该是因为她很讨人喜欢吧。



「啧啧啧,『早安』是用来跟当天第一次见面的对象打招呼的用语,才不是睡醒后专用的招呼语呢。而且我是因为上学很累才会睡著的,有什么办法。」



她竖起食指得意洋洋的模样看了令人火大,但要是跟她认真就输了,总之我决定无视她。



但她还是不忘露出官方笑容,完全没把我的反应放在心上,直接抓住我的手。



「好,我们走吧。」



她跟垒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对他却毫不理会,径自将我带出社办。



「去哪?」



「那还用说,当然是拍照啊。」



她又在我面前任性妄为了。



离开社办前,我看到垒用困惑和呆滞参半的表情看著我们,给我留下非常强烈的记忆。



她把我带上顶楼,夜幕已然降下,西斜的夕阳将她的身影也染成橘黄色。



「欸、我说……」



「怎么了?」



我按下快门。虽然没有先前烟火大会时的兴奋感,但她还是很上相,可能因为她是身高偏高的女生才会给我这种感觉吧,在她身后的夕阳也完美地突显出这幅情景。



尽管还是无法摆脱拍人像的生疏感,但我确实觉得值得一试。



「虽然是我提议的,但当模特儿真的很害羞耶!」



她的脸红通通的,或许不全然是因为夕阳。



「事到如今说什么傻话。不过,原来你也有羞耻心啊,那我就放心了。」



「当然有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真是的!」



对话期间,我仍然没有停止按下快门的手。



这么做便能引导出她各式各样的表情,她双手扠腰抱怨连连的表情也全都拍下来了。



「你的表情很像三色盘耶。」



「什么意思?」



「又笑又喜,然后又笑。」



「那只有两色而已吧!说得我好像是只会傻笑的蠢蛋一样!」



「这是事实啊,不能怪我。」



「唔唔唔──!」



「那把这个赌气的表情也算进去,就是三色了。」



没错,她身上没有第四种颜色。在喜怒哀乐中,几乎找不到「哀」这种情绪,而且「喜」和「乐」也占了绝大多数。



但她偶尔还是会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其中的原因究竟为何?



「拍得还行吗?」



「放心吧,以第一次拍摄来说算不错了。」



「真的吗?!」



「嗯,夕阳把各方面都修饰掉了,很接近那种感觉。」



「被修饰掉了啊,虽然不算开心,但还是算了吧。之后也要继续拍喔,好期待洗出来的照片!」



她好像知道现场确认画面跟看到成像的感觉不太一样。



被她叫过来之前,我从没有来过顶楼,没想到这里给人的感觉意外舒适。周遭没有比学校更高的建筑物,不仅通风良好、景观优美,也是很适合拍照的地点。



原来如此,这或许就是她喜欢这里并总是想来的理由。



我再次看向观景窗,将她的身影收进照片中。静谧的顶楼只有快门声微微响起。



「真是的──不要偷偷拍我啦──」



「……那我要怎么做?」



「就是……像摄影师那样引导我摆姿势,或是说点可以缓和气氛的话题啊?!」



「没用的,别对我有那种期待。」



「啊哈哈,说得也是,你在教室里根本不吭声嘛!」



「啊,但我应该,有个问题想问你。」



「咦!什么什么!」



说穿了,她找我当摄影师的契机,就是在烟火大会上怀疑我偷拍她。虽然她说「这是为了让你销罪」,但我始终不解。刚才跟垒聊天时,我也觉得很疑惑。



「你真的觉得可以让我当摄影师吗?」



「那还用说,你也通过我的天文馆测试了啊。」



「我不这么认为,还有很多摄影技术比我好的人,也有很多人比我更愿意面对你,我觉得他们比较适合吧,比如垒那种热心的人。」



「为什么要提到他?啊,难道你只有垒同学这个朋友?」



她应该没想过这句话可能会伤害到我吧,但其实我毫发无伤就是了。



「……没什么,只是直觉。垒很受女生欢迎,但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是吗?无所谓,我就指名要你。」



「这样啊……」



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不太像她会说的话。听到她用不同以往的声音说话,我抬起头,但她的表情依旧难懂。



搞不懂她在想什么,也不懂她为什么要指名我。



但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于是我停止思考,将意识集中在视觉和手上。



天色渐暗,拍摄差不多该结束了,结果她忽然开口道:



「好,去买东西吧!」



「是吗?路上小心。」



我好像也慢慢习惯她不按牌理出牌了,下意识就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你也要一起去!」



「今天除了社团活动之外,我还要打工。」



她好像正在用手机列出想去的店家清单,我则准备打道回府,跟她正好相反。就算我说要在和她的相处中采取被动模式,也不能因为打工迟到造成他人困扰。



「嗯──去这间店吧!……欸,你要打工?!」



「对,打工。」



「没想到你行动力这么强,我还以为你是放学后马上回家的那种人,光是会加入摄影社就让我够惊讶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相机零件真的很贵,不打工的话实在没办法好好拍照。」



「原来是这样啊──相机零件感觉就不便宜,你都把镜头拿得离我远远的,才让我有这种感觉!对了,你在哪里打工啊?」



「以你来说算是观察得很敏锐呢,因为我觉得你一碰镜头就会马上弄坏。我在送披萨。」



「咦?披萨是用机车送吧?你会骑车?!」



「是这样没错。」



她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从刚才就微微弯腰在自己膝盖附近猛拍,难道是在暗示「披萨」跟「膝盖」的日文发音雷同?连现在的幼稚园小孩都不会说这种幼稚的冷笑话了。



「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你居然会骑车,比我想像的还要成熟耶。这样啊──原来你在披萨店送披萨啊──」



「虽然不知道你对机车有什么想像,但为了拍照要出远门的时候,有交通工具就很方便。」



她又拍了拍膝盖,维持这种弯腰的姿势也差不多该累了吧。



「哦,出远门也很方便啊,真羡慕。呃!喂,为什么不吐槽我啦!」



「咦?吐槽什么?」



「啊──我知道了,你是那种完全不看搞笑节目的木头人吧?」



「『膝盖』跟『披萨』的冷笑话,我猜连幼稚园小孩都不会发现吧。」



「搞什么,你明明知道啊!」



最后我答应在打工前陪她去买东西了。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无视她的冷笑话,今天的她才会比平常更霸道。



我就直说吧,她在购物的时候就是个蠢蛋。在不到一小时的购物时间内,她就几乎把我打工一个月才能赚到的薪水全花光了,根本不是放学后随意闲逛的程度。前几天跟她出门时,我也被储值金额吓得不轻,难道她是什么知名富豪的千金吗?



「嗯?我家?就是一般家庭啊。我们家有四个人,爸爸是公务员,妈妈在打零工,还有个随心所欲的大学生哥哥。」



「那你怎么能在区区几件衣服上花这么多钱?如果是真的很想要的东西,犹豫再三才咬牙买下的话还能理解,但你几乎没有考虑耶,而且连男装都买。我不管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钱,但劝你还是把金钱观改一改吧。」



尽管我这么说,她还是走进餐厅,马上把店员叫过来。



「我要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离打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决定顺著她的提议一起吃晚餐。去天文馆那天推辞她确实让我有点内疚,但她速战速决的模样,让我从头到尾都惊讶不已。



「我的确也觉得今天好像买太多了,但这些都是拍照要用的服装,所以没关系,男装也是日后的必需品,我一点也不后悔,反而觉得不买才会后悔呢。而且有个心理学教授也在电视上说过『优柔寡断的人简直白活了』,你应该多学学我的果断。」



「……那她点的这些也给我来一份。」



虽然没机会细看菜单,但都已经把店员叫过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让店员一直乾等到我决定为止。无奈之下,我只好点了跟她一样的餐点。



「我先声明,不是我优柔寡断,纯粹是你决定得太快了。而且你根本没看菜单就把店员叫过来,难道你在朋友面前也会这样吗?那我劝你改一改吧。难得吃一顿饭,那个朋友实在太可怜了。」



「大家一开始确实都满困惑的,但现在都没问题啦。再说还有一堆人做决定的速度比我更快,他们根本连菜单都没翻开耶。」



该怎么说,这已经不是有事先预习的等级了吧。以后跟她吃饭,搞不好还得先搜罗周边的餐厅资讯。



「而且你也好好考虑一下要去哪间店吧。」



她直接就往大型购物商场的最顶楼冲,没有一丝犹豫。这座商场锁定的客群是家庭,美食街的价位比我想像的还要高,高中生很难出手,况且她还走进当中价位相对较高的西餐厅,跟我吃饭选这种餐厅,未免也太不协调了。



「我的座右铭就是『与其不做而反悔,不如做了再后悔』,所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做事全靠直觉。放心,至少不会在金钱方面给你添麻烦,所以你之后要继续陪我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志向也很优秀,但我们只是高中生,还是认清自己的立场吧。等我们踏入社会,各方面都更从容之后,再来追求这种自由不好吗?」



「你在认真什么啦!对我来说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放眼未来确实很好,但也要当下的我才能塑造出那个未来啊!想做什么就放胆去做,只有现在才能有这种体会,所以一定能转换成无可取代的回忆。如果不用尽全力活在当下,未来一定也没办法全力过生活!」



她直盯著我说道,还有点喘吁吁的,让我不禁笑了起来。



当下的我才能塑造出未来啊,她就是抱持著这种思维活在当下的吗?跟思绪安定的我简直南辕北辙。这种直率的思维,也可以说是从不考虑风险、横冲直撞的类型吧。



但或许是她真的用尽全力在生活,也向周遭传达了她的信念,所以她才这么受欢迎吧。以往我对她的价值观有些鄙夷,现在稍微改观了。



「你有座右铭吗?」



不管是伟人的名言,还是我觉得言之有理的谚语,我都不会拿来当作自己的行动理念,但我知道有句话非常适合我这种人。



「座右铭……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什么啊!塞翁之马?你想变成马喔?」



「字面上来看确实是马没错,但这句话是起源于中国某个故事。」



「某个故事?」



「这故事可能满无聊的。」



「没事没事,你太谦虚了,不必这么在乎嘛。难得可以听你说自己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洗耳恭听。」



她等著我说出下一句话,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她应该每天都像这样开心地笑著面对一切吧,跟我看待日常的观点一定截然不同。



我顿了一会儿,便开始讲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由来。



「这是中国的故事。从前从前,有个老爷爷跟他儿子住在一起。」



「开场有点像日本的童话耶,感觉会有老奶奶去河边洗衣服。」



不知她是不是在想像故事场景,只见她做出用洗衣板搓洗衣服的动作。



「这故事没有老奶奶啦……然后呢,某天老爷爷养的马逃到游牧民族的领地去了。因为老爷爷很疼爱这匹马,周遭的人都觉得他一定很伤心,但老爷爷本人却笑得很开朗。」



「咦咦!为什么!我光是想到以前养的狗狗死掉那一刻都快哭出来了。所以这个老爷爷很无情吗!」



她每个反应都很夸张,我甚至觉得不管多无聊的故事都值得一谈了。



「老爷爷认为:『没什么,马逃走了,说不定会招来幸福呢。』」



她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还真乐观」。我心想「你也没差到哪里去」,但还是没说出口。



「结果几个月后,那匹马竟从逃去的那个地方带回一匹骏马,但这次老爷爷却说『这或许会带来不幸』。而他说得没错,他儿子不慎落马还断了腿。」



「有得有失呢。」



她若有所思地这么说。你还会用成语啊──这话我当然没说出来。



「可是,老爷爷居然连儿子受伤了都说『这或许会招来幸运』呢。」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这都是老爷爷设的局耶,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之后的剧情如何?」



「幕后黑手啊,这我倒是没想过……嗯,之后老爷爷他们住家附近的城池忽然被敌军攻破,引发了一场大战,那一带的壮丁都被送上战场,几乎都战死了。」



「啊,我知道了!老爷爷的儿子因为受伤不必打仗,平安存活下来了吧!」



「嗯,就是这样。」



「可是这又招来了不幸……剧情是不是这样发展?」



「……不,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由来,我认为这故事的寓意是『人生无常,不必为了每个幸与不幸让心情过度起伏』。所以就算被不听人讲话的某人耍得团团转,还是被怀疑成偷拍魔,或许都会招来幸运。」



「你在说谁啊?」



她故意这么问,我也配合她的反应耸肩回答「天晓得」。



「总而言之,我只想照自己的步调,活得从容自在。」



「呵呵,很像你的作风。」



「跟你完全相反。」



「对啊。」



「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也很有趣』?」



「哦哦──越来越懂我了呢。」



是吗?我越来越了解她了吗?或许就是因为我跟她的想法截然不同,才很容易猜出她在想什么。



「让您久等了。」



「哇!看起来好好吃喔!」



店员送餐的时间点太过刚好,甚至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送上桌的料理外观诱人可口,看著眼前的料理,她不禁露出了笑容。



她这种可说是乐观过头的反应,总能让周遭的人笑逐颜开,现在这位送餐的店员看到她的反应,也满足地笑了。



「嗯~~~好好吃啊!」



只见她不停将料理送入口中,彷佛按捺不住似的。



「你也赶快吃吧,难得一起吃一顿饭,冷掉就浪费了。」



「啊啊,也是。」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正向气息,应该不能容许食物冷掉这种负面因素吧。



我们点的是汉堡排盘餐,但厚度跟滋味都跟我熟悉的家庭餐厅汉堡排截然不同。



我学她将餐刀插进汉堡排,结果那块厚度十足,感觉膨胀到快要破裂的肉排中,就疯狂溢出肉汁和绝对好吃的香气,我的肚子马上难以抗拒地叫了起来。



平常吵吵闹闹的她在星空和美食之前似乎都会安分许多,神情幸福满足,笑咪咪地享用料理。



「嗯,真好吃。」



一起点的附餐沙拉也很爽脆,跟汉堡排简直是绝配。



我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完全停不下来。



我的反应不大,但表情似乎不经意变得和缓。她看著我,夸张地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脸上彷佛写著「幸好有来这间餐厅点这道菜吧」。



我觉得有点不甘心,故意在早已清空餐盘的她面前放慢用餐速度,表现得十分刻意,想在这方面好好出一口气。但她还加点了甜点,于是我也不甘示弱地追加,结果我们尽兴地吃完了这顿晚餐。



「你对恋爱有什么想法?」



可能早一步吃完后有些无所事事,她忽然拋出这个疑问。



「……你是不是问错人啦?虽然自己这么说有点怪,但不管怎么看,你的经验都比我丰富吧,我比你更没资格谈论恋爱。」



「嗯──我没这个意思啦,就只是想问而已。恋爱到底是什么呢?」



她那双充满好奇心的眼眸俨然是锁定猎物的肉食野兽,根本没打算放过我。她应该不是想羞辱我,真的是单纯基于好奇才问的。



「会觉得心仪的特定对象特别有价值,忍不住想接近的一种心情吧。」



「什么啊,感觉像照著字典念出来的答案,你是《广辞苑》(译注:日本的国语辞典,发音和「甲子园」相近) 吗?啊,对了,差不多要进入甲子园的季节了呢。」



「……你没打算把一个话题聊完吗?」



她是不是很喜欢无聊的谐音笑话啊?明明不用做什么就能让周遭的人露出笑容,这种刻意搞笑的方式可能不太适合她。



「开玩笑的,比起恋爱,我更没资格谈论棒球。不过,嗯──原来你是这样解析恋爱的啊,那你的经验有丰富到可以做出这种分析吗?」



结果她想问的是这个啊。



「当然没有。」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得这么笃定呢,什么嘛,真没意思。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耶,谈个一两场恋爱很正常吧。」



「那你呢?」



「唉唷──?开始对我有兴趣了吗?」



我完全只是基于客套才这么问,她却露出嚣张得意的笑容,拿起甜点汤匙晃呀晃的。我叹了一口气,并作势起身。



「啊,我得打工,差不多该走了。」



「等一下啦,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我好像又发明出可以有效对付她的新方法了,以后也看情况好好活用这招吧。



「我也是有谈过几场恋爱的喔!毕竟我桃花很旺嘛,被告白之后也跟对方交往过。但可能是因为这样,对方马上就对我没兴趣了。因为我只是被受欢迎的男生告白了,觉得心花怒放才会跟他交往,心中对他只有恋没有爱。」



「呃,你在谈哲学吗?」



「不是啊,这是我的经验谈。」



「因为你开始阐述『恋与爱的不同』,我实在有点跟不上。」



「我哪有说这些啊!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啊。」



她很受男生欢迎、谈过恋爱,这我可以理解。她的外表也算甜美,毕竟我在烟火大会时被她深深吸引,因此这一点不容置疑。



所以她现在跟我在一起这件事才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接下来换你,我已经说完了,你也得说点什么才行。我想更了解你。」



「我从以前就这么想了,你为什么老是想打探我的消息?去了解受欢迎的男生对你应该更有益吧。」



「那种万人迷其他人也会对他感兴趣啊。这不是重点,我对你还不太了解,所以想知道你的一切。毕竟我觉得你很少跟女生来往,只有我才知道你的魅力,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我心想,原来如此。过去我从来没被异性这样说过,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但她这句话却说服了我。



只有我看过她在观景窗内的样子──想到这件事,我就产生了些许的优越感。同理,她这种感觉就是独占欲,确实很像每件事都任性妄为的她会有的想法。



「我啊……我真的没谈过恋爱。啊,虽然算不上恋爱,但我好像曾经对某个女孩子有过特别的感情。」



虽然是她擅自开启这个话题,但都已经听她分享了,若只有我只字不提也不太公平,所以我决定破例跟她聊聊这件事。



事情发生在爸爸过世前不久,那个女孩是我第一个模特儿,当时是我主动拿起相机摄影的。



「当时我国中一年级,那件事让我踏上了摄影这条路。」



「哦,我就以你专属模特儿的身分听听看吧。」



或许是因为她露出开心的反应,我才忍不住被她牵著鼻子走吧。今天的我真是反常,有够多话。



「我妈是护理师,所以我爸经常会造访医院,他老是带著相机,不知不觉就有人请他帮忙拍照。摄影原本只是他的兴趣,后来却演变成类似副业的感觉。某天我在等我妈下班的时候,跟爸爸借了相机来玩。」



「嗯嗯。」



我回想当时的状况,带著怀念的心情开口道:



「那时候有个女孩子在医院的等候区偷偷啜泣,我本来以为一定是不喜欢医院的小孩子,猛然一看才发现是个女孩,个头跟我差不多。」



她顿时瞪大双眼僵在原地。听到对外界漠不关心的我居然会在意一个哭泣的女孩子,她才这么讶异吧。



「虽然四下无人,但我也不想让她继续哭哭啼啼的,所以马上就用手里的相机对准她,看到她流著眼泪拚命摆出姿势,我觉得实在太诡异,忍不住笑了起来。回过神来,我发现那个女孩也跟著破涕为笑了,虽然眼睛红肿不堪,她却仍然努力笑著。那张照片,是我拍的第一张人像照。」



她收起惊讶的表情,开玩笑地说:「居然会去逗笑哭泣的女孩子,以前的你还真行啊!」



记忆中的印象依然历历在目,当时那张照片我自然也洗出来保存至今。这件事可说是我的原点,过去我从来没对其他人提过,连垒也没有。



「这样啊。」



「问了之后才知道,她好像是第一次接受大规模的检查,所以有点害怕。但那个女孩子被叫号去做检查之前,却笑著对我说『谢谢』。知道相机能让人展露笑颜后,我从此就踏上摄影这条路。那个女孩影响我这么深,我才觉得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很特别,因为不知道她的姓名和年龄,所以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说完之后,才发现我一直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实在不像我会做的事。但看她缓缓点头的模样,我不禁心想「幸好有说出来」。她一定很擅长倾听吧,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那女孩一定很感谢你。」



「但愿如此。」



「之后要让我看看她的照片喔,那是你拍的第一张照片。」



「有机会的话再说吧。」



我一反常态地多话,她也一反常态地认真聆听。发现彼此都不太对劲后,我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



这种感觉就像那一天,我跟那位不知其名、成为我第一个模特儿的女孩相视而笑时一样。



「那我该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嗯,好啊。」



回程路上,我跟她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始终萦绕在我们之间,我却不觉得尴尬。



「那我先走了。」



「嗯,拜拜。」



她好像觉得没聊够,但还是说了声「打工应该没办法取消吧」才放我离开。如果不是打工,我就会逼你取消,没得商量──我可以把这句话解读成这种宣言吧?



「啊,等一下!」



「怎么了?」



我正准备去打工,她却忽然拉住我的手。



「转过来一下下!」



「嗯?」



现场响起了微弱的「啪嚓」声。



「偶尔入镜一下也无妨吧?」



「我喜欢拍照,但不喜欢被拍耶。」



她好像用手机拍了一张跟我的合照。



「以后你也乖乖被我拍吧,我还想跟你一起拍照。」



说完,她心满意足地将拍完照的手机捧在胸前。



她这么开心地要求我,这应该很难拒绝吧──我虽这么想,心中却没有不快的感觉,真不可思议。



随后她准备回家,我则走向打工的那间披萨店。



「今天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之后我会再打给你,你也好好期待下一次拍摄吧!」



听到她的呼唤后,我回头一看,只见她笑容满面地挥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