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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就照我的意思随便放啰。」



「嗯,都可以──好期待喔。光闻这个味道,就觉得肯定很好吃。」



如她所说,小木屋内已经弥漫著咖哩香气,变成让我们这两个小饿鬼难以抗拒的空间了。



将炒过的食材放入咖哩,稍微炖煮入味后,我让她试试味道。



「喏,做好了。你要尝尝看吗?」



「嗯嗯!」



随后,听到她用比我期待中还要大的音量喊了声「好吃!」我才松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尝味道这一口就是特别好吃!」



「我也有同感,以前我经常为了尝味道去厨房帮妈妈做事。」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帮了忙才会衍生出这股特别好吃的滋味啊。如果我也能生孩子的话,真想生个像你这样的小孩!」



「你这种妈妈,我可敬谢不敏。」



「我觉得自己跟智子小姐很像耶。」



「……好了,吃饭吧。」



「啊──!你又转移话题了!讨厌!」



我也几度觉得她跟妈妈很像,但不想承认自己被她说中了,才决定用吃饭来逃避。她虽然满口怨言,却还是乖乖坐下,一定是抵挡不了空腹的感觉吧。不管是身体健康的我,还是病魔缠身的她,这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请用。」



「哇啊!好棒喔!一想到这是你做的就觉得有点讨厌,可是真的好厉害,感觉很好吃!」



她看著被红黄甜椒点缀的咖哩,将她空闲时煮好的饭盛到盘子上。我顺手将剩下的蔬菜做成沙拉,还加上煎得焦脆的鸡皮。由于调味料种类丰富,连淋酱都是自制的。



「光看外观也有专卖店的水准耶。如果走料理型男路线,你搞不好会变成万人迷喔,桃花一朵接一朵。」



「真不巧,与其谈恋爱,我更喜欢面对相机。」



「之前说没谈过恋爱的家伙,还好意思说!」



「没差,我又没兴趣。」



「毕竟你已经有我了嘛。」



「这话什么意思?」



「好啦,我要开动了!」



她故意扯开话题,像是在报复我似的,看来是没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了。也罢,我也不想继续深究,所以没放在心上。



她张大嘴吃了一口咖哩,就发出毫无意义的怪声,我就把这个反应当成赞叹收下吧。她露出打从心底感受到幸福的表情,掌厨的我也心满意足。看她给出这么棒的反应,我就觉得这顿饭做得很有价值。



「嗯。」



尝过味道后,我觉得成果还不错,搞不好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作品。



跟她一同出门时,我最喜欢用餐时间了。她的绝佳反应自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吃饭时会安静下来,我也能心平气和地享用料理。



但仔细想想,这跟趁肉食猛兽被猎物分散注意力时逃走的草食动物没两样,让我觉得有点难堪。



结果一直到吃完饭,我们都在聊些像是「如果可以每天吃这种东西,我想当你家的孩子!」这种意义不明的宣言,算不上是有内容的话题。



吃完饭并简单收拾过后,我们来到小木屋外。



「好凉快喔!」



「不是凉快,是有点冷吧。」



虽然正值夏日,但来到海拔这么高的地方,还是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我摩擦手臂浑身发抖,她却不怀好意地盯著我看。



「你比生病的女孩子还虚弱耶。」



「明明是你的问题,都生病了还这样活蹦乱跳。而且只有你穿长袖,心机太重了吧。」



原来她是为了现在要御寒,才会一开始就穿著长袖啊,这种深谋远虑的小细节真让人火大。



「与其说是御寒,应该说是为了防虫比较正确,毕竟我不能被虫咬。」



「啊,对喔。」



那就没办法了。罹患血液相关的病症,连蚊子这种小虫也得小心提防。



「呵呵呵,对我刮目相看了吧!」



「什么意思?」



「锵锵──!」



她将藏在背后的东西递给我。



「这是……」



「欸嘿嘿,你还记得吗?」



她给我的东西,就是前阵子我在打工前陪她去购物时买的男装。当时我以为可能是买来送哥哥的,没有想太多,没想到是为了这一天。



「难道你是为了今天买的?」



「对啊!我觉得深山里一定很冷。」



这样的话,她在那么早之前就计画著要跟我来这里……我可能太小看她了。



「而且我也有点好奇。」



「好奇?」



「你妈妈智子小姐是个大美人,所以我在想,要是你也好好打理仪容,说不定也很帅气!」



「我妈看起来确实很年轻,但你未免太抬举她了。」



她给我的这套衣服,感觉是在咖啡厅读书的文青会穿的,既稳重又不失时尚感。我从来没试过夹克外套配紧身裤以外的穿搭,也不会买这种衣服。



「你会穿吧?」



「……」



我不想被她误以为是在害羞,这次就照她的意思做吧。没办法,毕竟山上入夜后真的很冷。



「你难得替我准备,我就穿吧。」



「咦?真的吗!太好了!」



我先回到小木屋,再次审视这套从没尝试过的衣服,缓缓叹了口气后便开始换装,并露出不带任何羞耻的淡定神情回到她身边。



「不错嘛!虽然有种被衣服牵著走的感觉,但比以前那样好太多了。」



「你这是在全盘否定我以前的穿著?」



「下次得把这种闹脾气的回答方式改一改喔。」



「要你管。」



「我们来比赛好了,看是你的个性先改变,还是我的病会先治好!」



她说出这种让人猜不出是玩笑还是真心的话,还笑得乐不可支,让我伤透了脑筋。



「那我们去最后的目的地吧。」



「咦?目的地不是这栋小木屋吗?」



「怎么可能──我哪会只为了在山上住一晚就特地跑来这里啊,我可是有相当合理的目的。」



说完,她拿著两个小木屋里的睡袋往前走去。



「放心,就在附近。」



如她所说,来到正好看不见小木屋周遭照明的地方后,她就停下脚步铺起睡袋。



目前可见的只有她在昏暗夜色中仍然清晰可辨的侧脸、将我们团团包围的树林,还有一大片无垠星空。



「……真是壮观。」



我忍不住低喃。



笼罩我们上方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数不尽的星辰耀眼夺目。之前学过的夏季大三角绽放出强烈的光芒,所以我马上就找到了,还能看见由星星相连而成的银河叠在上头。



眼前的景象既壮观又美丽,跟我和她第一次去天文馆看到的根本无法比拟。



「我无话可说,这就是星空啊。」



「嗯,这就是星空,我最喜欢的星空。」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虽然从以前就相当在意,却迟迟没有问出口。我认为现在正是询问的最佳良机,便毫不犹豫地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加入天文社?应该说,你爱上星星的契机是什么?」



「对喔,我没跟你说过。在朋友面前我都会随便找藉口带过,但应该可以告诉你。」



她点点头,彷佛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才又继续说道:



「原因很简单。虽然我国中时就发现自己得了这个病,但有段时期还是被各种恐惧压垮,始终无法前进。」



原来她也经历过这种时期啊,我有些惊讶,但没有说出口。因为我反而觉得平常的她太强势了,那个时候的她才是合理的反应。



「爸妈看我这样实在不忍心,就把我带来这里。」



她用轻快的语调继续说道:



「然后啊,我看到这片星空,觉得实在太壮观了!壮观到我觉得自己的病简直微不足道。不知不觉中,我开始觉得变成这片星空的一部分也不错,搜寻星星的资料时,还发现自己和织女星好像。那一定就是我爱上星星的理由。当时我应该是想藉此逃避现实,毕竟跟星空相比,我的烦恼根本不算什么。」



「这样啊……」



「而且星星很美嘛。」



到头来竟还是因为如此单纯的理由,但我觉得这样也很棒。



就算是为了排解生病的痛苦才开始观星,但现在的她能说出「因为星星很美才喜欢」这种话,我觉得很棒。



我能理解她对星星著迷,想成为观星者的心情。而且,连遇见她之前对天文毫无兴趣的我,也被这片星空彻底掳获。



「这就是我想看的。」



「是吗?」



「也想让你看看。」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让我看星星,但我终于明白她「想变成星星」的理由。不,是无意间明白了。



其实我很想变成星星。



她曾经说过这种话。虽然是因为她的生命与死亡只有一线之隔,但我现在却能深刻明白其中的道理。



「星星很美呢。」



「嗯,真的很美。」



总觉得能明白你为什么想变成星星了──我差点就接著说出口,但还是没办法。因为我知道她这句话太过沉重,我没资格轻易说出口。



我们随意地钻进睡袋里躺下,仰头看著星空。将全身托付给大自然,眺望无垠星空之际,明明我就躺在地面上,她也近在我身边,却彷佛陷入一种飘在半空中的错觉。



「听你这么说,我就觉得来这里值回票价了。」



「可惜我没带脚架过来,没办法直接拍下这片星空。」



就算透过观景窗看著这片天空,也无法将映入眼帘的景色直接拍出来。明明那些星星看上去都闪耀著红色、蓝色和白色等各种颜色的光芒。



「你满脑子只想拍照,旁边还有个值得观赏的女孩子耶。」



她打趣般地笑道。我试著将视线转向她,却因为太暗而看不清她的侧脸。



「现在值得观赏的是这片星空吧。而且我拿起相机时,就会好好看著你了。」



说著说著,我看见夜空中的某个星星忽然掉了下来。彷佛要追寻它的轨迹一般,其他星星接连坠落,数量还不停增加。



「快看!是流星!」



我听到她兴奋无比的声音,对眼前的绝景看得出神。



如雨滴般坠落的流星光芒,牢牢锁住我们的视线。



「……很漂亮吧。」



「嗯,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



我们一起发出赞叹声。



「把一个愿望对流星说三次就会实现,这是真的吗?」



她这么说。



「就算是真的,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许愿三次吧。」



「那经常将愿望反覆思量,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说三遍的人,一定能得偿所愿。」



「原来如此,这话很有深意呢。」



「毕竟跟星星有关嘛。」



我瞄了她得意洋洋的侧脸一眼,并试著向流星祈求了三次:「希望她的病能早日康复。」而此时的她,会对这些流星许下什么愿望呢?



「不觉得星星是五颜六色的吗?」



「是啊,我没想过星空的色彩居然这么鲜明。」



「这跟星星的寿命有关。因为现在是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所以发出金色的光芒,最生气的时候发出红色的光芒,最难过的时候就发出蓝色的光芒。不觉得这样很棒吗?居然能用光芒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跟我初见时,就曾以这种感性的方式比喻星星。过去我只觉得她对情绪感知较为细腻,认为这种比喻方式很有她的风格,但其中一定还有其他涵义,她是抱持无比憧憬的心,由衷想变成星星,想成为那抹耀眼的光辉才会这么说的吧。



「只有你才会这么想,我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就算我变成星星,也不会散发出这么美丽的光芒,顶多只是六等星而已。」



「六等星也不错啊,也会在天上某个角落奋力发光吧。」



「但会被你这种一等星的光芒盖过去啊。」



她依然看著星空,打趣似地说「我这是临终前的光芒,所以特别闪耀」,接著继续说道:



「无论是喜是悲,我都希望能像那些星光一样留下美丽的片刻。要是能发出这么漂亮的光芒,一定是件很棒的事。」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她才总是用尽全力活著,绽放出耀眼无比的笑容。不管是在教室跟朋友说笑的时候、吃东西的时候、对我说的话过度反应的时候,还是──在相机前的时候,她都想拚命成为那抹光辉。



「你之前说过,我们现在看到的星光是很久以前的吧,所以……」



──你是希望在死后也留下美丽的记忆吗?



我急忙将冲到嘴边的这句话吞回去。虽然这想法很蠢,但我觉得要是现在说出口,她就真的会变成星星。或许是几乎要将我们吞噬的无数星辰给了我这种错觉。



我还是看不清楚她的侧脸,但总觉得她脸上带著微笑。



「我也想透过这种方式,将我的心情完整地传达给我过世后继续活在世上的人,告诉他们『你们身边曾经有过我这个人』。」



「……」



「这样我就能用尽全力活在当下,被侧目的时候也不觉得丢脸了。」



这才是她笑容的根源,让她能笑口常开的理由。



「你真了不起。」



我这么心想。在我看来,她勇往直前的生活方式实在很伟大。



「哦,你难得会直接赞美我耶。」



「因为我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对喔,我记得你的座右铭,是什么来著?塞什么翁……?」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感觉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压根没想过替她拍照有什么意义。



「对对对,就是那个。可是啊,像这样眺望星空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很渺小吗?对这片星空来说,我们活著的这段时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我被病痛折磨的时间一定更短,所以不能轻易示弱。」



「……」



我无话可说。过去毫无主见,总是站在被动立场的我,和与壮阔星空相比努力生存的她,根本是天壤之别。如果她觉得自己很渺小,那我又算什么呢?



「呵呵呵,看著这么浪漫的星空,我们来聊点恋爱话题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拜托别把我扯进这种话题。」



这种不想让气氛太沉重的举动,一定也是她的考量吧,但真希望她说点适合我的话题。



「我这人就爱东拉西扯,所以放弃挣扎吧。」



「你很了解自己嘛。既然了解,就麻烦你管好自己。」



「我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所以放弃挣扎吧。」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束手无策了。



「我们之前也聊过类似的话题吧。去跟班上的女生聊啦,这对我来说不堪负荷。」



「你没好好谈过一次恋爱吧?」



「喂……」



「没有吧?」



在她面前,我的意见等同于无。性格被动的我跟主动积极的她,实在太不对盘了。



「……没有啦,我不是说过了吗?」



「那有想过以后要试试看吗?」



她提到未来的事。虽然总有一天会谈恋爱,但我确实对此毫无头绪。而且我实在没办法对她描述未来。



「……你的经验应该比我丰富吧?你不是自称万人迷吗?」



尽管有些刻意,我还是强硬地转移话题。我听见她不满地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深究。



「虽说有经验,也都仅止于表面而已。我觉得其他人对我有误解。」



「误解?」



「过去对我有好感的人,都只看到我的外在。像是我很会聊天啊、很可爱啊、身材很好之类的,说来说去就是这些。」



但就是这些地方才会引人喜欢吧。我把内心所想直接表达出来,她就摇摇头。



「我也曾经觉得某个人很帅气喔。以前年纪虽小,我却觉得邻居大哥哥很帅,简直爱死他了,但这种仰慕之情跟恋爱不一样。所以对我有好感的人,也只是向往自己能和我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交往而已。」



我不这么认为。我从来没有因为她能跟任何人谈笑风生、交际自然得体,就觉得她是八面玲珑的人。



「外表被称赞当然很开心,听到大家觉得我活泼开朗也很高兴,但我还是最希望他们能贴近我的心。」



「贴近她的心」是什么概念,我实在不甚理解。她到底是抱著什么想法活在世上?平常那张笑容背后又藏了些什么?跟她相处至今的我,还是一无所知。



这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她的恋爱话题,跟女孩子在校外教学晚上会聊的那种差太多了。



「而且我生病了,如果对方不是因为了解我的内在才喜欢上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终生。」



她戏谑地这么说。



「这倒是,贩售凶宅却没有事先知会,简直就是黑心商人。」



「啊哈哈哈!对啊,毕竟我不是诈欺犯,只是个活在当下的女高中生而已。所以啊,就算要谈恋爱,也得让对方看清楚我的内在才行。」



「我也不想跟诈欺犯打交道。」



「对吧?所以我的恋爱对象只剩你了。」



之前还跟我说过「不要爱上她」这种话,现在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怎么会扯到这个?」



「因为只剩下你了嘛!」



说到这里,她提高了音量。



「我不会再对其他人提起我生病的事了,我不喜欢被关切。」



「那就找个优质的好对象,只对他坦承病情不就好了?」



这时忽然一阵沉默。虽然穿著暖和窝在睡袋里,时不时吹来的风还是寒冷刺骨。



「那样也不行。我只觉得对方一定会拋下我,或是对我过度体贴。」



「不希望对方拋下还能理解,但连对方体贴也不喜欢吗?」



「不喜欢。因为那不是在关心我,只是在关心我的病。对要取我性命的病这么体贴的人,当然是我的敌人啊。」



真的很像「有点自我意识过剩」的她会说的话,我觉得自己每次都会不由自主臣服于她。就算是我未曾有过的想法,还是会被她说服。



「你是不是觉得『真像你会说的话』?」



「你很懂我嘛,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果然没错──虽然你常说『很像你会做的事』,但定义又是什么?」



「你都会说出跟我完全相反的话。」



「怎么说?」



我感觉她好像在挪动睡袋,应该是让自己转向我吧。



「站在你的立场,我就会希望恋人对我体贴一点,毕竟我的生活不太好过嘛。但你却斩钉截铁地说『对你体贴的人都是敌人』,我才觉得很有你的风格。」



「没想到你有少女心耶。」



可能是用了完全不适合我的「少女心」一词,说完她又自己笑了起来。



她夸张地笑个不停,趁著四下无人,就用比平常大三倍的音量哈哈大笑,就像在对星空述说活著有多幸福。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可以问你吗?」



笑声终于停了之后,她忽然这么问道。



「怎么忽然正经起来了?你平常根本不会徵求别人同意耶,现在这样就很不像你。」



「我猜你可能不想被问嘛。那我就不客气啰。」



她先拋出这个前提,接著就直捣我心中不太想被触及的部分。



「你为什么都不喊我的名字?」



「啊啊,你是问这个啊。因为我聊天的对象顶多只有垒跟你而已,不用名字叫你也没差,影响不大。」



「我觉得不用名字叫人很失礼耶。」



「你不也是吗?」



「我是学你的。至少刚开始跟你出门那阵子,我都会叫你的名字。」



回想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用名字叫我的呢?



「……我不想让其他人喊自己的名字,所以我也不叫。」



「为什么?天野辉彦这个名字很棒啊。」



「是啊,的确是个好名字,但我承担不起。」



「什么意思?」



「天野辉彦,跟牛郎星的日文说法『彦星』很像啊,在银河闪闪发光的牛郎星,我配不上这种名字。」



「唔呵呵,原来如此。」



「为什么要笑?」



「没什么,我觉得好像真的不太适合现在的你。」



「这话虽然很失礼,但确实如此。所以……」



「但俗话不是说『人如其名』吗?所以就算现在承担不起,往后只要努力成为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人就好啦。」



「这……」



她说得没错。这话不仅逻辑正确,又出自自称织女而毫无忌惮的她,感觉格外有说服力。



「我这织女都这么说了,当然没问题。你虽然把自己贬为六等星,但你一定会变成彦星──也就是牛郎星。」



她说了句「所以啊」,接著说道:



「如果哪天你觉得自己有资格配上这个名字,一定就能喊出我的名字了。」



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假设我真能如此转念,那个时候她还在我身边吗?她还会继续笑著站在我所见的观景窗的另一边吗?



我不愿多想,于是放弃思考。



随后,我们继续仰望星空。



我们盯著上空好久好久,甚至不禁心想,自己好像快融入夜色和星光之中了。



我们对这片星空深深著迷,直到她大喊一声:「好冷!」



回到小木屋后,我们铺好棉被准备就寝。她调侃地说了句「今晚只有我们两个人唷……」,但我当成耳边风,立刻钻进铺好的棉被中。



柔软的棉被包裹著历经长途跋涉的身体,增添了我的睡意。她似乎想重新开启刚刚聊过的恋爱话题,但我决定无视,她就打消念头了。



「你今天开心吗?」



「……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经历今天这些事。所以我很开心。」



「是吗?真令人高兴。」



「你就不用问了吧?在我看来,你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嗯!超级开心!」



「那就好。」



「我们还要再来喔,下次想看看冬天的星空呢。冬天的空气很清朗,看起来一定会更漂亮!」



从她那兴奋尖锐的嗓音,就能感受到她真的想再来一次的心情。这里空间不大,我们没办法分开睡,所以只得将棉被铺在一起,但还是能察觉到平常感受不到的细微感情。



为了回想刚才那片星空,我伸手拿起相机,趴卧著一张张检视拍下的照片。虽然拍得不太好,我还是将星空拍下来留作纪念。



「我也想看──」



她翻身闯进了我的棉被领域,近到肩膀都要碰在一起了。她在单人棉被上紧贴著我,为了看我手里的相机,她又拉近了距离。



「喂,太近了吧。」



「有什么办法,我看不到嘛。」



说完,她又刻意贴近,我的肩膀跟上臂处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了。柔嫩的肌肤、若有似无的甜甜香气,以及跟我完全不一样的气息。这些将她构筑而成的要素,让我的五感反应变得更加敏锐。



「我会把相机移过去,离我远点,你一直靠过来很热耶。」



「咦──有什么关系,这样就好啦──」



我们都没带睡衣,就决定穿著贴身衣物睡觉,但她这身打扮让我不知该把眼睛放在哪里。看到异性近在眼前,我只想拉开距离。



「未免贴太紧了吧,没必要靠这么近啊。」



每当我将身子退到棉被边缘,她就又贴上来,我的空间越来越小,情况反而更糟了。



「唉唷──?开始在意我了吗──?」



「吵死了,这么啰嗦就滚开,要看照片就给我闭上嘴。」



「好──我闭嘴就是了──」



静下来的她还是没打算移开紧贴的身子,但至少已经安静地看著相机,我就不予追究了。



因为是用手拿著拍,大部分的照片都模糊失焦,唯有一张成功拍下流星的奇迹美照。没想到拍了这么多张照片,因此我们默默地看个不停,一点也不嫌烦。



「哦哦!这张果然拍得很好嘛!」



她对某张照片有了反应。那是我们准备回小木屋时,听从她的建议拍下的照片。



为了把星星一起纳入镜头,我将相机放在地上,由下而上拍了这张照片,结果效果出奇地好。



那是我跟她以星空为背景的合照。我俩站在照片正中央,中间夹著银河,感觉就像七夕童话一般。



「这张合照太奢侈了吧,居然用银河当背景。」



「呵呵呵,这就是牛郎跟织女啊。」



「这样我们一年才能见一次面耶。」



「那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我可能也活不到明年七夕。」



「别一派轻松地说这种话好吗?」



被我这样吐槽后,平常的她应该会笑著带过,此时她却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我才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她。



她的脸就在我眼前,近到彷佛能感受到她的鼻息。



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被她的嘴角吸引过去,只要稍微移动一下,应该就能碰到她的嘴唇了。



「……我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吗?」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著,脸上带著脆弱的笑,而非平常那种开怀的笑容。



不可能不害怕。尽管试著想像过,但自己可能与未来无缘的事实,一定会让人恐惧万分。



我误以为她是个坚强的人,事实却并非如此。她只是个有点爱逞强,运气不太好的女孩子。跟我同年的女孩愿意接受这种荒唐的现实,反而才是不正常的表现。



或许我过去只是假装视而不见,躲在她坚强的外表之下,不想正视离她越来越近的终点。



她的视线中反映出残酷的现实,为了逃避,我选择转身。要是盯著她的眼眸,好像就会被潜藏在内的恐惧吞噬殆尽。



我又逃开了。



我知道她紧紧地揪著我的背部衣物,脆弱又无力,彷佛在表达她的不安,我却连回握那双无力的小手都做不到。



我已经决定要当她的摄影师了,不能总是逃避,唯有这一点不容置疑。



我重新思考,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过去我总想用最完美的形式,将她的身影用照片留存下来,但这样还不够。



我必须连她会死亡的现实也一并接受。



这才是真的做好准备要跟她一起走下去。



隔天我们没有再去其他地方,直接踏上归途。可能一趟旅程下来累积了不少疲劳,我跟她没说几句话,对话中也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部分。



「这两天真的很谢谢你。」



「彼此彼此。」



「下次要挑战冬天的星空喔。」



「好啊,我得做足御寒的准备。」



「嗯嗯,冬天山上感觉超级冷。」



来到车站后,我们约好了下次的行程。



回想起来,我在这趟旅途中应该很常笑。看著她的笑容,我的表情自然也和缓不少。



「那我先走啰。」



「嗯,下次见。」



「话虽如此,我们学校毕竟号称升学高中,马上就会在暑期辅导见面了吧。」



「也对,但你这种人感觉就会随便跷掉。」



「我会乖乖去上课啦──!」



「那就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说完,我们就像平常那样分开了。



回到家后,做著平常习惯做的那些事,才终于让我回到现实。我不禁心想:会不会跟她在一起的那两天反而才是梦?



如果她等等传讯息给我,里头写满这两天的回忆,我应该就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梦了,但她却毫无音讯。



隔天我到学校参加暑期辅导,跟我约好「明天见」的她却不见人影。



难道连昨天说过的那些话也是在做梦?──正当我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时,才发现妈妈传了讯息给我。



看来她好像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