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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的刀(2 / 2)






「胸中不是有一把刀吗!」



「啥?哪会有这种东西?」



「胸中的刀才是最重要的!这里!就在这里啊!」



我清清楚楚地想了起来。



想起熊彻一再拍打自己的胸口,对九岁的我恳切诉说的情形。



当时我只是撇开脸,根本不想听熊彻说的话。







「哟!你真的来啦?嘿嘿,我果然没看错,越来越中意你啦!」



熊彻在深夜的摊贩前,拿着酒瓶露出满脸笑容踩着笨重的脚步走来的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称我为「徒弟」。







「九岁……?那你从现在起就叫做『九太』。」



熊彻在乱糟糟的小屋子里靠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露出奸笑的表情,我到现在还像昨天的事情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我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成了「九太」。







「好啊,九太!我会好好锻炼你,你可要做好觉悟!」



熊彻明明被猪王山打得遍体鳞伤,却一直在笑。当时的我完全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现在却懂了。



熊彻一定只是纯粹觉得开心而已。







胸口的空洞在纳入那把大太刀之后渐渐阖起,我整个胸口感受到一股温暖。



熊彻哈哈大笑的笑容,在我脑海中渐渐消失。



熊彻已经转生,是不是表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和他一起练武?也不能再和他一起吃饭?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心头一揪,眼眶涌出了泪珠,潸潸滑落。泪珠不断落下,我抱住自己那已纳入了熊彻的胸口。



就在这时候——



「九太!」



我突然听到一个耳熟的沙哑嗓音。



「你这笨蛋在哭个什么啊!」



咦?这嗓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家伙。」



——是来自我胸中。



这个嗓音是从我胸中传来的。



熊彻……



我哑口无言,好一会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接着我剧烈地摇头甩开眼泪,朝自己的胸口猛力大吼:



「少啰唆,我才没哭!」



我惊觉地抬起头一看,鲸鱼已经逼近到眼前。鲸鱼再度冲着我来,但在即将撞到我之际,我看见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团强烈的金黄色光芒。这团光芒发出「啪」一声巨响,以猛烈的力道把鲸鱼弹回去。



是我胸中的熊彻,以付丧神的力量挡回黑暗。



「?」



一郎彦解除了鲸鱼的模样,被弹得飞向极为遥远的地方。他似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一团乱。



我捡起自己的刀,暂时先收回鞘中。



熊彻在我胸中大吼。



「来做个了结吧!蓄足气力!」



多多叔与百叔看着我们战斗。



「九太……」



枫也一样,还有小不点也是。



「莲……」



一郎彦一瞬间消失身影,而鲸鱼再度从原地跃起。「咚」的一声巨响中,鲸鱼溅出大量光点,卯足力气跳向涩谷的天空,借此威吓我。



「还没!要更加养精蓄锐!」



我始终将拿刀的手伸向前方,等待着机会来临。



鲸鱼再度发出「咚」的一声,巨大的身躯高高跃起。



每当鲸鱼从地面出现,都会缩短彼此距离。鲸鱼高高跃至空中,仿佛在等我们吓得逃跑。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那是……?)



在飞溅的光点后头,不时可以瞥见一郎彦的身影。



(在鲸鱼出现之前,一郎彦一瞬间一定会现身。既然这样……)



我有了这股确信后,右手握住刀柄,压低姿势,把刀背抵在腰间。这是熊彻教我的居合拔刀术架式。



「瞄准一个点!然后就不要犹豫,看准了砍下去!」



胸中传来熊彻的喊声。



我进入深沉的专注状态,看准下次一郎彦出现的地点与时机。



咚!



——还没。



咚!



——还没……



接着,我瞄准了某一瞬间。



——就是现在!



几乎在同时,胸中传来沙哑的喊声。



「就是现在,上啊啊啊啊啊!」



我蹬地一口气跳起来。



「唔喔喔喔喔喔!」



我以猛烈的速度,在放眼望去充满光点的空间中冲刺。



我用拇指将刀推出几寸。从刀鞘中慢慢现出的刀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感觉到胸中那把熊彻的大太刀,也渐渐拔出刀刃。



刀上剧烈喷出红莲般的火舌。



一郎彦就出现在我冲刺的路在线。



「!」



遮住一郎彦脸孔的山猪脸瞬间退缩,战栗不已。



咚啪。



我看准了目标。



「喔喔喔喔喔喔喔!」



刀刃以从未有过的爆炸性速度,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我胸中的熊彻也拔出大太刀——



白刃一闪。



两把刀劈开黑暗。



我维持将刀挥到底的姿势不动,停了下来。



挨了这一刀的一郎彦,茫然自失地飘荡在空中。



一瞬间后,发光的鲸鱼跃至代代木第一体育馆的上空,宛如火山爆发似地喷出前所未见的大量光点。



长着尖牙的鲸鱼在空中难受地扭动身躯,反复不规则的闪烁。一阵哀号般的诡异咆哮声,撼动体育馆的屋顶。



喔喔喔喔喔喔喔……



拉长又走音的怪声,仿佛是垂死的哀号,迎来最后的高峰就渐渐变得无力又虚弱。鲸鱼巨大的身躯并未再度「入水」,而是融入涩谷的夜空般消失无踪;先前洒出的大量光点,连最后一粒也消失无踪,四周若无其事地回归寂静。



「……赢了……吗?」



多多叔在体育馆的屋顶见证了这一切,并挤出这句询问。百叔则始终保持紧张,低头俯瞰战况。



「不……」



我站起来,深深吸一口气,把刀收回刀鞘内。



回头一看,就看到昏过去的一郎彦倒在石版上。



「只不过……是个……人类……」



我朝昏迷不醒的一郎彦侧脸看了一眼。



他白嫩的肌肤、纤细的手臂、长长的睫毛,都让我无法相信他就是直到刚才还和我性命相搏的对手。



一郎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长年为此痛苦。自己是怪物?还是人类?他向往怪物却没能成为怪物,身为人类却憎恨人类,于是他终于错乱失控。



我们不是怪物,我们当不了那种美丽的怪物。



我们只是脆弱的人类,会诅咒自己,为了自己胸口的黑暗而挣扎。



不过,有一件事我能肯定,那就是我们尽管都身为人类,却同样在怪物堆里生活、被怪物扶养长大。



也就是说,我们是怪物的孩子。



现在,我觉得这件事让我非常自豪。







『……昏过去的一郎彦,由我和多多良抱起,带回涩天街。我们请宗师庵暂时收留他,让他静养一阵子。至于今后该怎么处置他,则由宗师和元老院讨论后再决定。



一郎彦一直在特别设在宗师庵当中的寝室里昏睡。到了黎明将近的时刻,窗外开始看见鱼肚白。



过一会儿,一郎彦仿佛花开似地醒过来。



「……咦?这里到底……是哪里?」



一郎彦在有着蕾丝顶盖的大床上坐起上半身,他已被换上了一身纯白的丝绸睡衣。这房间有着仿地层纹路的墙壁,床上铺着白色床单,飘着花香与肥皂的气味,一郎彦对这陌生的地方有点不知所措。



然后,他发现趴在他脚边床上的猪王山等人。



「爹、娘……二郎丸……」



是全家人一整晚陪着他,就这么睡着了。不过一郎彦自然不晓得,他自言自语地说:



「我之前都在做什么……记得我和大家一起去了竞技场……」



他试着回想后来的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忽然间,他注意到一个东西。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缠着红色的丝线。



一郎彦清楚记得这条丝线。



「这是……九太的……?」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线。



系上这条丝线的当然是九太。以前是枫帮九太系上的,听说她是盼望九太一旦觉得自己危险或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看到这条丝线就会想起她而自律。九太也对一郎彦怀有同样的盼望,因而把从枫手上接下的棒子交给一郎彦。



外头的天色渐渐发亮,黎明已经接近。



同一时间,九太坐在能将早晨的涩谷市街尽收眼底的地方。



他独自一人手按着胸口。



不,严格说来是两人,他在和胸中的熊彻一对一说话。



「九太,你听好了,我就是这种个性,一旦决定就再也不会变卦。」



「呵呵,我知道。」



「要是你迷失了,我可会从你胸中痛扁你。」



「少啰唆,我不会再迷失了啦。」



「这样才对。」



「你就闭上嘴,乖乖在旁边看着我怎么做吧。」



「好啊,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熊彻露出牙齿得意地一笑。



九太也呵呵笑了几声。



他们两人都笑着。



熊彻的确转生了。他已失去实体,化为一把刀纳入九太胸中。他成为一尊让每个怪物都称羡的出色神明。但他和九太的谈话却是这个样子,和以前一点都没变。



即使当上神,熊彻还是熊彻。



这点九太非常清楚。



新一日的朝阳从高楼大厦间露出脸,九太从胸前拿开手站起来,朝阳耀眼地照亮他。



九太的背影和以往的他完全不一样。



——九太已不再是过去的九太。



他不断成长、改变的身影显得那么可靠,让我萌生这样的想法……』



『……话说回来,人类世界又是怎么看待这一连串的事件呢?



站前的大屏幕上秀出烧得焦黑的高架铁路,并做出这样的报导:



「昨晚在东京涩谷区的中心,因大型联结车失控引发了爆炸意外。多人因跌倒等情形受到轻伤,但奇迹似地包括司机在内,没有人受到重伤。警方已侦讯联结车司机听取事态,并进行搜查。另外有许多目击者表示,在意外发生前曾看见像是鲸鱼的巨大影子,但监视摄影机并未拍到任何画面,详情始终不明……」



报导是这么说的。



听到这种报导,我都快笑死了。



人类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啊。



明明是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他们却一点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