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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话 距离感(1 / 2)



横穿过被路灯所照亮的儿童公园。不经意间望向园内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四十分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你做的下酒菜真的非常好吃~」



跟佐东小姐并肩走在一起,她声音很是开朗地说着。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教我怎么做哦」



「谢谢你。不过那也不是我的原创菜,只要上网搜一下就会有很多的了」



「诶,是吗?那我回去自己查一下。不过,你的调味果然是轻车熟路呢。我最近很少自己做饭了,所以我也技艺也生疏了不少呢」



佐东小姐唉声叹气地转着一边的胳膊。



「您是做……编剧的对吗?工作很忙吗」



「嘛,是挺忙的,毕竟人气摆在这里嘛。所以每天都是坐在电脑前面哒哒哒地敲键盘」



看着用指尖模仿着打字动作的佐东小姐,她工作时的那副景象便栩栩如生地浮现在脑海中。我微微一笑。



「绘里花你平时放学之后都会去结二那里吗?」



「嗯。因为我没什么别的事情,也没有参加社团活动」



佐东小姐意味深长地微微点头。



「所以,你为了能取悦结二,才帮他做这么多的事情吗?」



取悦……这种说法也确实没错。



不过,要说这是我的主要目的,那我也觉得不太对。



「我觉得还是“去叔叔家里玩很开心”这样的部分占大头」



「这样啊,还真是质朴呢」



做饭也好,做家务也罢,我都是很喜欢的,因为可以收获明确的成果跟成就感。



如果叔叔能对于我的成果感到高兴的话,那我也很高兴。二者之间并非一定要分出一个谁是主要目的来,我觉得二者都是我喜欢去叔叔家里的理由。



「不过,关系这么亲密的叔叔跟侄女没准还挺少见的呢」



「是吗?」



面对佐东小姐的呢喃,我有些不解。



「至少我身边没有这种例子。所以没准我才会这么想的」



原来如此。对我而言,跟叔叔之间的距离感就是以此为基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算是“正常”。



「所以啊,我真的吓了一跳哦。就是结二把水杯给砸在桌子上的时候」



「啊~……那个确实呢,我也被吓到了」



「对吧?虽说关系亲密,以及你俩是一家人,但他那样的反应真的很少见」



确实,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感情用事的叔叔。我甚至觉得,原来叔叔也是会像这样地发火的。



从小,叔叔就对我很温柔,能容许我的撒娇,偶尔也会展露出严厉的一面。嘛,不过他最近有点太过操心我就是了。



所以,我想象不出他发火的样子。我甚至都不觉得,他会是那种发起火来会瞬间砸东西的人。



……不过,我很是不可思议般地并没有觉得厌恶。



虽说是很惊讶,但也许是我理解到了叔叔是因为关心我才发这么大火的。



所以,硬要我说的话——



「你还挺高兴的?」



我惊讶地望向了佐东小姐,和她对上了视线。



自己心中那最为敏感的核心部分,被她静静地注视着……而且,她的视线是那么的纯洁。



「……说的是呢。我确实是挺高兴的」



虽然有种在被人观察着的感觉,但我还是在犹豫中点了点头。



不过,我也确实没有想着要隐瞒这样的心情。



因为这是叔叔真的为我而担心,想要保护我的证明。



「这样啊~那家伙也终于是到了这种能当爸妈的岁数了呢」



佐东小姐放声大笑。



她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虽然看起来为人爽朗、落落大方,但是又感觉她身上好像套着层层滤镜,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不过她应该不是一个坏人,这一点不会有错。



也许,这种平实的立场就是让佐东小姐能成为当红编剧塩见冬子的原因。



在闲聊中散着步,我们已经穿过了人烟稀少的住宅街,来到了大路上,人流一下子就变多了。



我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路上的行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跟我们走在相反方向的年轻人要比平时多很多。



嘛,身为女高中生的我来说“年轻”虽然是有点奇怪,也许那些人也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而已。



不过,与平日里晚上九点过后所看到的光景相比起来,我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疲惫不堪的人应该会更多。



「你在看什么呀?」



「诶?啊,没什么……」



佐东小姐突然间朝我搭话,我却语无伦次的。



因为坦白说我喜欢观察人类好像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可是。



「如果是观察人类的话,我也很喜欢哦」



……又来了。像是能完全看穿人的内心世界一般,然后准确地表达出来。



这个人在层层滤镜的内部,究竟是在盘算着些什么呢。



「观察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发现,真的很有意思呢。每个人经历过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倘若能看见的世界有所不同的话,那么能感受到的信息也会有所不同,想象着这样的事情,将其解密,然后重新编写成故事,大概这就是我身上类似于职业病一样的东西呢」



「……我好像能明白您的意思」



正如嬉笑着的佐东小姐所说的那样。



职业病……放在我身上,则是从小开始养成的习惯。



而妈妈注意到我的这种习惯,是她看到我能完全模仿外婆的言行举止之后……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当时我才三四岁,才刚刚懂事,可是我却能把奶奶叠衣服时的一举一动都完全重现出来,甚至连奶奶自己都注意不到的习惯跟口音也能重现。



而且,当时外婆还是不在场的。



外婆住在茨城县最北边的农村里,而出生长大都是在东京的我,只是隔个半年去外婆家一趟而已。不仅如此,我这种完全再现出来的观察能力和表现能力——也就是演绎能力,也许是让妈妈感受到了某些可能性。



于是我马上就加入了儿童剧团,当然,这件事情我自己也是同意的。



然后,一头扎进演艺世界的我在察觉到了表演的快乐之后,虽然由我自己来说这话有点不要脸,但我的才能确实是一瞬间就爆发了出来,五岁的时候就出演了电视剧的主角。



我当时的艺名叫做花泽可怜。而给取我这个名字的人是妈妈。



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哪怕事到如今,我也依旧感谢她为我取的这个名字,我也想要永远珍惜下去。



只是,我再也不会重拾这个名字了。



因为我已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将这个名字给完全封印了。



当时的我,作为“花泽可怜”而被大众需要着。说得难听点就像是一拧开就能喝的水那样,我滋润着世人的茶余饭后谈资。



可是,我的本质是“芝井绘里花”。这才是妈妈给我取的第一个、重要的名字。



在那些日子里,我都通过切换自己内心的一个开关来平横着这两个名字。



在六到七岁的时候,我很快乐,也很努力。



可是,那也是不堪重负的压力。



仅仅通过阅读角色资料以及剧本,了解人物的性格,然后就能将其准确摹写到现实中。我的这种演技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附身型”。这是我的强项,因为我一直以来都把仔细观察别人,然后重现出来的这种习惯给当做是游戏来玩。



我灵活地运用着自己的强项,让数不胜数的“别人”附身在了我身上,从而成就了我的演技。



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寄宿着有多少个人格。



——所以。



我一下子就迷失了自我。



我所附身的那些角色是我吗?花泽可怜是我吗?芝井绘里花是我吗?



还是说——那全都是我演绎出来的角色?



那,我究竟是谁?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的恐怖,我再也无法被任何人所“附身”了。



就连切换开关让自己成为花泽可怜都让我无比的恐惧。



于是乎,花泽可怜转眼间便从人们的茶余饭后里消失了。



而我自己,也决定了要将花泽可怜这个名字给封印起来。



我想要过上跟表演从此无缘的生活。



……可是。



「MV那个事情啊」



佐东小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抬起了头。



回过神来,我们已经走到了车站的闸机前了。



「突然间跟你提了些莫名其妙的请求,真的很对不起」



「啊,没事的,还请不必在意」



佐东小姐的表情看起来真的非常愧疚,我慌慌张张地摆着手回答道。



「但是,我说绘里花你的气质跟MV女主非常吻合是真的。我没有任何开玩笑或者是戏弄你的意思」



「谢谢您。您能这么说也是我的光荣」



我摆出了柔和的笑容。不过多少有些不安,这会不会太过“造作”了。



因为那个笑容,是我为了隐瞒自己刚才那微微跳动着的内心深处而刻意摆出来的。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是坐二号线的」



「我是一号线,今天很感谢您送我回来」



「不客气,今天也谢谢你了。路上小心哦~」



我微微点头,以示回应。佐东小姐朝我挥着手,走上了连接月台的楼梯。



我也转过身去,朝着一号线的月台走去。



「……出演MV吗」



我呢喃而出的这句话,消散在了等待电车到来的月台上空。



在刚开始被佐东小姐所邀请的时候是这样,以及刚才也是这样。



每每提及MV的事情,我的内心深处确实都会有些什么东西在跳动。



也许,那便是我一直想要尘封的、想要逃避的感情。



——其实,我并未舍弃“花泽可怜”。



我还想要继续演戏。我还想倾尽全力地去演绎他人的人生。



这些年来也许我只是一直都未曾察觉到,那份欲求其实一直在反复盘旋。



跟阳子聊到“想要长久坚持下去的事情”的时候,心底那份微微的温热,果然也不是错觉。



可是——



「……不过现在也太晚了呢」



滑行进月台的电车将我的呢喃也尽数吞没。门开了,我迈步走进电车里。



是啊,一切都太晚了。



为什么事到如今,我又想把自己曾经尘封起来的“花泽可怜”给重新挖掘出来呢。



是因为斗转星移,自己已经跟那份感情达成和解了吗?



还是说经过成长,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比以前做得更好了吗?



又或者是,出于一些别的潜在理由,只是我自己都还未曾察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