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夜晚(2 / 2)
不对?谁不对?
“那个,今天。”什么时候?
今天做的事情,每一天做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情?积极主动地欺凌,被动的欺凌,哪一方?
元田,中川,还是我?
是矢野,还是我们?
“我踩掉了你送给能登老师的礼物,对不起。”
脑海中分明被其他的语言和疑问所塞满,我还是对她毫无准备地抛出了准备好的那句话。如果考虑着多余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说得出口。
所以能说出口,对我来说真是太好了。
然而还是不由得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而眼光躲闪。
但又因为担心矢野会觉得我的道歉是开玩笑,于是立刻看着她的脸。
看了。
看着,我用我那八只眼睛,认真地看着接受我的道歉后,故意欺负的人道歉的经验。由我一个人承担责任的事情本来就不存在。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需要道歉。
因为我觉得不对。
不对。
不对?
谁不对?
“那个,今天。”
什么时候?
今天做的事情,每一天做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情?
积极主动地欺凌,被动的欺凌,哪一方?
元田,中川,还是我?
是矢野,还是我们?
“我踩掉了你送给能登老师的礼物,对不起。”
脑海中分明被其他的语言和疑问所塞满,我还是对她毫无准备地抛出了准备好的那句话。如果考虑着多余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说得出口。
所以能说出口,对我来说真是太好了。
然而还是不由得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而眼光躲闪。
但又因为担心矢野会觉得我的道歉是开玩笑,于是立刻看着她的脸。
看了。
看着,我用我那八只眼睛,认真地看着接受我的道歉后,矢野的表情变化。
她抖动着嘴唇。
矢野朝着我,美滋滋地说:“不要为、白天的、事情、道歉哦。”
她没有笑。
獗着嘴的矢野,说了这句我以前听过的台词。
说实话,我猜到矢野会这么说。
和我预想的一样。所以这刚好。
其实,我最害怕的并不是矢野的语言,而是她的表情。
只有我知道其中的深意,心想,若是对我摆出了那个表情,该怎么办?
如果她对我摆出了那个,向对她做过很过分的事情的人们所做的表情,怎么办?
但是结果,她不是那个表情。
所以太好了。
“你不、笑吗?”
不知为何,多余的话从我锯齿般的嘴里抖搂出来。
“嗯,嗯?”
“我对你做了那种事情。”
明明没有这么问的必要,我没必要去挖掘自己会被责备的点,然而从嘴里说出的话无法回到怪物我的嘴里。
矢野睁大眼睛,“啊、啊”地夸张地拍起手。
然后,笑了。很奇怪的,笑了。
不是美滋滋的,而是自然的笑。
“安达、君,不可怕、哦。”
“.…为什么?”
嘴擅自张开了。
“为什么啊?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声音不知为何在体育馆的空洞中显得格外响亮。堆积的白天的声音和气味,仿佛全部消散了。
“为什、么………”
矢野歪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是因为……”
“……”
“因、为安达、君会注意到。”
对于我毫无诚意的提问,矢野认真作答。
然而,我连这个答案的意思也不明白。
我想是因为我没有真正了解她。
“莫非、安达、君……”
矢野接下来的话语,让我觉得从天落下个滚雷。
“希望我、怕你、吗?”
……啊。
“很奇、怪!”
矢野拍了一下球,这一次球很顺利地回到了她手里。球和地板撞击的声音,仿佛将我心中的一层薄膜捅破了。
我活过来了。
薄膜中真实存在的东西从我脑海中溢出,将我的全身所麻痹。
啊,啊啊,原来如此。对于矢野的提问,我还没有作答。
不是大脑中的词汇都全部消失了,只是对于她的疑问的答案,并不是谁都可以看的。
听到矢野的话,我忽然察觉到,至今为止心里所怀揣的某个东西的名字是错误的。
这个发现让人难以置信,但无法被糊弄过去。
心中被我认为名为罪恶感的部分仿佛被针扎到一般,让我觉得疼痛。
被矢野的话语所刺破。她说中了。
“安达、君,好奇怪。”
“……”
“在楼顶上说我、很奇、怪,现在还给、你,嘻嘻。”
我希望矢野害怕我。正如她说的一样。
理由很简单。只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不用再在意她了。
被她认为很可怕被她讨厌被她觉得是很过分的人。
能够被抛弃,会轻松很多。
总之先道歉,如果对方拒绝了那也没有办法。我曾想这样会很轻松。
我不能否认心中的这个想法。因为我一直害怕被她寻求帮助。
所以,才能这样毫不犹豫地,跑来找她道歉。
一定在心里都某处,觉得今天这样的时机刚好。
我心中那块被察觉出的黑色的部分,它的名字,或许不是罪恶感。
“啊——难道是那个!”
虽然应该不知道我黑色的胸膛之类的,但矢野指着我,不可思议地摇晃着头说:“安达、君是害怕、安达、君、自己吗?”
“……欸?”
“没关系,不可、怕哦!”
像娜乌西卡一样说话的矢野不是美滋滋,而是傻乎乎地笑了。然而,我什么都没说,她又将头偏向另一边。
“不是、吗?”
“……”
“那、该不会、是……”
矢野不是指着我,而是指着自己。
“安达、君,怕我、吗?”
这是从刚才起胡乱丢来的疑问中,我唯一能够点头的疑问。我只是点了一下头,矢野就自然而然地摆出一副讨厌的表情。理所当然的反应让我畏惧。
“什么、嘛,我又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如她所说。矢野虽然不会察言观色,又可笑又迟钝,但是不会对我做任何过分的事情。
只是,觉得可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理由。
“…我也不知道。”
“什么、呀?”
不想让人发现心中那块黑色的部分的狡猾的我,只想让她看到我能让她看的部分,以糊弄来证明我的纯洁。
我告诉了她一直等待的真心话。
“我不明白和我的想法差太远的矢野同学的想法。”
所以,才会想说没办法。
“欸——不同是、理所当然的、啊!”
矢野的口吻,像是但又不是把我当成傻瓜。
“心里想、的事情,当然不知道、啊。”
矢野一副真的不明白我所说所想的样子,皱起眉。就是这个脸,这个对不明白的事情毫不隐藏的表情,真可怕。
“那这样的话安达、君,和谁在一起、呢?”
和谁?无数人的脸在我脑海中穿过。矢野将手遮住的脸,折起大拇指。
“装作喜、欢欺负别人,其实没人处于劣、位就不安的、不行的女生?”
在说谁呢?
接着,折起食指。
“头脑聪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周围会怎、么转动的贪玩的男、生?”
在说谁呢?
接着,折起中指。
“就算吵、架对朋友做了过分的事情无、法和好,对谁都只会点、头,承担没必、要的责任心,代替本人去报、复别人的笨蛋同学?”
她到底,是在说谁呢?
最后,她折起无名指和小指,做出石头朝着我。
“我和安达.君,还有那些孩子,们,都不一样、哦。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哦,所以心里的想法、不被理解是正常、的。”
“……”
“就算这样,安达、君、也觉得我、可怕吗?”
被这么问,这一次我没有点头。矢野所说的和我所想表达的听起来完全像是两回事。但是她的话的确也有道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的表情变了。
矢野轻微地扬起眉梢和嘴角。我立刻明白了这是因为高兴还是奇怪。不是美滋滋,而是一个虚假的笑脸。做作的、隐藏本来的感情的脸。
“真伤、心。”
那个瞬间,从矢野的口袋里响起了闹钟的声音。
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谁也没说“明天见”。
剩我一个,在黑暗中奔跑。明知道毫无意义,却无法平静,于是奔跑。
回过神来,发现我身在黑暗的山中。穿过灌木,和动物擦肩,到了河川旁边。头顶的树叶消失,雨水直接将我浇灌。
怪物的身体,不会感到寒冷。不会感到寒冷,却能感受到心底的颤动。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深呼吸,这个震动却无法消失。
悲伤。悲伤,悲伤。
矢野的那个笑脸,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天的目的明明已经完成了。
我道歉了。并且,矢野也应该原谅我了。
就这样应该就好了。
然而,我却全身颤抖。
矢野说,被我害怕让她悲伤。
就算被欺负,就算事态恶化,就算我将她重要的生日礼物踩坏也没有说悲伤的矢野。
却说我的害怕令她悲伤。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无论我如何想也无法明白。
假如,我被谁觉得可怕会感到悲伤吗?悲伤觉得难以靠近,会觉得悲伤吗?
我试图想象,然后得到了答案。
是我信赖的人。
就算不是全部,也是有一部分能让我所信赖的人。
矢野一定是信任我的吧。
不,不仅仅是我。
而是那个白天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晚上却来求得原谅的我。
所以她才问,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她一定是想确信,夜晚的这个我,这个向她道歉的我,才是真正的我,而白天那个欺负她的是我的赝品。
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其实根本没有罪恶感。
沿着河川走,前方有小动物和的动物。
“XXX。”
我装作是捕猎的场景,发出声音,两只动物都往其他方向逃了。
我想起了在怪物面前也好,在同学面前也罢,从来没有逃跑的矢野。
话说回来,我道歉到底是为了什么?
道歉了,但如果第二天脚边又滚来她的东西,我会再一次踩碎吗?
明天又要对她视而不见,还打算和她道歉吗?
无非是自顾自的安慰罢了。
总而言之,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才道歉。
假装温柔。假装好学生。
“…对不起。”
在无人的黑暗之中,我不知道在和谁道歉。
我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比起那些积极主动欺负矢野的家伙,我是更为残酷的生物。
狩猎弱小者来维持自己生命的野兽比我透明多了。
那些责备讨厌的家伙、决定好顺序的家伙比我透明多了。
我慢慢地趴在地上看着我的六只脚。
黑色的颗粒在表面躁动,和小虫相互靠近做成新的生物的模样,越看越令人讨厌。
然而,是哪一个?
矢野一定在等今晚的我。
那个陪伴她度过晚休的我。
仅仅是晚上的时光,也像朋友一样的我。
毫不了解她的我。
怪物的我。
她在等待,如此可怕的外貌的我。
她被骗了。
被我这样残忍的生物。
八只眼睛照耀着黑暗,四只尾巴摇动着,我登上了山。
应当比什么生物都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却被思考所埋葬。
看不见前面的动物,悬崖边扎根的树木,脚边安静绽放的小花。
究竟,是等的哪一个?
在夜晚,被黑色颗粒覆盖,有着六只脚八只眼睛的身影。
在白天,以人类的身影为了和大家一样而参与欺凌的行为。还是说,在心中的某处筑建起巢穴,大到足以埋藏起矢野所信赖的那个自己。
究竟指的什么?
怪物,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