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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参谋本部(1 / 2)



1



爱香她那长长的睫毛,啪搭啪搭地不知眨了多少次。一向冷静的她,罕见地,有这么大的反应。



坐在玲美旁边的隼人,反应更是直接易懂。他张大了嘴巴,吃惊得连银边眼镜都滑落到鼻头。



站在后面的杜夫,虽然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是大概和这两个人差不多吧!



早知道,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玲美虽然有一点后悔,但是话一旦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所以她鼓起勇气,接着说下去:



“我,为什么要考上驰田学院呢?嗯,那是因为我不考上不行。”



玲美对要不要和最要好的朋友爱香讲这件事情,烦恼了一个晚上。今天中午被爱香问到“为什么突然开始用功了呢?”时,差点都要跟她讲了,无奈旁边有很多同学,只好先含糊以对。



但是她对要进驰田学院这件事情的想法,一点都没有动摇。就算这件事情最后闹得全班同学都知道,也要早一点跟爱香说吧!——一夜无法成眠的她,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



到了约定好的KTV包厢,没想到除了爱香以外,还有隼人和杜夫也在那里。那一瞬间,虽然她有退缩的念头,但最后还是决定原原本本地吐露自己的想法。



隼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杜夫,虽然从来没和他说过话,但是从姐姐那里听说过,他在田径场上十分活跃。是短跑TOP的选手。而且她也从同学那边听说,杜夫是学校附近一家文具店老板的儿子。



她觉得让他们知道也没关系。因为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杜夫因体育专长、隼人因推甄考试,都已经决定好要上的大学了。而全国模拟考每次都名列前茅的爱香,就算从现在开始都不读书,也一定可以轻轻松松考进东大。在这种全班同学都陷入疯狂读书的非常时期,说不定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平心静气地聆听我的想法吧!玲美这么想。



“小玲,你当真吗?”



隼人一边随意抓着自然卷的头发,一边开口问。



“我是不是考不上?”



说出真相固然比较好,但突如其来的难堪感觉,却让玲美不由得紧缩起肩膀。



“我想要好好听听你的想法,先坐下来再说。”



因为爱香的催促,玲美坐了下来。但是无论如何,心都静不下来。



“喂!椿井你也是。”



爱香招手,示意一直站在门边的杜夫过来坐。然而杜夫结结巴巴地说:“不,我……”,结果被爱香大骂:“啰嗦!快点过来!”没皮条的杜夫只好乖乖就座。



玲美第一次和杜夫坐得这么近:心里十分紧张。不管是短短刺刺的头发、还是制服里的开襟衬衫,都和粗线条的他很相配。玲美还发现一件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事情,那就是他的右耳垂上,有一颗很醒目的痣。她想起姐姐的耳朵上,也有一颗类似的痣,不禁觉得亲切。



大家重新点了饮料,当点的东西都到齐以后,爱香启动话题。



“玲美,你要老实说喔!”



放下杯子,她继续说:



“以你现在的成绩来看,就算接下来疯狂苦读,想要考上驰田学院也很困难。”



玲美心里虽然有所觉悟,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十分震惊。不过爱香绝对不是那种会说表面话、或是逞口舌之快的人。或许有人会觉得爱香讲的话太不近人情,但是玲美很高兴爱香能够实话实说。



“你之前不是说要读曙光女子短大吗?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了呢?”



“我会告诉大家所有的事情。不过在说之前,我想拜托大家一件事。”



玲美的视线,先转向对这件事情好像很有兴趣、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爱香和隼人,接着又转向脸朝着另一边、正在喝乌龙茶的杜夫,然后继续说:



“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告诉任何人?”



“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四个人之间的秘密?”



对爱香提出的问题,玲美点点头。



“这样好吗?”



从小一起长大的隼人一边玩着眼镜架,一边噘着嘴说。



“我是不担心我和并木啦!但是椿井可以相信吗?”



“也对哦!”



杜夫说完,自己站起来往外走。



“我和天童也不是特别的熟,我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不好意思。”



“等等!”



玲美不由自主地这么说。她不太擅长和男性说话,主动和杜夫说话,这还是头一次。



——命运这种东西,好像真的存在耶!



她想起姐姐的口头禅。



和凡事都很能干的姐姐饵比,畏首畏尾的玲美,很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与想法,从小到大,希望的事情常常落空。



她曾经对姐姐发牢骚说:“我不像你那样,我的成绩不好、体育也不行,是个没有用的人。”结果被姐姐严厉地斥责一顿。



“能不能幸福,和运气完全无关。”姐姐说:“不管是谁,机会一样均等。如果能从每一件发生的事情中得到反省,进而重新出发、再接再厉,那样的人才能够捉住幸福。”



她觉得杜夫现在刚好在这里,一定代表着某种重大的涵义。所以,不可以眼睁睁地让这个机会溜走。



“请……请等一下。”



杜夫明亮的双眸左右游移,露出惊讶的表情。才刚说出口就羞红了脸的玲美转移视线,鼓起勇气继续说:



“椿井您也是田径社的吧?”



和同学说话用尊敬语“您”,可能真的有点奇怪,但是要玲美突然用好像跟对方很熟的语气说话,玲美也做不到。



“我姐姐以前也是田径社的。”



“我知道啊!”



肩上背着薄薄的书包,杜夫搓了好几次鼻头,这么回答。



“因为学姐很照顾我。”



“既然椿井您对我姐的事情很了解,我希望您也能够听我说下去。”



“为什么?你要报考驰田,和学姐有什么关系吗?”



“因为我姐读的是驰田学院。”



这时,坐在一旁的隼人发出“啊!”的声音。



“根本忘记这件事情了!真的耶!”



“玲美,你该不会是想继承姐姐的遗志——。”



“不,不是。我不像姐姐头脑那么好,个性也放不开,绝对当不了学校的老师,所以这种不自量力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



玲美制止爱香的发言,摇着头这么说。



“嗯……,要怎么说比较好呢?我自己也还很混乱,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上周末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吗?”



对爱香的询问,玲美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知道?”



“该怎么说呢……,在座的三个人,全都感觉到啦!你在上个星期五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星期一早上就突然变了个样,所以——。”



玲美觉得相当讶异。她已经故意装得若无其事了,没想到还是被身边的人给看穿。



“……好,我从星期五晚上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



玲美缓缓地开口。



2



“自从我姐死了以后,我爸妈就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到现在都还恍恍惚惚的。以前几乎每天都会骂我说:‘快去读书!要向姐姐看齐!’现在却什么都不说了。”



玲美的双手紧握住膝盖,一边克制住从上个星期开始的苦痛,一边说:



“我不想再让爸妈这么操心了。如果我落榜,不管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会造成家里的负担,不是吗?虽然我的成绩考上曙光女子短大不成问题,但是如果不好好努力,说不定还是会落榜。我觉得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所以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这就是上星期五发生的事情。”



爱香皱着眉头。



“喂,你还好吧?你说的话支离破碎,牛头不对马嘴喔!如果绝对不能落榜,为什么挑最难的驰田——。”



“等等,我现在要开始讲了。”



玲美举起手,制止了爱香的发言。



“我去看了我姐房间里的橱柜。我想我姐参加大学考试时的参考书应该还在……。因为发生事故以后,姐姐所有的东西,我们一样也没丢……。”



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进的姐姐房间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与温度。



姐姐的房间和玲美的房间不一样,没有任何公仔娃娃,或是年轻女孩喜欢的可爱装饰品。里头除了设计简单的书桌之外,还有从小学就开始使用、被阳光晒到有点褪色的橱柜。在她自己组装的简约风书架上,没有半本漫画书或写真集,所陈列的,尽是书名看不太懂的学术书。墙壁上贴着百米短跑健将莫利斯·葛林(Maurice Greene)的海报。衣架上挂的不是衣服,而是垂晃着的运动球鞋。



在书桌上,放有列印出来的报告。那是发生事故的前一天,姐姐对着电脑写到半夜的《教育心理学》报告。玲美在姐姐过世之后,虽然看了好几次,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只看得懂开头的第一行。



当玲美看到桌角那小小的凹痕时,整个心纠结在一起,痛苦不堪。那个凹痕,是姐姐去世前两天玲美弄的。



——姐姐最可恶了啦!



她想起自己当时的叫声。



——姐姐你要是死了该有多好啊!



玲美押住胸口,拼命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决定赶快处理完要办的事情,迅速离开这个房间。



她打开橱柜,搜寻目的物。所有的参考书用绳子绑成一堆,被置放在明显的地方。数量相当惊人。她稍微浏览一下,起码有二十本以上。



由于一次拿不动,于是她先解开绳子拿出几本。每一本都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姐姐读得很彻底的缘故。这和买参考书求心安的玲美大不相同。她终于知道姐姐是多么地伟大了。



在一边啪拉啪拉地翻阅参考书,一本一本确认内容时,她突然发现里面夹着一本黑色真皮记事本。记事本的封面印着她父亲上班公司的名称,那是她父亲去年年底拿回家,说是公司剩下的,然后发给全家一人一本的记事本。



由于记事本毫无设计感又不好看,所以玲美立刻把它放到抽屉的最里面,但是现在看到姐姐的这一本用得这么破旧,想必她是经常使用吧!



但是为什么今年的记事本,要夹在这些已经考完不用的参考书里呢?



玲美歪着头一边思考、一边翻开封面。打开来一看,那是一本一个跨页刚好可以记录一星期的记事本。在元旦的那个栏位里,有细细的文字记录着《1/1早上五点,和朋友一起到神社参拜。没有穿和服的人,果然又只有我。我应该让自己更有女人味些,但是,我就是无法喜欢那些舒适性欠佳的衣服。》



她继续往下翻。虽然每一天的文章都是短短的,但是一直到五月九日为止,没有一天是空白的。



重新翻回第一页,一篇一篇慢慢阅读,发现所写的,都是类似备忘录的东西。由于只是把当天发生的事情条列下来,所以里面没有什么惊人的内容。尽管如此,姐姐还是把记事本藏在参考书里,她一定是怕被别人看到,觉得很丢脸。



是什么样的理由,要做这些笔记呢?玲美真的想不透。只是备忘录吗?还是日记的草稿呢?不过无论如何,玲美觉得,会用这种封面印有公司名称的记事本,果然是姐姐的一贯作风。



一月份的全部读完后,玲美直接跳到五月九日。那是姐姐发生交通事故去世的前一天所写的东西。



《5/9震惊!觉得始终坚信的事情,全部都被否定了!在咲田老师的研究室里,刚好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一如往常打着夏天用毛衣的他,突然用深沉的表情对我说:“绝对、绝对不可以说出去,要是跟别人说,就必死无疑。”那眼神,和昨晚的REMI几乎一模一样。我好混乱,到底、到底该如何是好?》



记事就在这里结束。



3



可能是因为话说得太长了,玲美觉得口干舌燥。



她舔了舔干燥的上唇,暂时把话停住。不知是否因为太激动,她的身体微微发热。



玲美喝了一口乌龙茶,在心情平复后,才看了看大家的脸。现场的人,不管是谁,脸上的表情都和导师安倍一个样——皱着眉,一脸愁容。



“难道是……。”



第一个开口的是爱香。



“玲美觉得姐姐的死,并不是单纯的事故?”



对于爱香的询问,抿着嘴的她,深深地点了头。



“天啊!”



隼人狂叫一声。



“真是不敢相信!再怎么想,那都只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啊!”



沿着海湾南北行驶的国道BAIPASU (外环道路),是一条红绿灯很少的道路,所以飙车经过那里的大型车辆非常的多。在这条路上,每几百公尺都设有一座天桥,要过马路时,非走天桥不可。因为在这里横跨马路,等于自杀。



但是,黄金周结束后的五月十日下午六点五十八分——玲美的姐姐却大胆地做了这个等于自杀的行为。在最常发生事故的二十五公里处,轻率地横越马路。



而其结果,就是被一辆时速超过一百公里,节节逼近的长型大卡车辗过,一命归西。



——她突然冲出道路,好像一秒钟都不能等,非常惊慌的样子……



卡车司机在证书中表示,突然有人冲出来,他根本来不及闪躲。



当时夕阳西下,附近天色已暗,车祸现场没有半个目击证人。不过警察从煞车痕判断,那个司机应该没有说谎。



“在没有看到姐姐的记事本之前,我也相信姐姐是死于车祸。虽然到现在我还想不透,为什么姐姐会在离学校也远、离家里也远的那个地方出现,但是我想,姐姐一定是有急事才会冒险穿越马路,不是吗?”



“如果你姐姐安全横越BAIPASU,那么在对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应该没有。”



对爱香提出的疑问,玲美摇头回答。



“BAIPASU对面,只有一家美容院而已,那里面有一个长得很像木村拓哉、技术超好的设计师,可是我姐姐对这方面根本不在意,不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那家美容院的旁边,是不是有一家脏脏小小的文具店?”



这时,双手交叉在胸前、一直靠在墙壁上静静听着玲美说话的杜夫开口了。



“这个嘛,我不太清楚耶……。”



“不。那里的确有一家文具店。店名取得很像卖蜂蜜蛋糕的店,好像叫《文明堂》什么的。因为我们家也是卖文具的,所以竞争对手的店名,一下子就闪进我的脑子里。”



杜夫的父亲经营的《椿井文具店》,就在玲美她们上的K高中附近,玲美也常去那边光顾。据说因为《椿井文具店》里的画具特别齐全,所以不远千里而来的顾客也不少。



“那里的老板既顽固又骄傲,一点都不懂得待客之道。像是买到瑕疵品要拿去换时,他还会用怀疑的口气说:是你自己弄坏的吧?或是晚上七点关门时间一到,才刚过一秒钟,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客人请出去,啪地把铁卷门关上等等,都教人受不了。这样的店,大概过不久就会倒了吧?”



“如果是《文明堂》的话,它今年五月就倒了喔。”



这么回答的是隼人。



“黄金周过后,那里就举办存货出清关店特卖,我在那边买了一大堆做东西用的颜料。我还记得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打对折,忍不住诱惑,不知不觉越买越多,结果后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呢。”



“这样啊!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觉得它一定会倒……,等等!存货出清特卖,是在过完黄金周以后吗?如果真是如此,说不定天童学姐穿越马路就是为了要去特卖会。”



对杜夫所言,玲美不表赞同。她相信姐姐不是那种会为了打折跟人家抢破头的人,而且就算要买文具,她也会到离家很近的《椿井文具店》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