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感觉藏着什么秘密呢」



「虽然应该没到诗说的程度，但感觉你刚才的反应有些可疑啊」



「既然被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只能让你消失了」



「所以说太夸张了吧」



这次可不夸张。



我刚和乃菜约好要对别人保密恋人关系。



一天之内就食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要是我和乃菜在交往的事情在这里暴露出来的话，他俩很有可能会做出夸张的反应，以至于让周围的人知道。



而且交往对象可是那位不曾表现出有和谁打过交道的楠木乃菜，肯定会在教室里引发大骚动的。



我既不想成为骚动的中心，也不想被因骚动而感到为难的乃菜挖苦。



简而言之要是被他俩知道了我的秘密的话，就只能让他俩消失了。



「嘛，实际上我只是在看电视而已」



为了不用让重要的朋友消失，我狠下心来选择了撒谎。



「什么电视节目那么有趣？」



「难不成是那个吗？『热血壁虎刑警！透影小太郎』」



「等等，诗音。那是啥？」



「你不知道透影小太郎吗？电视剧啊，深夜电视剧。是讲述壁虎刑警在追捕街头连环入室盗窃犯的过程中卷入了巨大的邪恶之中的社会派悬疑剧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这电视机的名字好恶心。



诗音她平时究竟都在看些什么电视节目啊……。



「让我整理一下。壁虎刑警是什么？真的壁虎吗？」



「不是啊。是通过人体实验而让全身壁虎化的壁虎人。这部分的设定并不重要所以不用在意」



「我好像听到了人体实验什么的可怕词汇，居然不是重要的设定吗！？」



「完全没有提及那部分啊。观众也接受了主角就是那样的设定啊。特别是第五话开始的恐怖分子篇和第九话开始的宰客居酒屋篇相当热血，很推荐哦」



「在同恐怖分子战斗之后场景放到宰客居酒屋的话规模是不是有些太小了？」



「不，你完全不懂透影小太郎啊。居然对让这部电视剧成为经典之作的宰客居酒屋篇有意见」



「你居然也看了啊……。还正觉得负责吐槽的你一言不发很奇怪呢」



处理诗音的犯傻本来就是隆一的职责。



而我本来是负责和诗音一起恶搞的，结果却不小心吐槽了出来，这是做事风格容易得意忘形的我的耻辱。



「是我推荐给他的」



「我也是半信半疑地开始看的，不过看了之后就发现我的选择是对的。虽说诗音推荐过来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八成都是我不喜欢的」



「在八成都不喜欢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半信半疑地开始看，你也真是了不起……」



「顺带一提现在已经放到第二季了，要看的话得好好从第一季开始看啊」



「已经有人气到了可以出第二季的程度了吗！」



再次吐槽出来的我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奈良冈诗音，何等的强大啊。不愧是我曾经迷恋过的女人。



「诗音和隆一都那么推荐了，我就看看吧」



是因为别有用心的我想通过共同的话题来和诗音聊得热火朝天——不，我只是因为单纯地在意壁虎人能成为普通的警察这样的世界观，所以产生了观看的欲望而已。



隆一也保证了会很有趣，大约是不会浪费我的时间的吧。



「你也很有挑战精神啊，明明都快要考试了」



「说起来，还有那么一回事啊……」



「你忘了吗」



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是在我的脑子里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我的回答和某个人一模一样，这让我差点笑了起来。



「说起来既然快要考试了，差不多办个学习会吧？」



因为聊到了考试的话题，诗音便看向隆一这么说道。



「已经到这个时期了啊。没办法，按惯例办学习会吧」



「好啊，好啊！」



「秀侑也会来的吧」



「我可以去吗？」



隆一和诗音是一对要好的青梅竹马，因此每次考试前都会一起学习。



比如初中时的定期考试前，再比如应考高中入学考试时也都会这样。已经是老习惯了。



我之前也叨扰过好几次，没想到这次也被邀请了，好高兴啊。



「废话」



「当然啦！一起学习吧！」



「既然你俩都这么说了，那被誉为稀世的天才讲师的我，就得好好给你们讲讲数学是为何物了」



「不是，你也要学啊」



「好像秀君的数学还没隆君分数高吧……」



抛开他俩的吐槽不谈，温柔的他俩对我的热情欢迎实在是让我感激不尽。看来我必须要参加了。



「那什么时候办？」



「诗有社团活动的啊。社团活动休止之后再办吧？」



「嗯，那样一来，就要到这周五之后了」



「那周六吗。可我周六有事啊……」



「那周日？」



「那样好。不过秀侑方便吗？」



「诶……」



他俩居然提出了那个日期。好像这周日是要那个的对吧。



就在昨天，我和乃菜在聊天的时候约好了要在那天开学习会。



计划完全覆盖了。不止是日期，连内容是学习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那个——」



我很想参加的隆一他俩向我提出的邀约，和与乃菜约好的学习会。我到底应该优先哪一个呢？



我一边烦恼着，一边看向乃菜所在的位置。



然后瞬间视线交汇了。



大约是听到了我这边的对话，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明明刚才还在趴着睡觉，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呢。



怎么办。要是乃菜不知道这边还有学习会的话，没准就能拜托她改变日程了。



反正她自己对学习会也没那么感兴趣。



但在隆一他俩向我的邀约被她得知了的现在，还提出改变日程的话，就会显得我比起乃菜更优先和他俩的预定了。



要是以前的关系的话还好，现在都已经开始交往了，那我觉得这个选择可能就是错的。



毕竟比起恋人优先选择朋友很有可能会成为分手的理由啊……。



「抱歉。周日我有事——」



「是这样吗？」



「你看，像我这样的名人，休息日也会很忙的。所以抱歉，这次我就不去了」



没办法。这里我应该优先和乃菜的计划。



我哭着拒绝了隆一他俩对我的邀请。



「虽然不知道你哪里有名了，但既然有事的话就没办法了。要是那样的话，改天怎么样？」



隆一露出遗憾的表情问我。他真是个连这样的地方都会关心的好人啊。



但我决定摇头拒绝他的温柔提议。



「不用了，多不好意思啊。毕竟是考试前最后一个周六了。你俩去学就好」



「也是啊。那以后有机会的话，再三个人一起学习吧」



隆一这样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啊，当然」地回答之后，诗音双手叉腰，说道。



「话说回来，还不知道秀君那么有名啊」



「呼呼呼，在暗地里有很多情况啊」



「所以有什么事？」



「……诶？」



这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让我一时语塞。



就因为我开玩笑地给了个意味深长的回答，才让诗音产生了疑问。这是今天第二次陷入困境。



「你要问那个吗？」



是我运气不好，还是因为睡眠不足而判断力下降了呢。不管我说了些什么，感觉话题始终都在围绕着和乃菜有关的事情。



「干嘛干嘛？不能问吗？」



「与其说是不能——」



「嚯——看样子有瞒着什么啊」



咦？难道我的睡眠不足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无法很好掩饰的我的表情进一步加深了诗音的怀疑。



「你怎么想？隆君」



「不就是平时一直会开的那种故弄玄虚的玩笑吗？」



「对对。隆一说得对」



「喂，平时的话可不会在这里认真回答。绝对是有瞒着什么」



「你是质问外遇情况的妻子吗？」



感觉自己的坑挖得太深，温泉都要冒出来了。



我已经不想理会对话的流程了，只想放下一切逃走。



「这家伙是会隐瞒的人吗？」



「没准是哦。说不定是有关恋爱什么的事情」



「诗你就是会像这样动不动将话题引到恋爱那方面啊」



「比如说交到女朋友了什么的？」



「不会的吧。秀侑有女朋友的话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



她是有超能力吗？



诗音的猜测和隆一对我的信赖都深深地刺痛了我。



再这样保持沉默的话也只会引起他俩的怀疑，所以我决定随便先说点什么。



「被你们知道了就没办法了。老实说，我可是有十个以上的女朋友，每天都要和她们轮流约会的大忙人啊」



「这么一说，就绝对和恋爱没关系了」



「我也这么觉得。会那么讲的话，就不可能交到女朋友的」



虽然我突然被诗音说了句很过分的话，但这样一来我就能掩饰自己真的有了女朋友这件事了，所以就算了吧。要不这么想的话我可受不了。



果然我就该像刚才被指出的那样，不认真回答而是开玩笑，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感觉像是我搞错了什么」



「是啊。所以周日的学习会要怎么办？去哪里？」



失去兴趣的他俩又聊回了学习会的话题。



这样的话，我和乃菜在交往的事情就也不会暴露，而且也不用缺席和她的学习会了。



如此一来乃菜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抱怨。



满怀成就感的我回想起刚才女朋友侧耳倾听的场景，于是将视线转向她坐着的位置。



我期待着她没准会对着选择遵守同恋人的约定而不是来自朋友的邀约的我，多少露出些慰劳的表情的来着——。



「……」



结果当事人的她却双耳戴着耳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我吃了这么多苦头的时候，她却能一个人香甜地睡着，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



难道只有我会这么想吗。



4



五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五十四。



确认着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的我正站在车站检票口旁的立食荞麦面店前。



今天是约定好的周日，和乃菜一起开学习会的当天。



集合时间是上午十点整。碰头地点是我家附近的车站检票口。



乃菜发消息说她会坐55到的那趟电车，所以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她了。



车站里回响着车轮的声音，看样子乃菜乘坐的那趟电车来了。



通往月台的楼梯上人声鼎沸，检票口前不知不觉间已经挤满了人。



乃菜她究竟有没有安全抵达呢。



我到处也找不到她的身影。首先我看不到穿校服的女生。



没准她错过了电车。这么想的我打开通讯软件想确认一下，但此时附近好像有人过来了。



我看向旁边，一名穿着派克大衣的黑发少女站在那里。



她看向我，行了个礼。



「你好」



「你这第一句话是怎么回事……」



站在那里的，毫无疑问就是我的恋人楠木乃菜。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怪不得我没看到从检票口那边过来的她。



我还是第一次和乃菜在校外碰面。



以前既没有私下里和她出去玩过，她也不会去参加文化祭或者体育祭的庆功会，因此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的便装姿态。



果然和穿校服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在学校里的她一直按照校规好好地穿着校服，因此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但穿便装的乃菜该怎样形容才好呢。



上衣穿着的是灰色的派克大衣。布料颜色本身就很保守，但非要说的话也很有乃菜的风格，前胸和后背的位置则印着用荧光色描绘的星星符号以及笔记体的英文。



从脖子那里可以看到她穿着的淡蓝色T恤。那颜色不算是保守，而是接近原色的淡蓝色。而下面穿着的则是一条牛仔裤。



要是坦率地不委婉地形容的话，那就是好土。



虽说我知道她对流行不感兴趣，但就算考虑到那一点她的土也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她穿的衣服就像女初中生似的没品——这么说的话对女初中生会很失礼吧。



大约正确的说法是衣服总体上和年龄不相称。



先不提平平无奇的牛仔裤，派克大衣和T恤也都不怎么样。



高中生通常是绝对不会买这些牌子的衣服的。她肯定是在当地最便宜的时装中心一股脑地买齐的吧。



更重要的是，衣服褪色以及显眼的毛球等地方也加剧了俗气的感觉。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大约是因为我一直在盯着她的衣服看，乃菜她产生了怀疑。



看样子她对毫无时尚品味的自己并无自觉。



虽说我也不是个时尚的人，但连我都觉得那很土的话，就说明已经相当不得了了。



也许这已经到了不应该开学习会而是去折扣店才是正确选择的地步。我有点后悔自己过去的判断了。



「没事，你意识不到的话就算了」



「搞什么啊」



再怎么说我也没胆子在初次约会的时候就说女朋友的衣服好土。



说到约会的第一步，果然是应该夸一下她的便装姿态才对吧？我觉得这样想的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



「于是，今天去哪学习？」



「我想了想，去不显眼的地方比较好吧」



决定学习地点也是一种困难。



乃菜家和我家正好是学校的两边。从交通上来说最便利的地方是学校附近，但因为很有可能被学校里的人发现，因此便否决掉了这个选择。



那我就觉得离城市较近，有很多可以当做学习场所的店面的乃菜家那边比较好，但却被乃菜否决掉了。



于是根据排除法，我家附近就成为了选择。



话是这么说，我也是拒绝了隆一和诗音的邀约的。



如果被他俩看到我和乃菜在一起的话，之前努力蒙混过关就没有意义了。



而且本来像这样在车站前碰头就已经很危险了，因此我想要尽快离开人流量很大的车站前。



「总之边走边说吧」



「知道了」



我走了起来，乃菜也跟在后边。



走下车站的台阶，沿着环形人行道走了两分钟左右之后，身后的乃菜发话了。



「要走多久啊？」



「大约十分钟吧」



「不是去车站前的咖啡店啊」



「你看，车站前的话，隆一他们很有可能会顺路过去啊。你之前大约听见了吧？我被隆一他们邀请今天去学习会啊」



「你们是在教室里聊了那些呢。声音太大了所以我听到了」



「我都拒绝了邀约，再被他们看到就不太好吧？」



「话说，你干嘛要拒绝？反正我每天都很闲，错开日子也完全没问题的啊」



「……」



这是什么陷阱啊？搞得介意乃菜的心情，哭着拒绝隆一他们的邀约的我就像是个笨蛋一样。



我有些垂头丧气了。不，应该说是万分沮丧。



「嘛，总之要走一会儿，忍一下吧」



我意气消沉地聊回了学习会举办场所的话题。一想起隆一他俩的学习会的存在，我就没什么精神了。



乃菜毫不在意我的消沉，开口说道。



「十分钟的话完全可以走的。要去秀侑君家附近吗？」



「与其说是我家附近，不如说就是要去我家」



「诶！？」



乃菜立刻远离了我。两步远的距离被扩大成了四步。



我是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她突然的反应让我感觉很不安。



「不行吗？」



「与其说是不行……感觉还太早了……」



「太早？什么早？」



「你看，就算是交往，也是有各种各样的阶段的吧」



「阶段？」



「类似顺序的东西。个人认为离去秀侑君家这个阶段还太早了……」



「是那么一回事吗？」



没准在交往的过程中还真有类似顺序的那种东西，但我是第一次和人交往。



所以我既不知道所谓顺序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也不能保证乃菜所想的顺序和我想的顺序是一样的。



本来我对邀请乃菜进自己家这件事没什么抵触情绪。



我经常叫同学到自己家里来，在家学习的话和咖啡店什么的地方不一样，可以不用花钱地待上好几个小时。



而且就这次而言，也不会有被其他人看到的危险。



我自认为是个好主意。究竟哪里不行呢？



「顺带一问乃菜你想的顺序是什么样的？」



「你要问吗？」



「如果不问的话，你可能就会像这次一样抱怨的吧？只要在这里确认一下，你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我做起事来也会很容易。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吗？」



「虽说是这样……」



虽然总感觉对话内容有些对不上，但乃菜她还是把手放在嘴角，做出思考的样子。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开口了。



「这与其说是我的个人见解还是理想呢——」



「嗯」



「交往后的第一步我觉得应该是牵手」



「这方面的顺序啊」



我本以为我们是在聊关于约会场所的顺序的话题，但看样子乃菜心里所想的顺序似乎是其他什么东西。



话说回来第一步是牵手啊。感觉第一次尝试的时候难度会很高。



对我来说开学习会可能刚刚好，但看样子乃菜她似乎有着不同的想法。



难道是说她想要现在就牵手吗？



我家这边虽说不是乡下，但也没那么繁荣。是个相当普通的住宅区。



在这种地方牵手肯定会引人注目。



走着的人和擦肩而过骑着自行车的人有不少。和初中同学偶遇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我看向乃菜的手。



纤细白皙的手臂。以及在前端半握着的小小手掌。



这还是我第一次注视她身体的某个部位。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在我犹豫着是该默默地伸出手，还是先打声招呼再伸出手，又或者应当假装没听懂乃菜弯弯绕的表达方式的时候，乃菜她继续说道。



「到那一步大约要一个月」



「一个月？」



「我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一个月左右牵手的话不是很理想的吗？」



我急忙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好危险。完全误解了。



看来乃菜她并不是要现在就牵手。



要是我在这里突然握住她的手的话，一定会吓她一跳的吧。



我不是说“诶？”“突然怎么了？”“一下子握住我的手”这方面的吓一跳。



而是“你误会了什么？”“就这么想牵手吗？”“不行的。好恶心”这方面的吓一跳。



要是被她说什么“果然没法和秀侑君——不，朝井君交往了”的话，我会心碎的。



没准我可能一辈子都再也握不到女孩子的手，更别说和人交往了。不如说我会想死的。



虽说我没有要自杀的念头，但我现在确实有种想立刻冲到车来车往的车道上的冲动。



「嘛，差不多吧……」



我用缩回来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决定蒙混过去。



幸好乃菜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不自然的行为，她一边盯着运动鞋前端的柏油路面，一边走着。



我松了一口气，决定回到原来的话题。



「第一步是牵手，然后是什么？」



「这个嘛……不就是……那个吗？」



「你说那个我不懂啊？」



「……接吻」



接吻！？接吻吗。



我难掩因从乃菜嘴里又蹦出的一个词汇而产生的的动摇。



确实虽说我们是出于互相妥协而开始的交往，但也是正式的恋人关系。而不是那种虚假的恋人关系。



大约是会逐步经历普通的恋人们都会做的事情吧。



但我无法想象自己和乃菜嘴唇接触的样子。



虽说像这样和乃菜交往就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范畴，但接吻这种行为就更遥不可及了。



「到那一步大约要三个月……」



乃菜摆弄着侧边的头发，低着头继续说着。



她真的想要在三个月后，和我接吻吗。



难不成其实乃菜讲的只是一般论，又或者只是想开个玩笑来戏弄我而已？



对似乎很喜欢看着我陷入困境的她来说是很有可能的。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从乃菜的表情上看不出那样的想法。如果是开玩笑的话，真希望她可以快点把自己的意图暴露出来。



「所以，果然我觉得在那之后的事情还需要过很久」



「嗯？」



「具体来说就是半年后。所以说，一下子去秀侑家有些太早了什么的……」



「等等等等」



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去我家的话题？这突然的发展让我摸不到头脑。



我稍微简单地想象了一下，但要是真的和我想的一样的话，乃菜她就是产生了一个相当愚蠢的误会。



「先说好，今天只是要在家里普通的学习啊」



「那只是装样子——」



「才不是。是毫无企图的单纯的学习会。而且首先，今天家里我妈在的」



「诶！？预定向令堂打招呼可是在一年之后的活动啊！？」



「跟父母打招呼的阶段还要更后面一些啊……」



我的大脑处理不及接踵而来的信息浪潮了。



我应当先指出哪一点好呢。总之我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话说，乃菜你也会想那种事情啊」



「你那眼神怎么回事。好像我是个变态似的」



「我没想那么多」



「没那么多的意思就是稍微想了一点是吧！先说好才不是啊！只是我看的恋爱小说上面有那样的场景，就想着没准秀侑君也在想那些事情，就以防万一地打个预防针而已，绝对不是我自己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些事情——」



「你语速好快啊」



「真的要讨厌起来了……。我可以回去吗？」



我可能捉弄乃菜有些过头了。



要是继续捉弄下去的话没准她就真要回去了——不如说她已经在停下脚步准备转身了，于是我急忙挽留她。



「开玩笑而已啦。我知道乃菜你没有在想那种事情了。都到这来了，就一起学习吧」



「不要。我要回家。回家睡午觉」



「感觉你那只是不想学习吧……」



「我要是挂了的话就是秀侑君你的错」



「这是乃菜你的错吧」



她这不讲理的推卸责任让我很是吃惊，但乃菜她不讲理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这次多少我也有些不对，她的不讲理也因此还算是可以简单解决的一类。



要这样放她回去的话也很困扰，因此我决定换个话题。



「好了，快到家了」



「诶，已经！？」



「聊着聊着就走了不少路啊」



「等等，我不知道要去见你妈妈所以什么礼物都没带啊。附近有没有熏火腿店？」



「为什么熏火腿店？」



「因为我觉得送礼就得是熏火腿……」



「你以为过中元节呢吗。儿子的女朋友带着熏火腿到家里来的话会吓我妈一跳的」



虽然我没搞懂乃菜的思考回路，但至少我知道她很紧张。



「没事的。什么都不用准备的。我妈不是会在意那些的人」



「是那样吗？秀侑君那么说的话我信就是了……」



乃菜含糊地回答着，向前走去。我也跟在后边走着。



经过便利店之后，我们在一个有大滚轮滑梯的公园那里左转了。



在走到一家不知道有几十年历史的烟草店前之后，我们就走到了新兴住宅区的一角。



「好了，这里就是我家」



我指着一栋白色的房子。它在这个住宅区里也都算是比较新的了。



两层的住宅里还有一个小院子，停车场里停着一辆淡蓝色的面包车。



「诶……好漂亮呢」



「很普通的吧？别一直站着了，快点进去吧」



「等等等等」



「又怎么了。不用熏火腿了啊」



「不是那回事，我需要做下心理准备」



「只是进家门而已什么心理准备都不需要的」



「说到底我还是第一次去同学家里。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紧张的心情」



「噢，这样……」



虽然我对自信满满地捶着胸口的乃菜感到有些困惑，但我还是毫不留情地打开了家门。



我拧开上下两把锁打开了门，熟悉的玄关景象就展现在了眼前。



可能是下定了决心，也有可能是不愿被丢在外边的乃菜小声说了句「打扰了」之后就跨过了玄关的门槛。



我家里应该没什么稀奇的东西，乃菜她却对着放在玄关瓷砖上的鞋子和鞋柜，以及书架上的日历看了又看。



此时，从通往客厅的门那边传来了声响。妈妈过来了。



「啊，那，那个——」



乃菜大约是想找我妈打个招呼吧。她张着嘴，却好像不能好好说出话来。



我侧眼看着全身僵硬的她，对着妈妈说道。



「我今天要和学校同学在房间里学习」



「这样。午饭呢？」



「不用准备了」



「好的」



妈妈这样说完，就走向了洗脸台。



我也踏上楼梯准备去自己的房间，但此时我看到乃菜正站在玄关那里。



看着一动不动的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我问道。



「怎么了？」



「不是，我姑且看上去也是个女孩子吧？」



「怎么了，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莫非其实你是女装男子？」



「才不是。一般来说，儿子把女孩子带回家的时候，他的妈妈会如此简单地就放过去吗？」



「嗯哼？其他家庭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家就是这样的」



「这样啊」



「嗯呢。所以我不是说了不需要礼物的？」



说完之后，我便上楼了。



不知道乃菜她有没有接受我的说法，但总之她也跟在我后边走了起来。



上楼后的我俩就直接走进了我的房间。



「这就是秀侑君的房间啊……。整理得井井有条呢」



「也不是一直都这么整洁。因为知道有人要来才打扫了一下而已」



「就算这样也很意外呢。还以为男生的房间会更乱」



「就是说我努力打扫是有价值的了？总之找个适当的地方坐吧」



「适当是最让人困扰的啊。不指明具体的位置的话，我不知道那里适当」



「你好麻烦啊。那就坐在那个蓝色垫子上边吧」



「一开始就这么说啊」



乃菜把书包放在一旁，慢慢地坐了下来。



我隔着桌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你要什么喝的？」



「喝的是指？」



「我去拿点过来吧」



「可以吗？不会不好吧？」



「什么都不给客人才不好吧。别客气了」



「是这样吗？那我要可可」



「可可吗……」



这选择真是微妙。大概不会有多少家庭会常备可可吧。



虽说我不喝，但我有看见妈妈喝过。决定赌一把的我打算在厨房周围找找看。



「不知道有没有，总之我去找找看。没有的话别的也可以吧？」



「嗯」



「那我去取喝的了你等等」



我这样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然后不知为何，乃菜她也站了起来。



我向打算跟着我过来的她问道。



「怎么了？」



「打算在走廊等着什么的」



「为什么？」



「毕竟很不好吧？一个人等在秀侑君的房间里。感觉会看到房间里的各种东西」



「你担心些什么啊。不能被看到的东西已经收好了，你就放宽心等着吧」



说到底要是有不能被看到的东西放在那的话，我就不会把乃菜叫到家里来了。



没想到乃菜她平时那么不懂分寸，这种时候却如此谨慎。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我把乃菜留在房间里，下楼去准备饮料。



虽然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找到了可可粉，但因为烧开水还需要时间，于是便让乃菜等了一会儿。



我端着两人份的饮料，走上二楼。



打开房间门之后，便看到乃菜正端坐在垫子上等待着。



「不用那么正襟危坐啊」



我一边把马克杯放在桌子上，一边说道。



乃菜微微歪着头回答道。



「是吗？」



「啊，你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都没问题。像隆一他都会什么都不说地直接坐到别人床上去」



「我也可以那么随便吗？」



「嘛」



「那——」



乃菜说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还以为会直接坐到床上去的她，不知为何走到了衣柜前面。然后她直接打开了柜门。



「喂等等。虽然我说了可以随便，但你这是在干什么？」



「想看看你的毕业相册」



「那你提前说一声啊。尽管我说了可以随便，但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会毫不客气地开始在别人的房间翻翻找找……」



「是你说这样比较好的」



「那只是客套话啊」



「秀侑君你好麻烦」



「是我的错吗？」



虽然我很想听听第三方的意见，但因为衣柜里面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就让她翻去吧。



虽说是要开学习会，但这种程度的放松应该没事吧。



「初中的毕业相册的话，就在挂着衣架的地方的上面一层」



「那个红色封面的？」



「对对。能拿到吗？」



「踮起脚的话应该可以」



乃菜踮起脚尖，把毕业相册连同下面的纸箱一起拿了出来。



她把纸箱放在地板上，再把相册放在上面打开。一边哗啦啦地翻着页，她一边开口说道。



「你初三的时候是几班的？」



「五班」



「啊，找到了」



乃菜翻到了相册最前面的放有班里同学的个人照片和集体照片的那页。



然后似乎很快就找到了我。她眯起了眼睛。



「感觉和现在区别不大。没意思」



「你第一反应就这啊」



「没有更那样一些的东西吗？比如说在初中的时候胳膊上缠着绷带，还戴着眼罩之类」



「放心，我还没病得那么重。话说那种家伙是没法同隆一和诗音成为朋友的吧」



「说得也是」



「顺带一提，你有发现隆一和诗音的照片也在同一页吗？」



「真的诶。你们三个初三的时候是同班啊」



「他俩怎么样？有变化吗？」



「没兴趣」



乃菜果断地翻了过去，看起了下一页。



在我个人看来，诗音的头发比现在要短之类，隆一在瞪着眼睛因此没拍好之类的地方很有看头，但乃菜却直接翻到了有着年级活动照片的那页。



「嘛。你和他俩也不熟呢。乃菜你同诗音和隆一说过话吗？」



「奈良冈同学有找我说过一次话。真岛君完全没有」



「居然和诗音说过话啊。意外。你们聊了些什么？我完全想象不到」



「上家庭科课程的时候坐在了一起，她问我课间休息的时候在看些什么书」



「这样。然后在那之后聊了些什么？」



「因为我无视了她，所以就那么结束了」



「你啊……」



她那不出所料的态度真令人吃惊。



温柔的诗音可能只是出于关心才找她说话，但似乎是选错人了。



对于表明自己是不交朋友主义，避免和同学们产生接触的乃菜来说，诗音的关心只不过是无用之物。



就连现在能和她像这样聊得如此投机的我，起初也是一直被她无视的。



对她而言这可能是理所当然的应对方法，但她姑且也是有从我这里听说过诗音的，因此还是希望她可以稍微注意一下回应方式。



「下次她找你说话的时候要好好回答啊」



「为什么我非得和奈良冈同学说话不可啊？」



「你还问为什么，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要无视啊」



「因为我讨厌奈良冈同学啊」



「诶？为什么？她可是诗音啊？」



「你那像是在说不会有讨厌奈良冈同学的人存在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乃菜噘着嘴瞪着我。



与其说是“像是”，不如说我就是那么认为的。但就算不考虑这一点，我也搞不懂乃菜为什么讨厌诗音。



「为什么讨厌她？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但她是做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了吗？」



「没有。奈良冈同学什么也没做」



「那为什么啊……」



「因为很让人火大啊。长得可爱，性格又好。大家都喜欢的她和我完全不一样。所以讨厌」



「简而言之就是你嫉妒」



「嫉妒有什么不好？」



乃菜毫无恶意地断言道。她如此堂堂正正反而让人佩服。



嘛，就当是诗音的魅力已经大到会让乃菜感到嫉妒的程度好了。这么一想，我也倒不是不能明白乃菜会讨厌诗音的心情。



「呜哇，你居然是那种会让同学在后面的页面上写留言的人啊」



翻到最后的留言页之后，乃菜哗啦啦地翻着相册的手就停了下来。



再怎么说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让她看到这一页。



我既没有反复翻看毕业相册的习惯，也不记得当时同学们写了些什么东西，因此很有可能会有些不好的内容记载在上面。



我从乃菜手里略显强制地拿走了相册。



「好了，到此为止」



「诶——我还没看写了些什么呢……」



「不用看了。话说会写留言的人是什么啊。乃菜你不写的吗？」



「我是会把毕业相册扔掉的人」



「你的回答完全搞错方向了啊」



「有什么不好。还有一点我很在意，这个纸箱里装的是什么？」



我正要把毕业相册放回衣柜，乃菜却对垫在相册下面的纸箱表现出了兴趣。



我原本认为衣柜里面没什么不能让乃菜看到的东西，但这么说来，确实有一件东西不想让她看到。



我对目不转睛盯着纸箱的她说道。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差不多开始学习吧」



「你转移话题好明目张胆啊。里面放着的东西就那么不想让人看到吗？」



「与其说是很不想，还是该怎么说呢……」



「嘛毕竟是男生。就算房间里有那么一件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也……」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再隐瞒下去的话就会影响到我的名誉，别无选择的我只好打开了纸箱。



「这什么？好多奖杯」



乃菜拿起了其中的一个奖杯。放在箱子里面的其他奖杯和奖牌失去了平衡，金属碰撞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一边转动着已经有好几处喷漆脱落了的奖杯，一边开口说道。



「写着钢琴大赛呢。秀侑君你会弹钢琴吗？」



「你仔细看看。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名字吧？」



「真的诶。写着朝井茜。……是谁？」



「是我姐」



「秀侑君有姐姐的啊。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没说过吗？」



「嗯。不过你姐姐好厉害啊。拿到了这么多奖」



「也没那么厉害」



「是吗？一般人是拿不到钢琴的奖项的吧。我觉得已经很厉害了」



「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我这样嘟囔了一声，拿出纸箱里的一个奖杯。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仔细端详这些东西了。



小时候的我以为金色的奖杯是用真的金子做的，还一直在想要是卖掉它的话能赚几百万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姐姐的纪念品在我房间的衣柜里」



「说起来还真是……完全没有意识到」



乃菜注视着褪色了的纸箱。虽说纸箱没有被封上，随时都能打开，但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对着好奇地看着箱子里面的乃菜，我说道。



「确实姐姐过去很厉害。钢琴以前弹得也很好」



我本来没打算给任何人说，但自己的嘴擅自动了起来。



并不是很好而是以前很好。我要说的事情是过去时而不是现在时。



「起初姐姐她似乎只是把钢琴当成一种很平常的技艺，开始学习的。但大概是因为当时的她很有才能吧。虽然只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却很快就能弹奏一整首曲子了」



当时的我还不记事，因此只能说得像是传闻一般。



「不知不觉间姐姐就被称作天才少女了。听说在圈子里面也小有名气。嘛，我也学过钢琴的，但完全没有才能，还经常被人怀疑我是否真的和姐姐有血缘关系」



纸箱里的奖杯没有一个是刻着我的名字的。



全都是朝井茜名下的奖杯。我别说获奖了，连比赛都没有参加过。



「我爸妈大约也是明白我是没有弹钢琴的才能的。所以他们常常说“秀侑没有茜那样特别的才能，但因为很乖巧，所以可以顺利地过上普通人的人生”。实际上我是看着先出生的姐姐的身影长大的。我的记性还不错，父母也很少对我生气。该怎么说呢？半桶水晃荡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父母就是那么看待我的，所以当时的我也就是那样度过每一天的。



那简直就像是一种类似个体同一性的东西。



既然被父母夸奖的只有乖巧这一点，那我就要乖巧地活下去。



只要我那么做，父母就会再次夸我是个乖巧的孩子。就这样周而复始。



「但爸爸和妈妈似乎是察觉到了姐姐的才能。他们相信，姐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是钢琴天才。她只要继续磨练钢琴的技艺，将来成为钢琴家的话，就能只靠音乐吃饭了。没准还有可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名人」



我拿起一个格外大的金杯。这应该是姐姐在国内赢得的最后一座奖杯。



「然后爸爸和妈妈为了进一步发展姐姐的才能，决定让她去国外学习钢琴」



「国外？」



「嗯。当然肯定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去国外，于是我们就全家搬走了。虽然会花很多钱，但爸妈当时优先考虑的是如何提高姐姐的钢琴水平」



「那秀侑君也是归国子女啊」



「方便起见也可以那么说吧？但因为一直都在讲日语，外语几乎不会说就是了」



这样说完之后，我继续说道。



「为了移居国外，爸爸辞职换了工作。妈妈也离开了熟悉的地方。我也从小学转学了。虽然得和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分离这一点让我有些寂寞，但我很为钢琴弹得好的姐姐感到骄傲，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时的我觉得只要姐姐可以实现梦想，那我和朋友分离也没什么关系」



「诶……」



乃菜应和着我。



我想着她只是听的话可能会无聊，于是这样问道。



「你猜之后怎么样了？」



「怎么样是指？」



「姐姐不是去国外了吗」



「既然获得过这么多奖项，那在国外肯定也是一个接一个地获奖吧？」



「完全相反。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到」



纸箱里装着的是全部的奖杯。



虽然没有准确数过有多少，但远超过十个。在上面的朝井茜三个字全都是用日语刻的。



「到头来姐姐并不特别。确实她有可以在日本取得大量奖项的才能，但到了音乐的故乡之后，才发现她不过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会弹钢琴的孩子而已」



即使是我这个对音乐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在听过比赛之后也一下子就明白了。真正的天才和姐姐是不一样的。



大约声音在颤抖就是指那么一回事吧。之前的我从未想过只是听到音乐而已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感觉和听姐姐弹钢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虽然当我知道憧憬的姐姐到头来也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很受打击，但同时也觉得没准就应该是那样。人类之中，只有极少一部分的人是特别的，其他的人大家都过着普通的人生。我很早就对自己的才能不报指望，才得以放弃。但爸爸和妈妈并没有」



后面的故事毫无愉快之处。就只是一部沦落剧而已。



「他俩一味地继续相信姐姐的才能。比赛没有好成绩，就认为是努力不足的错，让姐姐少睡觉多训练。要是那样还是没有成果的话，就学校也不去上了。要还是不行，就认为是指导老师的错，然后花大价钱去换老师。但要是还不行的话，就认为是使用的钢琴不好，便去买新的钢琴。就这样重复着」



想必父母他们也隐约意识到姐姐是没有才能的吧。



但察觉得太迟了。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花了太多的钱，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就算现在收手，投资在姐姐身上的钱也回不来。所以就只能继续相信姐姐的才能。



明知道前方就是悬崖，却没能停下来。



「家里那个样子，家庭关系也不可能和睦。对姐姐的钢琴指导越来越严厉，最后甚至变成了以指导为名的过火行为。姐姐总是在哭着弹钢琴，爸爸妈妈则经常大声吵架，就没有一天不砸坏餐具和家具的」



幸运的是，因为我懂得如何察言观色，因此基本没有被直接训斥过，但尽管如此每一天也还是过得如同在地狱里一般。



在家里的痛苦让我甚至觉得待在不熟悉的外国学校里面要更好。



「我当时觉得父母和姐姐全是笨蛋。明明姐姐就应该放弃钢琴，现在开始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才对，明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这种连我都知道的事情，却没有人想去那么做。父亲和母亲依旧追逐着无法实现的梦想，选择继续走在会让自己变得不幸的道路上。无论谁也无法允许自己去放弃可以获得幸福的道路」



所以，在那天。



当哭泣的姐姐缠着对我说「钢琴什么的一点都不开心。想放弃了」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要亲手让这场沦落剧终结。



「我直白地给爸爸妈妈说，姐姐是没有钢琴的才能的。我说我被比赛时听到的其他参加者的演奏所深深吸引了。我说最开始的老师作为指导者也都很优秀了。我说姐姐无法获奖并不是钢琴或者家庭的错。我说总是把错归结在什么上面的话，就只不过是逃避现实而已」



我吸了口气，调整着呼吸。



「大约父母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很会察言观色，只说些好话的我，居然会把如此残酷的现实摆到他们面前吧。他俩似乎是无言以对了」



我很确信，只要自己将这个事实说出口，父母就会放弃让姐姐走上当钢琴家的道路。



我以自己的意愿，折断了父母和姐姐的梦想。



「然后我的家人们就全都清醒回来了。之后一切都做得很快。取消了全部的钢琴课程，也做好了回日本的准备。不过因为长期的家庭破裂，只不过是放弃梦想而已，家庭关系也无法破镜重圆就是了。回日本之后，父母就分居了，他俩和姐姐的关系也变得特别糟糕，害怕再次过度干涉孩子的妈妈，对我施加的影响也降到了最低限度。即便这样，也比住在那边的时候要好多了。就是说，我靠妥协得到了相应的幸福」



然后，回到日本的我很快就遇到了隆一和诗音。



在久违的日本学校里面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隆一他主动找对自己能否适应初中生活而感到不安的我搭话，诗音也对我笑脸相迎，和我做了朋友。



那时被他们救赎的恩情，我大约是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吧。



「姐姐的奖杯会在我的房间里也是那个原因。那是对妈妈以及姐姐而言完全不愿看到的噩梦的象征。所以，我想至少由让大家放弃了梦想的我来好好珍惜这些东西。虽然这是彻头彻尾的自我满足，但我还是不想让姐姐曾经为钢琴而努力的事实化为乌有」



我轻轻地合上装有奖杯和奖牌的纸箱。然后将毕业相册放在纸箱上。



「怎么样？完全不有趣吧？所以我才给你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可不是不要紧——」



「讲这种严肃的事情果然不像我啊。其实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说自己的身世经历」



「给奈良冈同学和真岛君也没有吗？」



「嗯。对他俩就更不能说了。阴暗并不是我的角色形象」



「我是第一个啊……」



乃菜将双手紧握在胸前，小声自言自语道。



老实说，在我讲前面那些的时候，一直没能正视乃菜的脸。



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听我说话呢。



是会被吸引呢，还是会冷笑了之呢。我很不安。



可以的话，要是她能用和在图书室做管理员的工作之时没什么两样的态度，对我说一句「因为太无聊了所以中途就没在听」的话就帮大忙了。



我抱着这样的期待，问乃菜。



「抱歉啊。乃菜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听到我这么问的乃菜开口说道。



「原来秀侑君自我评价过低的原因是那么一回事啊……」



「诶？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感觉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什么啊……」



「让秀侑君不得不背负起各种东西的你的双亲以及姐姐」



好意外。乃菜居然会为我生气。



在我眼中的楠木乃菜她，本是一个对他人毫无兴趣到了连同学名字都记不住，冷淡到了可以若无其事地拒绝和找她搭话的同学聊天的地步的家伙。



但现在在我面前的她却认真地听了我讲的事情，还为我而生气了。



这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突然在那笑」



「不是，你也没必要生气得那么认真嘛」



「但是，因为……」



「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是往事，往事而已」



「说是往事，但秀侑君你现在还在承受着它的影响——」



「虽然可能是这样，但这不是常情吗？不管是谁都会有那么一两个能给现在带来影响的过去的。这才是要妥协的地方啊。毕竟完全按理想进行的人生是不存在的」



「秀侑君很强呢」



其实又怎样呢。大约，我是完全不强的。



要是我和故事主角一样强的话，家庭也就不会四分五裂了。姐姐也就不会变得讨厌钢琴了。



我肯定能找到可以让一切变得顺利起来的解决方法。



但我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就只能在那之中选出最好的选项而已。



就算不强大的人，如此简单的事情也肯定是能做到的。



「聊得太久了啊。差不多该学习了」



「啊……学习……」



「干嘛啊。你那像是完全忘记了本来目的的表情」



「不是像是，我是完全忘了……」



「喂」



严肃阴郁的气氛在不知不觉间恢复到了平常。



这大约是因为我和她一起做了多年的图书管理员，即使不去刻意，也能回到平时的状态吧。



「都是因为秀侑君你让我看毕业相册」



「什么叫我让你看啊。是乃菜你说想看毕业相册的吧」



「不要再纠结那些往事了」



「这还一个小时都没过去呢……」



果然乃菜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楠木乃菜。任性，不讲理，而且很乖僻。



在这样的她面前，我感觉就像是在家里一样有安全感，这是坏事吗。



嘛，有安全感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确就在家里。



就这样，我们开始复习准备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