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特别升学班，临时停课一天。



明依乖乖待在自家公寓里用功。



突然，她听到「喀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投进信箱里。明依有点在意，于是离开房间往玄关走去。



信箱里头多了一个没有贴邮票的茶色制式信封。收件人用哥德体印了「月野明依收」几个字，没有寄件人。明依回到房里，一面觉得可疑，一面打开信封。



「咿！」



看到从信封中掉出来的照片，明依几乎要惨叫出声。照片从她的手中滑落。



信封里头还有一张纸条。确认完内容后，明依一边发抖，一边将照片捡起来，努力不去看上头的东西，然后迅速放回信封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安和恐惧让她的心脏猛烈跳动。几乎陷入恐慌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



明依用颤抖的手，拿起方才扔到床上的智慧型手机，从通讯录中点选少年的电话号码。她按下萤幕，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



「喂？黑吗？我跟你说，刚才──」



２



「这是什么？」



「就……你看到的那样啊。」



「应该不是什么道具吧？」



「也不能否认那方面的可能性，不过这应该是真的。」



「……这是昨天寄来的。泷，你愿意帮忙找出犯人吗？」



这是一个没什么生活感的房间，从整理得乾乾净净的桌子到床铺，甚至窗帘全都是黑色系。房间正中央有张椭圆形的小茶几，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神色紧张，围著茶几坐下。



茶几上放著一张照片和列印用纸，还有一台笔记型电脑。



明依一双大大的褐色眼睛，直盯著巧斗不放。



房间里只回荡著彻平自顾自敲打键盘的声音。



巧斗心想，三个人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严肃地聚在一起了。上次是在小学时代，明依的父母离婚的时候。那时也是他们两个一起安慰泣不成声的明依。



当时，巧斗在心里发下重誓，今后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害明依哭泣。



因此他现在打从心底，对这个投递切下的手腕照片和恐吓信给明依的犯人感到愤怒。虽然他很想立刻将照片和恐吓信撕成碎片，但一想到这是寻找犯人的重要证据，也只好停手。



巧斗握紧放在膝上的拳头，点点头。



「当然要帮忙。我会让犯人生不如死，后悔与我们为敌！」



明依露出安心的微笑，尽管还是有些僵硬。



……自己一个人收到这么可怕的东西，明依一定很害怕吧。



巧斗能体会明依的心情。



「然后呢？黑，你知道多少了？」



「……嗯，大概到木口昌之被杀为止。」



「咦？木口？」



明依朝彻平靠近，凝视著电脑萤幕。巧斗也绕到两人身后，确认萤幕上的论坛。那是一个背景全黑，用白色文字书写的简易布告栏。



无名氏＠小黑炭 2013/06/xx 10:08:51 ID:sodFvxxxxx



茅原弘树似乎在高梁川的河岸边发现木口昌之的尸体。尸体上没有右手。



无名氏＠小黑炭 2013/06/xx 10:09:21 ID:ic9/wxxxxx



帮我查查木口昨天和前天的行踪。



无名氏＠小黑炭 2013/06/xx 10:10:15 ID:sodFvxxxxx



茅原弘树在大叫，是谁杀了木口、是谁先下的手。



又是班上的人吗？这样的尸体不行啊。一定要趁还活著的时候才可以。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宰了你。



「你掌握消息的速度还是一样快。这些人是谁？」



巧斗不禁咕哝著，彻平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知道，就是一些跟我兴趣相投的人。」



……你肯定知道吧。巧斗在心中吐槽。



彻平有在经营需要认证的论坛。听说除了现在画面上的小黑炭论坛之外，他还另外持有几个分类论坛。但这是他第一次让巧斗和明依看见这些东西。



「茅原在说什么……」



明依呆呆地呢喃著。



「『又是班上的人』，这句话让我很在意。」



彻平抓著黑色的卷发，眯起狭长的眼睛盯著画面。另一边的巧斗则把视线从萤幕上移开，重新调整坐姿，整个人摊在彻平背上。



「我们都知道加贺美杀了橘。虽然这次被杀的是木口，但茅原为什么可以断定凶手一定是班上的人？而且把这句话跟他的说词对照起来，我想这家伙可能参与过最近发生的某起案件。」



「看这个情况，确实很有可能。可是我觉得送恐吓信给我的人应该不是他。木口的右手不见了对吧？所以说不定……」



「说不定那张照片拍的就是木口的手？」



「有这个可能。从茅原的口气来看，木口并不是他杀的。恐吓信上写著『班上同学的手』，表示凶手是班上除了茅原以外的某人。」



彻平一边听著巧斗和明依的对话，手指再次在键盘上飞快动起来。



「我也在探查全班同学的动向，等我用试算表整理出来之后再给你们看。」



巧斗从彻平肩上往电脑萤幕望去。左上方的试算表中，纵轴上排列著班上同学的名字，横轴则分别是生日、住所、家庭成员、兴趣、学校的成绩、交友关系等项目。黑像在玩拼图一样，将格子一个个涂黑。



「欸，里头也有我们的个人资料吗？」



「秘密。」彻平如此回答巧斗。



「喂，给我等一下！」



「骗你的，你应该没有什么事瞒著我们吧？泷。」



那可不一定。巧斗原本想这么说，但还是沉默了。



这两个从幼稚园认识到现在的孽缘好友，只有一件事不知道。就是他在单恋明依。巧斗当然不可能向明依坦承，甚至也没对彻平说过。现在说什么也不可能在这里公布那种事。



就在巧斗伤透脑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彻平的注意力已经回到案件上。



「话说回来实在有些奇妙。」



「奇妙？」



「橘的手臂被切下来。保管那条手臂的加贺美眼睛被挖走。木口则是失去了右手。」



「三个人都被取走身体的一部分。」



「说到这个，在我们班上发生杀人案之前，就已经发生过双脚被切断的事件了。」



「虽然双脚切断事件的被害人全都是他校学生，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也会认真查查这方面的讯息。」



「嗯……不过话说回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光是杀人就已经很可怕了，竟然还取走尸体的一部分，这我绝对办不到。」



明依一脸丧气地抱住头。



这的确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巧斗对明依的话深有同感，问道：



「可是，为什么非得把身体的一部分切下来带走不可？一般来说，杀了人之后不是会想要尽快离尸体愈远愈好吗？」



彻平回答他的疑问。



「一般杀人选择分尸，大致上有四种意图。第一，为了隐藏尸体。如果是冲动型犯案，很快就会被抓到小辫子。但如果事先拟定缜密的计画，有时候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去比对被害人的身分与犯人，很容易达成完全犯罪。第二，为了搬运尸体。如果单凭凶手一个人无法将尸体从杀人现场运走，就会把尸体切成好几块方便搬运。」



「目前不管哪具遗体，都没有刻意被隐藏起来的感觉，如果目的是藏起来或是搬走，就不会只切下特定的部位，应该会分成更多尸块才对。」



「第三，爱恨情仇。为了把心爱的人变成自己的东西，将对方杀了并且保管一部分的遗体等等。」



「保管一部分的遗体……」



明依的脑里浮现加贺美莲花的影子。难道说，莲花喜欢橘？



「最后就是，为了快乐。这是最猎奇的模式。凶手是靠著杀人分尸来满足自己的性偏好。这种情况下，凶手不会在乎对象是谁。而为了让杀人这件事带来更大的乐趣，这种模式的犯人常常会向被害人和警察递挑战书。」



「哇，无法理解。」



「我们无法理解杀人犯的心理是理所当然的事。凶手就是因为不正常才会杀人。」



虽然彻平断定，心理不正常才有办法杀人，但巧斗有不一样的看法。



人类有时候会突然浮现杀意。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会用理性去压抑。「杀人＝坏事」这样的认知会阻挡动手的冲动。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会让一个人真的采取行动──不惜背负舍弃自己人生的风险也要杀人？



「我认为送恐吓信给明依的家伙，是属于最后那个模式。我们班上出了一个愉快杀人犯。」



咕噜，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是巧斗无意识下发出的声音。



「这么说，我怀疑对方针对的不仅仅是明依一个。如果犯人真的是特升班的人，脑筋应该也不错。说不定是故意送恐吓信给明依，让其他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明依身上，犯人再趁机对真正的目标下手。不过就算是这样，最危险的还是明依就是了。」



「可爱的手……」



明依的低声呢喃，打断彻平的话。



「犯人对手很执著……这么说起来，木口非常擅长美术方面的事。他不光只是会画图而已，也很擅长制作东西。」



巧斗点头，突然回想起昌之的手。他记得，昌之的手在男孩子之中算小的。就连平常不太会去注意人手形状的巧斗，都对那双美丽的手有印象。



「可爱的手……如果要挑让人印象深刻的手，比起我来……」



明依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



「京子……」



「京子，你是说藤岛京子吗？」



就在明依点头回答巧斗的疑问时，彻平开口叫了他们两个。



「看看这个。」



三人再次望向黑漆漆的论坛。



无名氏＠小黑炭 2013/06/xx 10:42:33 ID:t4plexxxxx



木口昨天和前天的行动。



时间由前往后。



6/xx 放学，与茅原一起行动。到距离青凛高中最近的汉堡店，后来直接到茅原家。下午五点过后才回到自己的家，之后就没有再外出。



6/xx 早上八点，离开自家，从仓敷车站搭上电车之后就下落不明，我会再找找看。这天他并没有回家。



6/xx 并无返家。



无名氏＠小黑炭 2013/06/xx 10:44:56 ID:t4plexxxxx



木口从仓敷车站搭上电车的时候，刚好有几个特升班的人也在车上。



目前确认到的有：



第一车厢：森野爱纱美。



第二车厢：木口昌之。



第三车厢：滨田丰（跟七班的楠本真寻在一起）。



第六车厢：三浦沙理。



无名氏＠小黑炭 2013/06/xx 10:45:32 ID:t4plexxxxx



两个钟头后搭上同一辆电车的是：



伊贺惠司。



目前调查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至于木口是在哪个车站下车，我会用其他管道查查看之后的情报。



「这……这是什么？认真的吗？」



明依低声说道，丰满的双唇不住颤抖。她用力咬牙，从皮包中拿出智慧型手机。



「停下来。」



彻平阻止明依去碰手机的萤幕。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向爱纱美和沙理确认啊！我要问她们那天去了什么地方。」



「明依，冷静一点。光凭搭同一辆电车就怀疑她们，可能太草率了。但她们依然很可疑。就算你们是再好的朋友，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是不要随便跟她们联络比较好。」



「可是！」



明依拉高了音量。



「现在先照黑说的去做。我们应该要怀疑所有的人。要是跟她们联络，因此感情用事就不好了。必须仔细思考后再行动。」



就连巧斗都出口制止，明依皱著眉头安静下来。



「但我们也不能不去确认。滨田和伊贺交给他们，森野她们就由我们来调查吧？」



「他们」指的应该是在小黑炭论坛上不断发表言论的人们吧。



之后三人召开作战会议，决定隔天直接去调查那三个人的情况。



昌之最后搭上的那辆电车，当时在上面的有森野爱纱美、三浦沙理以及藤岛京子。明依一边写邮件给她们三个，一边谈起京子的手。



根据明依的说法，京子的手形状非常漂亮，甚至还在女孩子之间蔚为话题。



「……明依，真亏你能把人家手的形状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大家在秀指甲的时候一定会注意到嘛。」



原来如此。就在巧斗点头表示理解时，彻平低语：



「这么说来，森野和三浦也常常有机会看到藤岛的手吧。」



明依的表情凝固了。



「你明天要好好观察森野和三浦的视线。注意她们两个在看人的时候，是否只针对某个部位频繁关注、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眼神。如果她们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就劝她们不要随便外出。要是班上真的有愉快杀人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盯上谁。尤其是藤岛，可能先警告她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了。如果爱纱美和沙理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就在解散后直接跟京子说。」



「我们会在仓敷车站附近待机。你们解散之后，泷去跟踪森野，我去监视三浦的行动。如果这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投递恐吓信的犯人，很有可能会趁著这次和你直接见面的机会，采取某些行动。」



巧斗点点头，再次望向明依，她的表情很复杂。保险起见，巧斗决定还是跟明依确认一下，从他来到这里，看见那张照片和恐吓信之后，第一个冒出的念头。



「明依，我们真的不去报警吗？」



明依原本惶惶不安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她瞪著巧斗，坚决地说道：



「不去！我怎么可能会去！」



果然如此。巧斗心想。明依对警察的厌恶依然这么露骨。



「反正不去报警的话，我们行动起来也比较容易。不过，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超出我们的能力，到时候就要去报警，好吗？」



彻平特别强调最后那句话。明依尽管不太高兴，但还是点头了。



「总之，你今晚就睡我家吧，应该比你待在自己家安全。」



说得也是。巧斗也点头同意彻平的提议。



明依和母亲两人同住在一间公寓里。但母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不在家。明依实际上就跟独居没两样。现在收到这封恐吓信，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实在太危险了。如果是彻平家，相信她母亲也会放心让她留宿。



……他哪有可能这么想！



「黑，你应该没有在想什么下流的事吧？」



彻平敲著键盘的手停下来。明依的脸瞬间涨红，她大声怒吼：



「笨、笨蛋！在这种非常时期，你还在那边胡说八道！」



「就算发生什么我也无所谓。」



彻平说得云淡风轻。



「就算发生什么你也无所谓？王八蛋！」



「黑！别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是的，不要再聊这个了！」



「说起来，你还没交过男朋友吧，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黑！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啰！」



「知道了知道了。事情就是这样，看看公主的反应，你就安心吧，泷。」



「安心个屁啊!?」



巧斗嘴里骂著彻平，但他发现另一件事。明依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皱著眉头，但她现在却红著双颊羞答答地笑了。看她这个样子，巧斗的表情稍微缓和一些。彻平大概发现巧斗注视明依的眼神，噗哧一声笑出来。巧斗慌慌张张地重整神色。



「好，我知道了。我今天也住这里。说什么也不能让在家待机的升学班学生，有什么不单纯的异性来往，可以吧？黑。」



「什么不单纯，我就这么没信用吗？话说回来，你就老实说自己想跟明依待在一起不就得了。」



「闭嘴，混帐东西。」



「什么什么~？泷喜欢我吗？」



明依露出奸笑，盯著巧斗的脸。



可恶！你在开玩笑，我可是很认真的！这个反应莫名伤人啊！巧斗在心里抱怨著，还是想办法打混过去。



「妹妹的那种喜欢。」



「妹妹！我们明明同年！」



「真是个过度保护的大哥。这年头没有经验的高中生才稀奇吧。」



「什么意思？你已经有过经验了吗？我怎么没听说？」



「秘密。」



很好！把话题的矛头转向黑了！巧斗松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看见明依为了黑的回应而动摇，巧斗不禁感到心烦意乱。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巧斗心里有时会冒出一股不安。明依究竟是怎么看待黑的？



「明依，总之你先回去拿过夜用的行李吧？我陪你回去。巧斗也回自己家收拾行李。」



想趁这个机会跟明依独处吗？巧斗一副「你别想称心如意」的样子，开口说道：



「我也一起陪明依回家，之后大家再跟我回去拿行李。」



「为什么？太没效率了，你自己回去啦。待会在黑家集合不就好了。」



既然明依这么说，事情就决定了。「知道了啦。」巧斗闷闷地回了一句，站起身来。



「你真是个妹控。」



……黑，我总有一天要宰了你。



巧斗感觉到一股热气在脸上蔓延开来，他急急走出房间，不再看他们一眼。



再次回到黑濑家集合后，小黑炭论坛上多了一条新情报，上头写著在莲花的房间发现的另一只手臂，十之八九属于山冈孝志朗。



几分钟内，论坛上多了一张断臂的照片，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管道拿到的。孝志朗的照片和那张断臂的照片放在一起，本人的手臂和那只被切下来的断臂，在同样的位置上有一颗相同形状的痣。



「我记得山冈在剑道上有段数，莲花是如何把那家伙……」



「因为有共犯吧？」



彻平回答明依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