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英树(2 / 2)
聪美也持相同意见。对聪美来说,比起本部的存亡,须之内更是一个大问题。我能深切体会她的心情。
「这方面我想英树也心里有数哦。」作为英树的密友,帮著他说几句好话。不过是因为同在一个街区、又是高年级学生,尽管不愿意仍免不了要打些交道,英树也讨厌须之内。话又说回来,没有谁会喜欢须之内。
「但是,」这时俊也开口了,「英树下来时忘了拿包,说不定是因为在他之前,里面已经有其他人了。所以英树才会慌慌张张地逃走。」
「有道理。那个人可能就是须之内吧。」
孝志歪著嘴,目光投向里面的房间。然后他大踏步地走近隔板,猛地拉开了隔扇。
里面的「不启屋」平时不用。因此灰尘积得厉害。一打开隔扇,白色的粉尘便扑面而来。由于窗户被封死,屋里有些昏暗,但看不到什么人影。不过,屋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破烂货,可供藏身的地方随处都是。
「喂,里面有人吗?现在就算躲起来也没用啦!」
孝志用右手扑打灰尘,一边大声呼喊。但是没有任何动静,和往常一样屋内一片寂静。
「我觉得里面没人哦。俊也君不是一直在门口看著么。如果有人,也会趁俊也君一个人的时候硬逃出来。因为等大家到齐就麻烦了。所以说到底就是这样了,不是么。」
小满将身子埋进长沙发,用随意的口吻说道。不知是因为山路走累了,还是太过在意被弄湿的裙襬,显然没什么干劲。只有在海蒂的事情上小满才会积极起来,平时集合时也不大起劲。本来就是因为聪美讨厌侦探团只有自己一个女生,才把小满强拉进来。对我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而孝志对小满的这种态度也显出少有的宽宏大量,因为如果小满不在聪美就不会加入侦探团。
「搞什么嘛。你们几个都一个鼻孔出气。对这件关系到侦探团生死存亡的大事,大伙儿一点儿干劲都没有。」
「嘁……」孝志咂咂嘴,弓起脊背:「明白啦。身为领导,所有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担,这总可以了吧。」说著孝志一个人朝后院走去。
瞅准孝志已走远,一直坐在椅中的聪美格格地笑起来:「热爱侦探团的这份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是有点过火啊。有时间交个女朋友不好么。啊,不过这么一来,今后苦的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这话要让孝志听见了,恐怕他会一个星期卧床不起。如果不幸还听出了话外之音,那就……不由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聪美一向粗枝大叶,似乎还没有察觉孝志的心意。
「是啊。精力过剩到这种程度,做他的女朋友一定会很辛苦哦。」
让人吃惊的是,俊也也跟著起哄。看来他也没有注意到。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不过英树好像也注意到了。也许是这两位特别迟钝吧。
「哎……」
就在这时,孝志大喊大叫地回来了。该不会是听到聪美的话了吧?这下完了。
不过好像是我杞人忧天。孝志面对我们,圆睁双目:「嗨,后门的扣锁被挂上了。」
「扣锁不是一直挂著么。干嘛吼得那么大声啊。」
「不是的。」
孝志掩饰不住焦躁的情绪,头和肩膀剧烈地颤动:「扣锁不是在里面,而是在外面挂上了。真是的。在这里说也没用,跟我到后门去。」
孝志就这么站在土间上,急切地向我们招手。没办法只能跟著一起去后门,「你们看!」孝志推了一下门。向外开启的门扉只是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闷响声,完全无法打开。鬼婆屋的土间由水泥筑成,沿直线从三个房间的侧旁穿过后直达后院。土间尽头是通向后院的入口,那里装著一扇陈旧的木门。门的内外两侧附著扣锁,用以取代门锁的功能。内外两侧的扣锁都能挂上,由于互相独立,无法在反面打开。也就是说,内侧的扣锁只能在内侧解开,外侧的扣锁只能在外侧解开。因此,以前有过几次进后院时,屋里的人恶作剧地从内侧挂上扣锁不让我出去的经历。
(注:文中,面对土间的这一侧被称为「内侧」或「门内」,面对后院的那一侧被称为「外侧」或「门外」,和我们一般的认识相反。注意不要混淆。)
另外,薄薄的白铁皮筑成的围墙使得屋外的人无法进入后院。换句话说,外侧的扣锁被扣住,意味著后院里的确有人。
说实话,先前我不以为然,总觉得是孝志想得太多,其实没有人躲在本部。但是看现在的情形,也许我应该改变想法了。
「这么说,有人在后院?会不会是看到我们来了,所以慌忙逃进后院挂好了扣锁?扣锁总不至于是自己扣上的吧。」聪美惊讶地问。
「恐怕不会。」孝志摇摇头。
「而且,内侧的扣锁开著。星期二时我仔细地确认过,所以是有人解开了。然后又在院子里扣上了另一侧的扣锁。」
「咚……」刚说完,孝志的身子就朝门猛撞过去。但是,陈旧的门板似乎比看上去的要结实得多,合页倒是发出了一声怪叫,但门完全打不开。
「喂!是须之内吧。别死撑了快给我出来。你想躲到什么时候啊。老老实实出来的话,我们还有好商好量的余地。」孝志隔著门不耐烦地大声吼叫。但是没有回音,里面仍然一片寂静。
「喂,别太过分啦!」
孝志脸上暴起青筋,再一次大声怒喝。但是结果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我说,如果在后院的人不是须之内,那可怎么办?」一直默默旁观的俊也怯生生地说。
「什么意思?」
「现在我想到了。会不会英树把包丢在这里,不是因为太兴奋,而是因为恐惧过度呢。那样的话,也就能理解他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了。」
「恐惧?别告诉我他看到了什么鬼婆。前面我说的那些可都是开玩笑的!」
「不是啊。」俊也的表情严肃得叫人害怕,「我在想会不会是秋屋甲斐。」
「秋屋甲斐?那个杀猫的大学生么。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孝志瞪著俊也,脸上露出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但俊也并没有退缩。
「那家伙不是还没被逮捕么。说不定是知道我们告发了他,所以来这里寻仇。没准他已经找到了我们的本部,今天就埋伏在这里。本来今天不是集合日,他会空等一场,但是如果不巧让正在搜寻本部的英树撞见的话?」
「不会吧。不可能有这种事……」
聪美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了。手摀住嘴角,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话说下去。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也无法完全否定。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个杀猫成瘾的阴险男。企图报复我们、为此孜孜不倦地四处打探本部的地址,秋屋会这么做一点也不奇怪。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秋屋手持大刀的身影,蓬乱的长发下露出像狐狸一样锐利的目光。那家伙不但会杀猫,很可能连我们也一起杀。爸爸不是也那样说过么。这种人不但欺凌弱小、而且嗜血成性。
「秋屋甲斐在里面?」
稍后赶到的小满脸色苍白,纤细的身子颤抖起来。用来陷害秋屋的物证是海蒂的铃铛。而海蒂又是小满疼爱的猫咪。暴怒的秋屋第一个就对小满下手的可能性很大。
「说什么呢。真是无聊透顶!」
似乎是为了否定大家的想法,孝志的声音格外宏亮。连「不启屋」的隔扇也被振得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那家伙是怎么知道本部地址的?还有,你们好好想想。如果这儿真有危险分子,英树看到的话就会报告警察或老师,现在那些人也应该到了不是么。」
「因为惊吓过度,说不定正在家裹著被子发抖哦。」俊也立即反驳道。一旦进入消极话题,俊也的想像力立刻变得丰富多彩。
「这个不会。英树家是牙医,父母都在家,有这个闲工夫钻被窝,之前家里人就会责问他为什么不去上补习班。再说……」
孝志右手握拳:「真到了紧要关头,我会想办法搞定的。所以我说芳雄,你也别愣著了,快来帮忙。」
大概是为了排除心中的杂念吧,孝志再次用肩头猛烈地撞击门扉。可是就算体形瘦弱,对方毕竟是大人。更何况,如果手里还拿著刀,只凭孝志一个人的力量真能对付得了么。
心里感到不安正想拔腿就逃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铃木君的话。
「你会活到三十六岁哦。」
这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现在就死。
我想不能因为铃木君猜中了杀猫犯,就盲目迷信他的话,但是体内不可思议地涌出了一点力量。
站到孝志身边,瞅准时机合力向门撞去。
五、六次过后,听到了钉子脱落的声音。「叮……」,与此同时门扉猛然向外开启。扣锁弹了出来。沿著这股惯性,我和孝志一个前冲狠狠地栽进了后院。
「好痛啊……」
倒地前的一剎那伸出了手,总算没让肩膀著地,但是手掌擦伤得很厉害。撞门的右肩也痛疼难忍。真是一团糟。
再看孝志,自称运动万能果真不是吹牛,早已一骨碌爬起身,开始在后院四处张望。
宁静的后院。夕阳将四周染成了一片红色,完全没有人迹。只有弹射开来的扣锁滚落在脚边。
「什么呀,一个人也没有嘛。」
也许是现实与先前的激烈情绪形成了反差,孝志的声音里透著沮丧。
后院还没有半个网球场那么大,三面环绕围墙。白铁皮的围墙比我们的个子高得多。露出土壤的地面被根茎很长的杂草所覆盖。
初春时修剪过一次,不过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似乎又疯长起来。右侧的角落里有一个直径四十公分的树桩。想来曾经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吧,但我们发现这里时已经是现在的模样,年轮也已褪变成焦茶色。左侧的角落立著一间小小的仓库,看上去屋顶只要站十个人就会垮掉的样子。庭院中央,长满青苔的石头筑成的古井从地面突起。井边有一个材质乾枯、中间已折为两半的晒台。狭小的后院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些。
「你们看。」孝志用手指著古井,「盖子被打开了。」
古井就像一个茶叶罐,原本井口应该被一个形如水盆的木盖子封住,上面压著镇石。掉井里会很危险,所以自从刚来时窥视过井中后,没有人再碰过它。但是,现在井盖朝下倒扣在井边。镇石就滚落在井盖旁。
镇石很沉重,而且从井盖的形状来看,很难想像是被风吹落的。有人搬走了石头,掀开了井盖。到底是谁?
依稀记得半年前看的时候,井里几乎塞满了石头,也许是为了防止危险吧。虽说没有完全乾涸,但水深应该还不到两公尺。如果忍耐住被水浸湿的不适,藏住一个大人还是有可能的。
「喂!要是躲在井里,就赶快出来投降。我们这有五个人,再反抗也没用哦。」
孝志试著吼了一声,但是和前面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只能听到围墙外的树林发出的「沙沙」声。「好吧。」孝志迈著谨慎的步子踏过杂草,向古井靠去。一边做好充分的戒备,一边朝井中窥去。
下一个瞬间,孝志的表情僵硬了。不只是表情,全身上下全都僵硬了。
「怎么了,孝志?」
我在院门旁问道,但是没有回音。孝志全身僵直,视线死死地盯住井中。十秒,二十秒,完全动弹不得。
孝志究竟在井里看到了什么?
战战兢兢地走到井边,从孝志的身旁探头望去。一股潮湿的腥气扑鼻而来。
里面有东西。
起初由于夕阳的乾拢,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不过,随著眼睛慢慢地适应后,隐约能辨识出这东西的形状了。
是人的脑袋!
果然有人藏在里面。但是那家伙纹丝不动。只是从布满绿藻和水草的水面下伸出头,一动不动地望著上方。从尺寸来看,似乎不是大人而是小孩。那么说,还是须之内?
心里一著急,扒住古井的边缘探出身子。这时看清了脸的模样。
眼睛睁著,一眨也不眨,暴牙嘴张开一半,苍白的脸孔安静地抬起。何止似曾相识,每天我都能看到这张熟悉的脸……这是英树的脸。
「英树!」
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然而英树没有任何反应。翻著白眼,脸上已生气全无。微量的血从鼻孔中流出来。
「英树!」
扯开乾涩的喉咙,我又大叫了一声。
「是岩渊君?里面是岩渊君么?」
身后响起脚步声,门口的聪美等人跑了过来。
「啊……」
紧接著从背后传来了小满尖锐的惊叫声。回过头,只见小满脸色发青,双手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身体。身子颤抖著,彷佛正在忍受内心深处不断渗出的严寒的煎熬。「死了。死了。」小满叫著,一步、两步,不住地向后退去。
是的。英树死了。
不是骗人,也不是玩笑。英树真的死了。
「是秋屋甲斐杀的!我们一定也会被杀掉!」
小满望著通红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只是,这声音很快便消逝在遍布晚霞的空中。不久小满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一转身,嘴里喊著「救命啊」,向屋内奔去。
「哇……」两腿打颤仍勉力支撑到现在的俊也紧跟其后。
「等我一下呀。小满。」
聪美也半哭丧著脸想要追上去。
「喂!别走啊。」
试图叫住大家的孝志,声音也异样地哆嗦起来。他的表情始终僵硬著。就算再坚强,孝志也是第一次见到尸体,而且还是朋友的尸体吧。当然我也一样。
「孝志。这里危险啊!」
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袭来。罪犯也许还在附近。下一次会轮到我么?
就在这时,一群山鸟从附近的林中一齐飞出。嘹亮的振翅声遮云蔽日。彷佛正在向这座庭院袭来。
已经超出忍耐的极限。
我们几个一溜烟地逃出了后院、逃出了鬼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