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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町站起来看了看父母。“就算时间很短我也可以一起转转,你们怎么想?”



“是吗?”母亲那张像旧金币一样的圆脸闪闪发光,抬头看着身旁的父亲。“你怎么想呢?”



“你不是和朋友有要去的地方吗?”父亲问道,他的语气有些高压,是平时说话就很有腔调的大人说话方式。就像要求正确回答问题的教师一样。“勉强——”



“没事。”芦屋忍香插嘴道。“本来就打算只有我们二人转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



父母面面相觑,然后由父亲代表,看着小夏帆说:“那就这么办吧。夏帆,你有想去的地方吧?”



看着头顶上的对话的小夏帆虽然拘谨地点头,但还是扭捏地喃喃自语。



高町把手放在小夏帆的头上。“你想和大家一起去哪里?”



“大家?”



小夏帆的目光从高町依次转向母亲、父亲、芦屋忍香,之后又像在寻找谁似的环视四周——一瞬间,我觉得她和在附近树丛后面守护的我也对上了眼,猛地吓了一跳。当然,小夏帆要找的应该是仲川未步和富松德子。



“德德和未步要值日,待会儿去见她们吧。”高町开导道。“现在就去小夏帆想去的地方吧。”



“哪里都可以哦。”芦屋忍香推着她的后背补充道。



“我想吃蛋糕。”小夏帆终于开口了。“还有曲奇!”



“蛋糕(cake)和曲奇(cookie)?啊,是料理部和排球部的咖啡店。曲奇是先到先得,不过人太多了,现在还有吗?”高町拉起小夏帆的手。“总之去看看吧!”



配合着小夏帆的步伐五个人慢慢地向南校舍走去。芦屋忍香说自己在排球部有熟人,边走边掏出手机,好像在问还有没有剩下的饼干。



我没有再跟过去。高町她们的身影消失后我随心所欲地在校内闲逛。在体育馆,看着轻音部的翻唱乐队用沙沙的嗓音和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分贝演奏谁都知道的流行歌曲,在旁边的武道场观摩了手持木刀的剑道部员的短剧表演,在武道场二楼的乒乓球场看着那些用拖鞋和锅盖笨拙地拍打乒乓球的人。我比想象中更享受文化祭的气氛。那些积极参与并乐在其中的人,他们的活力和兴奋感,光是看着就会被染透内心。



午后时分我又去了校舍那边。时值中午的北校舍一楼弥漫着咖喱的味道。虽然面临考试的三年级学生没有表演节目,但二年级学生和几个社团借用了一楼三年级的教室开店。我参观了一楼深处的手工艺部展示。里面陈列着各种精致的作品,以俄罗斯套娃的方式从背面不断冒出的小熊玩偶;使用和纸制作的首饰盒,由西式蜡烛架改造而成的金属文具架。其中还有应该放在库芬展示的布制婴儿人偶。可能是因为库芬被偷了所以让它躺在小被子上,里面好像埋了一个能对声音产生反应的传感器,就挂在它那张满是棉花的圆脸旁边,只要嘎啦嘎啦地摇一摇,就会播放出婴儿天真无邪的笑声。



出口处坐着两个手工部的女社员,如果猜拳获得两连胜就可以得到一个手工制作的毛绒小玩偶,很受孩子们的欢迎。看到这张桌子我突然想起1 - A那张从早上就一定没有人拜访的桌子。我对那个场面很感兴趣,也没有别的安排,便决定去教室看看情况。



回来一看,值班生果然不在。三楼没有其他引人注目的摊位,安静得与楼下的嘈杂无关。除了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的角度以外,和最后一次看到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令人稍感意外的是,在第一个箭头折回的地方有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在一张关于原子能的淡蓝色的印刷纸前停下了,上面是原子弹爆炸后广岛的废墟和切尔诺贝利事故现场的照片。他们就这么盯着黑白复印件。



难道是同班同学的家人吗?但老夫妇一边花时间慢慢地看其他班的展示一边慢慢地往前走。终于花了十五分钟走完一条路,从后面的出口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高町冲了进来。我回到门口的桌子前,正在思考这对夫妇到底是第几位客人。散乱着长发冲进来的高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那里,看到我时的表情就像多了一件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了?”我问。我最先想到的是小夏帆。难道是在人群中走散迷路了?



“你……一直在这里?”高町调整着呼吸问道。



“不久前来的。”



“不久前?”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吧。”高町心神不宁地望着四周。“你在找谁吗?”



“……只是。”知道自己想错了的高町深深叹了口气。我想大概在某个时机之前她并不想说明情况。不过在调整呼吸的过程中她似乎改变了主意,似乎想要把任何微弱的可能性都消除。“仁,你没看见吗?”



“仁?你是说末田仁?”



“是的,你没看到吗?”



我想起高町在通往屋顶的地方上遇到的那个怯懦的高年级学生。高町说是他把猫的尸体装进仓库放在停车场的。但那之后并没有什么进展,没有下一次事件发生,也没听说他被警察带走或停学。



“不是这里也可以,今天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吗?”她又问。



“不,没看到。”



“是吗。对啊”高町轻轻地靠在桌子上,像是想要恢复体力,叹了口气。“那就好,别放在心上。我想应该没什么。”



“虽然没看到。”我感觉她似乎想要结束话题,咬住不放地问道“他怎么了?”



我注意到高町握着手机。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手机在她的手心里焦躁不安地划动着。片刻后她吐露了实情:“我收到了一封邮件,到现在为止他一次都没有给我发过。但是,总觉得很奇怪……我跟他联系他也没有反应。他好像来过这个教室一次,简直……”



“简直?”



但高町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不知道是想回避,还是已经下了结论跟我说也没用,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的屁股旁边。“先休息一会儿,我会再找找看。”



“你去过二年级的教室了吗?”



高町点点头。“刚刚去的,他好像从早上开始就没来教室。”果然她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过果然没人喜欢啊。”她下意识地换了个话题,环顾了一下安静的教室苦笑了一下。“虽然说和预想的一样就是了。”



“对了,小夏帆她们好像也来学校了吧?”我若无其事地开口。“早上看到了。”



高町露出不满的表情。“我说过不要来了,可是父亲他们的想法和我总是相反,只要夏帆说想做他们就会尽量去做。”



“现在也在一起转悠吗?”



“那里。”高町朝窗外的南校舍点了点头。“她在多媒体教室里和父亲他们一起看《伊势湾台风物语》。这个我也反对过,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给我们播放的这个是非常悲伤的动画片,如果情绪波动太大又会对心脏造成负担。”



《伊势湾台风物语》在母亲以前录的磁带里,我也看过。这是一个描写真实发生的台风灾害的故事,以一个因风暴潮水泛滥而被淹没的小镇为舞台。整个城市都被浊流吞没,主人公的小女孩被一只无私的狗救了一命,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男孩却被发现捂着年幼的妹妹溺死在了被水淹没的家中。



多媒体教室的四方形采光窗被黑色窗帘关上,下面贴着一张“放映中”的告示。现在是十二点开始的场次,根据在南校舍走廊看到的海报来看,下午三点应该也在上映。



“别哭得太厉害了。”高町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快点找到仁——未步她们也”



桌上的手机响起了巨大的音量,高町吓了一跳闭上了嘴。事后回想起来——那时高町或许已经感到了不安。从桌子上站起来的姿势很僵硬,她短暂地盯着来电指示灯的闪烁,似乎在探寻其中的含义。然后纠结地拿起来,确认来电显示。



“末田仁打来的?”我问。



高町摇了摇头。“是未步。”她战战兢兢地按下通话键,把扩音器贴在耳边。



“喂……嗯。现在?在教室里。是吗……未步呢?不,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嗯……诶?怎么可能——”在旁人看来,高町显然语无伦次。“不会吧……嗯,没什么。嗯……嗯,你现在在哪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们会合。”



高町挂断了电话。挂断电话后她又呆呆地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半晌,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握着电话的左手耷拉下来,她用无力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了?”



“可能来不及了。”高町喃喃地说。像是快要裂开消失的气泡一样,还无法接受现实,只是勉强保持着体面的软弱无力的声音。“听说有人在河边的杂木林里上吊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