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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愿得归还(1 / 2)



封面修图:巨大橘子



翻译:八重木绵树、村哥、卜又卜、南条家のネコ、巨大橘子、星喵酱



校对:jack2002s



那是Vertex袭来之前的事情。



我一如既往地到若叶家去玩。那天若叶也在道场里练习居合。



我十分喜欢看她挥剑的身影。



在道场结束练习之后,我们会到屋子的廊下,边品茶边聊天。聊聊那种日常琐事。等到若叶最后开始抵抗不住练习的疲劳时,我就会给她膝枕。



“嗯……谢了,日向。”



“哪里哪里,给若叶膝枕是我的特权嘛。”



那是多么幸福的日子啊。



我只要有若叶就足够了。要是这段祥和平静的时光能一直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从走廊望去,房檐下有燕子在筑巢。



亲鸟在为雏鸟送来食物。雏鸟看到归巢的亲鸟,就会张开口,努力发出叫声。



“其乐融融的家庭啊。”



若叶看着这幅光景,脸上慢慢浮现微笑。



“确实。”



我抚摸着若叶的头,她惬意地微眯起眼睛。



可是——



互为亲子的小鸟之间的行为,据说那并不是其乐融融或者什么爱情之类的东西。



我曾听说那被叫做“钥匙刺激”。不过是对特定的刺激产生的反射行为。看到雏鸟口中的颜色,听到雏鸟的叫声,亲鸟就会反射性地将食物放进雏鸟的嘴里。



所谓动物们的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大多都是如此。比如说亲鸟会去孵蛋也不是因为对孩子的爱,只是蛋的形状与颜色作为一种钥匙刺激,促使亲鸟反射性地对蛋进行保温。有一个有名的实验——在孵蛋的蛎鹬旁边放上与它自己的蛋形状相似颜色相近,却有其数倍大的模型蛋的话,蛎鹬就会把自己的蛋扔在一边去孵那个模型蛋。这是因为颜色和形状相同时,体积更大的模型蛋能产生更大的刺激,更能使相应的反射运作。



这么说来,小鸟之间是没有什么所谓感情和爱情的。



那群鸟只是在不断重复着条件反射,心中是一片空虚的吧。



——那我又如何呢。



我的所作所为,真的带有爱情、带有感情吗?



Vertex的袭来已经是自那以后数个月了。



多亏了神树大人筑起了与外界隔绝的结界,四国幸免于Vertex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人们得到了一时的安宁。



若叶成为了和Vertex战斗的“勇者”,而我则是倾听神树大人声音的“巫女”。



勇者们聚集在丸龟城,而巫女们则被集中在大社里。尽管四国只有五名勇者,但巫女却稍微多一些。巫女之中大多都是从小学生到中学生年纪的少女。既有像我这种四国的原住民,也有从四国外面逃难进来的巫女。



我刚到大社的时候,巫女们的神情都很灰暗,连气氛都很沉重。简直如同身陷焦油中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那也是没办法的。多少人失去了家庭和朋友,甚至连自己都差点被Vertex杀掉。因此而心灵受创和精神状态不安定的人很多,更何况巫女们尚且年幼,没办法像大人一样克制自己的感情。



几乎每天都会有吵架,甚至还有欺凌的事件发生,仿佛就像制度乱套的班级一样。



我想稍微改变一下氛围,也想和大家搞好关系,于是拼命地帮大家言归于好。尽管不知道自己起了多大的作用,几个月以后,大家已经平静下来,也很少起争执了。



太好了——我这样想道。



有一天,我偶然听到了神官们聊到了这样的话题。



“不知道上里大人在想什么。从来不说一点任性的话,也不会做一些很随心所欲的事。一直只是在帮别人的忙,总是在调解矛盾。”



“她确实是个好孩子。但是那个年纪的孩子是这么处事的吗?”



“好可怕啊。”



“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啊。”



当然我装作了没有听到对话的样子。



听到他们的议论时,我没有感受到愤怒抑或是悲哀,而是微妙地感到赞同:“原来如此,他们是这么看我的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多半是个很空虚的人吧。



心里没有以自己为中心的欲望。行为准则总是别人,而不是自己。不会想着“自己想要怎么做”,而是“因为别人希望这样”。



这种把基准交给他人的行为,也被有些人称作“温柔”“关怀他人”。但实际上,不过是缺乏自我罢了。



从旁人的视角来看,确实“很可怕”也说不定。



◇ ◇



2019年,秋。



无论是郡千景的逝世,还是花本美佳从大社的出逃,抑或是从夏天发生的与Vertex的战斗,回忆起来都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夏天发生的战斗中,七只从未见过的大型Vertex袭击了四国。那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规模。仅存的两位勇者——若叶和高岛友奈和Vertex英勇战斗,友奈战死,若叶重伤。



尽管受到的损失十分严重,勇者们还是成功守住了四国和神树大人。多亏如此,结界的强化完成了,之后Vertex也没能再入侵四国。



而现在,我在大社的会议室里对神官们进行某个报告。



“——以上就是我在结界之外看到的景象。”



昨天,我和若叶一起去到结界之外,亲眼确认了世界的样子。



虽然结界得到了强化,但外部的世界仍有无数的Vertex存在。若叶她们在夏天的战斗中打倒的大型Vertex也以完全相同的形态再次诞生。无论打倒多少Vertex,它们都会无限再生,我们弄清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但最重要的报告是——结界外的世界本身被重造了。



在此之前,结界外的世界虽然因为Vertex的蔓延而荒芜了,终究还是我们生活过的日本,这一国土。



然而正当我和若叶去到结界外的时候,发生了言语难以表达的现象。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太阳落下吞噬了大地,大地被熔岩和火焰包围,变成了地狱般的景象。时间虽然是白天,天空却像夜里一样昏暗,哪里都看不到太阳和蓝天。在那里存在的,已经不是我们生活过的世界,而是异界了。



我把自己在结界外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神官们。



“诸神并没有减缓攻击的意图……就是这样吧。”一位上了年纪的神官听到我的报告后沉重地说。



“但是结界被强化过了,所以……”



“不,那也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吧。”



“勇者只有乃木大人一个人了。万一Vertex再度袭来,战力不足啊。”



“没有发现新勇者的报告吗?”



神官们无秩序地吵嚷着,没能提出打破困窘现状的妙策。



终于,一位神官用苦涩的声音说:“果然……只能举行‘奉火祭’了吧……”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了。



“你是在理解了牺牲有多重大的基础上说出这种话的吗?”



在会的乌丸老师冷冷地看向提出奉火祭的神官。



奉火祭。



那是不久前被作为大社的最终手段讨论过的仪式,不是对抗天神及其尖兵Vertex的手段——而是完全的投降宣言。



牺牲六名巫女,向天传达乞求赦免的话语,人类承认败北,希望不再受到攻击。就是这样的仪式。



“通过奉火祭乞求天的赦免——这点本身我是赞成的。”我说,“如果投降可以保护大家,可以结束战斗,就算屈辱,宣布败北乞求赦免也是值得的。但是……”



问题是六名巫女不得不成为祭品。



“上里大人……听凭您的判断。”



神官们注视着我,垂下了头。



我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会议结束后,我在宿舍的走廊上边走边想。



如果决定举行奉火祭,成为祭品的六名巫女中一定会包括我吧。那位神官把判断的权力交给我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奉火祭是人类史上一次也没有进行过的仪式。这个仪式究竟能不能从天神那里获得赦免,谁都没有把握。所以大社为了确保仪式的成功会竭尽全力,成为祭品的巫女也会尽可能选择有效果的人。



我作为巫女的适性似乎是最高的,站在巫女们的代表的立场上。派出这样的人作为祭品,天神也会理解到人类是完全屈服了吧。我是最适合作为祭品的人。



而且,神官中的一部分人觉得我作为巫女的高适性太过显眼,因此厌恶我。他们或许认为这是个除掉我的好机会,以免我在战争结束后碍事。



如果我同意奉火祭的事,一切都会向着迅速举行仪式的方向进展吧。然后不久,奉火祭就会实际举行了。



除我以外还有五名巫女会成为祭品。我不在了以后若叶会怎样呢?



勇者的大家不在了,我也死了的话……孤身一人残存下来的若叶,会变成怎样呢?



从食堂前路过的时候,因为和晚饭的时间相近,安艺和其他巫女们聚集在那里。



“日向姐姐大人!您来了呀!”



巫女之一的巽注意到了我,用花一样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我平时住在丸龟城,只能时不时到大社来一下,即使这样大家也把我作为朋友来对待。



我进入食堂加入巫女们当中,在那里并没有花本同学的身影,这让我感到寂寥。她在几个月前从大社消失了,至今没有踪影。



我一边和巫女们聊天,一边观察她们每个人的脸色,以确认其中是否有情绪低落或者状态不佳的人。



初一的巽在巫女当中也是最年少的,双亲都被Vertex杀死了,曾经一直郁郁寡欢。我为了减少她的不安,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曾经在她睡不着的夜晚在一张床上陪她入睡。最近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阴着一张脸了。



初三的志纪和真锅,她们两人虽然现在关系很好,其实以前经常吵架。吵架的理由都是些琐碎的事情,我想一定是因为不安和焦躁的情绪导致的。每次吵架我都会为她们说和,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变成了比谁都更要好的挚友。



高二的大和田。她曾经对在大社的生活与自己身为巫女的立场而感到压力,开始有了自残的倾向。我在大社生活的日子里,为了不让大和田伤害自己,我会一直待在她身边。不知何时起她的自残癖也治好了,现在的她已经是巫女中受人依赖的年长派了。



还有千叶、筱原、香西、汤浅她们……



“今天有什么事吗?”



安艺这么问道,我便把我来大社的理由和昨天在结界外看到的光景都和巫女们说了。



被打倒的Vertex已经在再生了。



墙壁外的世界被重造成了异界。



话说完后,空气变得十分沉重。



“但是结界被加强了不是吗?那Vertex也进不来结界内……应该算安全……吧?”



真锅不安地说道,志纪以严峻的表情歪了歪脖子。



“不尽然如此。不管是多么坚固的墙壁也总有一天会到达极限。”



大和田也用沉重的语气附和着。



“是啊……那个极限可能是几个月后,几年后——不,甚至可能是几天后。”



神树大人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不仅如此,天神要是认真进攻的话,神树大人的结界说不定一瞬间就会被破坏。



至今为止的战斗中可以明确知道的是,天神和Vertex的力量远在土地神和勇者的力量之上。可以说人类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天神的慈悲。



我没有把奉火祭的事跟大伙说。你们之中的五个人必须要死掉,这种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回到丸龟城后,我还是在一直烦恼到底该不该举行奉火祭。



自教室往外面的城墙看,就能看到努力挥刀的若叶的身影。



自从去结界外看到那副场景后,若叶就比以前更刻苦地锻炼自己。她伤才刚好,本该好好休养才行。



在我眼里她已经在伤害自己了。仿佛是因为自己以外的勇者全员阵亡——没能保护好朋友而懊悔,惩罚自己。



现在若叶的内心已经是很危险的状态了。再往上增加负担的话,一定会在某一天崩坏的吧。



我和若叶自懂事起就一直在一起了,我们共同度过、共有的时光就像家人一样——甚至比家人还要多。对我来说若叶就像我的半身,对若叶来说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了。



对现在临近崩溃的若叶来说,我的死肯定足以将她逼至崩溃。



“……为了保护若叶……我不能死……”



我走出外面,走向若叶的身边。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嗯,我知道。但是,还活着的勇者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这个世界是杏、球子、千景和友奈拼上生命守护的东西。我也要拼上生命守护才行。”



最近若叶已经对自己的死不再犹豫了。一定是因为她见证过太多自己身边之人的死亡。



要是下一次的战斗来临的话,若叶就会丢掉性命了吧。天神的战力压倒性的强,而且死亡会优先吞噬不惧死亡的人。



不能让若叶死。



为了让若叶活下去,必须要结束战争。



我到底该————



“举行奉火祭吧。”



第二天,我前往大社,在会议室向众神官提议道。



神官们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率先牺牲的巫女是上里大人和安艺大人,这样好吗?”老神官询问道。



“安艺的话请尊重她个人的意志,我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为了不让若叶在我死后陷入失意,先做好各种准备吧。先暂时隐瞒我死亡的事实会比较好吗。找些理由制造不能见面的假象。还是说,故意跟若叶吵架,让她觉得我不想跟她见面。只要拜托巫女们的大家,我认为是可以隐瞒我的死的。其他能想到的地方也要布好局。



神官们向我低下了头。



“明白了,那么开始决定上里大人以外的向天神奉上的巫女人选——”



“没有那个必要。”



与盖过神官话语的声音一同,巫女们打开门进入了会议室。



站在巫女们领头位置的是大和田。她把一张纸放在老神官面前。“我们巫女全员已经商量过了,选出了奉火祭的牺牲者人选。大家都知情。”



大和田拿出的那张纸上写着六个人的名字。



“诶……”



我感到了疑惑。她们已经知道了奉火祭的事了吗?什么时候?



那张纸上写着的六人的名字中,没有我和安艺。



神官中的一人反驳道:



“这是不行的。至少上里大人的牺牲是必要的!留下上里大人的话,天神可能就会怀疑我们的服从之心。自古以来神就会怀疑人心,试探人类。既然要服从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全力表示我们服从的意志!”



“要牺牲上里的话,”大和田眼中展现着坚定的意念。“我们巫女就不会同意任何人为奉火祭牺牲。如此一来要举行奉火祭也是不可能的。”



大和田和跟着的巫女们以坚定的表情瞪着神官们。



神官们都说不出话。



“除外上里的奉火祭也不见得会失败吧,我们就是赌在这个可能性上。”



大和田如是说。



会议最终通过了在奉火祭上以这六名被写下姓名的巫女为祭品的决议。



我还是很不解。被作为祭品的巫女分别是大和田、巽、志纪、真锅、千叶和香西,全是和我关系亲近的人。



“……还是重新考虑一下人选吧。由我来做祭品的话至少也可以减少其他哪怕一个人的牺牲……”



“这样就好,日向姐。让这六个人做祭品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巽平静地笑着说道。



“为什么……”



“包括我在内的六名巫女在知情的情况下都是自愿担任候选的。我们不过是些无亲无靠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难过的。”



这六个人或是因Vertex的侵袭失去了亲人,或是只身从其它地域逃往四国。



但是——



大和田也略显为难地对无言以对的我说:



“巽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所以我在想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必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做祭品。”



“那就……我来……”



巽打断了我的话。



“请日向姐活下去。我并不是那种能够为了很多未曾谋面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的人。但是,如果说是为了日向姐的话……如果想到我的死能够换来日向姐的生,那我就有面对奉火祭的勇气。所以,请姐姐大人一定要活下去。”



要做出这么令人悲伤的抉择也是别无他法了吧……



大和田拍了拍我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着:



“而且啊,要是上里你被选作祭品了,那乃木她肯定会暴怒的!指不定会喊出什么‘要把大社的人杀光’这种话。乃木是我们仅存的勇者了……而上里你是乃木她不可或缺的人。”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颤抖了。



“我来……”



一直低着头缄默不语的安艺轻轻吐出了几个字眼。



从巫女能力的角度考虑,她本来也应该是奉火祭的祭品之一。



“安艺你也必须要活下去。”大和田继续说,“如果你不在了,就再没有人能把土居和伊予岛的事迹传颂下去了。不管是土居、伊予岛还是郡,她们都作为勇者,为了这个世界率先牺牲了。而能把这样的勇者们的事迹代代传颂下去的人,能多一个是一个啊。”



几天后,奉火祭执行。



我在现场看着巫女们从墙上纵身跃入结界外的火焰之中。



翌日,残存的巫女们收到了神谕。



天神接受了人类的败北与服从宣言,赦免了人类。天神将停止对人类的进攻;作为条件,人类将不得踏出四国之外,同时勇者也必须放弃战斗的能力。



奉火祭取得了成功,缔结了和平的条约。



以六位巫女的生命为代价。



我与神官们召开了会议,确认将停战作为大社的全体决议。



之后,我带着行李走在寝室的走廊,准备回丸龟城。



只一瞬间,就有六位友人失去了生命。这样的冲击过于强烈,以至于我一时如同情感枯竭了一般,完全无法思考。



“……拿得动吗?我来帮忙吧。”



路过的安艺上前来帮我拿行李。



“谢谢……”



我现在只能做出这种无力的回应。



安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平时开朗的她,现在脸上连一丝勉强挤出的笑容都看不到了。



刚出宿舍,就听到“还是成功了啊。”的声音。



好像是寝室里边有几个神官围在一起交谈。



“怎么让她们乖乖就范的?”



“与其说是让她们就范,不如说是她们自己狂热的信念吧。说是要代替上里大人去死。”



“如果说她就是出于这种考虑专门培养了忠于自己的人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安艺听到这些,烦躁地朝神官的方向直冲过去。



“你们——”



“等一下。”我拉住了安艺的肩膀让她停下,“别在意那些了,走吧。”



我毫无感情地说着,如同没注意到那些神官一般径直离开了。



安艺仍然怒气未消,而我就这么跟在她后面。



“你为什么不生气?!”



“不管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了。”我淡定地说,“我通过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巫女,让她们对我抱有亲切之情。然后我利用她们的感情让她们代替我去死——即使有人这么讽刺我……”



“上里你根本就没做过这种事不是吗!那种话也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