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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 / 2)



20



太阳光线透过表面有细致图样的喷砂玻璃窗,徐徐地增强,周遭开始变得亮白。强烈的日光自玻璃上端直射进来时,日下友美子(女子七号)保持着背靠着墙壁的姿势,眼睛微眯了起来。想起她的父母,还有她出生后还没来得及报户口、就先入了教的“光轮教”地区主教,总是挂在嘴边的陈腐教条:“不论何时,日光总会来临,眷顾天下万物。”



真是的,这么说来,我能参加这个有趣的游戏,也是因为受到眷顾的关系啰,哈哈哈。



友美子一头男生般的短发摇晃著,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看着身旁用毛毯包着身体、同样也靠在墙壁上的北野雪子(女子六号)。雪子也是满眼茫然,注视着逐渐被光线笼罩的拼木地板。入口处写著“冲木岛观光协会”这一个煞有其事的名称,其实是一个感觉冷淡的自治会集会场所之类的建筑物。比这里低了一阶的入口附近,摆了几张事务用桌和椅子,上面各放了一个布满铁锈的文件盒,还有电话(拿起话筒试了试,和坂持所说的一样,受话器里没有传来任何的声响)。文件盒里放着两、三张让人看了也没什么印象的观光传单,纸张边角自文件盒中露了出来。



友美子和北野雪子是自幼稚园起的朋友。幼稚园的时候虽然就读不同班级,彼此的家也不住在附近,不过双方家长都是光轮教的信徒。两个人是在父母带她们到教会的时候才第一次相遇。那时友美子已经是第三次到教会,而雪子则是第一次来。雪子在配合唱经的铜锣声、周遭满是宗教饰品的教会气氛里,现出不安的神情。当时友美子的父母祈祷完后,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留下她一个人独处。友美子便走近那个看似乖巧的小女孩身边,说道:



“你觉不觉得这里好逊哦。”



小女孩先是吓了一跳,接著笑了出来。从那天开始,两人就变成朋友。



两人之间除了名字的发音类似①之外,没有什么共通点。友美子从小就被人说“像个小男生一样”,非常活泼好动,现在(虽然说如今要平安无事回到那个“现在”的机会,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也在软式垒球队里打第四棒。雪子则是个喜欢家政的女孩子,经常送一些手工小饼乾之类的东西给友美子。友美子的身高也比雪子要整整多上十五公分。雪子时常对友美子说很羡慕她的身高,还有立体的五官。但是对友美子来说,雪子的娇小身材和饱满的脸颊更让她羡慕不已。没错,她们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不过,到目前为止,她们两个是好朋友这一点,依旧没有变化。



很幸运地(虽然这么说对死者相当不敬),夹在两人之间的国信庆时(男子七号)在出发前就已经死亡,因此两人出发的间隔时间就变成只有两分钟。友美子一出教室,就在分校出口的柱子阴影下等著脸色铁青的雪子出来。两个人一起逃走(二十分钟后赤松义生回到这个地方展开杀戮,但这都与两人无关了),直到在村落的北方,由岛的东岸道路朝北方的山地稍微向上走的高台处找到这栋独立的建筑物,进去里面后上锁将自己关在里面。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以上。两个人因为极度紧张而十分疲惫,就这样并肩坐在地板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友美子将视线自雪子身上移开后,也一起看着地板。



虽然一脸茫然,友美子心里却盘算着。到底,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坂持早上六点的广播,在建筑物里面也听得见。除了国信庆时和藤吉文世以外,已经有九个人死亡了。小川樱和山本和彦也就罢了,其他的人不可能是自杀而死的。一定是有某人杀了某人。现在,就在这一瞬间,说不定还有人死去。六点的广播过后不久,好像听到远处传来像是枪声的声响。



到底为什么有人能够杀害自己的同班同学呢?虽然说,这是游戏的规则,但是友美子却无论如何没有办法相信有人会去遵从那种规则。可是……



可是,如果对方要杀害自己,即使只是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会先下手为强吧。没错,一定会这么做的。



那这么一来……



友美子看了放在房间一隅的扩音器一眼。那个能用吗?如果能用的话……



那我不就有能做的事情了?自己其实只是害怕去做那件事情而已。虽然不相信有人真的会参与这场游戏,但还是无法完全抹去内心深处的一丝恐怖。也因为如此,才会和雪子两个人一股脑儿逃到这个地方来。万一,万一,真的有人已经参与游戏?



可是……



友美子脑中浮出一个场景。她想起小学时代,除了雪子之外,感情最要好的朋友的脸孔。想起那个朋友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很奇怪的是,友美子的记忆中,对那个朋友当时脚上那双粉红色运动鞋印象特别深刻。



“友美子。”



听到雪子在叫自己,友美子中断了思绪,将脸朝向雪子。



“吃点面包吧。就算不吃东西,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的。”



雪子露出平静的笑容。虽然在笑容里感觉到一丝勉强,但那依然是雪子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来。”



雪子再说了一次,友美子笑著点头答道:



“嗯。就这么办吧。”



两人各自在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面包和水。友美子的目光一瞬间停留在背包里那两个圆形罐头状的物体上面。罐头表面呈现泛绿的银色,最上端有一个如拇指一般粗细的突起棒状物,看起来像是操作杆,上面还附有一个直径三公分左右的金属环。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手榴弹吧。(雪子的“武器”竟然是一组飞镖游戏组,连圆形的木制标靶也附在里面。真是太叫人感激了。)



啃完半个面包,喝了一口水后,友美子说道:



“稍微冷静下来了吗?雪子。”



雪子咬著面包,原来已经睁大的眼睛,变得更大了些。



“我看你一直在发抖。”



“嗯嗯。”雪子绽开笑容。“我不要紧的。因为有友美子在身边陪我呀。”



友美子笑了,点点头。一边吃着面包,心里一边犹豫着是否要和雪子商量那件“应该去做的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毕竟还不能确认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在某一方面来说,那个想法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要做那件事,不光是自己,就连雪子都有可能暴露在危险中。可是反过来说,之所以会觉得做那件事很危险,也代表着自己正一步步被逼到理性的最后防线去。到底哪种作法才是正确的,友美子还没有找出确定的答案。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接著,雪子突然开口说:“友美子。”



“嗯?什么事?”



“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我很不会看场合。”



雪子咬了咬小巧而润实的嘴唇。



“怎么啦?”



雪子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



“友美子,你在班上有没有……喜欢的人?”



友美子略显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了不起!这简直就像是毕业旅行时晚上聊天的话题嘛!玩过扑克牌;打过枕头仗;旅馆探险也结束了的深夜时分,比起说老师的坏话、谈将来的梦想……等等,最受欢迎的话题莫过于此。这是一个在夜晚的黑暗当中,彼此为自己举行的小小祭典一般的神圣话题。当然,直到在那辆巴士上陷入昏睡之前,心里多少也预料到在这趟旅行中应该会出现这类的话题。



“你是指男生吗?”



“是啊。”



雪子显得很不好意思,视线才刚看了一眼友美子便低了下去。



“这个嘛……”



友美子顿了一下,决定老实回答她。



“有啊。”



“是吗?”雪子的视线落在百摺裙下的膝盖附近,继续说道:“那个……对不起。我以前都没有和友美子说过,其实我……很喜欢七原同学。”



友美子静静点头。那件事,她心里早就有数了。



友美子在脑海里将有关七原秋也的档案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身高一七○公分;体重五十八公斤;视力右眼一点二、左眼一点五;身材偏瘦但结实。小学时代是少棒联盟里的游击手,打席是第一棒;但是现在不打棒球改玩音乐,吉他弹得非常好。没有绰号,但是因为在少棒联盟时代是队上的王牌选手,加上姓氏里有个“七”字,因此有一个“WILD SEVEN”这个和香烟品牌相同的称号。血型B型;生日是十月十三日,人如其名是在秋天出生的。小时候因为父母意外双亡,现在住在城岩町郊外的一个叫做“慈惠馆”的天主教慈善机构里。和同样住在慈惠馆的国信庆时是好朋友(啊啊,可是他死了)。成绩方面,大致上还算可以,比较擅长英文和国语这类文科。容貌的话,看起来像老是努著唇似的很有个性,不过深邃的双眼皮看起来很温柔,长相很帅气。头发有点波浪卷,后面的头发看起来很像女孩子,长达肩头。



是的,友美子脑海中关于七原秋也的档案资料,多到几乎要满溢出来(她有信心应该会比雪子脑海里的资料要多出许多)。而且,在各项资料中,身高是最重要的一项。因为,如果七原同学不再长高,那自己就不能穿高跟鞋了。不然走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看起来不就比他还要高了吗?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些事都没有办法说给雪子听了。



“哦。”友美子尽可能装作平静地说了。“原来是这样。”



“嗯。”



雪子的目光朝下,接著又说了。总而言之,她只是把心里所想的事情说出来罢了。



“好想见他一面。七原同学,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双手放在裙子下的两腿侧边,眼眶里流出了泪水。



友美子静静将手放在雪子的肩上。



“放心吧,七原同学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没问题的。”



不过马上就发现这么说话好像不太好,连忙补了一句。



“你看,七原同学他的运动神经是班上最好的。再说,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看起来也一副很有担当的样子。”



雪子擦了擦眼泪,嗯一声点点头。接下来,像是要重振精神似的问道:



“那友美子你呢?你喜欢的是谁?”



友美子抬头看着天花板,发出“嗯”的声音,同时也在思考着。不妙。随便讲个人名含混过去好了。



大木同学是手球队的精英,长相虽然稍嫌粗犷,但是给人的感觉不错。三村同学人称篮球队的天才后卫,知识渊博,什么事情都知道,甚至还有所谓的“仰慕者”出现,有女孩子非常狂热地支持他(但是在B班倒没有出现这种情形。可能是因为B班的女生都已经把他统一定位成花花公子型的男生吧)。沼井同学虽然看起来很坏,但感觉他实际上也不是那么恶劣的人。对女孩子很温柔(啊啊,可是他已经死了)。杉村同学给人的感觉有点虚无,挺好的。听说他会去道馆练武,大部分的女生会觉得他很可怕,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他很帅气。可是记得他好像和千草贵子的关系不错。选他的话可能会被贵子责难吧,她似乎挺难缠的。不过,贵子也是个不错的女孩。是啊。不管是男生也好,女生也好,大家都是挺不错的人嘛。



又回到原来的问题。难道说我信不过他们吗?



“到底是谁嘛?”



雪子又问了一次。



友美子的身体转向雪子。



最后又犹豫了一次,可是,她决定要试着说说看。不管怎么样,提出来讨论也好。更何况,如果说要商量些什么事情,雪子对自己来说,是再适当也不过的对象了。



“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雪子侧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友美子双手抱胸整理了一下思绪,接著说:



“你觉淂我们班上,真的有人会想去杀害别人吗?”



雪子微微皱起眉头。



“这个,可是事实上,的确已经有人死了。”说到“死了”的时候,雪子的声音颤抖着。“早上的广播不是发表过了吗?从大家出发开始,已经死了九个人。他们总不可能全是自杀身亡的吧,再说,刚才不也好像听到枪声之类的声响吗?”



友美子看着雪子的脸,头侧了侧。发现自己水手服左袖口竟然破了一点点。



“你看,我们两个,像这样躲在这里害怕着。你说是吧?”



“嗯。”



“我想,其他人应该也和我们的情况一样才对。大家一定都很害怕,你觉得呢?”



雪子像是在思考似的,隔了一阵子才回话。



“嗯。说不定真是这样。我的心里太害怕了,一直没有办法多想这件事。”



友美子点头,接著说:“我们有两个人在一起,可能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定会非常、非常害怕的。”



“嗯,说的也是。”



“那,如果在这么害怕的状况下,突然间与其他人相遇,你会怎么做,雪子?”



“当然,我会逃跑。”



“如果没有时间逃跑的话呢?”



雪子陷入沉思。接著,慢慢地说了。



“我……嗯,我说不定,会攻击对方。如果手上有东西的话,就会用那个丢向对方——嗯,如果是手枪的话,说不定还会开枪——当然,我会先和对方说话。可是,万一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也不敢保证会怎么样。”



友美子点了点头。



“你说是吧?所以我在想,应该没有人会真的想去杀害另一个人。只是因为害怕过度,心里难免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要杀害自己,于是最后只好攻击对方。如果按照这种想法,就算其他人不来攻击自己,自己也会主动前去攻击其他人也说不定。”



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松开抱胸的双手,两手放在地板上,继续说:



“我想大家一定都只是过度害怕罢了。”



雪子将小巧丰满的唇紧闭起来。过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地板上,有点犹豫地说:“是这样吗?我没有办法相信他们。相马同学和她的小团体,还有,桐山同学。”



友美子笑了。换了换百褶裙下的脚的位置,重新坐好。



“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吧,雪子。”



“嗯。”



“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的。记得时限设定吗?如果二十四个小时之内没有任何人死亡,就算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雪子又露出有点害怕的表情点了点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集合所有的人,一起努力找出逃离这里的方法来。不是吗?”



“你这么说虽然没错。可是……”



“我啊……”



友美子打断雪子不让她说下去,然后略倾着头。



“小学的时候,我曾经因为对人不信任,而有过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



雪子看着友美子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友美子稍微仰头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朋友,还有那双粉红色的运动鞋。



回过头来看着雪子。



“那时候我有一个很喜爱的——就是那个‘蛋蛋猫’嘛,以前很流行的,你还记得吗?”



“嗯。是一个卡通造型的角色吧。我以前有一个它的垫板。”



“就是那个。我有一只三色原子笔,是限量贩售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无聊,可是那时候真的非常宝贝它。”



“嗯。”



“有一次那只笔不见了,”友美子的视线朝下说道。“我怀疑是被一个朋友偷走了。那个女孩一直很想要那只笔。我是在第一节体育课上完后才发现笔不见了,而那个女孩上课的时候正好因为身体不舒服,向老师请假早退休息,第一个回到教室里。再加上,嗯,心里想说她没有父亲,母亲又在酒店里上班,怎么都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雪子缓缓点头。“嗯。”



“我问过那个女孩,但她却说不知道。所以我就去向老师告状。可能老师也对她有偏见,斥责着要她说出真话。可是那个女孩只是哭着说不知道。”



友美子的视线又回到雪子身上。



“等我回到家后,居然发现我把那只三色笔忘在书桌上了。”



雪子安静听著。



“我向那个女孩道歉,而她也对我说没有关系。但后来我们之间就有了芥蒂。最后,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因为母亲再婚,转学离开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连络。我和那个女孩曾经非常要好。就像是和雪子你一样。可是,我却没有选择相信她。”



友美子耸耸肩,继续说:



“从此之后,我就努力要求自己尽量相信别人。我希望能够相信别人。如果不这样,我想不管做什么都会失败。这是我的信念,和那个什么光轮教的那些欧吉桑、欧巴桑们所说的可是两回事。你能够了解吗?”



“嗯。我明白”



“所以,如今这个状况……没错,相马同学看起来很坏。大家都这么说。可是她应该不至于会为了自己一个人好,而乐意去杀害他人。我相信我们班上没有那样的人。你说是吗?”



“……嗯。”雪子隔了一阵子才点头。



“所以,”友美子继续说:“只要好好沟通,大家一定会放弃彼此战斗的。这样大家才能一起想办法共同解决目前的难关。不,就算是没办法达到这个理想状况,最起码也能避免大家彼此互相残杀。你认为呢?”



“嗯……”



雪子虽然点了头,还是看得出来有些迟疑。友美子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休息了一会儿,调整气息,再将脚放回原来的位置。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的想法。接下来我想听听雪子的意见。如果雪子反对的话,那我放弃不做。”



雪子看着地板沉思了好一会儿。



经过两分多钟,终于开口说到:



“友美子,你以前对我说过,说我太容易听从别人的意见了。”



“嗯?我有说过吗?”



友美子望着雪子的脸。雪子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交会。



雪子笑了笑。



“我认为友美子你说得非常正确。这可是我自己的意见哦。”



友美子也跟着笑了,说道:“谢谢你。”雪子是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才认同自己的,真叫人开心。而这么一来,也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是啊,这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我无法接受什么都不尝试,就这么等死。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要去试试看。没错,就像我对雪子说过的,我希望能够相信别人。试试看吧。



接著,雪子问:



“可是,那我们要怎么做呢?怎么才能对大家喊话?”



友美子指了指放在房间一隅的扩音器。



“不知道那东西能不能用。”



雪子连连点了几次头,然后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开口说:



“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见到七原同学了。”



友美子打自内心里点头。



“是呀。一定见得到他的。”



[残存人数29人]



①友美子,Yumiko;雪子,Yukiko。



21



“好,可以了。”



川田把针和线放在一旁的背包上,对秋也说:“威士忌再借我一次吧,七原。”



川田的前方,典子打横着伸展她弯曲的右脚。右腿肚上的伤现在已经用粗糙的棉线缝合起来。川田顺利完成缝合手术,当然是没有经过麻醉处理的。但在施以手术的十分钟内,典子一句哭诉牢骚的话也没有。



秋也将随身小酒壶递给川田。一旁有个用石块堆出来的小型土灶;搁在木炭上的空罐里,热水正咕噜咕噜不断沸腾着(川田说这些木炭、针或是线,都是在岛上的杂货店里取得的)。虽然针和线都在热水里消毒过,但总不能直接把热水淋在伤口上吧?所以川田在开始缝合伤口之前,先用秋也的威士忌冲洗伤口。到了术后要再次消毒时,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典子,又一次扭曲了脸孔。



秋也看着手表。等热水完全沸腾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超过了八点。“OK。”川田将同样用热水消毒过的领巾代替医疗纱布压住伤口,再快速用另一条领巾从外面重新将典子的脚包扎好,说:“已经弄完啰,小姐。”



然后,又有点忧心似的加了一句:



“希望没有什么奇怪的细菌跑进去才好。”



典子缩回脚,向川田道谢,“蛮厉害的嘛。”



“我可是很擅长玩医生游戏的。”



川田说着,从口袋拿出印着“WILD SEVEN”品牌的香烟,叼了一根在嘴里,用十元打火机点上火。这些也是擅自从杂货店里“征收”来的吗?还是私人物品呢?那是和“BUSTER”或“HI-NITE”一样的大众品牌。



秋也不知为何,傻傻地望着香烟盒上骑士与机车的黑色剪影。那是因为平常秋也并没有被取什么绰号,但那香烟的品牌曾一度成为自己的称号过。理由很单纯:参加少棒联盟时,秋也常常是队上的王牌选手。只要有机会一定可以打击出去。一旦踩上垒包,就算后面的打者无法发挥火力,他也会用盗垒的方式制造得分机会(他可是单一秋季三次盗回本垒的记录保持人),万一遇到对手满垒,他判断击球落点的精确性和快速的反应,经常得以双杀收场。投手无法胜任时,则马上可以由游击手摇身一变站上投手丘。“外卡选手”②加上“七”原。WILD SEVEN。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升上二年级后,与篮球队的天才后卫,三村信史同班。信史也有一个“第三之男”的通称。那是信史一年级,在篮球队当得分后卫第二候补选手的时候流传下来的。他这位“第三之男”在时间仅剩五分钟时下场比赛,轻而易举就帮城中篮球队拉回原本相差了二十分的比数,最后打败最具冠军相的对手。之后他就升任正式球员,而城中篮球队也成为县大会的常胜军。直到现在,大家还忘不了当时的震撼,加上“三村”这个姓,“第三之男”便成了他的称号。



对了,今年四月的班际球赛,女生们还半开玩笑地准备了三号和七号的号码布,让信史和秋也穿着上场比赛。感觉起来像是在好远、好远的世界所发生的事,秋也心想。三村信史目前在哪里呢?如果是那家伙,一定可以靠得住。



川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一次在背包里翻找,取出一个皮革制的零钱包之类的东西。然后拿出一包用塑胶袋和银纸包装的白色药锭,交给典子。



“这是止痛药。把它吃了吧。”



典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但还是收下来。



秋也对川田喊了一声“喂”!



“怎么?”川田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将烟吐了出来,看着秋也。“不要用那种责怪人的眼神看着我。就算是中学生,抽个烟也没什么了不起。再说,我的年纪其实和高中生没两样。再说,你自己还不是带了酒在身上吗?”



听他的说法,好像只要是高中生就可以抽烟似的。然而,“不是。”秋也摇摇头说:“那个药也是从杂货店里拿来的吗?”



川田耸了一下肩。



“也可以这么说啦。这个不是贩卖的商品,我是从放在收银台后面的药箱里拿来的。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头痛药罢了。叫做什么百服疼的,一听就让人头痛加倍的名字。不管怎么说,吃了总是比较安心。”



秋也噘起嘴。唉,说不定他说的是真的。可是……



“你未免也准备得太周全了吧?再说,你从哪里学会缝合伤口呀?”



川田两边嘴角上扬,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边笑着边耸了耸肩。“我可是医生的儿子哪。”他说道。



“你说什么?”



“是一个在神户贫民区的小诊所。从小我就看着老爸缝合别人的伤口长大。不,正确说来,我还是个优秀的医护助手,偶尔也会帮忙处理类似情形的伤者。谁叫我老爸穷到请不起护士小姐。”



秋也话到嘴边却没有再说下去。真的假的?



川田举起夹在指间香烟,做出一个阻止秋也开口的动作。“我可没骗你。只要你冷静想想,就知道像这种状况,本来就会需要一些应急药品吧?”



秋也一时间沉默了。不过,他想起一件让人一直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了。”



“怎么了?”



“那个时候,川田同学……”



“叫我川田就好,七原。和我用不着这么客气。”



秋也耸了下肩膀,重新说道:



“川田你试图要打开巴士的车窗,对吧?你发现了巴士里充满催眠瓦斯的事情吗?”



听到这件事,典子也以疑惑的眼光看着川田。



这次换川田耸了下肩膀。



“原来被你看见了。怎么不出手帮帮我呢?”



“不好意思,我心有余力不足。可是,你怎么会发现的呢?又没有什么异味。”



“谁说没有味道?七原”川田说,在地上按熄吸了一半的香烟。“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内行人一闻就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呢?”这次是典子发闻。



“其实我叔叔是在政丨府的化学研究所工作。”



“喂!”秋也打断他。



川田苦笑着说:“如果有必要的话,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的。哎,对我来说,那可是最大的失态了。我发现得太晚了。当初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话说回来,现在该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你有什么计画吗?”



有必要的话会告诉我们?虽然心里还是很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川田说得没错,目前最优先处理的应该是然后逃离这个地方,于是也就不再追问,说道:



“我们打算逃离这里。”



川田又在香烟上点了火,一边点了点头。接着,像是想起来似的,将石头堆出来的土灶用土盖上。耳边传来典子和水将药锭吞咽下去的咕嘟声。



秋也继续说:“你认为很困难吗?”



川田摇摇头。



“你应该问:你认为有可能吗?七原。那我就会告诉你,可能性非常小。不过,你说呢?”



“我们的这个……”秋也将手伸向自己的脖子。这个川田的脖子、典子的脖子上都同样环绕着的玩艺。“因为这个项圈的关系,就算我们逃走也会立刻被发现吧?”



“没错。”



“而且,也没有办法接近那所分校。”



坂持说过:“这所分校所在的区域马上就会变成禁区。”不,是“会变成禁区唷”,混帐家伙!



“没错。”



“难道就没有办法强迫坂持离开那里吗?如此一来,就可以挟持坂持做人质,叫他把我们的项圈解下来。”



川田只是将眉毛上扬,说道:“然后呢?”



秋也舔了舔嘴唇,继续说:



“然后……对了,我们先找一艘船,挟持坂持一起逃走。”



一边说着,心里也觉得这个战略几乎完全没有胜算。不对,连如何将坂持自分校挟持出来的方法都还没有着落,根本谈不上什么战略。



“你说完了?”



川田说。秋也无奈地点头。



川田又吸了口烟,接着说道:



“第一,我们没有船。”



秋也咬着下唇。



“我们不找找怎么知道呢?”



川田微微地笑了,烟雾自口中吐出。



“我说过我去过港口附近的杂货店了吧?没有船,一艘都没有。就连一般会拉上岸待修的破船也全部被一扫而空。真是的,还真佩服他们竟能清得如此干净。”



“那么,我们也可以用监视船。只要想办法抓住坂持当人质的话。”



“不可能的,七原。那行不通。”川田抢着说下去。“你也看到那些专守防卫军的人数了。再说……”



川田指了指箍在自己脖子上的银色项圈。



“恐怕只要那些家伙高兴,不管是不是在禁区里面,应该都可以随时让这个项圈爆炸。不管我们怎么做,情况都对我们不利。就算我们成功挟持了坂持,我看政丨府八成也会见死不救。”



秋也再次沉默下来。



“你还想到什么办法?”川田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