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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川田点头。“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对这个国家采取某些行动。”



“什么样的行动?”



对于秋也的问题,川田露出苦笑,“这个嘛……”接着摇摇头。



“要破坏一个既定的制度,可不像口头上嚷嚷这么容易。可是,到时我一定会采取某些行动。不,就连现在我都想直接去做。为了这个目的,这一次我也会想办法存活下去。”



秋也的双膝屈着,目光落到顺手提在两膝之间的左轮手枪上。接下来,脑袋里突然涌现一个疑问,又将头抬起来。



“那个,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吧。”



“什么?”



“这场游戏的意义何在?让我们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川田眼睛稍微张大了一些,旋即将头低下去,低低笑出声来,似乎听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开口说道:



“意义?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意义。”



“可是,”典子出声反驳。“不都说这是为了因应防卫所需而做的必要措施吗?”



川田左右摇头,脸上还残留着笑意。



“那只不过是狂人的胡说八道罢了。不过,这个国家整体上都已经疯狂了,所以反而这才是正常的情形也说不定。”



“那么,”秋也感觉内心又再次充满愤愤不平的情绪。“为什么这种事情还一直持续下去?”



“很简单。因为没有人有意见,所以就继续举办了。”



看到秋也和典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川田继续补充说道:



“听好。这个国家的政丨府官员都是笨蛋。而且,已经演变成不是笨蛋就没有办法当上政丨府官员的局势。这个幸福到不行的游戏,一开始在规划时,应该只是某个脑袋有问题的军事理论家所提出来的方案,但大家都不表示任何异议。毕竟牵涉到专业领域,谁都不想惹得一身腥。而且一旦开始执行之后,在这个国家里,要想中止它更是难以想象的艰巨。如果不小心说错一句话,说不定工作马上不保。不,甚至还可能会以思想路线偏差为理由,被送进强制劳改营。就算大家心里都不赞成,也没有人敢吭一声。这就是为什么一切都不会改变的原因。这个国家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构造上全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典型的法西斯主义。再说……”



川田环顾两人的脸。



“你们,不,就连我自己也是,即使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也不会特别表示异议吧?对你们而言,也还是自己切身的生活比较重要吧?”



秋也无话可说。体内的愤慨情绪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典子开口说道:“真让人感到惭愧。”



秋也望向典子。典子伤心地看着下方。是啊,我也有同感。你说的没错。



“以前有一个叫做南鲜共和国的国家。你们知道吗?”



川田说道。秋也将视线移到川田身上,川田的脸朝向正前方,看着眼前唯一一朵露出枝叶、很像杜鹃花的粉红色花朵。



秋也虽然不解突然问这个问题要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知道。那是现在的韩半民国的南半部吧。”



正式名称是:南朝鲜人民共和国及韩半岛民丨主主义国。教科书上也记载着这与我大东亚共和国西侧隔海相望、同一民族两个国家之间长久以来的纷争。内容大致如此:“南鲜共和国为我国友邦,但在美帝与韩半民国部分帝国主义者策动之下,于一九六八年遭韩半民国侵略并吞。”(想当然耳,课文后段还继续写道:“我国自当为朝鲜半岛全人民的自由与民丨主,尽速驱逐韩半民国之帝国主义分子,将其领土并入我国,以进一步朝大东亚民族共存的理想迈进。”)



“没错。”川田点头。“那个国家,很类似我们这个国家。高压统治、绝对服从领袖、思想教育、锁国状态和咨询控制,以及奖励密告。不过,仅仅四十年就宣告失败了。相较之下,我们大东亚共和国倒是一帆风顺,平安无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秋也沉思了一会,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教科书上对于南鲜共和国的败北,也只归咎于“完全导因于美帝及其他帝国主义势力的狡诈与阴谋。”(对于中学生的教材来说,遣词用字未免太艰深了一点),可是,这么说来,我们大东亚共和国为什么还能屹立不摇呢?当然,南鲜共和国和韩半民国在地理上国土相接也是一个原因,不过……



摇摇头。“我不知道。”



川田看着秋也的眼睛,微微点头,再次开口说道:



“首先是均衡的问题。”



“均衡?”



“是的。相较于南鲜共和国施行彻底的社会控制,我们这个国家——当然,基本上也是采取高压控制——则以非常巧妙——嗯,现在说来也算是结果论——以非常巧妙的手法,多少留下一些自由的空间。如此一来,先给人民糖果之后,接着就可以宣称:‘毋庸置疑,自由是全体人民与生俱来的权力。然而,为了公共福祉的目的,自由往往势必受到限制。’如何?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无法反驳吧?”



秋也和典子两人不发一语,倾耳静听川田说话。



“于是,我们现在这个国家,在七十六年前成形了。”



此时,典子插话说道:“七十六年前?”两手环抱着盖在百褶裙下的膝盖,侧倾着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川田说道。“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典子转头看向秋也。秋也对典子微微点头,接着将脸朝向川田。



“我略有耳闻。听说教科书里头写的历史都是骗人的,现在的总统根本就不是第三百二十五任,只不过是第十二任而已。”



这是三村信史告诉自己的。也难怪典子不知道这件事,学校不可能会教,大人平常也都不谈论这个话题(不,说不定就连有些大人也不知道事实真相),信史告诉自己这件事的时候,自己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在短短八十年不到,第一任总统上台之前——也就是说在发生了某一种大规模革命之前——不管是国名也好、体制也罢,所有一切都和现在不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国家。(信史说过:“听说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封建主义国家。大家都梳着一种叫做丁髷⑤的梦幻发型。社会上似乎还有阶级之分,可是说真的,怎么样也比现在的情形好太多了。”)



秋也看了典子一眼,知道她十分讶异。后来听见川田接下去说:“嗯,搞不好连那种说法也是骗人的。”秋也也不禁皱起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川田笑了,明快地说:“根本就没有总统,完全是个空壳。也有此一说。”



“你说什么?”



“怎么会?”典子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说道。“他有时候会出现在新闻报导里——过新年的时候——也会在官邸出现在一般群众的面前。”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川田露出笑容。“可是,那些所谓的一般群众又是谁呢?你亲眼见过实际在场的任何人吗?如果说那些人其实都是演员呢?比方说,就连总统本人都是演员的话呢?”



秋也想了一想这个可能性,马上感到一阵反胃。所有一切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所谓的真实,这股不安让秋也很不舒服。



“你说的是真的吗?”秋也加重语气问道。



“这个嘛。我也只不过是听人家说的。可是,总让人觉得可信度还不低。”



“这个事情你是听谁说的?是不是在网路上查到的?”



秋也想起三村信史,提出问题,而川田只是嘴角扬了一扬。



“很可惜我对电脑是一窍不通。但只要我想认真调查某件事情,自然有我的情报来源。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认为可信度相当高。这就是不推举所谓终极最高权力者的统治方法。如此一来,政丨府的核心官员彼此就是平等的。享有平等的自由,同时尽平等的义务;这就是个没有不公平,也不会产生怨言的方法。只是,在某些场合下必须有巧妙的掩护。基本上,根本没有必要让一般民众知道这个状况。只要维持他们对国家的向心力就可以了。”



川田呼的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总而言之,这些都是枝微末节的问题。言归正传,这个国家就这样在刚起步时,运作得相当顺利。接下来也不断地、不断地持续顺利运作下去。只是这里所谓的顺利运作,指的是以一个近代化工业国家来说,还算是成功的案例。虽然国家处在准所国状态之下,却因为与不特别支持美方或我方的第三国在经济上紧密合作,取得所需的原料,贩卖制造出来的产品。卖得还相当不错。这也难怪,这个国家绝大部分的产品品质都很好。因此,总算可以达到和美国相抗衡的地步。目前只有在太空发展和电脑技术上略逊一筹。只不过,这个高品质的水准,是来自于对集团的服从和政丨府高压政策指导下的产物。然而……”话说到这里,摇摇头,又继续道:“这样的制度一旦成功之后,若想改变这个制度,民众就会恐惧不安。心想目前的生活已经十分成功、富足,或许有一点小问题,但若要因此推翻现今的生活,重新来过,则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为了维护目前的状态,即便多少因此造成牺牲,也是难免的。”



川田将目光拉回秋也身上,稍微做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那个所谓的小问题、难免的牺牲,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幸福的游戏。当然,对当事者和他们的家人而言,或许是痛苦的事情,但很遗憾的,这些人毕竟是少数。就连家人,经过一段时间后大概也会死心放弃。这就是所谓的逝者已矣吧。”



川田的话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这个我们大东亚共和国最引以为傲的烂游戏上头。此时或许是看到秋也的嘴角不以为然地夸张扭曲着,川田问道:“怎么啦?”



秋也回答:“听了真想吐。”三村信史曾经说过:“这就是所谓成功的法西斯主义啦。像这样恶质的国家,世界上还找不到第二个!”如今终于一点、一点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想必信史对于这些实际的情形,早就已经了然于胸。“嗯,那我再告诉你一个令人作呕的事情吧。”川田对讲述这些话题,看起来简直是乐在其中。继续说道:“我认为南鲜共和国和我们这个国家的不同之处,可能是在民族性这点也说不定。”



“民族性?”



川田点头。“正是。也就是说,目前这个国家所实行的制度,可能正好非常符合人民的性格。简单说就是:无法反抗上头所下达的指示;随声附和、依赖他人、重视团体意志;保守性强,还有消极注意。只要被别人冠上一个‘这是为了众人着想’的冠冕堂皇理由,自己就会说服自己就算是密告检举也是好事,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诸如此类的例子。也就是说,大家都变得既没有荣誉感,也没有伦理心。没有办法以自己的脑袋思考。一遇到复杂的事情,就头昏眼花。实在是想起来就叫人作呕。”



一点也没错,这真是令人听了就想吐。秋也觉得胸口一阵恶心。



典子此时插话说:“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秋也和川田两人一同看着典子。也许是先前累积的疲劳涌现出来的关系,典子两手抱膝,背向前弯曲,整个人缩在一起。不过她还是抬头看着两人,以坚定的语气说:



“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事情到今天我才第一次听说。可是,如果刚才川田同学说的都是真的,而大家都知道这些事情的话,一定不会默不作声的。一定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真相,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起来,我不愿意相信我们都是如此不堪的人。我并不是说我们几个特别了不起。不过,世界上其他人也应该和我们一样,可以有理性思考的能力才对。”



川田听了之后笑了。那是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



“你说得真好,典子小姐。”



川田说道。



另一方面,秋也也再一次认真看着典子。他过去一直以为,典子在班上并非特别引人注目的女孩,也不像是会在人前认真说出心里想法的类型。说来奇怪,自从这个游戏开始以来,似乎逐渐发现中川典子的各种面貌。但说不定之前的认知纯粹只是因为自己是个笨蛋罢了。也许,庆时他就能清楚看到典子那些面貌吧。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比“让人听了想吐”要高明许多的意见。而且,听了也让人觉得深有同感。这个国家是自己的国家,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至于还能让自己成长到何种程度,目前还要打一个问号)。或许将来美帝——也就是美国——可能会来解放这个国家,但这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能依赖他人帮我们解决。何况别人最后也可能靠不住吧。



秋也于是将视线回到川田身上,问道:



“我说,川田。你认为这个国家可能改变吗?”



然而,川田很干脆地摇头,浇了秋也一头冷水。原本以为口口声声要“打垮这个国家”的川田,一定会回答现状是可以改变的。



因此秋也的语气显得有些笨钝。“可是,你不是说过要打垮这个国家吗?”



川田拿出好一阵子没抽的香烟,点上火,接着交叉双臂。



“告诉你我的想法好了。”



秋也点头。



川田放开双臂,将香烟自嘴上拿开,吐了一口烟。



“历史就像是波浪一样。”



秋也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正要开口问的时候,川田继续说了下去。



“只要在特定的时机,满足了特定的条件,这个国家就算放着不管,也会有所改变吧。至于那会是一场战争,或是革命,我就不知道了。还有,时机什么时候会到来,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也说不定。”



川田又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



“可是,不管怎么说,依我看来,不会是现在。刚才我也说过了,这个国家虽然是个疯狂的国家,但是整体运作得很好。可以说运作得非常、非常好。”



川田用拿着香烟的手指了指秋也和典子两人的方向。



“这么说好了,这里有一个腐败的国家。如果你不喜欢她,最聪明的方法就是抛弃她到另一个地方去。真想要逃离到国外,并不是没有方法。这么一来,就可以不用过着闻着秽物臭气的生活。在国外也许不时会出现思乡之苦,但是每天都可以过得很惬意。不过,我并不想这么做。”



秋也的手在大腿裤子上微微擦着。心里带着几分期待,就如同自己刚才的想法,希望他能说出这个国家毕竟都还是自己的国家,大家一起努力试着改变她吧。是啊,巴布?马利⑥不也有首歌这么唱着:《Get Up,Stand Up》。如果以为大家永远都会被瞒在鼓里的话,那可就错啰。“为什么?”秋也问。



只是,川田的回答和秋也期待的方向有些不同。



“自我满足感。我要报仇,就算这只是我个人的自我满足感,我也想要狠狠回击这个国家。就只有这样。至于这么做,到底和这个国家的变革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性,这又要打上一个大问号了。”



秋也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听起来真叫人感到绝望。”



“这就是叫人感到绝望的话。”川田说道。



[残存人数25人]



32



当远方传来两声枪响时,阿丰又将身体蜷缩起来,而信史也暂时停下手中敲打键盘的动作。



“那是……”



信史点头:“又是枪声。”



接着,马上重新开始作业。这么说或许不恰当,但目前实在不是担心其他人的时候。



阿丰也再次将目光拉回信史的手边。阿丰的手上以毛巾代替绷带包扎,握着信史要求他“帮我戒备四周”而交给他的贝瑞塔手丨枪。



“信史,你用那台电脑在做什么啊?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阿丰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也难怪,当信史重新启动通讯软体,自手机拨号上线之后,就开始忙碌地敲打键盘,中间还发出“宾果、宾果、宾果!”“啊……可恶,啊,是这样吗?”或是“O—K!”之类断断续续的声音,就是完全没有对阿丰做任何说明。



“等我一下……再一下下。”



信史敲打键盘的速度愈来愈快。接近单色萤幕中央的视窗里不断出现夹杂着“%”、“#”之类符号的英文字串,信史则对应着输入相关指令。



“好了。”



最后信史下达下载资料的指令,手也跟着停了下来。基本操作当然是使用UNIX作业系统,不过信史配合MAC的环境写了一个显示下载进度的图形界面,开在另一个视窗里。信史将手臂向上伸展,用力地伸展。再来,就等下载完毕了(其实下载完了之后,还得将自己的登入重置,消灭证据)。之后就可以依据资料的内容,来拟定作战计画。看是要单纯将新的资料覆写过原先的资料,或是置入自己撰写的程式来巧妙的欺骗对方都可以。后者需要花点工夫,不过只要有半天的时间,也就绰绰有余了。



“信史,说明一下吧。”



阿丰又再追问了一次。信史笑了笑,将身体自电脑前移开,背靠在直立的树干上。深呼吸了一口气,缓和一下仍旧略显兴奋的情绪。这也难怪,当他对阿丰说出“这个叫做麦金塔Power Book 150”的那个时间点,心里还不敢太过肯定,如今胜利可以说已经握在自己手上了。



信史慢慢地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都打算要逃离这个地方。”



阿丰点头。



“不过呢……”信史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虽然信史看不见,但是阿丰一定可以看到这个和箍在他脖子上一模一样的银色项圈。



“说真的,真想设法把这玩意儿拿掉。拜这东西所赐,我们所在的位置,坂持那家伙都一清二楚。也就是说,现在你和我两个人在一起,他也都知道。就算我们想要逃走,也会轻易被抓住,或者是利用电波对暗藏的炸丨弹下达指示,一下子就把我们给杀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要想办法把它拆下来。”



信史这时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不过,我放弃了。在不清楚内部构造的情形下,根本无从下手。坂持说如果试图拆解,就会爆炸,看起来也不像是虚张声势。有可能在外壳的内侧布满了引爆的线路。如果被切断的话,就会立刻爆炸,插得进去的铁板应该也挡不了爆炸的威力吧?”



阿丰再次点头。



“于是我就想,为何不干脆让分校里那台负责捕捉我们位置和控制引爆电波的电脑来帮个忙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错,关于电脑的使用技巧也是由叔叔带信史入门的。叔叔死后,信史和热衷于篮球一样,投入钻研叔叔留下来的电脑,累积专业知识。甚至还时常潜入政丨府一般禁止连结的国际线路,借由真正的网际网路(是的,这个国家所谓的“网际网路”,其实只不过是个叫做“大东亚网路”这个烂名字的封闭式内部网域罢了)来获取关于电脑的进阶知识,也同时得以接收世界上的最新资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行为基本上就算罪不致死,以信史的年纪来说,也是会被送进思想鉴别所关个两年的违法行为。因此信史磨练出一身绝对不会被发现的技术,同时也从来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做的事情。不过倒是曾经让阿丰看过几个网页画面(主要都是些带点限制级的网页。嗯,这点就姑且睁只眼闭只眼吧。)总而言之,目前信史对于电脑骇客的相关技术,可以说已经非常娴熟。



“所以我才会四处寻找电脑设备。你也知道我身上有带手机。这个烂游戏似乎没有禁止携带私人物品,早知如此,我就把自己的笔记型电脑带来了。不过最后还是让我找到这台Power Book。接下来就是电源的问题,这个电池是我从附近的汽车里拆下来的。虽然电压还得调整,但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随着信史的说明,阿丰总算开始对这个直接放在地面上的Power Book和手机的作用,稍微有点头绪,不停轻点着头。不过似乎又忽然想起什么,插话问道:



“可是,坂持不是说过电话无法使用吗?那手机就可以用吗?”



信史摇头。“不,没办法用。我有一次试着随便拨个号码到天气预报台,却是坂持接的电话。只说了句‘城岩中学计画实施本部天气晴朗’,接着就挂上电话,听了真叫人不舒服。我想他们一定也封锁了最靠近这里的手机基地台。恐怕任何一家电信公司的号码都拨不通吧。”



“那么……”



信史伸出一根右手手指,制止阿丰说下去。



“你想想看,那些家伙一定也得和外界取得联系吧。另外,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的电脑一定也和政丨府其他地方的电脑相互连结。那,他们要怎么做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手机和电话的线路里面,选择性地接通军用电话号码。”



“可是这么一来……”



信史微微一笑,再一次阻止阿丰说下去。“不过呢,我猜想不管他们再怎么设下层层限制,还是会为了因应突发状况,留下电话公司内部人员能够使用的最低限度通话线路吧。”



信史伸手去拿放置在地面上的手机。接着说:



“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手机有点不一样。里面装有两组不同的电话号码和密码的唯读记忆体。外观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是将这里的螺丝转向九十度后,就可以切换两种系统。而这另一组的号码……嗯,原本我只是一时好玩装来打免费电话。”将手机放下,继续说道:“这就是电话公司的技术人员拿来测试线路用的手机号码。”



“那,这么说来……”



信史眨了眨眼睛。



“正是如此。宾果!其他就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过,要将一般电话用的数据机和手机相互连结,还是花了我一番工夫。没办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设备。但我还是克服了这个问题。接下来,好不容易登入电话线路。首先要连结回我家里的电脑。骇客和一般的电脑通信不一样,需要一些特殊的工具,像是破解密码的软体之类。先要取得那些工具才行。再来就是侵入县政丨府的网站。我想虽然政丨府的中央演算处理中心的防备措施十分严密,但是县政丨府的网路安全机制应该就没那么完善了。正如我所料。即使这场游戏是国家的直辖事业,但多少也会和举办地点的县政丨府有联络吧。这也被我猜对了。通信的记录出现一些不常见的位址。我打开邮件一看,收件人是教育长,内容是游戏开始的通知书。接下来我就入侵发信端的网址,也就是设置在那所分校的临时伺服器。这里就有点棘手了,但我还是在能够活动的范围内尽量搜寻内容,没想到他们居然粗心到留下一个作业用的备份档案没有删除。我就毫不客气收下了。细节部分姑且不提,在里面我发现一段可能有用的密码文字。一直到刚才遇见你为止,MAC都在帮我解析内容为何。结果如下。”



信史伸手去拿Power Book,保持着通讯连结的状态,打开一个档案匣,让阿丰看里面一段字型大小24级的文字。阿丰仔细一看。



“Sakamocho Kinnpati”



“Sakamocho……?”



“没错。很像是拉丁美洲人的名字吧?只不过是政丨府将母音置换过来⑦故意弄得复杂化罢了。总之,这个就是让我可以通行无阻的密码。接下来就随我高兴怎么做啦。其实我已经在做了。现在我正在下载分校电脑里的所有资料。到手之后,我会将资料内容动些手脚,再一次回传到分校的电脑,将这个限制我们行动的项圈无效化。那些家伙以为只要将分校周遭设为禁区,我们就无法靠近,因此心里不会有防备,我们可以趁其不意奇袭他们。成功的机会很大。只要能够制服那所分校,也就可以帮助其他同学脱困。就算没有办法这么做,也可以制造我们两个已经死亡的假象,那我们就可以马上和这座岛说再见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信史调整呼吸,脸上带着笑容:“怎么样?”



阿丰此时已经露出安心的表情:“好厉害。”



信史对他不假修饰的反应感到满足,笑了。谢啦,阿丰。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能力被其他人赞许,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



“信史……”



阿丰保持着如释重负表情,开口说话。信史眉毛上扬。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嗯嗯。”阿丰摇头。“那个,我问你……”



“怎么了嘛?”



阿丰视线朝下,看着手上的贝瑞塔手丨枪一会儿,接着又抬起头来说道:



“那个,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当信史的朋友呢?”



信史不知道阿丰这句话的用意何在,茫然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丰又将视线垂下,说:



“因为……因为信史你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如果是像秋也那样的人来当信史的朋友,那还可以理解。秋也的运动神经和信史一样优秀,吉他弹得又那么好。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所以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当信史的朋友呢?”



信史看着低头的阿丰一会儿,缓缓说道:



“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阿丰。”



听到信史沉静的声音,阿丰的脸抬了起来。



信史继续说:“我是我,而你是你。就算我可能多少会打点篮球,多少会用些电脑,多少受到女孩子欢迎,但一个人的价值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被决定。你拥有逗其他人开心的能力,而且还不会因此伤害到任何人。而你认真起来的时候,比我还要执著。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更是如此。你听好,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在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这一类无聊又虚情假意的话。你身上是真的有许多我很欣赏的特质。”



信史耸耸肩,微笑着说下去:



“我喜欢你这家伙。我们两个不是一向都在一起吗?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严格说来,可以算是No.1吧。”



听到这里,阿丰的眼角又开始渗出水来。他和先前一样说道:“可恶!谢谢你,信史。谢谢你。”



然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哈哈哈笑道:“不过,信史,你和我这个爱哭鬼在一起,搞不好还没来得及逃出这里,就要被我的眼泪淹死啰。”



当信史也回以一个微笑。这时……



哔的发出一个声响。



信史皱起眉头,急忙站起身来。因为那个声响是麦金塔电脑的标准警告音效。



信史在Power Book前屈膝查看荧幕画面,不禁瞠目结舌。



画面中的讯息,代表着电话回路已经被切断,下载中断的异常状况。



“怎么会这样?”



自信史口中流露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可能还比较像是悲鸣。他急急忙忙敲打键盘。可是,依然无法恢复过来。于是暂时先关闭UNIX作业系统专用的通讯软体,以另一套不同的通讯软体自数据机尝试对外拨号。



画面中出现“线路无法连结”的讯息,不管重试几次都是一样。数据机和电话之间的连结看来并没有异状。于是,这次反过来将数据机和电话的连结中断,直接用手机的按键对外拨号。姑且按下天气预报台,接着将手机靠近耳边。



手机的另一端没有传来任何的讯号音。这么说来就是……不对,电池的电量还相当充足。



不会吧……信史紧握着手机,表情茫然看着画面完全静止的Power Book。骇客的行动应该没有被发现才对。所谓的骇客本来就是以不被对方察觉为前提。再加上,信史这方面的技术相当高明。



“信史?发生了什么事了,信史?”



阿丰在后面问道,而信史却没有办法回答他。



〔残存人数25人〕



⑦利用坂持金发的日文发音Sakamoti Kinpatsu所做的密码变化。



33



杉村弘树(男子十一号)看到手里那个机器上的小型液晶荧幕角落突然出现一个星形符号,眼睛顿时张大。那符号与他一拿到这个机器后,一直出现在荧幕中央的符号相同。



目前位处于岛东岸的村落中。距离成为“禁区”的时间愈来愈近,弘树快速但却非常谨慎地在一户户民家之间移动,过程中一直注视着荧幕,终于出现了变化。放在背包里分配到的机器看起来像是上班族经常使用的行动式资讯终端机之类的雷达探测器,读着说明书反复研究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在凌晨六点过后发挥作用启动,而刚才则是首次出现反应。总之,他先从坂持在广播里所预告的“禁区”开始确认。但是在岛南岸的J=2区和西岸的F=1区,以及由该处移动到H=8区的途中,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机器到底是否可以称之为武器,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可是,根据目前的状况,以功能来说,这应该比枪械还要有用得多吧。不过话说回来,他现在的使用方法,也不知道是否就是正确的使用方法。



无论如何,弘树重新拿好握在另一只手上的棍棒(这是在村落外偏北边的小屋里,找到的拖把的握柄。如果要找刀刃类来当武器,倒也可以马上找得到。但是对从小学就开始上拳法道场练武、同时也学习棍术的弘树来说,这个要好使得多,也应该更加有用吧),离开背后依靠着的民家的板壁,敏捷移动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身躯,到达斜对面的民家墙壁后又紧靠在壁上。看看荧幕,星形的符号和中央的那个相似的符号更接近了一些。



心里再一次回想说明书上关于荧幕显示方式的说明,弘树将头转了过去。在房子里。就在这里头。



弘树将机器收进口袋,绕到这户住家的后院。



小型的院子里好像有个家庭菜园,几株高度及腰的番茄树,地面上还铺有一些番薯之类的植物以及青葱,旁边还点缀着一些三色堇或是菊花。菜园前有一辆小孩子的三轮车,镀铬的把手将接近中午的太阳光线反射得光亮耀眼。



外走廊的防雨板紧闭着。如果打开,可能会发出相当大的声响。弘树于是向右侧迂回过去。



有一扇窗,玻璃已经被打破。错不了,一定有人从这里进入屋内。这机器的功能若真如说明书所述,那个人应该还在里面。



既然距离禁区关闭的时间愈来愈近,以常理推断,对方如果还活着,应该都会设法离开这个区域才对。因此在里面的,非常有可能是一具尸体。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才行。



弘树自破掉的窗户旁边探出头来,观察屋里的情形,看起来是一个铺着榻榻米的客厅。



小心翼翼将窗框向旁边拉动,还好没有发出声响。弘树用没有拿着棍棒的手扶在窗台上,像猫一样动作迅速地跨过去,进入屋内。



房间的一侧有个壁龛,中间摆了张矮桌,弘树所在的窗边斜对角处放了一台大型电视。除此之外,房间里没别的东西。弘树蹑手蹑脚行动,小心不发出声音,走出这个房间。



到了走廊,发现空气中混杂着某种气味,像是将生锈的铁放在鼻子前面一般的味道。



弘树于是加快脚步在走廊下前进。味道愈来愈浓烈。



味道来自厨房。弘树在柱子的阴影中朝里面看去。



餐桌另一头的地板上,有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和袜子,再往上则可以看到小腿肚。



弘树的眼睛睁大,快速绕到餐桌另一侧。



一位身穿水手服的女孩俯倒在地上。脸朝向和弘树相反的方向。娇小的身材、及肩的短发,还有以脸部底侧为中心,在木头地板上形成一个小池子的血液。血液的量非常惊人,但是表面已经凝固,略显黑色。



对方已经死亡,这件事毋庸置疑。问题是……



娇小的身材、及肩的短发。



和他正在找寻的两个女孩其中之一的特征有些相似。在此姑且不谈哪个女孩对他来说比较重要,总而言之,可能是其中一人。她到底是不是穿着像这样的运动鞋呢?想不起来。



弘树将棍棒和背包放在一旁,慢慢在那具尸体边蹲下,将不断发抖的手伸向那个女孩的肩膀。经过短暂犹豫之后,用力咬紧牙齿,将尸体整个翻过来。尚未干涸的鲜红血液出现在身体下方,血腥味一口气增强许多。



尸体的死状非常凄惨。纤细的喉咙在项圈(弘树就是被它引导到这里来)的上方整个被割开。或许是因为血液都已经流干了,伤口变成只是一道开得很大的洞,看起来就像是还没有长牙齿的小婴儿嘴巴。血流的痕迹自伤口向下,脏污了项圈银色的表面,一直延续到胸口。另外,或许是摔倒在地之后造成的吧,浸泡在血池之中的嘴角和鼻头,还有左侧的脸颊上也沾满了血迹。幽暗虚空的灰色眼睛周围以及睫毛前端,也附着细小的血珠,早已干涸了。



这是江藤惠(女子三号)。



不是她。



弘树一方面震慑于尸体凄惨的死状,另一方面发现那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安心之余,闭目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觉得自己感到安心的反应对死者很不好意思,因此拉起阿惠的尸体,避开血池,让她面朝上躺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由于死后身体变得僵硬,搬动起来就像是人偶似的,但总算安顿好了之后,将她的眼睛小心的阖上。想了一会儿,原本还打算将阿惠的两手合握在胸前,但因为阿惠的身体过于僵硬,怎么也没有办法摆好,最后还是放弃。



将棍棒和背包再次拿在手里,站起身来,低头再看了一下阿惠的尸体,弘树转身快步回到进屋时的客厅。时间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



[残存人数25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