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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趁着黄昏暮色尚未完全转成黑暗之前,清水比吕乃(女子十号)自藏身的树丛中向西方开始移动。她再也没有办法忍耐下去了。全身发热,感觉就好像身处烈日下的沙漠一般。



水。



我要水。



被南佳织击中的伤口,是在左腕上部。当她撕开被鲜血浸湿的水手服袖子检视伤口,看样子弹头完全贯穿了比吕乃的手臂。不过,枪创的出口侧虽然在表皮上裂出好大一个伤口,但有惊无险地错开了主要血管。比吕乃用破损的水手服袖子代替绷带包扎伤口后,隔了一会出血就止住了。可是,伤口处逐渐发出高热,最后扩散到全身。一开始的恶寒,到最后终于转变成让头脑混沌不清的高热感。下午六点听坂持的广播时,比吕乃已经将手上所有的水都全部喝光了。打倒佳织后,为了逃避七原秋也,奔跑了将近两百公尺,藏身在一片树丛中,当时为了要清洗伤口,使用了相当大量的水(如今,对此感到十分后悔)。



自那时起,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有段时间在水手服下的身体,不停大量冒汗。不过现在,也不再流出汗来了。可以说已经接近了脱水状态。总而言之,比吕乃和中川典子不同,她可是真正的败血症。也许是伤口没有经过消毒处理,症状恶化的速度非常快。当然,她根本无从得知自己目前的状况。



一心只想——喝水。



即使身体不适,在满布绿意的山地上,比吕乃也尽可能谨慎移动。她的脑袋里,对于南佳织的憎恶感不停地回转旋绕着。全身的发热和喉咙的干渴,更加速了那回旋的速度。



在这场游戏里,清水比吕乃不打算相信任何一人。当然,她和相马光子一直以来都在一起,座号在女子部分也只比光子排在前一号。因此,出发的时候,只要设法避开夹在中间的杉村弘树,应该有办法和光子会合。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光子究竟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女孩,她非常清楚。是啊,比方说,有一次和其他学校的不良少女起冲突,过了不久,对方带头的女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黑道分子的情妇),就被汽车碾过受了重伤。听说伤势严重到差一点连小命都丢掉。虽然光子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自己心里明白这当然是她指使认识的男人干出来的好事。只要是为了光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



假设决定和光子会合,她大概在充分利用完自己之后,最后一刻还是会毫不留情在后面放冷枪打我吧。和自己在同一个集团里,个性有些漫不经心的矢作好美或许会相信光子也说不定(话说回来,她已经死了。不知怎么,比吕乃直觉她是被光子做掉的)。不过,比吕乃对与光子合作这件事,绝对是敬谢不敏的。



也很难想象班上有其他同学值得信赖。尤其是平常一脸乖宝宝模样的人,在这种情形下更是会若无其事地将别人踩在脚底下前进。虽然来到世上才不过十五年的时间,比吕乃对这种事情却十分清楚。



那么,要她去杀害班上的同学,还是让她感到犹豫不决。即使干过卖春,试过毒品,一天到晚和闹翻脸的双亲吵架,但是在她心中,杀人这件事还是一项禁忌。当然,在这场游戏里,这就是规则,杀人完全不会构成任何犯罪行为——我确实做过许多坏事,但那都是在不会造成大部分人困扰范围内的小事。就算是卖春这档子事,比起那些平时装作一副千金小姐的形象,其实却利用电话交友毫不在乎一再重复“交际活动”的家伙(就她所知,天堂真弓就是这种人),自己透过相马光子的关系加入职业组织,倒不如说要高尚多了。即使是我想尝试毒品,也是我个人的自由吧?百货公司的化妆品卖场就算被顺手牵羊,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吧?他们不都是大资本经营吗?是啊,我也会动手欺负别人,不过,被欺负的人也有令人厌恶之处呀。或是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打架这种事,那更是彼此开打之前,就早已有了挂彩的心理准备吧?大家又不是外行人。总而言之,我……不是一个可以若无其事去杀人的女孩。这点是肯定的。



只是……只是……



正当防卫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有人企图要杀害自己,那可就不能怪我了。如果这么一路下来,自己最后能够存活,那不就可以回家开香槟庆祝了吗?或者说时限一到,自己也得跟着命丧黄泉——基本上她对这点的可能性感到十分存疑——总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啦。



于是,她一直躲藏在那个后来和南佳织发生枪战的农家里面。



先确认过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在后,决定在这个地方落脚,不时还窥探窗外有无动静。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在自己所处的主屋对面的仓库里面,看见了某人的身影一闪而过。顿时因为恐怖和紧张感,胸口扑扑跳个不停。



犹豫不决了几分钟后,她决定走出这户人家(反正她最擅长离家出走了)。因为她无法忍受有人就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房子没有后门,于是她就由面对仓库,最靠旁边的窗户轻轻跨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佳织正好在仓库的人口处伸出头来观察外面。并且还突然对着自己开枪攻击,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呀。佳织射出来的子弹击中了比吕乃的手臂,比吕乃因此几乎整个人摔落到窗外。好不容易重整姿势,才第一次举起政丨府配发的枪支反击回去。然后就在那户人家的一侧,整个人紧贴在墙上想动也动弹不得的时候,七原秋也出现了。



那个故作天真的女生……平常老爱装模作样疯什么偶像团体的,居然二话不说就想要杀我?总之,她已经被我解决掉了(这可是正当防卫。陪审团表决十二比零绝对没问题),如果其他人也像她那样的话,也许我也应该用不着手下留情了吧?



比吕乃想到了七原秋也。至少七原秋也没有拿枪瞄准自己(所以自己才有充裕的时间射杀佳织)。而且他说中川典子也和他在一起。



七原秋也和中川典子?那两个人在交往吗?看起来不像呀。难不成两个人凑在一起,想要逃离这里吗?



比吕乃下意识地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在这种情况下和某人一起行动,我才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咧。如果和其他人团体行动,到时候被人从背后开枪,也只能怪自己笨不是吗?再说,要想逃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刚才并没有看见中川典子。就算七原秋也所言不假,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杀了中川典子吧。或者说,是中川典子会杀了七原秋也,这也很难说。不管哪个人存活下来,到时候我说不定就得和那个人交手。不过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



水呢?



不知不觉移动了好一段距离。西方天边的夕阳残晖已经看不见了。天空是一片漆黑的幽暗,和昨天游戏刚开始时的黎明一样,其中只有满月释放着诡异的光亮,将比吕乃所身处的这座岛映照得一片苍白。



紧握着用来打倒南佳织的左轮手枪——史密斯威森M10,比吕乃在树丛间跑着,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压低头部,屏住气息,自树丛阴暗处悄悄探出头来。狭窄的田地对面,有一家独栋建筑的房舍。比吕乃所在的位置是北边靠山侧,房舍的另一边则紧临着矮丘。看向左手边,有几块田地,再远一点,可以看见还有两间同样形式的房舍。再过去,就是南方山地上坡的起点。从地图上来看,那座山的前面,有一条将岛东西横切的比较宽的道路,向着两边蜿蜒才对。而以山的位置来判断,看来比吕乃所在的地方,已经到了岛的西岸一带。正如开始移动前所确认的,目前所在的地方附近,暂时不需要担心禁区的问题。



比吕乃忍着喉咙的干渴,观察了眼前的住家一会儿。周遭只以一片寂静回答她。



保持着低姿势,穿过田地。住家所处的地基,要比田地高出一些。比吕乃在田地的边缘止步,先回过头来环顾身后的状况,再观察一次住家的情形。那是一栋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老旧平房式农家。只不过,和比吕乃先前藏匿的住家不同,屋顶是用瓦片堆成的。比吕乃身处的田地左手边是一条连接到住家的小路,住家门口停了一辆轻型卡车。另外还有机车和脚踏车各一辆。



比吕乃最初藏身的住家,自来水已经无法使用。这里大概也是同样的情形吧。比吕乃的视线向左右飞扫。



那是——自右手边的小路朝住家的最里头看——一座水井。上头还很贴心地架好了一个用来支撑汲水吊桶的辘轳。周边种植了几棵长满叶子、看起来像是橘子树之类的细树。比较低的位置几乎都没有长枝干,并没有看见有谁躲藏在那里的迹象。



左手已经无法使用,因此比吕乃将手枪暂时插在裙子前面,伸出右手在月光下探索田地的土壤。找到了一个大小刚好的石头。



向上扔去,石子在空中画出一道抛物线,砸在屋顶上,碰的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喀啦喀啦,由成列的瓦片上滚下,从边缘处掉向地面,发出铿的一声沉重的声响。



比吕乃握着枪,等了一会儿。看看手表的指针。又等了一会儿。



经过了五分钟。不管是住家的窗户也好,玄关也罢,完全没有人露脸。比吕乃快速踏上住家的地基,向水井跑去。既口渴又发烧,让她头昏眼花。



水井是由一个高约八十公分的水泥圆筒围起。比吕乃用握着手枪的右手,攀在水井边缘上。



距离地面六、七公尺左右的深处,可以看见月光在那里浮现出的一个小小的圆。在那圆里,自己的身影就仿佛剪纸画一般映在其中。



有水。啊啊,这不是一座枯井呀。



比吕乃再次将左轮手枪插在裙子前面,右手将背包自疼痛不已的左肩上卸下。啪嗒一声,背包落在地上。横木支柱上的辘轳一端,有条绳索由此落至井里,比吕乃握住那满是痕迹的绳索。



拉动绳索,一个小吊桶啪嚓一声露出水面。比吕乃拼命拉着绳索。汲水辘轳上附了一个深具怀古气氛的滑轮,看起来是可以用两个吊桶交互取水的设计。由于左手麻痹几乎无法动弹,每拉上一小段,就用膝盖将绳索压在水井的水泥边缘,如此才好不容易一点点向上拉起吊桶。



吊桶终于来到水井边缘。最后再用膝盖保持住绳索一次,抓住吊桶的把手,将其放在水井的边缘。是水。波光闪耀,满满的一桶水。到了这个节骨眼,也管不了喝了会不会坏肚子。总而言之,我的身体需要水。



可是,比吕乃发现一个东西,不禁小声发出悲鸣。



有一只指头大小的青蛙,在吊桶里头游着。在月色的照耀下,那不怀好意的小黑眼睛和背部(如果是在太阳光下,那一定是令人厌恶的荧光绿色。要不然就是肮脏的土黄色),映射出湿黏的光芒。这是比吕乃最讨厌的生物,它那特有的皮肤感觉透过视觉传达过来,让比吕乃的背脊袭上一阵凉意。



不过,比吕乃硬是将那股厌恶感压抑下来。自己已经没有再一次将吊桶拉上来的力气。喉咙的干渴,也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总之先将这只青蛙赶走再说,接下来……



突然,爬上吊桶边缘的青蛙朝比吕乃的方向跳了过来。比吕乃低鸣一声,整个人弹了起来。不管是不是身处生死关头,讨厌的东西毕竟还是讨厌。多亏了这个举动,青蛙是避开了,可是右手放开吊桶的那一刻,吊桶便瞬间坠入井中。哐啷、啪嚓发出声响之后,一切都完了。



比吕乃发出惨叫,眼睛追着青蛙跳走的方向。我宰了你,我要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



然而,比吕乃的视线旋即被别的事物所吸引住。



不过四、五公尺前方,有一个身着学生服的黑影,站立在目前一动也不动。



比吕乃先前一直是背对着住家的方向,而那个身影的后面,有一道像是厨房后门的门板半开着。



那黑影站立不动的样子,无意识地勾起比吕乃脑中孩童时期的回忆——当鬼回过头来的时候,动的人就输啰——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问题是,那个身材过瘦、个头又小,加上看到就会让人联想起青蛙的丑陋脸孔的男生——织田敏宪(男子四号),两手正握着看起来像是细丝带的东西。下一瞬间,比吕乃明白了那原来是一条皮带。看吧,织田敏宪是居住在镇内高级住宅区的公司小开,平常看起来只是个极为平凡的人。记得他很会拉小提琴(好像还在县里举办的比赛得过奖),是一个自以为很有气质的温顺男生。那家伙他……



想要杀了我!



就像是录影带的暂停被解除了一般,敏宪突然展开行动,将右手握着的皮带向上挥动攻击过来。稍大的皮带扣环一瞬间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闪光。如果被那玩意儿打中,恐怕得皮开肉绽。距离仅仅才四公尺……



已经足够了。



比吕乃的右手滑向身体前方,握住左轮手枪。已经十分熟悉的握把触感传到手上。



敏宪已经进逼到眼前。开枪。连续开了三枪。



所有的子弹都命中了敏宪的腹部,身上的学生服破了几个明显的洞。



敏宪整个人回转了半圈,趴倒在地上,扬起了些许尘土,之后便一动也不动。



比吕乃将左轮手枪再次插回裙子前面。灼热的枪身碰触到腹部,有些疼痛,但她却一点也不在意。总而言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水。



拾起自己的背包,进入屋内。先前让自己背对着屋子的方向,的确是太过粗心大意。不过,已经可以确定绝对没有其他人躲在里面了。再说,里头应该有敏宪携带的水。



正当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政丨府配发的手电筒拿出来使用时,很快就在门板后侧找到了敏宪的背包。比吕乃蹲下身来,只用右手好不容易才将拉链拉开来。



找到水壶了。其中一个还没有开封,另一个则还有一半左右。谢天谢地。



比吕乃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打开还有一半水的水壶,倾斜水壶紧压在唇上,一股脑儿往喉咙里灌。这下子不就和想要杀害自己、而且还已经死掉的男生间接接吻吗?管不了那么多了,这种事情就像是在遥远的彼方,赤道之下,雪竟然积在飘扬的旗帜上一样极端。或者说像是在月球上。这里是阿姆斯壮。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



咕嘟咕嘟将水喝进肚里。真是美味,没得挑剔的美味,从来没有喝过如此好喝的水。虽然明明是温水,但是滑进喉咙、到了胃里之后,却感觉像是冰水一般,美味无比。



一口气将水壶里的水喝干后,呼了一口气。



突然间,喉咙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缠绕住,就缠在那个班上每个人都平等强制装上的项圈上面。咳咳咳,不停咳嗽,残留在口中的水自唇中如雾般喷出。



比吕乃一边用还能使用的右手,胡乱抓着那深入自己喉咙里的东西,试图要挣脱它,一边将脖子向右后方转去。紧贴着自己脸的右侧,有一张面目狰狞的男生脸孔——织田敏宪,不久前才刚死去的那个男生的脸!



脖子被勒得非常紧。光是要理解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就是刚才织田敏宪手里拿的那条皮带,也得花上数秒钟的时间。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个男生怎么会还活着?



原本应该是看着屋里的幽暗而一片漆黑的视线,开始染上了红色。试图要挣脱皮带而乱抓的比吕乃的右手,指甲一片片剥落下来。鲜血流到手指上。



对了,还有手枪……



比吕乃想起来了,伸手去拿插在裙子前的手枪。



那只手臂,被穿着高级皮鞋的脚给踢断了。喀嚓一声,比吕乃的右手接着左手之后,也失去了感觉。一瞬间,皮带松驰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回复原先的紧迫感。但比吕乃却已无法再次握住皮带,只能不断挥动着扭曲成诡异形状的右手。



经过了十数秒左右,比吕乃的手臂无力垂下,整个人失去了力量。比吕乃虽然无法和千草贵子或相马光子竞艳,但也算是个长相不差的美少女,而且还有一种与其说是国中生,倒不如说像是高中生或是大学生的成熟魅力。如今她的脸孔却因为淤血而肿胀,舌头也膨胀成将近平常的一倍大,无力地由口中向外垂着。



即使如此,织田敏宪却更加执拗,继续勒紧比吕乃的脖子(当然,也没忘了不时观察身边的情形)。



大约经过了五分钟,敏宪才终于将皮带自比吕乃的脖子上松开。已经不再呼吸的比吕乃,身体向前方一瘫,倒在门槛上,咚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或许比吕乃的脸部有哪个地方骨折了也说不定。向上梳理的庞克风发型,如今则朝向四面八方乱射,和幽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自水手服领巾处可以窥见的后头,还有衣袖破损的左手臂,呈现鲜明的白色,看起来十分显眼。



织田敏宪呆站在原地不动好一会儿,吁吁地激烈喘息着。腹部还在疼痛,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原本打开背包的时候,还搞不清楚这硬邦邦的奇怪灰色背心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性能倒是如同随着背心附上的使用说明书所写的一样。



防弹背心这玩意儿,还真是了不起!



[残存人数20人]



47



四周的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但多亏大概是十五的满月所赐,在这个北方山地的山麓、地势形成一个小高丘的地方,可以瞭望至遥远的海上。陷没在一片黑暗的海上虽然有濑户内海的诸岛浮现其中,但或许因为政丨府的航行限制,近处完全看不见船只所发出的光亮。可能连“监视船”也将灯火熄灭,下锚停泊,现在看不见到底位在何方。



这是个曾经看见过的风景,只不过先前是在更低的位置观看。是的,就是在刚踏出分校的时候。现在这种状况,也称不上叫人怀念就是。



“好,走这里。”



信史说道,把手枪插进皮带,率先攀上岩石后,回头帮阿丰也爬上来。一方面是爬山的关系,一方面是在黑暗中不知道有谁会突然袭击过来的紧张感所致,阿丰的呼吸显得急促,好不容易才抓住信史的手,爬上那块岩石。



接着,两人伏在地上,低头俯瞰岩石另一端下方的状况。



眼底下是一整片阴郁的树林,而树林的彼端,看得见微弱的亮光。那就是坂持所在的分校。光线之所以几乎都没有流泻在外,是因为窗户上都装设了铁板。距离大约是一百公尺多一些。分校所在的G=7区已经被列入“禁区”,只要踏进一步,就会当场死亡,两人当然有保留一些安全距离。趁着天还没有完全变黑的时候,信史已经用地图和指南针,以交叉定位法几乎将那块区域的范围精确的切割出来。分校的位置是在G=7区里,靠近信史等人目前所处的F=7区的交界线附近。在地图上,和交界线的最短距离约八十公尺。而且六点的广播中所追加的禁止区域,也没有把将分校夹在中间的F=7和H=7区列入,一切都相当顺利。



话说回来,六点的广播里,坂持说月冈彰碰触到了禁区。虽说他是个讨人厌的人妖(“三村同学,下次要不要和我约会呢?”),现在也不是插手管别人闲事的时候,不过想到月冈彰大概是因为炸弹紧贴着脖子爆炸,身首分家而亡,还是有点不忍心。到底他是在哪里碰触到禁区的呢?



还有,千草贵子的死,也让信史心里感到有些遗憾。除了她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之外(哎,这是我个人的喜好啦),更重要的是,她应该是杉村弘树的青梅竹马才对。B班大多数的人都对他们有所误会,实际上弘树和贵子两人并没有在交往(这是弘树亲口对自己说的),即便如此,这件事一定让弘树感到相当震惊。



杉村,你到底在哪里呢?



不过,信史旋即决定要专心在目前所做的工作上。仔细观察眼底下的分校,还有将其围在当中的周边地形。必须由这里拉一条越过那所分校、直达另一块区域的绳索才行。观察实际的情形,两地果然间隔了一段相当的距离。



远远看着装有铁板的窗户流泻出来的微弱光线,信史心里暗骂了一声混蛋。坂持等人就在那里。现在是晚餐时间,搞不好他们正悠哉地吃着炒乌龙面(为什么是炒乌龙面呢?因为叔叔在一个人租住的狭小房子里,请信史吃过好几次,这也成了信史爱吃的料理之一。而现在,他正想吃得不得了呢)也说不定,一群混蛋!



所有需要的材料都已经到手了。



虽然地图上没有标示(经过确认之后,看来那里被视为一般民家,用蓝色的点来表示),不过信史两人在分校的稍南方,东西横贯这座岛的道路附近找到一间“农会”。这栋墙壁和屋顶都是使用板材的建筑物入口处,写了“高松北部农会冲木岛办事处”这几个大字(信史于是得知这里是位于高松市近海的冲木岛,阿丰听后哦了一声,显得十分佩服),和一般印象中的农会不同,不光是没有像样的办公室,更别提当然是连一台自动提款机都没有了。不过,在这座和仓库没两样的建筑物里,到处放着拖拉机、收割机或是脱壳机之类农用机具,再来就是角落隔出一间放置办公桌之类物品的房间。总归一句,一下子就找到了硝酸铵肥料。更叫人称羡的是,保存状态和新品一样,完全没有受潮。再加上,不需要到车上收集,现场就有一桶装满汽油的燃料容器。



滑轮也在农会稍向东走、信史在游戏一开始时弄到麦金塔Power Book的住家隔壁的水井上找到了。



和硝酸铵并列为两个最大问题的另一个是绳索。要拉出一条横切过眼前这块G=7区的绳索,最少也需要三百公尺以上的长度。而且为了要在作战实行前不让坂持等人察觉,一定得让绳索拉起的角度尽可能地和缓,说真的,还需要更长的绳索才对。说到这么长的绳索,实在不是很容易找到。农会办事处里虽然有绳索,但加起来最多不过二百公尺,加上那似乎是搭建温室之类时使用的东西,直径不到三公厘,看起来强度上就有些问题。



不过,幸好!从已经和村落一起被列入禁区的港口,沿着海岸向南边走上一段距离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私人的渔具仓库,里面就放着稍微受潮而有风化现象渔业用绳索。绳索一旦累积了三百公尺以上的长度,重量就变得十分惊人。信史和阿丰两人好不容易才合力将绳索搬运到农会里藏起来。



然后将所有的材料都留在该处,来到了这个地方。



信史凝神注视着黑暗。自己目前所在的北方山麓地带,是在分校的这一边——也就是北边——和右手方向,也就是西边,连在一块形成包围住分校的地形。分校的左手方向,靠东侧是一片树林,一路延伸到村落的北边,直到海岸线为止。接着,分校的另一边则是田地。四处散见东一簇西一簇的树木,其中有几户住宅。再过去,还可以勉强分辨出信史两人藏匿整套工具的农会建筑物。紧临着农会的左手方向,渐渐有民宅杂乱无章地比邻而建,一直跨越禁区的界线延续到村落去。



阿丰拍了拍信史的肩膀,信史于是将脸转向位在右侧的阿丰。阿丰自口袋里拿出学生手册,在空白的笔记栏上动笔写了起来。



没错,开始活动前,已经用笔谈再次彼此确认过,一概避免不必要的开口说话。毕竟,如果让坂持知道信史又在计画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这次可不会手下留情,势必会遥控引爆信史两人脖子上的项圈。



坂持当时为什么不立刻引爆信史和阿丰的项圈呢?信史也思考过了。大概这场游戏的特质就是以“尽可能让学生们彼此作战”为目的吧。关于这点,信史又想到另一件事。传闻中,政丨府的高官会在这场游戏里“下注”。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阿丰的状况我是不清楚,不过我这个城岩中学篮球队的天才后卫“第三之男”三村信史,在胜率评比上想必是有不错的成绩才对。正因为如此,坂持才不能够轻易地杀了自己——信史的推测就是这样。这么说来,出发前就被杀害的国信庆时和藤吉文世,在这场赌局当中大约算无关痛痒的那种人。说得更明白点,应该不会有下注在他们身上的家伙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只要坂持(可恶!那个Sakamocho-kinnpati)还全权负责这场游戏的进行,不管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也不奇怪。只能祈祷设法让炸弹撞上那所分校之前,别发生那样的事情罢了。这种情形,信史当然不喜欢。自己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别人手上,对深受叔叔熏陶、凡事都自理自律的信史来说,非常不爽。



不过,如今信史俯视着分校的亮光,一边摇头。光是嘴里抱怨也于事无补的。



“不要在意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只要尽自己所能去做就好了,信史。”又听见了叔叔的声音。“就算可能性不到百分之一也没有关系。”



看样子阿丰把要说的话写完了,又碰了碰信史的肩膀,信史拉回目光,看着阿丰写的内容。周遭漆黑得看不清,因此将手册举起来借助月光阅读。



「要怎么样才能拉起绳索?」上头这么写着。



「从这里要把那些绳索丢到对面去是不可能的啦。而且我们不是把绳索放着没拿过来吗?你打算怎么做?」



对了,关于这方面还没有对他说明呢。先前急着收集“缆车”的材料,不是说话的时机。信史轻轻点头。自己也拿出铅笔,在那本学生手册的笔记栏写了起来。



「我带了细线过来。先把这个拉起来,然后到对面和绳索绑在一起。等到执行计画的前一刻,再过来这里,拉动细线把绳索拉过来。」



递给阿丰。阿丰凝视了之后,看着信史的脸点头表示同意。接下来又写道:



「那就先将细线绑在石头上扔过去吧。」



信史摇头。阿丰惊讶地眼睛睁大,稍微细考了一会儿,又写道:



「那是要做一把弓箭啰?然后把细线绑在上面射出去。」



信史又摇头,将手册取过来,用铅笔振笔疾书。



「说不定这也是个好方法。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把软式垒球投到三百公尺那么远。再说,也绝对不能失准。万一没有正中目标,石头或是弓箭打中了分校,那可就糟了。就算没那么凑巧,细线如果勾到某个地方,失败的话,将细线拉回来再重做一次时,万一线断了,也已经没有可以代替的材料。我们要用更准确的办法才行。」



这次阿丰手里没有握铅笔,只做了一个“?”的表情给信史看。于是,信史又将手册拿回来,继续写道:



「总之,先把线的一端绑在附近的树上,我们再拿着线的另一头下山。等到了对面那里再把线拉紧就可以了。」



阿丰看了之后,马上不安地蹙起眉头,急忙写道:



「不可能的。」上头写着,「半路上一定会被树枝勾到啦。」



于是,信史露出了微笑。



是啊,阿丰他会认为办不到,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多做说明,信史和阿丰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的路径,途中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树木。就算避开分校所在的G=7区,把线铺在地上。拉紧了之后,线也会勾到树木,最后只是在山里画出一个大弯道而已。好一个风格与众不同的现代户外艺术。虽然作品本身非常巨大,不过因为离开五公尺之后就看不见了,所以没有办法一窥全貌。这一点就属于自然与人类之间微妙的均衡关系了。再加上G=7区里也同样长满了树木,一直延续到紧临分校附近都是如此。如果自己是一个身高一百公尺的巨人也就罢了(叔叔曾经让信史在他那里看以前特别拍摄的英雄片录影带,里面就有这样的人物。一边为了保卫地球和怪兽作战,一边把脚下的城镇一个个踩扁的家伙。最近比较少看这类的影片了),除非将所有的树木都砍倒,否则要想将线顺利拉到分校附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这种事任谁来看都是当然如此,所以阿丰一开始的时候才会问,要如何才能将绳索丢到对面去(这不可能啦)。



不过,信史优雅地将两手一摊(只是现在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效果差强人意),接着写道:



「我们来升个广告气球吧,阿丰。」



阿丰看了之后,眉毛又皱起来,信史做了个手势催促阿丰自岩石上下来,总之先下去再说。到了岩石底坐下之后,将手伸进背包里,拿出一些东西,排列在地面上。



有看起来像杀虫剂的加压罐半打、一百公尺长一卷的风筝线数个(农会里就只能找到这么多了)、胶带,还有家庭用的黑色垃圾袋。



信史拿起其中一个加压罐给阿丰看。蓝底罐身写着“变声气体”这几个字体夸张的红色字句(紧接着是一行广告词:“派对的主角就是你!”哦哦,是这样吗?)下面还画了一个——是啊,信史他是知道的——模仿美国“迪士尼”卡通人物的鸭子插画。而在加压罐的上头,有一个像是直笛吹孔的突出物。



「说真的,」信史写道:「我之所以会想出这次的作战方案,就是因为我记得在找到Power Book的那户人家里,看过这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没错,信史他在将滑轮弄到手之前,顺便进去隔壁的住家,把这个加压罐带了回来。可是话说回来,住在那里的人准备了这么多这玩意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呢?答案的端倪,或许在Power Book硬碟里原有的档案堆里可以窥见一二也说不定。由档案名称来看,有“五年级自然科学”、有“下学期家庭联络簿草稿”等等,在在说明笔记型电脑原来的主人是一名小学教师。恐怕就是在那所分校任教的也说不定。



阿丰将手按在脖子上,微微张开口。信史点头。



「没错。就是可以让你发出鸭子呱呱叫声音的东西。总之,里面装的是氦气瓦斯。而且这还是停止生产的不良品。里面硬是装了过多的气体。」



阿丰似乎还是不明白的样子,信史心想直接做给他看比较快,将垃圾袋包装打开,拿出一个袋子。打开其中一边,把加压罐前端的吹出孔(其实应该是吸入孔才对)插进袋里,用胶带固定住。袋子处于完全密闭的状态。接着,压下加压罐的气阀,袋子一口气就膨胀起来。



一边持续按着气阀,信史一边想着:如果用保险套来做的话就更好玩了。不过,就算充饱气也嫌稍微有点太小了。咦?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哎呀,原本这趟旅程可是毕业旅行呢。外出旅游,不管发生什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吧?咦?你问换洗衣物都扔掉了,还留着这东西做什么?哎呀呀,当然还要留着啰,说不定,还会有派上用场的机会呢。这么点小事,我们就别追究了吧。



气体几乎充满整个袋子后,信史将紧贴着加压罐吹出孔上方的部分扭转一下,用胶带绑起来。拿出一卷风筝线,用线的一端再绑在上面。再撕开下方的胶带,自加压罐上面移开。为求慎重起见,还把袋子的边缘折叠起来,再用胶带缠上一次。



信史将手放开。



垃圾袋轻飘飘地浮了起来。风筝线自线卷跟着垂直上升,仿佛就连线卷都几乎要接着拉上去似的。不过,停住了。就在信史和阿丰眼睛的高度左右。



“嗯?”



信史这句话是讲出来的。阿丰看来已经在信史作业的过程中明白了,不停地轻轻点头。



信史接下来在气球下方再绑上另一卷线卷上拆下来的风筝线。为求慎重起见,还用胶带牢牢地固定住。然后,用两手拿着气球下的两条风筝线,做出如同人在行走一般的动作。接着指了指一棵身边的树木。又让风筝线动了起来,没错,这就是那巨人的两条腿。要想踩扁城镇还嫌太过贫弱了就是。而且,现在比起我的腿还要短上一点呢。



阿丰已经完全了解了,大大点了两次头。接下来只动了动嘴巴,没发出声音说道:“高招哦,信史。”也像是在说:“唠叨哦,信史。”不管是哪个都没差啦。



信史又将手册拿在手里,写道:



「还要再做一、两个气球,捆在一起。不过,到底能吊起多少线还不知道。再加上还得考虑风的问题。可是如今也只有先做再说了。」



阿丰看了之后,点头。



信史微微抬头看着天空。袋子是黑色的,就算是背着月亮飘过去,也不会被坂持等人发现。现在这个时刻,风也不太强。只不过,到了上空是否也是如此就不知道了。



然后说道:



“来,动作快。”



信史做个手势要阿丰拿着第一个气球,再抽出了另一个垃圾袋。



[残存人数20人]



48



过了晚上十点,川田似乎起床了。



一直陪伴典子身边的秋也,在几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一边伸手探着四周,走到隔壁的候诊室。



“我去煮咖啡。”



川田看看秋也的脸说了之后,便快速地朝走廊走去。看来他的夜间视力很好。



回到床边,典子正掀开毛毯打算坐起身来。



“你可以再多休息一会儿呀。”



听秋也这么说,典子嗯嗯两声点了点头,接下来,有点含糊地说了:



“那个……帮我告诉川田同学。如果他要烧开水的话,可不可以多烧一些给我,只要一个杯子的量就好了。”



透过窗帘照进屋内的微弱月光下,典子坐在床沿,两手放在腿旁。微低着头,朝向侧边。



“好是好,你要做什么呢?”



秋也问道。典子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



“那个……我流了一身汗,想擦擦澡……会不会太奢侈了?”



秋也啊的一声,急忙点头说道:“OK,我去告诉他。”



然后离开了房间。



川田在一片漆黑的厨房里煮着热水。锅子底下的炭火和川田叼在嘴里的香烟前端,看起来就像是一群珍奇的萤火虫和一只离众独处的萤火虫两相呼应,发出红色的光亮。



“川田。”



秋也喊他,川田回头看,香烟点上火的位置移动。残像在秋也的眼中画出一道粗线,旋即消失。



“典子问可不可以帮她多烧些开水。”接着说:“典子她说只要一个杯子的量就可以了……”



“哈哈。”



不让秋也全部说完,川田打断了他。将香烟自嘴里拿开,在窗口照进来的微弱月光下,川田露出了微笑。



“好啊。不管是要一杯,还是整个洗脸盆的量都行。”



移动身体,拿碗舀在放在地上的水桶的水,加到锅子里。重复了五次。看来锅子里的热水一直以微弱的炭火保温,冒出了一些蒸气,碰触到秋也的肌肤。



川田接着说:“女孩子嘛。”



看样子川田不像秋也那么迟钝,为什么典子会想要热水,他心里明白。



瞧秋也一句话也没搭腔,川田很难得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因为有你在,她想让自己干净点啰。”



川田吐出一口烟雾。



秋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



川田好像要了摇头。仔细凝神一看,桌子上已经放着三个杯子,还有装好滤纸的滤杯。另外,应该是给典子的吧,连茶包也准备好了。



“你啊。”



川田开口对自己说话,秋也将眉毛扬了扬。



“怎么啦?你的话变多了呢,真稀奇。”



川田笑了笑,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