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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1 / 2)



奥尔雷斯塔神殿不属于任何国家,是完全的独立的宗教组织。



他们高举『借神之名,给予世界秩序与安宁。』的口号并以神之使徒自居,向世界各地派遣神官,对烦恼的孩子们伸出援手。其大概已有六百年的历史,算是个老牌慈善组织。



救治范围包括疾病、退治魔兽、平定纷争、赈灾救援、寻找失踪人口等各个方面。神殿中有各行各业的专家,能够帮忙解决一切困难。



而立于该组织顶点的,是八名圣女。



继承了神话中记载的“八位少女”这一概念,他们管理着才华横溢的神官们,备受大陆百姓的敬畏和景仰,他们的话语权甚至比肩于一国之王。



可以说在这个充满了多种民族与国家的世界中,奥尔雷斯塔的圣女们是最具影响力的女性。



……我曾经,姑且也是其中一员。



天花板上滴下来的水珠打湿了我的脸颊。四方的石壁十分冰冷潮湿,不断地夺取我身体中所剩无几的热量。我一边摩擦着冻僵的脚尖,一边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这里是惩戒房,位于奥尔雷斯塔神殿东之塔的塔顶。是让违背教规的神官反思悔改的地方。



惩戒房很小,张开双手就能碰到左右的墙壁,家具也只有一个破烂的床和一坐上去就仿佛要垮掉的椅子,唯一的光源是个苟延残喘的魔力台灯。当然,这里没有窗户,仅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与外界相连。



我是第一次来到惩戒房。本以为只是住进区区一个又窄又暗的小房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进来不过三天,我就已经叫苦连连。



床铺过硬都不是什么问题,我也已经适应了没什么光亮的环境,潮湿我也能忍耐,毕竟我曾经起居的神殿学校的宿舍也总是在漏雨。



——但是,好冷。唯独寒冷我受不了,明明已经春天了啊。



就算想打盹,也会因为寒冷而困意全无,想要思考也会因为冻得浑身发抖而无法集中精神。所以,这时间就迟迟熬不过去。没想到寒冷会如此的夺人心力,何事都要经历了才知道啊。



除此之外……



「不……让我出去。我什么都没偷,全部都是和我一个宿舍的那个人干的啊,为什么是我落到这种下场啊……」



与阴暗潮湿的房间一般阴郁的女声。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房间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正抱着膝盖打颤的女神官。



虽然看不到脸,但看身形和刚才听到的声音应该还很年轻。身上穿的神官服是十几年前的款式,她从衣服下摆处露出的赤裸的双脚,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不对,并不是“没什么两样”。她就是个死人。



「好冷,好冷啊。谁来救救我,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死掉的……」



嗯,没错。听到这充满说服力的发言后,一股莫名的忧郁涌上心头。



——像这样,我能比常人看到更多的东西。



有时是精灵,有时是幽灵,有时是魔力。能看到的东西多种多样,连我自己都没有完全弄清楚哪些是其他人能看到的,哪些是看不到的。



但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唉声叹气的那位先于我来到这惩戒房的客人,确实是非人之物。因为将我关进这里的守卫们,似乎看不见她。



从她说的话来看,她应该是被冤枉入狱后就那么含冤死于狱中的见习神官。不知道她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一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朝着虚空求救。她的声音越大,房间就越冷,寒冷的空气像利剑一般毫不留情的刺向我的肌肤。看样子,这房间就是因为她而如此寒冷。



如果是别的圣女,现在就会温暖自己的身体,然后净化掉这可怜的灵魂。但除了能看到之外一无是处的我,只能在这抖个不停。



……奥尔塔纳大人还有米娅的主张也并非全错。



说实话,我在历代所有圣女中是最罕见的“废物”。既不能使用治愈也没有战斗的才能,而且连魔力都没有,所以最普通的魔法也用不了。



的确如米娅所说,我没有留下什么业绩。



在我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工作中,功劳最大的就是揭发了诈骗团伙做的坏事,他们利用魔法装神弄鬼,还称其为神迹,从人们那骗取了大量捐款。虽然我也因此得到了感谢,但和那些处理了涝灾,讨伐了残暴魔兽的宛如英雄般的圣女们相比,实在是太过不起眼。



而且,我配不上自己的地位也是事实。我在见习时代就不怎么优秀,甚至算是吊车尾的那一批。然而,凭当时的主席圣女,也就是我的老师——吉奥拉的一句命令,我在一年前突然成为了末席圣女。



「这是预言。」



吉奥拉老师在圣女选拔会议上,对那些不愿让步的上层人物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力量能够看穿真相。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趁现在让她成为圣女绝不会有什么损失哦。」



现在想来,这理由还真是随便。但老师说我是能够看到未来的“预言圣女”后,就再没人提出异议了。



但是,我只不过是能看到幽灵和精灵而已,并派不上什么用场。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吉奥拉老师也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再没有任何能保证我的价值的人了。



所以,在老师离开后,奥尔塔纳大人当上下届主席圣女的时候,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奥尔塔纳大人很讨厌自由潇洒的老师,在我就任圣女的时候也只有她一直反对到了最后。那样的她,不可能让我继续厚脸皮的赖在圣女之位上。



「我的预言也并非完全准确。但根据当下的行动,还是能够走向一个更好的未来的。……总而言之,接下来会怎么样,都取决于你们。」



我成为圣女的那一天,吉奥拉老师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我觉得这话实在是太过不负责任了,明明是你偏要让我成为圣女,现在又说什么“并非完全准确”。但当时老师的眼神十分严肃认真,我只能把不满吞进肚子里。



虽说老师是个不拘常规的人,但绝不会虚报自己看到的未来。所以,应该是真的有成为圣女的我为人们派上用场的未来吧。——但很遗憾,那缥缈的未来已经破碎了。



「不过,他们说我就算了,竟然还贬低吉奥拉老师的信用。奥尔塔纳大人到底打算干什么……」



吉奥拉老师生前留下的许多预言,都作为圣遗物被保管在了神殿的禁书库里。据说其中还有关于未来的战争、灾害等的预言,如果这次的骚动害老师的信誉一落千丈的话,那些预言的价值也会变成废纸一张。



但是,被贬低为“自称灵感女”的我,又能怎么办呢。



现在也是,我连一个痛苦叹息的灵魂都拯救不了。



「好冷……」



「好冷呢……」



对冻僵的灵魂表示同感。



现在,脚尖正在逐渐失去知觉。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无法清醒的思考。就这么睡着的话,应该也不需要特意将我流放了——



「圣女大人,你在这吗?」



「诶,嗯,我醒着。」



门的后面传来一位男性的声音,让我一激灵。



我一边眨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不停地点头,然后才感到奇怪,我歪着脑袋不禁脱口而出「哦呀?」



看守应该会禁止任何人向我搭话,但为什么外面会传来说话声。



「……那个,请问是哪位?」



「这么晚来打扰实在是抱歉。我是埃德拉斯·格雷恩,前几天和你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他的声音坦荡的莫名其妙。



当然记得。就是那个胡乱闯入审议会的,自称是帝国骑士的那个人。



「嗯,我记得。当时真是多谢您帮忙了。」



「也算不上帮忙。而且我也没能帮到你,很抱歉。」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抱歉,反而让我有些堂皇。



审议会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是个怪人,但现在单独和他说过话后,感觉他有一种莫名的绅士气质。



「……不,您不用在意。我才是,不好意思让您见到了我难堪的样子。不过,您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惩戒房哦,应该是禁止外部人员入内的。」



「我找你有事,听说你在这里就来找你了。」



有事?这么说来,在审议会的时候这个人好像也说过有事要拜托我。



但竟然允许他来见正在接受惩戒的人,他到底带来了什么案子?



「奥尔塔纳大人允许您来会面了吗?」



「怎么可能。虽然我拜托过她,但她根本不搭理我。她是个很有威严的女性,但给人感觉不太好。」



「嗯嗯?也就是说,您是擅自到这来的吗?」



「没错。」



埃德拉斯先生的话里完全没有半点做了坏事的感觉。我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半天都没能闭上,一直盯着铁门。



「……这可真是…可是,您是怎么进来的?应该有看守在吧?」



塔内是螺旋型的楼梯,从门口到惩戒房只有一条路可走,要想避开守卫偷偷过来是不可能的。



「就算你问我怎么进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从入口走过来的,虽然途中有几个人想妨碍我,不过我让他们都晕过去了。」



「原来如此。」



毫无疑问,他就是非法入侵。



我应该大声喊叫向人求助吗?



我想了想,放弃了。就算我大叫,赶过来的也只有几个守卫而已吧,对我来说,守卫和非法入侵者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我就听听他的委托吧。虽然有点目中无人,但感觉他并没有恶意,而且他是唯一一个在审议会上帮我说话的人。我也很好奇他想找我干什么。



「竟然冒着这种危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其实,有件事想让你这个“看得见的圣女”来作证。为此我才从帝国长途跋涉来到奥尔雷斯塔的,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却跟我说神殿暂时关闭害我吃了个闭门羹。然后我强行进到神殿里面之后,没想到就看到你正被剥夺圣女位,还要被处以流刑。」



「这……看来你真的很着急。那是想让我证明什么?」



「想让你证明我『不是莱奥尼斯皇帝陛下的儿子』。」



「……」



我沉默了许久,无法理解他的话。



莱奥尼斯·埃德尔海德。这名字我再熟悉不过了,不对,在这片大陆上,要找出一个不知道这名字的人反倒很困难。



「……我姑且确认一下。您说的莱奥尼斯是埃德尔海德帝国的现任皇帝陛下吗……?」



「没错。就是那个莱奥尼斯皇帝陛下。」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着。很遗憾,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埃德尔海德帝国。是整个大陆上领土最为广阔的国家,国土位于大陆西部,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而且还因是屈指可数的军事大国而名声在外,听说现在也还在持续吞 并周围的国家,不断扩展自己的支配范围。



我实在是没想到会在如此阴郁潮湿之地听到位于那种大国顶点的皇帝的名字。



「请问,埃德拉斯先生是帝国皇室的人吗?」



「不是。我只是个乡下的骑士,自出生以来,就从没想过自己是皇子。」



他没有故作夸张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坦白些什么,只是淡淡的说着。



「我的母亲是现格雷恩子爵的妹妹。我呢,是母亲还在帝都时与恋人怀上的孩子,也就是所谓的私生子。父亲老早就死了,我和母亲就一直在格雷恩领地承蒙舅父的照顾……但前不久母亲去世了,我整理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封寄给母亲的信,那封信很奇怪,看过的人都说『埃德拉斯是这个国家的皇子』。」



「是说那封信上的内容,暗示了埃德拉斯先生是皇帝陛下的庶子吗?」



「差不多吧。……但我不是庶子。」



差不多是个什么意思。听他刚才的话,我觉得『埃德拉斯先生的母亲曾经的恋人其实就是皇帝殿下』。



「——总之,我是埃德拉斯·格雷恩。我很清楚自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身份。可是,周围的人却自顾自的兴奋起来,有的人说我是皇子,有的人又说我是冒牌货,真的很烦人。」他的声音不耐烦起来。



我觉得他的话里并没有谎言或是妄想。



的确,若是“帝国皇室或许要增加一人”这种传言传开了的话,会引起骚乱吧。从刚才与他的对话,我也感觉到这个青年不喜欢这种骚乱的氛围。



「可是,为什么只是为了否定这一事实还特意跑到神殿来?既然有是皇子的可能性,就算您不主动要求,相关的机构也会上门验证吧。」



「不好意思,现在先不解释了。我正在被人追捕,没那么多时间慢慢讲了。」



「诶……?」



「有贼进来了!快确认各自的岗位!」



从远处传来了愤怒的叫喊,还有无数慌张的脚步声。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这么回事……埃德拉斯先生,有人在追捕您吗!」



「啊啊。因为我没时间把那些被我弄晕的人一个个藏起来。」



他十分理所当然的回答着我。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但这个人的余裕究竟是从何而来。



脚步声朝着惩戒房逼近,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出一会,埃德拉斯先生就会被士兵们包围了吧。虽然很在意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和委托我有什么关系,但实在是不能再继续把他留在这里了。



我有些遗憾的朝门对面喊道。



「埃德拉斯先生,您继续待在这的话会被逮捕的。您为了找我好不容易才来到神殿,不能帮助您让我很过意不去……但还是请您快点逃吧。」



「圣女大人打算怎么做?」



他毫无停顿的反问回来,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就算问我想怎么做,一个正被囚禁着的人,是没有选择的。



「『看得见的圣女,能够看穿真相』。曾经的预言圣女吉奥拉,这么预言过吧,我就是相信那句话才到这来的。圣女大人你接受的话,我想让你帮我看看真相。」



「但是,我无法离开这里,所以…」



——一瞬间,传来了金属撞击石壁的声音。



本应被强大的魔力所封印的铁门,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打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红褐色头发的青年。



「好了,门的话已经打开了。」



「诶……诶?怎么做到的?这扇门,应该是用魔力锁上的。」



「锁?我给砍了。怎么?难道这个算是魔力那一类的吗?」



埃德拉斯先生若无其事的指着门的一端。



我半信半疑的看向那把锁,那被一分为二的锁头确实正汩汩的向外漏着魔力。



……难以置信。竟然用物理手段把魔法——而且是神官施加的高等魔法给砍了。打比方的话,就相当于是用短刀将粗圆木给劈成了两半。我看了看他挂在腰上的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看样子他也没有用什么其他的魔法道具。



「这房间怎么回事,真是冷啊。」



埃德拉斯先生皱着脸,慢慢地走进了室内。他用那如蓝色火焰般耀眼的双眸注视着我。



「看得见的圣女大人。」



「啊,在。」



被叫到之后,我瞬间挺直了蜷着的后背。



「如果你想留在这个房间里,任那些圣女们处置的话我也不会干涉你。我会尊重你的意思。」



「……意思。」



「但是,如果你要和我一起走。我向你保证我会拿着这把剑,将你带出这里,并且保护你。圣女大人,能请你帮助我吗?」



埃德拉斯先生说着与他不搭调的台词,向我伸出了手。



我满脸震惊,看着眼前那巨大的手掌。



那手掌上感觉不到一丝魔力,只是一个男人的有些粗糙的手。



然而,我的胸口一阵躁动,耳畔响起了波涛汹涌的声音。握住这只手的话,我一定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明明对此心知肚明。



但回过神来,我已经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好,交涉成立了。」



埃德拉斯先生马上回握我的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