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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犯人、嶌衣织(暂定).txt



建档日期:二○一一年十一月十五日 晚上七点零六分



一回神,才发现那起事件已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



仔细回想,我这半年来过得还真是窝囊。每天被爸妈叨念,找工作找得怎么样?不找了吗?开什么玩笑!现在不认真找,以后肯定会后悔。我却始终提不起劲,或许这么说很怪吧。我真的非常沮丧。



小组讨论那天,从信封里抽出的是我打从心底喜欢的人们,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随着会议进行,小组讨论之前的伙伴关系有如谎言,我们之间出现一道悲哀的鸿沟。原本以为不会再有比这更糟的事了。但当我知道所有情报原来是为了把我塑造成犯人时,我被澈底击垮,体无完肤。



看到告发我的照片那瞬间,我就知道谁是犯人,是九贺。照片一看就知道是从“步步”的网页挖来的,但不知为何要用瑕疵照片。我的目的不是在说明推理过程有多精采,所以细节部分省略不谈。总之,犯人肯定对酒不太了解。六名成员中有两个人不会喝酒,一是嶌,但在PRONTO打工的她不可能不认得伏特加酒瓶,所以犯人肯定是另一个不会喝酒的人,九贺。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就在大家聚会那天。九贺突然拉着我去洗手间,问我为什么要让不会喝酒的嶌喝酒。也难怪啦,毕竟他中途才来,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有点不耐烦地简单说明后,没想到九贺说:“我不喝酒,也不懂酒,所以搞不清楚Welch's是什么酒,但不管酒精含量再怎么低,也不该勐灌不会喝酒的人啊!”我爱开玩笑的毛病又冒出来了,结果就是笑到无法向他继续解释。



是我太失态了。只见九贺撂了一句:“不觉得你们真的很差劲吗?!”他是真的生气了。我赶紧解释,但他不理会我的辩解,吼道:“我就知道!我对你们实在太失望了!”我们就这样起了口角。



“你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吧?大家都是好人,都是很棒的人,九贺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说。”



“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又知道什么?”



“我不敢说我都知道,但至少我知道自己是个人渣。”



“又来了。你明明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



“我是个搞大别人肚子,又逼人堕胎的人渣。”



就某种意思来说,我觉得这段对话是他下的战帖,也是之所以选我背黑锅当犯人的导火线,这就是他的清算方式。



小组讨论进行到最后,识破真相的我或许应该戳破九贺才是真正的犯人。不论是否能挽回什么,不论是否能拿到内定资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公布真相为优先考量的态度才能称为诚实吧。无奈当时的我无法这么做,因为被残酷的意外击垮,除了惊怔之外,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许,我心里的某个部分还是想相信九贺。



我打从心底喜欢他,喜欢参与小组讨论的每个人。



我在“步步”的伙伴、打工前辈的帮助下,总算重新振作,但已经是九月底的事了。说是振作,其实只是下意识地忘记小组讨论那天的事,丝毫没有克服心灵遭受的创伤,因为逃避是我的强项。



对求职一事死心的我当然不可能拿到任何内定资格,虽然只要努力一点,还是能在当年度找到工作,但我的内心还没强大到能够再次穿上黑西装。经过一番思量后,我决定延毕,也就是延至二○一三年毕业,所以央请老师让我“留级”。



从今年度开始,求职活动情报网站延到十二月开放,准备时间颇充裕。那么,要做些什么呢?这时的我想起那场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小组讨论,决心再次面对它,借此做个了断,面对新的求职活动。



一切的契机就在于我突然想起某天的光景。



想起聚会那天的回家路上,矢代一屁股坐在博爱座上,还把包包搁在旁边的位子;虽然这行为没有严重到必须出声制止,但毕竟是不太妥当的行为,可是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行为不是表示她有多傲慢,而是她的一种体贴表现?



以此为契机,我决定试着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那五个人都是好人,这样不是很好吗?也许九贺想借由照片证明什么,但说穿了,也只是几张照片而已。小组讨论历时只有两个半小时,但在这之前,我们在上野那间租借的会议室里共度好几个小时、好几天、好几个星期(想想,我当天在会议上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们没那么坏,我比谁都清楚,也很明白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也是值得爱戴的伙伴。



虽说早已过了段时间,但我决定面对九贺那天下的战帖。他既然调查出大家的丑恶过往,那我就调查这些丑恶背后的原因为何,不就得了吗?如果能证明他们不是无可救药的坏人,对自我要求很高的九贺肯定会竖白旗,感叹自己过于偏颇,没有识人的眼光。



从结论来说,这场对决是我“赢了”。不过,若是只写出针对九贺准备的那些告发证据,而提出反驳的说词也挺奇怪,所以我把三个录音档也一起存放在这个压缩档。里面是关于袴田、矢代、森久保的珍贵谈话内容,恐怕都是些九贺不知道的事实,希望有一天你能听到。



最近我不时会想起嶌和我聊过关于月球背面的事。从地球只看得到月球正面,看不见月球背面,那么月球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



根据调查,月球背面的地貌比起面向地球的这一面,有更多起伏、更多陨石坑。简单来说,就是比较丑。就某种意思来说,信封里的内容也是如此。



信封里的东西无疑是我们的一部分,是平常看不见,也不想让人看见的“背面”。除了爆料内容之外,没有任何一句煽动性话语,这点倒是挺有一向重视公平的九贺作风。当我们看到信封里那任谁都不愿被别人知晓的一面,因此深感失望,扭转对于当事人的印象,这道理就像知道月球背面有很多大型陨石坑,连带地也改变了对于毫无关连的月球表面的印象。



当然,他们不是大善人,却也绝非十恶不赦的坏人。



恐怕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收养流浪狗的是好人。



闯红灯的是坏人。



捐款的是好人。



乱丢垃圾的是坏人。



参与赈灾复兴义工活动的人,绝对是圣人。



明明好手好脚,却大方坐博爱座的人是没有同理心的坏人。



再也没有比单凭一面就论断别人更蠢的事了。不是因为求职活动促使一个人原形毕露,而是这段期间让人混乱,做出不知所以然的事。小组讨论确实暴露大家的丑恶一面,但就像月球背面,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我当然恨九贺,但不希望不晓得事情始末的人也认定他是坏人,所以不会在这个档案之外提及犯人的名字。因为他是犯人的事就像月球背面,仅是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我把档案加密,只有知道犯人的人才能看到。或许有一天,这个档案会被除了我以外,需要知道事情始末的人看到。



我不知道这一天会是何时,但待我成长到能坦然面对这件事,小组讨论已然成了遥远过往时,我一定会将这档案传送给九贺和嶌。在此之前,我先暂时存放在USB。



致九贺:



你准备信封的行为非常卑劣,不可原谅。但对于你说自己是“搞大别人肚子,又逼人堕胎的人渣”一事,请容我说句话。



不是你的错。



我见到她了。那个不得不放弃孩子的原田美羽。她流着泪,不停为你辩解,一直告诉我,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你们之间的事,我就不方便在这里提,也没有留下访谈录音,但希望你能原谅自己。你太严苛了,对别人、对社会,还有对你自己。毕竟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别人也无法干涉,只希望你多少能活得轻松些。



最后,致嶌衣织:



其实信封不是我准备的(既然已经破解密码,看到这篇文章,表示你知情)。但如果你是看到这个档案,才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震惊不已的话,诚心向你致歉。



被你误会是犯人,让我很不好受,但我之所以没有指出犯人而离去,是因为我认为让始终心志坚定的你成为Spiralinks一员是最好的结局。我之所以坚称信封是空的,也是希望你不要在意信封。或许是我多管闲事吧,但这是笨拙的我所能想到最妥善的处理方式。



不知道你因为那场小组讨论而拿到内定资格的感受如何?但我确信,即使没让信封内容曝光,你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在会议上坚持告发一事是不对的,在所有人被信封骚动吞噬时,只有你含泪独自走在正确的路上。



有点担心过于认真的你会因此钻牛角尖,希望只是我在杞人忧天。因为你是我们选出来的内定人选,一定能在Spiralinks有所发挥,尽情展现你荣获袴田奖最优秀选手奖的实力吧。或许我的话语起不了什么鼓励作用,总之加油,支持你。



我很烦恼要如何处理带回来的信封。本来想说干脆扔掉吧,却又觉得不该擅自处理,所以决定先保管。你还记得我为了求职活动租了个仓库存放资料吗?求职活动结束后,我还是继续租用。附上仓库的钥匙,你要看也好,扔掉也罢,随你处置。上网搜寻“Lucky Storage朝霞”就能找到地址。信箱号码写在钥匙上,信封也尽量放在一眼就看得到的位置。我发誓从未打开过,但我相信无论里面是什么,都无损你的人格。



因为那不过是既优秀又耀眼的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这么说好像有点恶心)。



虽然晚了一年,我将再次投入求职活动,努力进入不输给Spiralinks的公司。和你们比起来,我更加觉得自己缺乏责任感,也对因为那件事的冲击而消沉半年的自己感到羞耻。



总有一天,我会成长为优秀的社会人士,妄想着若能和你一起在Spiralinks共事该有多开心啊。



让我们再用醒酒瓶干杯吧。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



波多野祥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