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软糖熊三分球(2 / 2)
「有叶君的姐姐在原夜见子,她在三年前失踪了。」
「怎、怎么会……」
没错。
姐姐在三年前消失了。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
只留下这句话。
我不知道那是指什么事。一点头绪都没有。即使想了很多次,但浮现在脑海中的只有姐姐温柔的笑脸。
本来便是个话不多的人,可怎么都想不到她会就那样消失了。
唯有一事确凿不移,那便是独留我一人的事实。
「……我从来没说过我在研究什么吧。我所做的就是继承夜见子留下的部分研究,并将其完成。」
「姐姐的!?」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我之前便知道姐姐在研究恶魔。但没想到同个研讨会的佐伊竟将其继承了。
「遗憾的是,夜见子并没有把研究托付给我。我只是擅自收集线索,想要查明夜见子想做些什么。」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会消失!她到底在哪!?」
「目前只是假设,还没到可以说出来的阶段。距离确定只有一步之遥了,不好意思,请让我慎重地进行。为此必须要收集案例——情况就是这样。」
「案例?」
「嗯,恶魔的案例。」
「也就是说,驱除恶魔有助于寻找有叶君的姐姐吗?」
乖乖听着的衣绪花如此问道。
「嗯,毕竟夜见子对我来说也是挚友。我的世界曾以夜见子为中心转动,不,现在也──」
说着,佐伊凝视向窗外。
我没有看漏那双眼中浮现了一瞬的复杂感情。但是,那双眼不仅反射着光,甚至连我的视线都被其反射,无法窥视深处。
即使如此。
佐伊想找到姐姐的这份心情,大概是真的。
「我明白情况了,可佐伊你自己驱魔不就行了吗?」
「我说过吧?恶魔会现身于青春的愿望面前。会主动来保健室咨询的学生,在那个阶段就已经挺健康了。实际上还是让身为学生的你们去实地巡查更方便。」
「……说实话,我没什么干劲,不过和姐姐有关的话……」
「什么啊,你已经有身为驱魔师的实绩了,不用担心。」
但是,就在我想要拒绝时,佐伊的手突然动了一下。
视线捕捉到了红色的抛物线。接着喉咙便感到不适。虽然反射性地要咳嗽,但在抵抗的同时感觉到一个小块从喉咙深处流下。
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吞下的是软糖熊。
「耶。三分球。」
「咳咳,干、干什么啊!」
「哎呀,看你嘴张着,就不由自主。」
「才不是不由自主吧!别说是0分,根本就是犯规啊!」
「好了好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拜托你了哦,驱魔师君。」
说着,佐伊一边轻轻挥手,一边靠在沙发上拿起游戏。
先是响起了与场所完全不相称的轻快BGM,接着便传来了咔嗒咔嗒的按键声。
这是佐伊的信号,代表谈话结束了。
变成这样的话,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真是的!走吧,衣绪花。」
「唉?好、好的。」
我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和不知所措的衣绪花一起离开了这里。
同时,没来得及品尝味道就咽下去的小熊,好像还卡在喉咙的某处一样,令我感到不适。
■
离开佐伊家时,天已完全黑了。到了这个季节,日落的时间会越来越早。冷空气乘隙而入轻抚肌肤,令我打了个寒战。
在比起青白色更接近绿色的街灯灯光中,我们走了一会儿。
不久,一直沉默不语的衣绪花突然停了下来。
我一回头,她就低着头开口道。
「有叶君,我一直在想。」
「什么?」
「我也要成为驱魔师。」
「……哈?」
「我是说要和你一起驱魔。」
然后她抬起头,笔直地看着我。
「不,肯定不行啊。」
「为什么!我已经战胜了一次恶魔,我的力量是必要的吧。」
「因为很危险!」
「有也君也一样,你忘了吗?那个,我变成了什么样。」
当然不会忘。所以才……
衣绪花在剧场中燃烧。她变成了恶魔──蜥蜴的模样。
已暂且将这个威胁驱除了。已将她从危险中救出。正因如此,不能让她再次跳进同样的地方。
「和姐姐有关的话,那就是我的问题了,不能把衣绪花卷进去。」
「哪有这种道理!」
「而且,衣绪花还有很多其他要做的事吧。」
「我也……」
突然。
话说到半截便飘摇不见。
她的身体就要倒在柏油路上。
我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拉住她,勉强把她扶了起来。
「衣绪花!没事吧!?」
「……对不起。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
难道又是恶魔吗?可刚才应该把蜥蜴封印住了。
眼前的她摇摇晃晃的,我慌张地把手放在她脖子上。确认她没有发烧后,几乎同时,衣绪花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嗯~」
「啊,抱、抱歉。」
我一边想着搞砸了,一边赶紧把手拿开。被人突然碰到脖子的话,当然会感到不快吧。
「不用……不过并不热吧。」
「那个……好像是这样。」
看来她并不在意这事,再加上好像不是恶魔搞的鬼,我在双重意义上松了口气。在这期间,衣绪花恢复了体力,靠自己的力量站着。但她的步伐仍让人不放心。
「你很忙的吧,有好好睡觉吗?」
「你在问谁呢?自我管理也是工作之一。」
「自我管理、么……?」
「最、最近家里我也弄的很整洁!」
衣绪花清楚地察觉到我的含意,回击道。虽然难以相信她真的会打扫整洁,但我还是真切地希望她能把垃圾好好扔掉。
「吃饭呢?」
「那、那个嘛,没怎么变……」
自己先说下,我这确实很像清水先生。总是吃在便利店买的沙拉和鸡肉,饮食很极端,可从工夫、体质和健身的平衡上来说,也有无奈的一面吧。但连路都走不稳的话,还是偶尔吃些更像样的东西比较好。
「下次我去衣绪花家做点什么吧,要是你倒下了就糟了。」
本准备接着说‘反正也是闲着’,可衣绪花膛目结舌的样子,反而令我迷茫了。
「唉?我说了奇怪的话……?」
「真的要给我做吗?话说,有叶君很擅长做饭?」
「啊,是这样啊?」
我理解了衣绪花吃惊的原因。确实,我看起来并不擅长做饭。
「以前家人会因此而开心,所以无意中养成了做饭的习惯。现在的话不做也可以,就……」
「是、吗?」
衣绪花抿紧了薄唇,可能是因为我提到了家人,所以导致她在意起姐姐的事吧。我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便尽量开朗地推进话题。
「有什么想吃的吗?太精致的东西我不会做,不过有要求的话我会听的。」
「那个……炸……」
「炸?」
「炸鸡块……」
「炸鸡块!?」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单词,我不禁再问了一遍。
「果、果然还是算了!听传言说炸鸡块做起来很费事!」
衣绪花用力挥着双手向后退,这次则是轮到我目瞪口呆了。
「都到了传言的程度……。不是,其实我只是担心卡路里。」
「那、那我会相对多跑的!」
「靠跑步来抵消炸鸡块可是很累的,别那么勉强。不过……只是偶尔吃次炸鸡块的话倒也不错。」
‘偶尔做次炸鸡块也不算辛苦。’我正要说这句话,却被衣绪花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
「……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有叶君,那个……你有想让我做的事吗?」
突然被问了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我再次不知所措。
「唉?突然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知为何,衣绪花一副钻牛角尖的样子。
虽然我推测不出她的本意,但还是尝试思考问题的答案。
「嗯……」
希望衣绪花做的事。
希望她做的事……
「等下,你没有想些奇怪的事吧!?」
「在你对我说这话之前我都没有想过!」
「请别推卸责任!」
她的发言导致形形色色的事在我脑海中闪过这点,确实是事实。但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这么想。绝对。都怪衣绪花说了些奇怪的话。
然而,若说真的想让衣绪花做那些想象中的事的话,我也并没有这种想法。
我冷却了下发烫的脸,稍做思考,然后回答道。
「……如果真的身体不舒服,我希望你能好好休息。要是因全力投入模特工作而导致身体垮掉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尽管是真心话,可衣绪花还是不满地撅起嘴。
「……有叶君真奇怪。」
「唉?」
「总是只担心别人,有叶君自己就没有想做的事吗?」
「有、有哦……」
「哎,什么事?」
「那个,该说现在不想说,还是说……」
「我在听着,不会让你逃掉哦。」
见衣绪花不肯罢休,我叹了口气。我很清楚,她一变成这样就不会作罢。
我想做的事。那种东西并不存在。
也许存在于内心深处也说不定。但一思考此事,脑袋就如堕雾中般恍惚不清。接着,无论是自己如今所处之处,还是应该前往的目标。都迷失不见。
世界错综复杂,未来纷乱如麻。
就如不见星辰的暴风雨之夜。
「……姐姐她呢,说有事情要做后就消失了。」
我想起了姐姐那时的面庞。
以及充满决心的双眼。
「我没有什么应该做或想做的事。虽然说不清楚,但我只是因为身处于此,所以才竭尽全力。」
我这么一说,衣绪花便静静地垂下了眼。她像是在忍耐金属摩擦的难听声音般,眉头紧缩。
我自己也明白我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不由自主地拿姐姐的事举例,更显我的卑怯。但再被追问下去的话,内心激荡着的复杂感情就都要飞出来了。
若问衣绪花有没有想做的事。
她有想做的事。不,她有非作不可的事。她有着活下去的目标。这些东西,我都没有。所谓驱魔师,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被拜托了,所以才应付眼前的麻烦而已。要不是佐伊强求,我也不会再接受这么危险的事。
所以,我就这样绕着衣绪花不住打转。
我下意识地照顾她,其实并非为了衣绪花。而是因为我没有自己的轴心。因为不这样的话,我就会不知飞到何处。
我也有注意到衣绪花在关心我。
但我每次都感到抱歉。
我没有需要她帮助的事。
因为我不知要朝向何处,连目标都没有确定。
有时我会想到。
就这样待在衣绪花身边,是不是不太好呢?
衣绪花大概觉得亏欠于我。她既自信又高傲,可内心更多的是温柔,认为自己被我所救。虽然实际上是她自己战胜了恶魔,但强烈的责任感令她如此认为,这点我很了解。
而我是不是抓住这个弱点乘虚而入了呢?
待在衣绪花附近,就感觉自己成了个人物,这种感觉很惬意,所以我才没有离开,而是待在她身边吧。
我想起之前被萝兹拍照的事。即使是像我这样不起眼的人,但只要是男学生,就会令她经常面对这种风险。明知道这点,却还一副为了衣绪花的样子去照顾她的话,就只是单纯的伪善了。
没有资格让她顾虑到姐姐的事,不,没有资格让她顾虑到我的心情。
「那个,有叶君,对不起。我——」
衣绪花轻声说道,我看到她的手动了。
这幕一映入眼帘,我就反射性地抽回自己的手。
「啊……」
我注意到,她慢慢缩回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裙子。
这个世界太过复杂,净是我看不见的事物。
而且就连看得见的事物,我都无法好好应对。
「抱歉,这和衣绪花无关,没事的。」
我以超出自己想像的强硬态度说道,话语在撞到衣绪花后反弹回来,接着消失在夜色中。我不知道这是否给她造成了痛苦。
「……总之,好好休息下吧。」
「嗯,我会的。」
几乎听不清的细微回应消失后,我们一言不发地迈步。
我感到,寄宿于她发饰上的蜥蜴好像在看着我。
就这样,把衣绪花送回家后,我便踏上了回自家的路。
边走边仰望着零星的星空。
无论去到哪儿,我大概都是一颗行星。不是自身发光的星辰,而是在其周围旋转的存在。为寻找中心而迷茫,并重复着同样的事。一次又一次。
我与衣绪花不同。
撞到脚上的石子无声弹起,接着消失在排水口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