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现在该做什么呢？」



「诶？」



第二天放学后，在一家名为『吃茶Proof』的咖啡馆，坐在我对面的柚月凑呆然地歪着头，一副没能理解的样子。



「……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不是需要我能力的协助吗？」



「不是这样的。因为……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柚月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看来她似乎觉得对于自己来说这件事没有任何责任。也就是说，她完全没有明确的目标，昨天不妙的预感立马应验了。



我之所选择这家店作为谈话的场所，因为它的经营者是我的堂哥，到学校的距离恰到好处，久坐也好秘密商谈也好，这里都是极为合适的场所，平日里做天使的工作时我偶尔也会选择这里。要说唯一的缺点的话，那就是应付缠人的堂哥太过麻烦了。



「这样的话，相谈对手就算不是我不也行吗？」



「没有这回事。你能完成普通人做不到的事，而且你很认真地面对相谈者的烦恼……传闻是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传播传闻的人是我自己哦。这些不过是我的自卖自夸罢了」



「唔……但是……我已经决定相信你了」



「……这样啊」



事到如今也不能就此收手。而且，她选择相信我，相信我的能力，干劲也有了。



「那么速速开始吧」



「嗯，嗯嗯」



柚月紧张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份委托不是我的专长，决定要做了还是得拿出真本事，绝对不能妥协。



「首先，我来说明一下我能做到的事」



话毕，柚月吸了一口气，我则呷了一口西打水。甘甜的味道与碳酸的刺激混杂在一起，思绪一下子就清晰了。果然在动脑子的时候喝碳酸饮料才是最佳的选择。



「很简单哦。几乎和柚月你昨天所说的一致。触碰了脸之后就能明白对方喜欢的人，如果有多个存在的话，也能知道全体」



杯中的冰块发出咔哒一声。



「所谓的喜欢，仅仅是作为恋爱感情的喜欢。尊重或者憧憬，亲情或者友情，都不在能力的范畴内」



「虽然已经听说过了，但还是感觉好厉害啊……」



「没那么厉害啦。只能看到对方记忆中的影像，实际上那段记忆中的人是谁，名字，年龄之类的个人信息完全无从得知。只有在学校这种空间非常有限的场合，才能轻易地找出那个人」



对我的这番台词，柚月也只是微微蹙眉。嘛毕竟这么讲或许有点自负，虽然有限制，但也毫无疑问是超能力。对于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失常的存在。



「顺便一提，如果接触的那个人没有喜欢的对象的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像这种『没有喜欢的』情况，对我来说就有点棘手了」



补充说明我能力的不足之处后，柚月仍然毫无反应。



是触碰后仍然失败了还是触碰的对象并没有喜欢的人，要判别这点是难以实现的。



「……可是这能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拥有这能力呢？」



「这没有谈及的必要吧？我所能办到的以及我做不到的，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那倒是……」



听完我的回复后，柚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看样子我是在不经意间用了非常冷酷的语气。



「……抱歉，这不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再告诉你」



「嗯，嗯。我才是……抱歉」



尴尬的气氛。对这离奇的能力抱有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我应该感激她只打听到这里就不再追问。暂且闭目了一会，松了一口气后，我开口继续说。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没习惯被他人知晓能力，虽然有许多没法回答的点，但你想问的话尽管问就行」



「……明白了。我也留心注意的」



柚月缓缓地点了几下头。她的行为是合理的，大概这就是所谓设身处地的家伙吧。通过昨天在琵琶湖的对话，我也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这一点。因此我不能太过强势。



想要帮人斟酌的话，首先得取得对方的信任，而为了这一点，相信对方也是关键所在。



「总之，这就是我能力的大概了。接着该轮到你的情况了」



听到这席话，柚月的肩跳了一下，表情逐渐变得僵硬，能看出来她现在很紧张。



「……呐」



「嗯？」



「……你可不要觉得我奇怪哦」



柚月微微低下脸，脸色些许泛红，这样子说道。



虽然听说过被美少女仰视的杀伤力很强，但这比我想象中劲还大。



「……我不会的」



「你刚刚明显犹豫了一下！是假话吧」



「不是这样的！而且我大致已经了解了，事到如今……」



不小心看入迷了之类的，怎么可能说出口。



面对着晃动身体抗议的柚月，我像为了逃避这现状一样再次含住了吸管。拜托了，我的西打酱。



「……最初，那个」



她以低声私语般的语调开始讲述。



「最初？」



「小，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不少人那时就会有喜欢的对象了吧？我的恋慕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初恋也是，几乎同时喜欢上5个人……」



「……原来如此，所以说是最初啊」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会被认为是不专心……不诚心之类的」



柚月非常难为情地说着，好像有点后悔说出一般，缩起了两肩。



将慰借的话语说出口是简单的，然而柚月现在渴求的并非安慰。



「这样不完全是坏的」之类的慰借，想必她至今为止已经反反复复重复给自己许多次了。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何对自己有那么深的嫌悪感。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理解她的这份感情，她为此深深苦恼，甚至不惜用半年时间去查明那个不可靠的传闻，这份苦恼必然是无法用言语来中和的。



「然后这个状况持续到了现在？」



「嗯……而且可能恶化了」



「清楚原因吗？」



「……不知道。考虑过许多，但实在不明白」她以无比悲痛的声音给以答复。



也就是在那时与天使的传闻邂逅了吧。



她所抓住的究竟是稻草还是浮木，其结果都取决于我的行动。



「这么一来，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究明原因了」



为了让我俩振作起来，我果断地说道。



「嗯，嗯。确实呢……」



「为了这一点，准确把握现状也是必要的」



问题的出现必然伴随着起因。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将起因消解。要找到这个起因，首先必须要对问题自身有着详细的把握。



「也就是说」



「……什么？」



看见我在桌上伸出的左手，柚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真是意外的迟钝啊，这个优等生。



「让我再碰你一次」



「噫！」



柚月和之前一样抱着身子往后退。



这家伙……真的有干劲吗？虽说我这话听起来确实容易让人误解。



「笨蛋。我是要调查你现在喜欢几个人以及他们各自的身份」



「你早点说啊……！故意捉弄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错。那就开始吧」



话毕，我摆动着手。受限于时机场合之类的外界因素，我暗示由她来主动做。再怎么说在这里由我去触碰她的话太过引人注目了，我还是有这常识的。



「……」



「……干嘛，快点做」



「也不一定非要碰吧……喜欢的人由我自己来说也可以」



她说出了这么天真的话。「准确把握现状」有认真的听我说吗？



「你能保证你完全记住了他们所有人吗？」



「诶？」



「『没注意到但是喜欢』之类的，在恋爱中也是常有的事。恋爱感情可没有那么单纯」



拜此所赐，天使的工作也遇到过许多麻烦。



「但是……！在店里这样做……」



「没关系。堂哥知道我的能力，而且这个座位从其他地方很难看清。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果然还是」



「『无论做什么都行』」



「唔……」



在我的关键一击下，柚月俯下身子缩起了肩膀。



还有这种情况啊，当初拿到她的把柄真是太好了。说那话是她本人，我并没有错。话说回来，让柚月这样的美少女把脸靠过来什么的，背德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变态」



「喂，太失礼了。你面前的可是天使」



「变态天使！」



「不要说这类似变态绅士的话」（ps：陈年老梗）



「……什么东西？」



「啊，没什么」



她不懂这些东西呢。OK，了解。



柚月最终还是断念了，抚着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副害怕的样子抓住我的手靠近她的脸，而我站起来为能力的发动作准备。



触碰美少女的肌肤是一件美事，可实际上，在能力发动的同时我的手基本没有感觉。触碰感只有一开始的那一瞬间，实在是遗憾。以防万一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变态。



柚月就这样抓着我的手贴在她的脸上，她撅起嘴的侧颜，实在有点H。



「……怎样？」



「啊啊……没问题，能看到」



「……哦」



这氛围就像交往中的情侣一样，不经意间就把看到的全忘记了。我真蠢。



「然后呢，该怎么做？」



「稍等一下」



我从包里拿出笔盒与新笔记本，拿起笔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我认识的人我会直接写下他的名字，不认识的我会把他的肖像画出来，然后由你来告诉我名字」



「速写肖像？能行吗？」



「当然」



虽说如此，并不是什么当然，只不过是练习之后掌握的技能吧。



嘛，也是亏了这项能力才能画出来。如果只有一瞬的话，连照片都拍不下来吧。



趁着记忆清晰的时候，尽可能将头脑中的情报记录在纸上。



快速记下认识的16个人的名字，剩下的几个则是画他们的肖像。



「……不行啊，很快就忘了」



果然只做一次就全记住是不可能的。忘记了的话再看一次就好了，能力暴露后能这么干也挺开心的，要是平时的话几乎只有一次机会来着。



我再一次向着柚月伸出左手。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柚月迟迟没有抓住我的手，而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茫然的样子。



「喂」



「诶？什么？」



「再碰一次，还有几个人没画」



「诶诶！？」



柚月啪地一声摇晃了下桌子，身体夸张地发颤。真是个吵闹的家伙啊。



「难道你以为一次就结束了吗？」



「那，那肯定的啊！为什么还要再一次……」



「情报量太多了。准确地来说大概有23人，几乎都是学校的学生，但也有几个不是的」



「唔……还要碰一次……」



「我的能力是在触碰的一瞬间看到，并没有记忆定着之类的便利功能哦。明白了吧，快点」



「……」



「『无论做什么都行』」



听到这秘密的要挟，柚月只能放弃一般垂下了肩膀，恨恨地瞪着我，看着她那可爱与成熟完美并存的脸，我不禁有点动摇。难为情的可不止你一个啊，真是的……



在这之后，就是反复的触碰与描绘了。柚月总是磨磨蹭蹭的，最终我只能主动地去触碰她的脸。毕竟效率至上嘛。



「话说在前，我可不是想碰才碰的」



「知道了啦！」



「再碰一次，还有几个人没画」



「那拜托你不要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还不是因为……！」



说实话柚月的脸颊摸起来确实很舒服，而且偶尔指尖会碰到头发，感觉甚是清爽。但这都是另一回事，当下触碰她的脸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以上，我说的都是真的。



最后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把全员身份弄清，结束后我们都已十分疲惫，今日份的工作也就此收尾了。



从九世高出发乘京阪石山坂本线过两站后抵达京阪膳所站，这家咖啡馆就坐落在车站的附近，该站与JR膳所站相邻，柚月似乎就在是那搭车的。



两人走在通往车站的坡道上，这条坡道也被人称之为“心跳坡”。坡道两侧排列着许多店铺，虽然狭窄，但人流量很多。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记说了」



听到这句话后，刚刚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柚月立马转向我这边。



「刚刚那家店的堂哥，以及我作为天使而帮助的一些人，他们或多或少可能会知道关于你的事。唯独这点，希望不要太过期待」



「诶……」



柚月带着紧张的表情看着我，透露着一丝恐惧与少许的好奇。



「他们的嘴巴都很老实，不会像开玩笑似的把别人的事张扬出去。当然我会尽可能的不把你的名字透露，可以吗？」



「……我明白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就那么做吧。而且……我说过相信你」



「OK，谢谢理解」



我对着微微点头的柚月说道。如果被拒绝了这一要求的话，之后的信赖关系可能会有所动摇，这和我平时天使的工作也是一个道理。



就在这时，前方缓缓开来一辆卡车，我站在车道一侧并把柚月拉了过来。



「啊……谢谢」



「……嗯」



这位美少女的反应还真是可爱啊……和平时高冷的样子形成了绝妙的反差。



这也是她人气高的原因吧。



「对了，你为什么拒绝了松本的告白？」



突然想起了在意的事，我向柚月询问。松本就是之前被柚月拒绝了的那个男生，而且也是柚月喜欢的对象之一。



「那时不是两情相悦吗？并且你把其他人的告白也全拒绝了不是吗。虽说 ‘尝试一下’这个说法可能有点好，你没有试过和谁交往吗？」



柚月沉默了小许，然后以一种近乎自虐的语气吐露。



「当然有尝试过。在中学的时候，想着如果成为恋人的话，说不定就能变得专一了，可是……」



「……」



「但是……完全没有改变。就算和某个喜欢的人交往了，也仍然喜欢着其他人……不仅如此，喜欢人甚至越来越多」



「……这样啊」



「这对那个人也很失礼吧。我真的太差劲了。瞒着他继续交往下去或许是可行的，但这么做的话，我会更加无法原谅自己。尝试了五次都失败了，我决定在治好前都不再和人交往」



「……那五个人？」



「我向他们道歉了许多次，然后就分手了。当然了，刚交往没多久就分手，结果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们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却被我这样自作主张地折腾……」



「真的是太差劲了」柚月低语着，用力地捏着裙摆。



原来如此，拒绝了来自喜欢的人的告白正是她诚实的表现啊……



「真的是太差劲了」



「总之我就是这样一个和专一完全不搭边，超喜欢男生的自私JK。呐、被吓住了吗？……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柚月的语气十分卑微，这番话似乎是出于她的真心。虽说我无法与之共鸣，但我能理解这番心情。



她究竟对自己幻灭到了何种地步。这份痛苦的感情早已通过声音、言语与表情传达给我了。



但是柚月并不知道，我的事、自己的事以及恋爱的事。



「或许是被吓到了吧」



「……诶？」



柚月吃惊地望着我。



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车站前，刚好断路闸降了下来。刺耳的机械音轰鸣着，电车越来越近，周围逐渐被噪声淹没。已经无法听清彼此的声音了。



「恋爱感情这种东西是自己没法控制的。喜欢上的时候就算不愿意也仍然会喜欢。所以并非你的错哦」



「……」



「而且通过这两天我明白了柚月是个好人。对于接受这个相谈委托我也丝毫不后悔。我会给以帮助的，务必坚持下去」



「……嗯」



听到柚月简短的回复，我不由得感到一丝难为情，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啊，今天并不是和往常一样通过变声器来进行对话，而是面对面……不能说太过于做作的话。



就在这时，京阪电车从我们的面前缓缓驶过。机械音静下来后，道口也打开了



「再见」



我把柚月送到JR的检票口后与她道别。



但柚月并没有就这样背对着我离开，而是扭扭捏捏地沉默了一会。



……怎么了？



「那个……明石同学」



「嗯……？」



「虽然和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完全没关系……！」



柚月低着头别过脸，继续说道。从她秀发的隙间可以瞥见红的像樱桃一样的脸颊。



「我……那个……」



「……」



「我可能……会喜欢上你……」



「诶……」



……。



「……趁现在向你道歉……抱歉」



「没什么……啊……嗯，别在意……」



话毕，柚月立马转身离去，头发与裙子飞舞着。直到那个背影在检票口深处消失了许久，我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可难办了啊」



我不由得嘟哝了一句，就这样坐在车站的长椅上，呆呆地等待着电车的到来。



◆　◆　◆



工作模式on。



变声器OK，摄像头关闭，通信状态还凑合。



「柚月现在还没有交往的对象。我在她的周边调查过了，大致不会有错」



『真的吗……！』



可以感觉到通话对面的牧野松了一口气。



但在这纯粹的安心感以外，还混杂着其他一些感情。焦急、紧张、还有一丝胆怯。



嘛，不难理解，毕竟这样的话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但是，有没有喜欢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