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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泪泽虎春花(1 / 2)



1



谁也不知道东寻坊警部的名字。称呼他为『警部』是如此自然,以至于连知道他所属警部以外阶级的时候的人都没有。被警察厅亲自任命为部长职位的唯一的『警部』,由此便可证明其警部名头的珍稀。既不会升职也不会降职,之所以能被允许成为永远的警部,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位,逮捕了那位零零年代的怪盗弗拉努尔的警官。



虽然被逮捕了的怪盗,在那之后不久,就以盗走拘留所的方式眨眼间脱狱了,但是为了评价他所做出的实绩,东寻坊被提拔为『警察厅怪盗对策部』的部长。为了针对在日本各国各个角落为舞台活动的怪盗,为了不受县城或者管辖区域之间的限制,才做出如此追求综合性的任命。



由此一来,东寻坊警部就以怪盗弗拉努尔的对手的身份,曾经是屡次登上媒体报道的有名人。



曾经。过去式。



络绎不绝纷至沓来地要求进行演讲的时代已经过去,两年前,跟怪盗弗拉努尔突然的活动停止一起,理所当然地,警察厅怪盗对策部的工作也突然没有了。如今的东寻坊警部的主要业务,是部署在没有其他人所属的闲散的十七楼,读完当天报纸的全部新闻。



像是窗边族,但其实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



曾一度逮捕过怪盗弗拉努尔的他,就在这样如同监狱的房间里度过一天,不,是度过两年以上的时间,这是多么风趣的讽刺啊。



他也绝不是喜欢在媒体上露面或宣讲,那只是启蒙活动的一环罢了。至少在追捧怪盗这等愉悦犯的风潮里,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故而也可以说是有所成果。



说到底,就在怪盗弗拉努尔停止活动的前不久,犯罪就是犯罪不可容忍的伦理观开始浸透世间,无论是新闻还是杂志上吹捧怪盗弗拉努尔的文章都开始慢慢消失。



说不定就是敏感地察觉到这样的气氛,怪盗弗拉努尔才决定悄然引退……,若真是如此,那就是舆论的胜利,说成是勤勤恳恳地坚持启蒙活动的东寻坊警部的胜利也没错。



但是,这就是胜利吗?



太过在怪盗专精方面特化,乃至以这个岁数无法出任其他部门的搜查,也没有其他瞩目的功绩,虽说如此,却因为太过有名也无法将他左迁。



最终结果就是维持现状,把没有任何事情干的怪盗对策部继续做下去。从早读新闻到晚。最盛之时曾占据警察厅的一层楼,聚集全国的警察官,指挥着针对仅仅一位小偷的对策本部的他,如今在类似杂物间的房间里,孤身一人。



(这种时候应该会看气氛,思考起自己的退路吧。但我却因为还残存可能而不干不脆,不想让开这把交椅……)



「东寻坊警部!久疏问候近来可好!」



从全国报纸包括到地方报,当全部读完本日的晨报的时候,悄无声息出现的青年,朝孤身一人的东寻坊警部搭话。



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说不定直到新闻读完为止都一直在等待……,但不知何时出现,回过神来就在旁边,带着爽朗微笑的这位青年,并不是与警察有关的人士。而是比警察相关人士更厉害,能刷脸进出警察厅的,与众不同的现场采访记者。身份是不所属记者俱乐部的自由记者,在任何部门里,都能亲切地与人接触交流。



名字是,徒野道足。



从小时候就与他相识的东寻坊警部,则称呼他为道足君。



「怎么了,道足君。又是为怪盗弗拉努尔相关的取材而来吗。我觉得能说的基本上都说完了……你可真是热心呢。」



语气上听起来难伺候,但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话中藏不住的欣喜。如今还在整合记录怪盗弗拉努尔和警察的热血战斗的,怕是只有这位青年了



(我也到了想要述说回忆的年龄了啊。况且述说的对象还是这样类似我儿子年龄的年轻人)



最初还在猜测是不是为了关心这把老骨头才来当聊天对象,但看起来并非如此,道足发表了意外很有内容的文章。



那个小毛孩也成长起来了啊。



不,从小时候就展露了一鳞半甲。



不仅是警察厅,于全国的警察署都能以取材的名由出入,这种事居然能不知怎么的被容许,这就是他被培育得良好的佐证吧。至于插嘴搅合实地搜查,就不怎么值得称赞了……。



「要我顺从本心来讲的话,警部您的英勇传说无论说了多少次都还想再听,但今天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我想询问的是,关于怪盗弗拉努尔这次的动向,东寻坊警部您是如何看待的。」



东寻坊警部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道足君。你难道指的是,最近飞扬跋扈的那个假货吗?」



「假货……是吗。」



又不知在何时拿出来的,徒野无声无息地使用铅笔在记事本上游走。不是用手机来做笔记,而是使用纸笔,这种姿态让身为高龄者的东寻坊感觉很舒服,但怎么说呢,也有种老交情,或者说唠嗑对象不在的寂寞,明明说过要滔滔不绝地讲有关怪盗弗拉努尔的事。



「还是棋差一着呢,道足君。被那种假货玩弄,写下靠不住的故事,对采访记者而言可是失格。这种程度的你应该能懂才对。」



「但是啊,自『达·芬奇的浮世绘』以来,被怪盗弗拉努尔所盗的珍宝就开始一一被归还给了各个地方了哟?那么认为怪盗弗拉努尔再次开始活动不是个妥当的想法吗?」



徒野反驳道。



看似天真,但听起来是做了实地取材的样子。仗着自己年轻,行动力强,能走访各地去调查。但是……。



「有好好听我说过的话吗?怪盗弗拉努尔决不会放弃一度到手过的赃物,更不会归还它们。这样的例子迄今一个都没有。」



连『仅我所知』都没加上。要问为什么的话,比东寻坊警部更了解怪盗弗拉努尔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所以说是假货。怪盗弗拉努尔再次开始活动什么的不是事实。」



「可是,被还回来的宝物是真货没错吧?那么至少在某种意义下,怪盗弗拉努尔不是放弃了宝物吗?」



哦呀,意外地戳到了痛处。



果不其然,是好像在这间警察厅以外的地方被称为名侦探的记者。顺带一提,之所以没在警察厅里被称为名侦探,是因为在这座建筑物里提到名侦探的场合下,所指的是完全另一个,某位特定的人物。某位特定的,危险人物。



「说的也是。那我稍微订正下。他是撒手不管了吧,在决定隐退之后。」



东寻坊警部了当地承认道。仅就这点而言。



但在假货就是假货的感觉上还是不肯让步。



「我也承认这是位优秀的假货。用美术品来打比方的话,便是优秀的赝作。自不必多说,最初上头也给这里的怪盗对策部下发了加入搜查的指令……,对遭受『被害』的美术馆警备员进行问询。」



说是久违的像工作的工作,但东寻坊心里也没多高兴。不过橹屋品行这位四十来岁的警备员说的话倒是趣味深长。听上去犯人是反向运用了戒备的森严,从而犯下了罪行。



「普通思考的话会去回避美术馆的警戒系统,但犯人却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惊动警备,让他们知道有人非法入侵,继而达成驱散警备人员的目的。通过让警备员聚集在『维纳斯的双臂』这一目标展品的区域,自己潜入到破绽百出的另一展区将『达·芬奇的浮世绘』『返还』……,原来如此,从表面上来看,是在模仿喜欢浮华诡计的怪盗弗拉努尔的手法。」



「表面上……模仿……是吗。」



徒野一边复述要点一边笔走龙蛇。



「东寻坊警部认为怪盗不是本人的根据,果然还是怪盗本人不会返还宝物吗?」



「不仅如此。姑且不论警报,为了形成烟雾而在灭火器上设置计时装置将其破坏的手法,不像那家伙所为。」



嗯。一不留神就用『那家伙』来称呼了啊。对罪犯能使用这么略带有些亲昵的称谓吗。



「?这又是何解呢?」



「若是飞散的灭火器碎片击中了近距离的人呢?若是警备员里面有患有呼吸疾病的人员,这场烟雾恰巧诱发了重症呢?如果是怪盗弗拉努尔的话,在偷盗的时候,是不会采取加害持宝人或者警备员的举动的。」



正因如此才是怪盗。



而不是强盗。



「原来如此……。三十年前,怪盗弗拉努尔在盗取『达·芬奇的浮世绘』的时候,是启动了洒水器没错吧?您是这么告诉我的。」



「甚至在那时候,都考虑到了洒水器放出来的水不会洒到其他的美术品。虽然是通过过度演出诱人瞩目的怪盗,但也在顾及如何不伤害人或美术品。……但我也不是说这样就好哟?」



为了避免被意外误会成在赞扬怪盗所以才作此补充,但对于如今伦理观高的年轻人来讲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是的呢。尽管没有直接伤害,但盗走重要的物品,会在宝物主人的内心留下巨大的伤口。」



徒野颔首道。



这不是很清楚嘛。



「我为警部的慧眼感到钦佩。果不其然是专攻怪盗弗拉努尔的专家。确实,这半年内发生的返还宝物骚动,说不定不是本人所为。」



「是的。都是假货所为。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不然的话又会怎样?虽然这是脱口而出的话……,若不是假货的话……,若非假货的话……。



「但是呢,东寻坊警部。暂且不论至今为止的,从今往后的犯罪行为又该如何么?」



徒野的质问打断了东寻坊的思考。从今往后?



「是的。实际上这才是今天来叨扰的真正理由……。昨夜,新闻媒体各社都收到了这个东西。虽然我是自由记者,但也通过各种门路搞到了一张……,请看。」



说着,徒野青年递出来的。



是一张怪盗弗拉努尔的犯罪预告函。



2



我要归还以前收下的玉手箱。



请于龙宫城坐等。



「……笔迹的话,怎么说呢,虽然有些无礼,但第一印象是有在努力模仿。不过,」



仔细端详拿在手里的预告函,更是从反面透过来检查之后,东寻坊警部这样述说自己的观点。



「我认为无论从用纸的厚度或是材质上讲,都和本物所使用的一模一样……。更厉害的是,这个开玩笑般的脚印标志的印章,无疑是属于怪盗弗拉努尔的。」



「那么……」



「别着急,道足君。即便用纸和印章一样,我也无法断言发信人是否是同一人物。何况我也不是笔迹鉴定的专家……」



即便如此,东寻坊也有自负称自己是见过最多怪盗弗拉努尔的预告函的搜查官。当然,怪盗弗拉努尔毕竟(应该)是人类,所以每张预告函上的笔迹多多少少有些偏差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



(从直觉上,能感觉到有些可疑。又或者也许是道足君带来的所以我才会这么觉得……)



这并不是指徒野提供的情报没有可信性,而是本应送到各新闻社的预告函,最先居然是经验尚浅的记者拿给东寻坊的,从这一点出发的可疑。



本应该是能在之前全部读完了的新闻上知道的情报,再不济警察内部的联络网里也该有所记载……,那么由此能得出的结论就是,大型新闻媒体将送来的预告函视为没有记录价值的恶作剧。



「也是呢。但这么想呢,比起他们判断出预告函是假货,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认为怪盗弗拉努尔这种落后于时代的怪盗没有被报道的价值?」



「这……,是呢。听上去有可能。」



但是,若论怪盗弗拉努尔落后于时代,那么与此同时,作为怪盗对策部之长的东寻坊警部也应该是同样的待遇。虽然已经对自己是时代的遗物这一点有着十足的自觉,但当再一次被提及这一事实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忸怩。



该从逆反心理开始做检讨吗。还是单纯的只想在了解性情的年轻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呢……。



「刻意把这个拿出来交由我鉴定,那么道足君你是认为这是真的预告函咯?」



「虽然有些不够慎重,但我觉得要是是真的话就好啦。如果怪盗弗拉努尔再次开始活动的话,我就能亲眼目睹东寻坊警部的活跃。」



这话是为了独家专访而谄媚,可即便知道他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感觉也不坏。愿意听上年纪的老头子如数家珍的年轻人可不多。



无声出现在警察厅的这位青年,也能无息地与人亲近。原因是他性格开朗吗。



「但我也不是彻头彻尾地相信这封预告函。『龙宫城』里的『玉手箱』……,这不就像是童话吗。愚痴如我,也不觉得怪盗弗拉努尔的真身是浦岛太郎。这种犯人也太超出常理了。」



「要这么说,从脱离现实的意义上讲,『怪盗』可和『龙宫城』或者『玉手箱』不分上下。」



怪盗虽然在不是童话而是推理小说里面是一个关键词,但即使在这一类别里,也主要是作为青少年读物里的登场人物。尽管相提并论有些胡闹,但如果一起归纳到面向孩童的作品里来的话,那就是同类项了。



「确实。这是我的失误。是我考虑得不够充足。但是,东寻坊警部告诉我的故事汇编而成的事件簿里,可没有怪盗弗拉努尔从龙宫城里盗走玉手箱这一回事啊。」



「因为我没有知无不言,即便对象是你。况且,甚至在怪盗弗拉努尔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报道的全盛期,也有相当数目的事件没有被公开——这个『玉手箱』便是其中之一。」



徒野悄无声息游走的铅笔的动作,在此刻停住了。这之后东寻坊警部的发言可不能听漏了。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迄今为止的取材中未曾提及过,在报道中这件事也未曾公开过,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缘由呢。



(不对……,应该是『曾有过什么样的缘由』)



无论哪个都是过去式。到这时候了就不再是机密情报了。



像这样在『假冒的预告函』登场的时间点下,情报就能从不知道哪儿的地方泄露。而对于东寻坊警部,也想减轻他带入坟墓的负担的重量。



「道足君,龙宫城这一称谓,指的是D大。」



「D大?」



徒野倾首道。



「难道是指……帝国大学吗?」



「不是这个帝大,而是海底大学的简称。不过说是大学,其实也没在招生……」



国立乙姬岛海底大学。



从穿旧的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万年笔,东寻坊警部在从徒野手里接过的预告函的文字上的『龙宫城』部分的附近,写下了这样几个字。虽然行为类似于篡改证物,但反正是假的预告函,就随便吧。



徒野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探出头看了之后,



「国立啊。那不就跟帝大差不多吗。」



讶然地说道。



「道足君不也是大学出身吗,怎么会对这点感到惊讶。」



「毕竟我上的是私立大学。对国立的自卑感有的是。」



「是和中学毕业就进入警察学校学习的我无缘的自卑呢。不过,这个国立就是徒有其名。不妨说成是因为算不上私立,所以后附添上了国立的名头。说到底就没有所谓的大学的体制……,因为是研究机关而不是教育机关。」



进一步讲,东寻坊也不知道现在那里的体制如何。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甚至连如此奇妙的大学是否现存至今都不知道。



是否仍在那个场所,保持原样。



「那个场所……,这所大学不会是和名字里写的一样,建在海底的吧?」



「正因为在海底所以才叫海底大学。你听说过岛波海道么?」



「它是连接广岛县和爱媛县的骑行车道……没错吧?」



徒野一边浮现出半信半疑般的表情,一边回答道。不愧是采访记者,精通日本地理。虽然严密来讲不只有骑行车道,但一般而言这方面的印象很强。



「这所大学就建在这条路的海域里。但因为比岛波海道还要先建起来,历史相当古老。所以并不是帝大,它应该是从战前开始就存在了。」



「以战前的技术,能在海底建设建筑物吗?」



是把战前想象成原始时代了吗。毕竟是身处和平年代的孩子,虽说知道岛波海道,这位记者却在这点上感到困惑。



「当然有在持续翻新……,如今回想起来,真是奇妙的校舍啊。那种样式,能说成时髦吗。」



「可是,为什么会在海底……?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比如在组团研究海洋资源?」



「也不一定吧。你看,乘火箭飞到宇宙中不也在进行各种研究吗?一方面,乘坐火箭的宇航员的训练,也能在水中进行。也就是说,不局限于海洋资源,海底也适合研究所。」



「哈啊……」



看上去徒野对于这种三段论不是很满意。也不奇怪,东寻坊警部也是一边追忆以前的听闻一边照搬出来,并不是理解。回味过来的话,甚至感觉是在岔开话题。



「总不可能真告诉我们研究的具体内容吧。我现在在这里能说的,就是这座海底大学……,通称『龙宫城』,十五年前被盗走了『玉手箱』这件事是事实。作案人是怪盗弗拉努尔。」



东寻坊警部带头执行的指挥是秘密进行的,也没有公开这一案件……,不如说是大学方面没有出示被害报告。这里也自然有不出示的理由在吧……。



该说成是把事件埋葬在黑暗里呢,还是说废弃在海里呢。



「道足君。你也是记者,这之后的事你就自己调查吧。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比起我曾经给你讲过的任何事件,在某种意义下,这起事件更有怪盗弗拉努尔的味道……,能取材这起事件的话,我想你就不会被这样子的假预告函骗了吧。也能作为记者更上一层楼。成为像你父亲一样优秀的新闻工作者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是这样么。」



提出的情报被断定为虚假信息也不见有多失落,说着「成为父亲一样。这可真是,可喜呢。」,青年……,不,好青年合上了记事本。



3



小时候觉得自由记者(Le Reporter.)是名侦探的英译。不必多说,这是受到了内田康夫创造的角色,浅见光彦的影响。所以在知道离家全国到处飞的父亲,徒野散步的职业是记者的时候,我从心底里感到骄傲。没有想象到他是装作取材,进入各个地方偷盗的我,天真无邪地憧憬着自己将来也要成为这样,也要成为父亲一样。



愿望以奇妙的方式实现。虽然没能成为浅见光彦,但成了像父亲一样的人。包括装作取材进行怪盗活动这一点在内……,这就是人称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吧。实际上,作为『新进锐气的自由记者』收下的工作,大半都来自父亲的人脉,所以没什么可反驳的。



而且,根据我的须美子小姐——艳姐姐说的话,我还尚不能及父亲的领域,但在今天,我能感觉到自己又朝着无法回头的领域迈了一步。欺骗从十来岁开始就怜爱我们兄妹的父亲亲友东寻坊叔叔,走一步算一步地入手了『工作』的必要情报。



虽然轻蔑在记者的假面下,把任职警察的亲友当做所谓情报机构对待的父亲,但我所做的事也完全一样。装作初出茅庐干劲十足胡思乱想的记者,以采访的形式打听到了怪盗弗拉努尔的搜查情报……,理所当然地,这不是为了记事,而是为了作为返还的参考。说到底,像我这样的新人之所以能被允许自由出入警察厅,也是因为从小时候起,就被新闻工作者的父亲带着,在厅里到处打转。



这样的流程很可怕。也并不可喜。



在这种意味下,我老早之前就开始涉足,亦或者是失足了。但今天的一步,也是能媲美踏上月球地面的巨大的一步……,自半年前返还『达·芬奇的浮世绘』以来,我没有一次送出过预告函。即便我深知这对怪盗弗拉努尔来说是不可缺的要素。



虽然也可以说成是没有自信,而且非常害臊,但果然想给自己留退路的心情还是占据了大部分。虽然没有在担心失踪了的弟弟,但一旦想象到非法入侵美术馆而被逮捕的哥哥居然是怪盗弗拉努尔的消息会传到住院的妹妹耳中,我就有所抵抗。



毕竟是知道父亲是这样的人才染上心病的妹妹。好不容易才把病况稳定下来,要是继续被告知哥哥是怪盗弗拉努尔的话,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无论是不是怪盗,仅因为我是非法入侵的犯罪者,这点就确确实实足以给她衰弱的神经造成充分的伤害。



总而言之,退路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有。从父亲是大罪犯的时间点开始。反正我若是真有什么万一,艳姐姐也不会置妹妹于不顾的吧。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预告函。



毕竟推迟了半年才送出,但也因此饱经练习,我可是对于模仿父亲的笔迹有绝对的自信,但却让东寻坊叔叔以一句朴实无华的『虽然有些无礼』给怼了回来,这让我觉得有些羞愧。绝对的自信可不只是我的瞎想,连通过机械解析都能敲出百分之九十九一致的数值……,果然老练的刑警很恐怖。



即便不是笔迹鉴定的专家,他也是怪盗弗拉努尔的专家。即使身处在那样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但金鳞岂是池中物。



针对破坏灭火器这一手法的危险性的指责,听上去也很刺耳。不能完全拷贝怪盗弗拉努尔的手段还算说得过去,但要说恐怕会伤人,也确实是有可能的。在取材中,我也被告诉过怪盗不会使用暴力,也想过要将这考虑进去的……,虽然是艳姐姐的玩笑话,但我果然不是二代目而是伪物啊。



送往各新闻社的那张预告函,没有引起叔叔的兴趣说实话很走运……,各新闻社完全没有把这当回事儿是我的计算失误,被当作假货对待也并非我的本意,但我还远非是能与那位专家对峙级别的怪盗。



虽然无法回避有朝一日的和东寻坊叔叔的对决,但在本次行动中能光得到好处就非常可喜了。



龙宫城的所在地也一清二楚。



没想到居然是大学。



虽然没有告诉得太过详细,但知道岛波海道的话,也容易特定出坐标。以前也曾经为了调查写下亲身报道而骑自行车从尾道——今治间当天往返……,那完全是交给菜鸟的任务。



通过写预告函,来得到宝物的所在地——虽然不知道父亲是否使用过这种手法,但我自认为这简直太有怪盗弗拉努尔的味道了。这样一来能奉还假货的污名吗……但洗刷污名的话,即便能顺利成功,也很难讲能有个好心情。



毕竟拢共父子两个世代的人,都在欺骗东寻坊叔叔。



明明对我而言,叔叔就像是第二位父亲一样。但即便罪恶得要死,我也发誓总有一日会偿还。首先,还是得把对我而言母亲以上的存在的乳母的丧服脱下来才行……。话又说回来,海底大学啊。



乙姬岛海底大学。



是艳姐姐奇妙地推荐的宝物的归还地。



确实难易度有所提升。首先,无论如何,都要去往濑户内海的底部……,尽管这么说,那片海域,应该不会是噬人鲨或者大王乌贼跳梁跋扈的百慕大三角才对吧。



跟我的出道战,日本第一警备森严的水深美术馆的非法入侵相比,现在的我还没感觉到有非常棘手的迹象……,但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艳姐姐在那种场面下,无疑是不会关照我的。



恐怕会有什么存在。在那所大学,那片海底之下的秘密。



东寻坊叔叔也透露出这一点,而即使知道了『龙宫城』的正体,该返还的『玉手箱』又到底是何物呢,还处于迷雾中。一想到这件物品是从研究机关里被盗走的,那么还是死守不要轻易打开箱子的艳姐姐的忠告为好……,大学方面没有出示被害报告这点也比较奇怪。



但是,完全按艳姐姐说的话行动,不去知晓箱子里藏有什么就返还,也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吧。虽然为了艳姐姐什么都愿意去做,但这和什么都听从是不一样的。首先,我不觉得怪盗弗拉努尔会去偷盗不知道里面为何物的箱子。必须得打探到这里面的秘密。



总而言之,无论是怎样的难易度,这都是父亲十五年前就越过的障碍,潜入的深海……,既然是总有一天要去做的事,那就现在做。



目前要做的就是趁还没忘记这次苦涩的成功体验的时候,去复现。虽然与其说是成功体验,不如说是正面进攻……,用自由记者的名片,申请海底大学的取材。海底的大学,在世人眼里无疑要比过时的怪盗有趣得多。



那么首先就从警察厅里遁走吧。虽然不知道父亲是以怎样的心态出入的,但作为内心含有或大或小内疚的人来说,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于是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4



「啊啦,徒野。能在此处相遇真是光荣呢,对你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