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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出棺(1 / 2)



在吸血鬼电影中,如果突然混进一个鬼来,会怎样呢?在大门玲葬礼当天,我被迫想象如下场景。



电影背景里映出一座古老洋馆的室内,有壁炉和天窗的高顶房间。贵妇人警惕着窗外。玻璃窗外,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正闪着光。她既恐惧又渐渐被魅惑,自己打开了窗户。要不是被害者主动迎接,怪物是不会进入房间的。贵妇人静静地从窗户旁后退,红眼怪物缓缓地进入房间。观众开始屏住呼吸,开始期待那个身披斗篷、恐怖而优雅的怪物华丽登场。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个腰缠雷云花纹裙,虎背熊腰的赤鬼。赤鬼头生两角,手持狼牙棒,形象骇人。但恐怖归恐怖,这时观众会作何反应呢?只是惊讶,甚至失笑,还是会愤怒呢?



但镇上人们来参加大门玲葬礼时,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失笑,更没有愤怒。葬礼进行得稀松平常又理所应当。



大门家宅是座古老洋馆,本来应该举行西洋式的葬礼,但养母的葬礼却完全是日式的。洋馆里请来和尚开坛诵经,本来这样的场景走遍日本随处可见,如今人们也会在新式的和洋混搭风格的家里举行日式葬礼,和纯日式建筑里举行葬礼一样。



但大门家是栋完全西洋式的建筑,至少在我来说感到了它与和风的隔阁。就跟凡尔赛宫里突然摆上了佛坛一样,不觉得怪吗?



但现实是,就按怪的来。



危难之处显人性,此话不假。亲戚们各自饶有深意的举动看在眼里,真是点滴在心头。



第一个自乱阵脚的是鸟新启太。他低垂着消瘦的脸,看起来茫然无措。虽然是葬礼主事,但他好像并不知道该如何料理后事。看来当教师的好像还真缺少常识。



而代为活跃的是他妻子法子。圆脸上写满活力的她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忙前忙后,但想得很少。由于她往往同时思考两件事情并发号施令,所以被安排干活的人甚至有时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啥。她冒失草率,干事倒还挺快。联系丧葬服务、通知生前亲朋好友都是她一手包办。



忧罗希明却什么都没做。他嘴上说着主事人是姐夫,自己当甩手掌柜悠然自得。



意外的却是印度人一样的忧罗有里,手上的活一丝不乱。她几乎不开口,却和丧葬服务人员一同默默打扫房间、挂灯笼摆献花、布置会场,和平时一样冷静麻利。看来不是个单纯严厉的人,这让我对她的印象有了一点重新认识。



按照本镇习俗,“哪家死了人,他本家人可不参与白事筹备”,所以一时间我家附近的人们都忙碌起来。隔壁那家患痛风的主人还拄着松树拐杖过来帮忙。



而对我来说,这段时间是一个人的真空地带。



周围如风暴般,自然把我晾在一边。每次我说“我来帮忙”,他们都会说“没事没事,你先歇着吧”。就这么一说,我去搭手也不好。当我无地自容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时,忧罗巡查进屋来了。



“在偷懒可还行?”



“他们不让我做事啊。倒是三姑父,你可还行?”



“抽根烟,抽根烟。”



“你一直在抽烟吧。“他拿出烟草,用火点上。“烟灰缸有吗?”



我从垃圾桶里拿出一个空的橙汁易拉罐,递给他。“三姑父,你抽的是柔和七星烟吗?”



他眯起眼。“问这个干吗?”



“我记得之前你抽的是薄荷烟。”



“那是我家她的。那时候刚好烟抽完了,就从有里那里拿了点。但还是不行,太没劲了。虽然我不喜欢味道重的烟,但薄荷味的还是接受不了。”



“搜查进展如何?”



“哪边的?”



一时间,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警察那边。”



“唉,警察那边的搜查是不是熄了火了。没什么让人一振的消息。他们觉得是路过变态犯案可能性更大。”



“变态?三姑父,你怎么看?”



“我觉得是单纯冲着遗产来的。”



“那你觉得谁可疑?家人当中,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人吗?”



“没有。首先我就没有不在场证明。那晚我从这里离开之后直接回家了,但那之后,我记忆里还出去过几次,我家她也是。”



“充君呢?”



“那小子啊。



虽然我没把他算在嫌疑人之中,但如果他想出去也是可能的。”



“鸟新二姑父那边呢?”



“和我家差不多。启太说自己是不会杀自家亲戚的。当晚他们全家都没出过门。但那一晚谁也不可能每时每刻看着家人,偷偷溜出去犯案也是可能的,无论是启太还是法子。”



“那康子呢?”



“这我就想不到了。不过说要杀人也是能做到的吧——但为什么,最近的中学生都要变成斩首杀人犯的怀疑对象了吗?”



“还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件。”



“对方可是个成年女人哎。没那么容易被杀吧?”



“怎么说呢。当时她刚和间秀做完爱,身体若还在疲软中,岂不是特别容易被杀?”



“做爱之后吗?”



三姑父往空罐子里弹了弹烟灰。



“说得好像你做过似的,女人的感觉你也懂?”我感到脸上热辣辣的,连忙转换话题。



“不用叫祖母来?明明是自己孩子的葬礼,却不能回来。”他盯着我,目光中没有表情。



“你听说了些什么?”



“我听说祖母去了九州岛的养老院。”



“听谁说的?”



“我妈妈。”



“是吗?”



他面目扭曲地撇着嘴,宽硬的下巴上覆满胡须。



“琢磨,这是我听说的。听鸟新法子说,她将今晚的事情打电话跟大门松通报了一下。但是老太太因为最近身体很不好,没法从九州岛飞回来,所以拜托我们办好她女儿的葬礼。”



虽然我没有怀疑的根据,但总觉得是在骗我。但他又有什么骗我的必要呢?祖母真的不能来吗?还是她真的去了九州岛?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三姑父将抽剩的烟头丢进罐口,将易拉罐还给我。我接下,扔进垃圾桶。



“我听朋友说,我们大门家有一座私人美术馆。”



“你不知道?”



“祖母和妈妈都没跟我说过。”



“她俩真不地道。不过那种东西藏也藏不住,可能是她们忘记说了吧。”



“那在哪里呢?”



“在一处以前是绝壁的地方。”



“绝壁,是什么?”



“就是悬崖。以前在深山老林里,隐藏着一面悬崖。但是昭和三十九年一场大地震把它给毁了。对于我们镇民,那里是一处重要场所。”



“悬崖,是重要场所?”



“好像传说以前那处悬崖是一个叫升念的圣人得道升天的地方。后来老丈人在那里建了一所美术馆,当时可以说是褒贬不一。”



“我没怎么听懂。”



“等你真正成为这里的一员时,自然会懂。”



“那美术馆里放的是什么呢?”



“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大门大造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收集癖,都是他真金白银换来的巨量的收藏。你这房间里的盔甲就是美术馆里堆不下的其中一件。”



“我妈房间里的盔甲和鳄鱼标本也是?”



“全部都是大造买来的。”



“那能告诉我去美术馆的路吗?”



“我说也说不清楚。你可以去问我家的她和鸟新法子,她们在管美术馆。你问有里不如问法子来得细致周到,甚至她都会给你画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