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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IV(2 / 2)


「死好、死好、去死啦去死去死,她们都该死!」



「——————既然如此,你也不得不去死罗。」



甜美的嗓音传进耳里。



我刚好走到楼梯的一半,楼梯最上方坐着一名全身雪白的少女。白色睡袍紧贴着身体,她披着我留给她的外套,双腿并拢地坐在上面。



四周一片漆黑的状况下,雪白少女就好像浮在半空中,她冷酷地望着志月。



我茫然着着她,她也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并低头行礼。



「小鸟……同学?」



「呃……你是小、小田桐先生,对吗?是这样的,我在车上听见你们说志月就在这里,所以忍不住一起进来了……对不起。」



她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但在看向志月的那瞬间神情丕变,稚嫩的脸上有着蓄势待发的怒意。她一脸鄙夷地瞪着志月。



楼梯下有婴儿妖怪,我们一定得往上逃才行,然而我却动不了。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我们面前的人是小鸟啊,为什么我会抗拒朝她的方向走去?



不能往下走,却也不能往上走。



「我终于搞懂了,我……终于弄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不需要死,那么,该死的人就是志月了。」



小鸟突然站起来,长发往后飞扬,娇小的身躯竟散发不容忽视的魄力,她光着脚踏在阶梯上,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现在这副模样和以往的她有着极大差距,彷佛被强烈的愤怒给控制住了。



志月眯起眼睛。



「……………………你,是谁?」



「装什么傻?我就是我啊。我是小鸟。喂,志月,不要再装了好吗?因为,就是这么回事嘛,还以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但果然是那样啊。既然志月很想要沙织的尸体,那么我一定没猜错。」



——————啪。



柔软的脚底向下踩了一阶,她说出一长串让人听不太懂的话,慢慢接近我们。我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志月,冷淡地望向小鸟:



「小鸟同学……不要再说了,志月同学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请你冷静一点。」



「我明白她的状况!可是……我还是要说。志月……」



我一定要说出你早已遗忘的事实。



小鸟深吸一口气,接着笑了。



黑暗之中,小鸟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



她静静地开口:



「——————杀死沙织的凶手,是你唷。」



*  *  *



Who killed Cock Robin?



谁杀了知更鸟?



脑海里闪过这两行字。被我握住的志月的手正微微颤抖,我反刍着之前听过的话。间接害死沙织的人应该是桩、琉衣子和小鸟才对,难道不是吗?



然而这项情报是志月告诉我的。



「什么啊……呐,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不懂……我听不懂……」



「又来了,又想一个人逃避现实?我之前都想错了……因为志月喜欢沙织,所以我一直认为是我记错了,志月不可能那么做。但是,她的确杀了沙织喔。」



小鸟的笑容更深了,但她的眼睛却没跟着笑,眸中只有冷淡的光。



「当大家吵成一团的时候,志月将石头递给了琉衣子,对吗?」



我想像少女拿着石头,高举手臂的景象。



眼前彷佛看见了小鸟记忆中的场景。少女们不断争吵,志月上前拉住琉衣子,阻止她继续殴打沙织。随后两只手分开,下一秒,琉衣子握着石头的手高高拾起。



我反刍着先前从志月那听来的证词。



——————那应该是意外。虽然沙织身旁有染血的石头,不过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是场意外没错。当时的志月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她明明因另外三名少女杀了人而鄙视她们,供述过程却又将沙织的死归咎为意外,也未详细描述扭打的情形。



为什么不说明琉衣子与其他两人的行动?



为什么只在描述案发状况时无意谶地避免使用「杀人」的字眼?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跟大家一起逃出学校,可是,沙织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我没杀她。我根本没有杀死沙织的动机,只是被牵连进去而已,或许我也是帮凶之一,但我也算是被害者啊!只有我没有杀害沙织啊!」



「你有动机。你有理由杀人。」



——————啪。



柔软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志月颤抖得更加厉害,小鸟踩下一阶楼梯,站在能看清志月表情的地方,脸上笑容持续加深。我的背上冷汗直流,为了阻止小鸟靠近,我开始往上走,但右手却被人用力拉住。



志月颤抖的手紧抓着我,阻止我前进,那力气大得有些不寻常。



「别再说了,小鸟同学!不要说了!」



「因为,虽然志月很喜欢沙织,可是……」



在我大叫的同时,小鸟露出残忍的笑容宣告:



「——————沙织却一点都不喜欢志月。」



——————所以你才想收藏沙织的尸体吧?因为尸体无法冷落你吧?



我应该捣住志月的耳朵或跟着大吼,那样多少可以盖过小鸟的声音。



我应该这么做的——可惜想到时已经太迟了。



志月双手无力地垂下,放开了我的手。



就好像体内某种东西跟着坏掉了一样。



站在眼前的小鸟愉快地微笑,我对沙织一无所知,志月未曾提过有关沙织的任何讯息。她只是不断强调自己很爱沙织,却绝口不提沙织的事。我转身正想抓住志月的肩膀时——



「…………………………………………算了。那又怎样。」



我听见细细的说话声,志月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呢喃。



她抬起头,双眼失去光芒。



只是平淡地叙述着。



「是我杀的又怎样…………………………………………快说,沙织的指头在哪?」



一股寒气窜上背脊,志月散发出杀气问道。



小鸟不可能知道指头的下落,拿走指头的是猫才对,照理说小鸟应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却用甜美的嗓音,毫不犹豫地继续说下去。



「志月一直很珍惜会开出花朵的指头吧?每天每天都细心呵护着它。不巧的是,那天我跟像猫咪的女孩谈过之后人变得有些迷糊,总觉得很想吃花,所以呀……所以我就……呵呵……」



小鸟说话的速度快得吓人,我赶紧伸手捣住志月的耳朵。然而志月的手如机器般迅速拍掉了我的手,她专注地看着小乌。



小鸟笑着,发出疯子似的笑声。高亢的嗓音让人联想到欧菲莉亚唱的歌。



但她说话的语气却很冷静:



「所以,我就先吃了你放在医院的那盆花。摘下花瓣撕个粉碎,把盆栽扔到窗外。我想啊,埋在盆栽里的残骸应该已经被其他人捡走了喔。」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说出心底的话。



把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恐惧化为怒气宣泄出来。



「——————糗大了吧?」



志月脚步一蹬,如野兽般朝小鸟冲去。小鸟被扑倒后和志月双双滚下楼梯,跌到一楼的两人纠缠不休,疯狂大吼并扭打在一起。小鸟身上的睡袍被撕裂,志月的手套也在混战中掉了下来。



志月跨坐在小鸟身上,不停殴打她的肚子。小鸟弯起身子抵挡攻击,期间还是不停地狂笑。



「还我、还我、还我、还我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志月哭喊着,我冲上前抓住她的背将她拉开。志月大吼大叫不停挣扎,小鸟蜷曲着身体,因腹部受重击而呕吐。她伸手擦了擦嘴角,吞下口中的呕吐物后咆哮:



「你快去死!呕……志月才是最该死的人!死了最好,谁叫你害死了桩、害死了琉衣子!去死!干脆把自己也杀死吧!」



「小鸟!别再说了!适可而止!」



就在我大吼时,志月猛然将重心后移、用全身力气往后倒,我因此被她逼得跌坐在地。志月趁机站了起来,我赶紧抓住她的左手。



「志月同学!」



她的手滑不溜丢。



「——————………………咦?」



志月的手有一部分特别柔软而湿润,我好像听见某个东西被撕开的声响,接着手中就只剩下几根指头。



我看着志月那只充满血液与脓汁的左手,原来藏在皮手套中的左手已经截去五指,并用其他已经腐烂的手指接合起来。



她说她不想分开,又说她不想弄丢。



失去那盆花的志月没办法得到新的手指,但她还留有之前花儿吐出的存货,她害怕会再次失去这些宝物。



于是,她决定将指头缝在自己手上。



——————她切断了自己的手指。



「志月…………」



她的疯狂行径冲击着我,让我反应慢了一拍。



她开始奔跑,企图逃离小鸟身边,似乎已无心再殴打她。志月全方狂奔,从小鸟身边逃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志月发狂似地喊叫着逐渐跑远,同一时间,楼下走廊传来物体爬行的声音还有婴儿的哭声,但志月并未察觉。



「志月同学!快停下来!危险!」



下一秒,志月的脚碰到了那具人偶。



——————哒。



人偶应声飞至半空,和跌倒的志月摔成一团,一起在地上滑行并撞向墙壁。哭泣的志月紧拥住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婴儿。婴儿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小小的声音……看样子它应该不会害人。



只是像只虫子般不停蠕动。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哒、哒、哒、哒?



此刻只听得见志月的哭声与婴儿的声音。我抚着她的背,但她没有回应我。左手虽然流了不少脓血,但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她的双眼不断冒出泪水,却看不见任何情绪。



她失去了一切。



诉说着自己心满意足的那个志月已消失无踪。



*  *  *



「不要碰我,不是我……不是我的错!全都是志月不好啊!」



「小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必须立刻带志月同学去医院才行!」



我拖着小鸟爬回六楼,一口气冲上来令我的脚酸麻不已,还喘到有些呼吸困难。我让志月在车上躺着休息,带着小鸟返回六楼。本来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考虑到警笛声可能会给茧墨带来危险因而作罢。我打开门朝茧墨的背影大喊。



先前拿刀挟持茧墨的男人已经消失。



只剩下对峙中的猫和茧墨。



她们两人颇感讶异地回头看我,猫见到我和小鸟之后低声呢喃:



「啊……原来如此。事情竟演变成这种状况啊?果然,只有自己觉得悲伤根本是种诡辩。」



因为想强调自己的无辜,所以才主张只有自己因同伴的死感到悲伤。



她不是鸽子,而是麻雀。



悠里唱歌似地念着。不知刚才的男人上哪去了,但他不在正合我意,我迅速走近猫,放开小鸟的手,让她坐在离猫有段距离的地上。小鸟一脸不悦,但似乎已不打算再对志月采取什么报复的举动。



「为什么要对我发脾气?我什么都没做喔。啊,你在找那个男人吗?我已经请他回去了,所以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可爱的人。可惜可惜。」



猫又开始胡言乱语,志月切下自己的手指,最后甚至完全丧失心智,这样的结果导因于杀人的志月本身,也导因于小鸟的复仇,甚至带着小鸟来到这里的我也有错。



但追根究柢选是猫的错。我静静地走近她,就在我准备挥拳揍她前,她开口了:



「冷静点,可爱的人。你比你自己所想像的还要混乱呢。志月氏的手指是她自己切断并接上死人的指头,而花则是小乌氏吃掉的。潜意识里的怒意驱使她这么做,跟我毫无关系喔。我只不过写了封信告诉志月氏我知道花在哪,引她到这里来罢了。」



我也说过,这次的游戏没有规则,我只负责放上节目内容的相关说明。



Who killed Cock Robin?



谁杀了知更鸟?



「这次的表演很精采吧?虽然不太像是游戏。」



你们看得开心吗?有没有乐在其中呢?



猫像个孩子开心地笑了,她的表情令我害怕。她是认真的,打从心底认为我会喜欢这样的表演。



「别开玩笑了……花根本是你拿给志月的,不是吗!」



「啊…………对耶,是我给的。可是,反正她们几个本来就是杀人凶手嘛,我只不过把种子交给她们,之所以产生嫌隙是因为她们本身的罪孽。根本不需要在意花吐出尸体这种小事,还是可以安稳地过日子啊。」



猫自然地拾起双手,遮盖胸口的布因此滑落,露出纤瘦的身体。猫打了一个野兽般的呵欠。



「到头来,如果她们不向任何人许愿,谁也不会死。」



正所谓自作自受不是吗?



猫的话和过去某人对我说过的一模一样。回想起在异界时的记忆,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鉴着我,阴沉的眼中映出我的身影。他的眼神与现实中的猫重叠在一起。



猫的眼神清澈明亮,她对自己的主张抱有十足的自信。



我用力握紧拳头,许多话语在心中如漩涡般翻搅,泫然欲泣的冲动向我袭来,胸口溢满和当时站在狐狸面前一样激烈的情感。



茧墨什么也没说,只是定定地盯着猫的肚皮。



「就算她们活该,你将她们玩弄于股掌间的事实依然没变,别再替自己拽藉口了!而且,楼下的尸体是怎么回事?放在一楼的奇怪尸体到底是什么!」



「咦?啊、你说那个尸体啊!我差点忘了呢!那就像是装饰用的艺术品呀。」



猫发自内心感到讶异地说道,她的答案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艺术品?



「那是我母亲的尸体喔。不久前才弄成那样的,特地运来这里放在一楼的房间,结果却完全忘了她的存在…………抱歉,吓到你了吧?」



其实尸体肚子里的娃娃比较吓人。



猫轻快地说着,这时茧墨终于开口,她看着猫隆起的腹部说:



「刚才你提到母亲,对吧?原来如此……肚子里的人偶是你祭祀母亲的方式。」



「没错,那也是她本人的愿望。人类终其一生,常常被自己的罪恶感束缚着,即使本人刻意忽略,罪恶感依然挥之不去。」



就算不愿正视它,罪的意识仍如影随形地带来折磨。



胸口被猫的话刺痛,我忍不住紧咬下唇。眼前的猫扔开手中的布,站起身来随意走动,雪白裸体在月光下笼罩着一层光芒。我看着她被月光照亮的身体,顿时无法言语。



她的肚子异常膨胀。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呢,小田桐君。我对那几个少女的悲剧没兴趣,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她的肚子。」



茧墨淡然说道,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悠里的腹部。



纤瘦的身体只有腹部大得吓人,很难不联想到里头是否放了什么异物。悠里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如圣母般的笑容填满她所有表情。



「听了这些之后我明白了。她所拥有的异能就是利用肚子『降神』……真是单纯而恶心的把戏。她们家族不如茧墨家那样能和异界密切接触,只是透过子宫与异界建立某种连结,从异界随机吸引一些妖怪,和肚子里的胎儿融为一体。」



这些从异界唤来的妖怪,在与人体结合的那一瞬间便已失去原有的妖力。



这类行为在异能界不但是种异端,而且不具任何意义,通常不会有人想那么做。



「这就有点像某种交灵术。这些人对于附身在自己身上的灵到底是什么毫无概念,只是纯粹想与某种非人类的妖怪结合罢了,猫就是那一族的族人。」



「唔,你答对了喔。而我们神宫家的女人拥有的宿命就是想办法生出侄怪,若生出普通的人类将会被族人排挤,生出纯人类的女人就算被族人杀死都不该有怨言。」



猫的眼睛缓缓眯成一条线,她的眼神震慑了我。我看过类似的眼神。猫的眼里蕴藏着阴沉的光。



在异界所见到的过去,狐狸也曾露出过相似的眼神。



「——————而我母亲以身犯险的结果,就是必须杀死亲生的孩子。父亲也害怕被上面的人责备,于是两人便联手埋葬了我弟弟。他们不让我说出实情,对外宣称弟弟是难产而死。哎呀呀,可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呢。那种事对年纪小小的我来说有点太过刺激了……哦,但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喔。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请别因此而难过,可爱的人。」



猫笑着述说,我因诧异而屏住呼吸。我想起刚才见到的尸体,膨胀成西洋梨形状的肚子里塞着一具婴儿人偶,圆胖的手像是渴望探索外面世界那样从线的缝隙伸出。



「母亲对这件事非常后悔,因此感到万分疲惫。前天我约她出来碰面时,发现她一脸很想寻死的表情,所以我就大发慈悲杀了她。想不到在她断气之前,竟然还说肚子空空的好寂寞,我于是帮她塞了点东西进去。因为母亲实在太想要小孩了呢……为了不让宝宝冲出肚子,只好用线把肚皮缝起来。」



悠里愉快地道出真相。她竟然能带着微笑,如歌唱般流畅地描述那种惨剧。



一说到和自己有阑的事,她就会表现出开心到不行的模样。纤细的足踝踩着月光,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来回舞动。大得诡异的肚子跟着摇晃起来,茧墨看着悠里,不高兴地眯起双眼。



「刚才我也说过,你肚子里的孩子并非人类,而且这次还是纯粹的妖怪。不打算流掉它吗?」



「当然不!我要把他生下来,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生下他。」



悠里立刻否决了茧墨的提议,有个听不太懂的单字又出现了。



猫怀了狐狸的孩子,然而她却说要生下「他」(注4)。



我从刚才就一直不愿深入思考其含义,不想认真去推测为何她要使用这个字眼。



——————所谓的「他」,究竟是谁?



「他就是他啊。还用说吗?就是狐狸呀。」



悠里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她的肚子比刚才更大了。内部显然正产生剧烈的变化,她肚子里的应该不是一般的胎儿。



但,生狐狸是怎么回事?



「我曾经利用无线电或者电脑等电子设备试着联系异界,我可以利用子宫连结异界,也很想亲眼目睹异界的模样,所以才努力尝试,但我的尝试完全失败了。然而某一天,我却突然收到来自异界的联络,之后才利用子宫再次和他取得联系。」



利用他的力量与记忆,和他产生密不可分的关系。



「听了少女们的愿望之后,我借用了他的力量。首先将花种自我的阴道植入体内,让它产生变化,接着再以狐狸的名义将种子交给志月君,并在信上署名为狐狸引你们过来。」



注4 原文中悠里以代指男性的「彼(他)」称呼腹中胎儿,而非常见的「この子(这孩子)」。



悠里以一种近乎感恩的心情,利用狐狸的名字展开一连串计划。



我看着她隆起的腹部,离奇嘭胀的肚子正缓缓一上一下地蠕动。我想像着肚子里的内容物,狐狸彷佛正蜷曲身体,闭着眼睛泡在血水里。



我腹中的孩子回应般哭了起来,她在肚子里号啕大哭。



「这……太愚蠢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迟早得生出一个妖怪呀,这是规则。可是我不想和人类的男子交合,若是生下纯人类,我的人生就完蛋了。所以我决定生下他。我向狐狸许了愿,我跟他说我希望透过生产让你从异界回到这个世界。」



悠里露出温柔的微笑。猫模仿着狐狸,自称是狐狸的使者。



她透过子宫与狐狸产生交集,成为狐狸替人实现愿望的媒介。



我看着悠里腹中隐藏的狐狸身影。狐狸透过悠里再次引发悲剧,尽管不确定这次他究竟介入多少。



但是,这些悲剧的背后仍然有他的存在。



拳头不住颤抖,我回想起将狐狸留在异界那一刹那的情景。我从来不曾这么后悔当时只将他留在异界,而没有杀死他。狐狸站在视线深处朝我微笑,与他有着同样笑容的悠里说道:



「——————因为,狐狸是妖怪呀。只要生下他,我便完成了应尽的义务。」



我看着悠里,觉得她说的话似乎相互矛盾。她因家族的陋习而想生下妖怪,然而从杀死母亲的那一刻起,她在家族之间就已经失去立足之地。



她的愿望与目的似乎并未一致。想生下妖怪的愿望来自她脑中根深柢固的观念,认为生下人类会导致可怕的后果,那份恐惧转化为扭曲的愿望。我看着她的肚子,里头的物体尚未停止发育,我不认为她的身体能产下这样的庞然大物。



茧墨悠哉开口,语气冷淡地呢喃道: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可惜就算顺利产出妖怪,你也会死。你们家族只是一群很想生下妖怪、力量孱弱的超能力者,你们的子宫根本无法负荷。」



「是啊。我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但我们和你不同,也不期望你能理解我们,毕竟你本身就是个完美的妖怪。」



悠里轻浮地笑了。那口气既像赞美,也像是在嘲笑茧墨。



「生下他之前我大概就会死了,而我的肚子将因他的力量继续运作。我不在乎我的死活,只要能将他诞生在这个世界就够了,只要这样——」



她的话无预警中断。



雪白的双足准备跳跃般踏了一下,纤细的大腿强而有力地弯曲。突然停止说话的她往背后一跃,巨大的肚腹晃动,暗夜之中,她雪白的身躯如鲸鱼般浮在空中。



双手抱着肚子的她用力住后一跳。



哐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啷!



玻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破裂。我伸出手,但却于事无补。一切都太迟了。她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在漫长到像是永远的静止后,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另一头。



——————只要能将他生在这个世界。



——————我就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猫留下近乎疯狂的告白,接着从我们眼前消失。



只剩下无止尽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