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白雪不识「比基尼」(1 / 2)



网译版 转自 动漫东东-NEET轻文事务所



图源:skyscanner



翻译:笔君



协力:墨君



六月的灿烂阳光,让空气闪闪发光。



眼前是清一色白色的走廊不断延伸。



环望纯白的墙壁,我深深吐了口气。水无濑家的大屋,完全用与宣纸相似的纯白纸张建造的。走廊上没有任何窗户,但空气却十分清新。看着白灿灿的四壁,我缓缓点头。



尽管来客会说这种构造精神不正常,但我并不讨厌这个大屋。所以,与我共度漫长时光的这个地方能够恢复原来的样子,我很开心。



白灿灿的墙壁、天花板、地板上,已经没有血迹。



叛徒创造的虎,曾一度血洗这个大屋。



所有的走廊还有房间,到今天早上才重新铺装完毕。血流成河的大屋的修复工作,因为伤员众多而进展缓慢。不过,这也终于在今天完成。仿佛锈迹的血的颜色,还有到处洒落的内脏,也不会再次闯入眼中。



身为内侍统领的雅抬起脸。身穿黑衣的她用平静的目光环视周围。三十过半的她,不太表现出感情。从冷冽的美丽面庞,发出无感情的声音。



「——…………哎呀,您来了呢。水无濑家也恢复如初了」



不过,她的话语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就连冷静的她都这样。其他族人该会有多高兴呢。我也投入万千感慨,点点头。



那次事件之后,过了相当长的日子。



不过,水无濑一族的伤并未愈合。爪痕陷得太深,血仍需继续风干。



即便如此,这也将告一段落吧。



我看着白灿灿的走廊,眼睛微阖。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叮铃、铃、铃、叮铃



此刻,听到小小的笑声,与清亮的铃声重合起来。从走廊的拐角跑出三个人影。身穿黑色工作服的男佣排成一列,正写着新的用于监视的『目』。小小的人影毫不顾虑地将他们撞开,跳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叮铃、铃、铃、叮铃



身穿黑色与红色和服的两个少女,发出开心的声音,到处乱跑。在她们身后,是跌跌撞撞拼命中干的幸仁。每一次撞到男佣,幸仁就会发出小声的尖叫,然后道歉。他伸手抓过去,两人轻捷地躲开,相视而笑。



幸仁明明是负责照顾她们的,却她们被耍得团团转。



「————……幸仁,你的任务是照顾这两人才对。谁让你当她们的玩具了?」



雅用严厉的声音说道,幸仁抬起僵硬的脸。他满脸通红,似乎想要说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激烈的叫喊声灌入耳朵。从大屋远处传来有人乱闹的声响。男佣露出苦涩的表情,垂下脸。雅的视线飞快扫过。她向守候在背后的一位佣人作出指示。



「立刻通知下人……白雪小姐!」



我抢在雅做出行动前,走了出去。我忽略背后传来的喊声,向走廊走去。不等雅他们追过去,我自己用手抓住大厅的槅扇,用力拉开。



金色的阳光刺痛眼睛。



设有套廊的大厅空气很流通,澄净的空气开始流动。大白天在铺好的被子上,躺着几个憔悴的人。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名女性从被窝里起身,发出惨叫。习医的下人门努力将她控制住。但是,她只顾着挣扎,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我走近之后,下人张大眼睛,随即跪下。我指示下人不必拘礼,触摸胡闹的女性。她激烈的挥起手,看到我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白、雪、小姐」



她摆正衰弱的身体,双手贴在榻榻米上,深深地行了一礼。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痛。她垂下的脑袋正在颤抖。但是,我再次触碰她的肩膀后,她弹起来一般抬起脸。



「白雪小姐,白雪小姐。我丈夫、我丈夫……是负责警卫的宗光。我丈夫宗光,受了重伤……白雪小姐,请一定、一定要救救他……用白雪小姐的力量,除掉那只野兽……请一定、一定除掉那只野兽啊啊啊」



她一边叫喊,一边纠缠上来,一次又一次的拉扯我的衣袖。下人脸色苍白,急忙想将她摁住。



我摇摇头,抱紧她,抚摸她瘦弱的后背。躺在其他被子里的人也都好奇的抬起脸。但是,他们的眼睛空洞而浑浊。



她的时间,依旧停留在那一刻。



还有几个族人的时间,依旧停留在那一刻。



从那个被野兽袭击的晚上开始,他们的时间就停止了,再也没有动过。



————她的丈夫,已经死了。



肚子被咬破,内脏暴露的尸体,她应该也确实的看到了。



「宗光他……宗光他和我二十年间相依相伴,是我无可替代的家人……为了家族,丈夫比任何人,比任何人都尽心竭力……请救救他……请一定要救救他……请您大发慈悲……一定要救救他……」



她枯瘦的手指陷进我的背。听着悲痛欲绝的声音,我咬紧嘴唇。雅追了上来,我听到她从背后发出声音。我无视她命左右将女人拉开的命令,更紧地抱住她。



关于女人的丈夫,我的记忆很鲜明。他是警卫中的一人。擅长创造鹰的红脸男人,秃头上爱出汗,一直担任警卫。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他的肚子被老虎残忍的咬碎了。



『由家族的过失所孕生的灾难,必须由家族来收拾。哪怕,搭上全族的性命』



我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她的悲痛的诉求,与那句话重合在一起。



如蚂蚁行军一般盲目随从,倾巢一般而族人尽损。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水无濑的血,是超能力的血统。水无濑的人能将写出的文字具现化。能将自身的概念具现化的这个力量,一脉相传。包括我在内,全族的人都不过是为了孕生超能力的血而转动的齿轮。



所以,个体并不重要。水无濑的人,要为水无濑的自豪而献身。即便是为了让超能力的血流传后世,有时水无濑的人为了『水无濑』的自豪,也要献出生命。



对此,没有同情的余地。



即便是至亲被杀,也不许悲叹。



我应该当头怒喝——但我说不出这种话。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的呢。哀求的声音让我胸口疼痛难忍。面对泪如雨下的她,我甚至无法挥开她的手。



————不要白白送命。开什么玩笑。



他曾对我如此怒斥。



我紧紧握住枯瘦的手。从胸前取出扇子,在她面前翻开,振笔疾书



『您的丈夫已经去世了。我作为族长能力不足,没能保护您的伴侣』



她张开的眼睛颤抖着。我终究不知道我的话是否映入了她的视线。不过,我合上扇子,继续写道



『全都怪我力量不及哥哥。我痛感自己的不中用。然而,我们不可以被死者夺去心志。长此以往,你自己也会死的』



不可以执着于死者。



人死不能复生。



就算『毁神』,人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坚强的、活下去』



泪水顺着女人的脸颊滑落。她用纤细的手捂住脸。



发出悲痛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松开她的手,站起来。抽泣声在房间中扩散开。我离开房间,顺手关上槅扇。雅想跟上我,我对她摇摇头,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朝着大屋的最里面的族长房间,快步走去。



关上槅扇,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凝视着矮矮的天花板,闭上眼睛。我一放松下来,脚仿佛就要支撑不住。宽敞的房间,如今没有任何人。我在寂静之中,拼命地调整呼吸。



老虎留下的爪印实在太深。



家族的悲叹,没有弭平。



这一切,都是我哥哥留下的。



* * *



伤害家族,等同于咬破自己的喉咙。



因为自身的缘故,而让全族被灾难殃及的情况,我必须以死谢罪。



水无濑家的族长,要防止各种灾难殃及家族,从灾难中保护家族。



现在,这个思想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在我代哥哥被选为族长的时候,我不曾这么思考过。但既然舍我之外,无人能背负这般重责,我也只好启呈天命。哥哥曾经背负的座位,必须得有人来坐。既然被选为族长,水无濑白雪就必须舍弃曾经的自己。我,看到敬仰自己的族人们之后,下定决心。虽然也有苦恼,但不会哀叹自己的命运。



我要视同自身的性命,视同自己的身体,来思考家族的事情。



若是受过教育的哥哥,作为族长的责任心一定更加坚定。



在杀死族人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什么,在思考着什么呢。



或者说,柚木乃小姐去世之际,哥哥的心已经连疼痛也丧失了么。



心完全破碎的人,就算手臂被拧下,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吧。



哥哥,是在毫无感觉的世界中活下去的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睁开阖上的眼睛。人影闯入视线。有人正凝视着我。我应该屏退了左右,但似乎有人擅自闯入。四只大大的眼睛凝视着我,微微倾首。柔软的波浪黑发拂过我的脸颊。



是更纱和蝶尾。



她们还无法激烈的表达感情。不过这两人,似乎很喜欢恶作剧。



『怎么了?到外面玩去』



我打开扇子讲道。两人花了一番时间去读。两人对事物理解得很快,来到大屋没多久便认了字。两人相互看了看,以相同的动作歪起脑袋。似乎是不想出去。两人用认真的目光凝视着我,仿佛想对我说什么,拉扯我的衣袖。



『怎么了?乖,到外面去』



两人眨着眼,张开小嘴



「更纱」「和蝶尾」「那个」



两人犹豫着,再次沉默。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我。她们乌黑的眼睛,已经与鱼的眼睛相去甚远,是拥有感情的人类的眼睛。



不过,她们想表达什么,我并不知道。



我再次执笔,立在地板上。写出文字之后,文字在地板上滑动,消失在走廊上。过了一会儿,幸仁出现了。他跌跌撞撞的打开槅扇,仓惶地将更纱和蝶尾带走了。两人虽然有些抵抗,但幸仁不久摆出恶鬼的模样,于是她们嬉笑着离开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叮铃、铃、铃、叮铃



扎在手上的小铃铛响起来。小小的笑声渐渐远去。



她们还无法大声的笑出来。



小铃铛是为了告知她们所在的位置而系上的。



我再次闭上眼睛。疲劳沉重地压在身上。哀嚎再次在耳朵深处响起。



挚爱之人为什么非死不可,为什么非得遭到杀身之祸。



他们如此控诉。



我渴望着深深地黑暗,用手掌覆于眼皮之上。



水无濑、白峰。



哥哥留下的伤还很深。直视这个伤口,会让人痛苦。



但是,我不能逃避。我对感到疲惫的自己非常气愤。



『坚强的、活下去』



这本该是对我说的话。



我究竟什么时候,软弱到了如此地步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想见到那个人。



* * *



我缓缓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中。这一次,屋里总算只有我一个人。不过,视线转向身旁的瞬间,我感觉有人正坐在那里。



幸仁正抱着双膝。他似乎是趁我睡着的时候闯进来的。我注意到他后,他正襟危坐,行了一礼。



事情这样就能了却倒也还好,不过,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悦,好像辩解一般摇摇头。



他从胸前取出一个信封,低着头向我递来。



我看到寄信人的名字,张开双眼。



『小田桐勤』



————是那个人的名字。



我快步走近,接过信封。我控制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缓缓拆开信封。但是看到里面,我不禁蹙眉。



里面,还有一个信封。



在里面,写着完全不同的寄信人。



『茧墨阿座化』



在名字旁边用红字补充着一排小字。



『直接转交给族长』



看来,外面的署名是伪造的,茧墨大人似乎将信交给了幸仁。侍从之间的争论尚且不论,茧墨大人给我送信可是一桩大事。所以,茧墨大人想要避免刺激族人吧。我虽然能够冷静地理解这件事,但小小的失落还是填满胸口。



不是那个人给我的信。



那个人还记得我么。



这种思考方式实在太过妄自菲薄了。我摇摇头,抛开迷恋打开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张纸。那是仿佛凝结着红色素一般,一张深红色的厚纸。在纸的中心,印着一个奇妙的浮雕。



是人的嘴唇。



就连细小的褶皱和肉的质感都忠实地再现出来,造型栩栩如生。这究竟是怎么会回事,是想惹我讨厌呢。我眉头紧锁注视着它,它突然上下动起来。



『嗨,还好么,族长』



从中传出曾经听过的声音。被吓到的幸仁全力向后跳开。他偷偷看着嘴唇,身体僵硬。我也觉得一股寒气窜上背脊。



就在我条件反射,准备将它踩烂的瞬间。



『哎呦不好,如果你刚才准备将这张卡片踩烂的话,奉劝赶快收手。毕竟你其实是个比你自身印象中更加过激的人呢。非常抱歉,这是非常贵重的东西。是某家族创造出来的古董品。如果你还顾及情面,就先妥善保管,日后返还于我吧』



擅自送过来,还说这种话,实在太自以为是了。然而,不过对方是两瓣嘴唇,我要怎么反驳才好。而后,嘴唇就好像预料到了我的不满一般,发出轻快的笑声。



『事先声明,这张卡只是将我的声音传达给你。因为是单行线,所以不必在意回答哦。最初本想老老实实写封信,不过执笔实在太麻烦了呢』



句尾混着某种东西咔嘣碎掉的声音。仅从嘴唇的动作来看,茧墨大人应该正在吃巧克力。



明知声音会传达给对方,竟然还吃东西,实在太失礼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嘴唇以快活的语气接着说下去。



对她的话,我究竟该忍耐到什么时候。



『好了,你的表情也差不多变成无聊的样子了吧。我的闲话也差不多说腻了。进入正题吧』



咔嘣。响起硬质的声音。



不见其人的她,咬碎巧克力,开始细语。



低沉的声音中,含着微微的笑意。



『————我想说说神的事情。在我周围发生了奇妙的怪异呢』



发出声音后,我察觉到周围的情景在咯吱作响。疼痛在紧紧握住的拳头中扩散开。幸仁也微微屏息。寒气窜遍全身,心跳自然而然的加快。



我觉得,我再也不会听到这个词。



『神』应该已经死了。



因为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能不能别太动摇呢————冷静下来,听我说』



就连动摇也被读到了。



茧墨大人对着咬紧嘴唇的我,叙述起前日遭遇到的怪异。她讲了海和人鱼的故事。兴致索然的哼了一声,然后总结



『这之间的关联,现在还仅停留在怀疑的阶段。只不过,我想说得再详细一些。单方面的讲实在很累呢。如果你没事,能不能派个使者过来。干脆趁这个机会买台电脑怎么样?』



尽然连封邮件也不会发,你们这家里蹲究竟要当到什么时候?



茧墨大人嘲弄似的嗤之以鼻。她耸肩的样子在眼前浮现。对于适应俗世的家族而言,水无濑家看起来应该非常不便吧。



但是,即便让人觉得滑稽可笑,我还是没有想过要去改变家族应有之貌。



……而且,电脑是什么东西?



『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了。感谢拜听……啊,最后还有件事』



忽然,茧墨大人说笑的口气为之一变。能听到舔舐薄唇的声音。



她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声音说道



『小田桐君的喜好是,比基尼哦』



比基尼?



嘴唇停止动作。再也没说更多的话。



幸仁不知为何摆出非常不安的表情。他的视线飞快地在我和纸之间交替。但是,我没有回答。刚才听到的词,将我脑袋塞得满满当当。



——————那个人的,喜好?



——————比基尼?



* * *



我从小便被灌输,调查不知道的事情不算羞耻。



以无知为无知开脱才是羞耻。



————断然不是在意那个人的喜好。



『雅,比基尼是什么?』



噗、咳咳、咳



我来到雅的房间,就在这么问道的瞬间,她猛地将茶喷了出来,不住地咳嗽。陷入呼吸困难的状态后,她不知为何一脸紧绷,左右观望。



下一刻,她露出犹如看到弑亲仇人的眼神,大叫起来。



「幸仁!!!!!!!!!!!!!!」



「误会…………这是误会,嗷唔」



雅飞快地抓住守候在我身后的幸仁。然后,她将手从和服袖子里抽出,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反映不像她冷静的风格。强势的美貌,如同化作女鬼。



「你、对白雪小姐、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不……不是的……咕咕……」



这样下去,幸仁会死的。



我连忙制止雅。我碰到她的手,用扇子告诉她冷静一点。



『雅,这是误会。是我自己想知道比基尼是什么的』



「什么……白雪小姐,您自己想知道的么」



『正是』



我不由自主的回答。而后,雅露出可怕的怀疑眼神。她狐疑的望着幸仁。依旧被勒着脖子的幸仁,脸涨得通红,挣扎着。雅放开他的脖子,重新转向我。



她尖锐的瞪着我,开口说道



「诚惶诚恐。我雅作为白雪小姐的使者离开水无濑家,对山下之事多少有些了解。然而,山下终归是山下。有很多不能入白雪小姐御耳的东西。白雪小姐请做好自己的值守,请不要在意那种细枝末节的琐事,为其多费心力。我雅,在此恳请。对,恳请!」



雅向我极力劝说。



一口气也不换,直到讲完。



回我神来,我已经抵挡不住雅的狂轰乱炸,离开了屋子。本打算强行让她告诉我,可我败在了她的迫力之下。我不堪地叹了口气,思考起来。



比基尼究竟是什么呢。



雅竟然会隐瞒到那种地步,不认为是寻常之物。



这反而令我更加在意。



既然是男性的喜好。男佣应该会知道吧。



我追寻答案,向前一步,幸仁以可怕的势头冲到我前面。他发疯似的摇摇头,想要诉说什么。看来他想对我说,还是别问为好。



不过,被人横加阻拦我便无法得到答案。



不管什么事,一旦放弃便到此为止。



『让开,幸仁。我意已决』



我打开扇子,如此告知。幸仁一脸困惑,左右张望。突然,他露出悲痛的表情转过身去。我不知发生了什么,追了上去,结果他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从堆在一角的行李中开始翻找。



从很久以前就担任我侍从的幸仁,得到了一个虽然小,但属于自己的房间。狭窄的房间,可以随意使用。



幸仁出走水无濑家的时候,收集起来的东西堆成了山。本来根据雅的指示应该被扔掉的,可是事件前后忙得不可开交,不知不觉就搬了进来。



幸仁从那里取出几本书。但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激烈的摇摇头,又把书塞进了物品堆成的小山里。



那本书,是个肤色占很大比例的封面。



隔了一会儿,幸仁重新拿起一本书。站起来后,将书向我递来。纸的材质非常柔软,很不牢固。封面上刊载着身穿设计独特的洋装的男性。标题是用外语写的。



幸仁翻弄薄书,然后打开。



在左侧刊载着类似商品介绍的东西。在旁边,展开一面景色。这是夏天,去冲绳的三天两夜之旅。在张扬的文字前面,穿着内衣的女性不知为何正露出微笑。



我感觉血气冲上脸。将这幅身姿刊载到接触众多眼睛的书本上,我感觉精神很不正常。幸仁究竟在读什么书。我抬起脸,只见他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指向女性。



——别碰,太脏了。



就在我想如此喝止的瞬间。



「…………这就是、比基尼」



我听到了无法理解的词汇。



几秒钟后,我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含义。我睁大眼睛,注视着穿着内衣的女性。



黑色白色的水珠图案的布,怎么看都觉得是内衣。



然而。



「这就是、比基尼」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总之,我将眼前的幸仁揍倒。



* * *



虽然我当时很混乱,但我还是做出了很过分的行为。



之后,我必须向被紧急运走接受治疗的幸仁道歉。



我再次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接近黄昏的时候。纯白的天花板开始微微撒上影子。外面一定是一片浓烈的夕色吧。我调整呼吸,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用视线一次又一次扫过天花板的一端。我在混乱之中,做着好几种思考。



所谓比基尼,原来是那种下流的服装啊。



那个人的喜好是那个,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男性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东西。



雅曾说过,男人剥掉一层皮,就是野兽。



我翻了个身,趴下来。男性果然看到女性的丑态就会兴奋么。我并不幻想唯独那个人会是例外。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消解。



为什么,茧墨大人和那个人,会谈到比基尼呢。



那个人和茧墨大人之间,是那种艳色的关系————不该是这样,我想去相信不是那样。



我觉得,果然还有某种其他用途。比基尼,那个服装,我无法否定。幸仁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会撒谎。既然如此,那比基尼就并非普通的衣服,而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实际弄到手就能弄明白吧。



但是,我没有弄到入手比基尼的勇气,也没有那个手段。



而让我产生下面想法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白天。



那个被送来了。时机太过精准,甚至让我感受到了而已。



寄给幸仁的东西到达的时间点上,我感到一股讨厌的预感。我与搬入卧室的盒子无言对峙。我下定决心,打开大盒子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在上面,写着意料之中的那个名字。



————茧墨阿座化。



笔梢微微上扬的文字,让我联想到她的笑容。



里面装着预料之中的比基尼。它与幸仁向我展示的东西颜色不同,纯白的胸口部分挂着丝带。



我在房间中央,将比基尼正面转向我。



————与敌人相遇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冷静。



心乱则书乱。水无濑的文字,就是自己的心之镜。



内心软弱,概念的构筑就会产生裂痕,创造出来的存在便将崩溃。



不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能动摇。



我静静地张开双眼。然后,我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拆开了比基尼的袋子。



冷静,根本就做不到。



一同装在里面的信上,细致的写着穿戴的方法。所谓比基尼,似乎并非只是单纯的衣服,而是在水中所穿的衣服。它的材质的确很奇特。不仅收缩性强,看上去远比布料要更加牢固。既然是在水中穿的,表面积少也能够理解。虽然是让人感受到恶意的露出度,但那可能是重视运动性所产生的结果。



换而言之,那个人喜欢的是机能性。



我感到有些放心,点点头,试着将它拿在手里。果然有必要在身上试穿一次。如果不穿,衣服便无法体现真正的价值。虽然是会对紧贴紧肤产生抗拒的设计,但我绝不会临阵脱逃。



我盯着一并封进盒子里的信。



『嗨,族长。日前失礼了。最后附上我不小心说漏嘴的比基尼,我觉得你可能会很感兴趣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哦。不过呢……』



茧墨大人的文字就像在愚弄人一般。



『不想穿在身上的话,扔掉也没关系哦』



临阵退缩,没有资格自称水无濑家的族长。



虽然很担心,我还是要将比基尼穿在身上。不穿好就会陷进屁股里,这也是世间女性所要忍受的东西么。我为防胸部掉出来,对位置做出调整,站在试衣镜前面。



从未见过的自己的身影,向我投来困惑的视线。



胸部露出了一半。白而贫弱的肌肤几乎暴露在了太阳下面。



果然不是能够在人前显露的样子。



这与在茧墨大人住所拜借的内衣,不是毫无分别么。以这个姿态在人前走过,只能认为是一种拷问。



还是脱了吧。



我究竟在做什么啊。就在我一边自嘲,一边将手放在比基尼上的瞬间。



「不要!」



————叮铃



伴着细微的尖叫声,铃声响起。



我张开眼睛,转过身去。如果我没有听错,那是更纱的声音。声音已经听不到了。然而,一阵不祥的预感窜上我的背脊。



那孩子,并不能经常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啪



我蹴地而起,拿起和服。我粗暴的在比基尼之上套上和服,将砚台别在腰上,拿起笔在走廊上飞冲起来。



铃、铃、铃铃



唯独铃声如引导我一般鸣响。我追逐着声音,在走廊上跑起来。目标是大屋一角。或许没有其他人听到尖叫,也或许是认为孩子们只是在玩,那里空无一人。



我在目标的房间前面停下,呼吸为之一窒。冷汗顺着背脊滑落。



面朝庭院的这个地方,被长期封锁着。自从我和那个人还有茧墨大人一起来访这个房间以来,这个地方一直沉睡着。



————这里是哥哥的房间。



平静的景象,以及血淋淋的影像在脑海中闪过。



哥哥正在朽木乃小姐的腿上安然地睡着。



戴着面具的哥哥,浑身是血的伫立在那里。



我脑中浮现两个景象。我按住颤抖的手,手指搭在槅扇上,一口气打开。



弃置的房间里,展开一幅噩梦般的景象。



在屋子的中心,有一只巨大的黑犬。



个头和人差不多的黑犬,嘴里叼着蝶尾。狗每发出一声低吼,铃铛就会叮铃叮铃响起。更纱张大双眼,在房间的一角颤抖着。



蝶尾的和服衣领被咬着,牙齿没有碰到皮肤。虽然这一点让我感到安心,但状况不容我有片刻犹豫。我盯紧眼前的庞然大物。



定睛一看,能发现狗的皮肤在蠕动。



狗的毛就如同墨水流动一般,缓缓蠕动。狗的眼球是浑浊的灰色。它遍体鳞伤,特别是尾巴刚才『被擦到』,已经碎掉。可能因为年事已高,全身的肌肉已经衰弱。不过,他巨大的威容明显有别于其他狗。超越狗的规格的身影,应该称之为『怪物』。



老犬并非这个世上的生物。



但是,他的存在感,与这个世界的生物无异。



背脊一阵恶寒。不可理喻的东西被具现化了。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存在』着。掌握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技法的,唯有水无濑家的人。颠覆常识的超能力者,在水无濑家也仅有二人。



只有我————和我的哥哥。



但是,哥哥已经去世了。



既然如此,那这只狗,为什么会出现。



只见更纱的脚边掉落着古旧的卷轴。在旁边,还滚落着用得很久的砚台和墨汁等一干东西。这些,全都是哥哥曾经带上山间亭台的东西。打开的卷轴中,奇妙的空白一片。就好像那里曾经存在的『什么』缺失了一般。



我看着这些,察觉到。



封在卷轴里的文字在卷轴被打开的同时动起来,跑了出来。



这是哥哥的依恋。



是哥哥留下的,最后的野兽。



然后那只野兽,现在正将蝶尾叼在嘴里。



蝶尾好像晕了过去,一动不动。



铃铛叮铃叮铃,发出澄净的声音。



视线被烧红。全身迸发热量。



一切都本该结束了才对。悲剧应该已经落幕,我们已经踏上了新的道路。然而现在,去世的哥哥所写的狗在我眼前,正在加害我迎入家族的女孩。



实在太不讲理了。



为何事到如今,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



愤怒突破极限,然后忽然平息。脑中豁然开朗。我在澄澈的意识中,注视着前方。



这是哥哥遗物么。



既然如此,就是我应当杀掉的东西。



我双手执笔,屈身疾跑。我跳到狗的跟前,在地板上振笔写下『狼』。下一刻,字完全融解,形态变化。表面长出乌黑的毛皮,形成健壮的腿。字继续变化,拉伸,膨胀,顷刻间形成了瘦长的狼的形状。两头猛兽从地板一跃而起,发出咆哮。



不能伤到蝶尾。



我同时抽出扇子,向狗腿砍去。纸陷入毛皮中,将肉切断然后拔出。狗发出哀嚎。蝶尾从狗嘴里掉下来的同时,两匹狼向狗腿咬去。我想接住蝶尾,张开双臂。但狗忍住疼痛,再次叼住蝶尾的和服。小小的身体被抛向天花板。



蝶尾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落在狗的背上。我张大眼睛。



这只狗究竟要做什么。



为何对蝶尾如此执着。



狼执着地向狗腿露出尖牙。它们动作快如疾风,扑向狗腿。这一次,黑色的血流了下来,落在地面上。但是,巨犬虽然瘦弱,但这不足以对它造成致命伤。



突然,狗张开嘴。跃起的狼不幸被双颚捕捉到。脑袋发出被咬碎的声音。黑色的血夸张的在溅在地上。这一幕,就如同叛徒创造的老虎将族人残忍杀害的时候一样,让我回想起五月的事件。听到狼和野兽的咆哮,人们马上就会聚集过来吧。我当即伏下,再次将笔立在地面上。



我不能让族人看到这个情况。



最关键的是,它是我的猎物。



我必须将哥哥妄念的迷恋,斩尽杀绝。



我用左手又创造出一匹狼,右手写出某个印。复杂的图样在墙壁上蠕动,如火势蔓延一般冲向大屋。



这个印的意义只有一个。



『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要离开房间』



狗发出低吼,突然冲出去。它将蝶尾背在背上,打算逃到庭院里。在此前一刻,狼绕到前面,堵住了去路。狗忍受住执着地咬向腿部的狼,冲向走廊。大屋激烈的摇晃起来。房间外面,环绕其外的四方白色走廊不断延伸。遵照指示槅扇紧紧关闭的大屋,宛如一条没有缺口漫长延伸的直路。



狗一边咆哮,一边飞奔起来。蝶尾在她的背上,依旧闭着眼睛。虽然震动估计会令蝶尾从背上滑落,但我还是从侧面拦住去路。



决不能让它逃掉。



我要在这里,杀掉这只狗。



狼被狗的前腿挥开,撞向天花板,发出骨头折断,脏器碾碎的声音。几秒的空白后,伴着湿响,狼掉了下来。



这样就足够了。我没有打算继续使役狼。



在狼恢复成墨的前一刻,我再次在墙壁上振笔疾书。



『鸦』



从巨大的文字涌出黑色的羽毛。响起好几重翅膀运动的声音。下一刻,文字分裂成数以百计,飞散。大量的乌鸦在墙壁中扩散开,下一刻,乌鸦御风怒冲,扑向狗的前方。



鸣响起好似人尖叫的刺耳声音。



嘎嘎嘎嘎嘎嘎嘎



乌鸦用翅膀不断拍打狗的脸。数以百计的喙瞄准柔软的眼球,啄了下去。狗发出低吼,暴躁地咆哮起来。



我在走廊上蹲坐下来,再次振笔。



『蛇』



大量的墨在白色的地板上如河水般流动。不久,墨形成一个形状,美丽的皮肤上浮现灰色和黑色的斑,形成身体柔软的大蛇。大蛇从地面上缓缓爬向狗的脚下。然后它身体离开地面,开始缠住狗的腿。



长牙的生物会伤到蝶尾。



就让蛇捆住狗的脖子,安静的杀死它吧。



蛇尊照我的指示,蠕动着。蛇消无声息的卷起狗的脖子。狗的喉咙被挤烂,骨头开始咯吱作响。狗已经老了,何况智商还很低。一切都在如我所想的进行,就在下一刻。



————听好了,白雪。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对我细语。



语言没有声音伴随。文字缓缓地在脑海中浮现。与此同时,温暖的手触摸的我的脸颊。响起笔在纸上奔腾的声音。



————记好了,你…………



他究竟说了什么呢。



后面的话,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全身微微颤抖。不明缘由的,眼角开始发热。蛇突然丧失力气,掉在地面上,盘成一团。蛇吐了吐舌头,不久缓缓地变回墨。



是我导致蛇的存在出现裂痕。



心乱与书乱密不可分。



在敌人面前,不能动摇。本应如此才对。



————白雪,你呀。



他挂着笑容说着什么。我无法顺利的读出他的语言。



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吼、唔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突然,狗发出激烈的咆哮。他抖动身体,脑袋激烈的撞向天花板。它的脸上被啄开无数的洞。狗用前腿猛烈地挥打乌鸦群,突然踏地。狗在狭窄的走廊上一边磨削自己的肉,一边强行改变方向。擦到的尾巴应声撕开,变回墨,在墙壁上留下痕迹。



狗,突然跑了起来。



————朝我而来。



我的反应不由慢了半拍。下一刻,狗的巨体逼近眼前。在我直接被它碾过去的瞬间,从侧边飞出了什么东西。我的身体被小个子的人影撞到,当即被压倒。



——————是幸仁。



幸仁一边颤抖,一边压在我的身上。狗发出激烈的脚步声,从我头上穿过去。狗没有踩我,大步流星的飞驰起来。乌鸦鸣叫着,跟在狗的后面。但是,狗虽然转过头去,但毫不停歇的在走廊上飞奔。下一刻,某个东西从他的背上滑落。



我张大眼睛,从幸仁的下面钻出来,在走廊上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