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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Ⅲ(1 / 2)



茧墨阿座化不会为自己的死伤心。



因为那终归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我让别人鼓掌,喝彩,直言不讳地高喊想笑就笑。我不觉得自己的性命多金贵。我是个残酷的人,连自己的死都看不出有什么去流泪的价值。



茧墨阿座化不会为任何人的死伤心。即便面对自己的死,也不例外。



但是,小田桐君会为我的死嚎啕大哭。



我也不会觉得他的行为很蠢。



我要是说他是个奇特的人,耸耸肩,他肯定会骂我下三滥吧。我从不嘲笑别人流出的泪水,但我也不会去理解哭泣的含义。



况且,我知道自己有多么丑恶。



他一直都在拿这件事跟我抱怨。



然而,他哭了,哭得悲痛欲绝,吵死个人。



哭得就好像,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是啊,他讨厌我,总冲我发火,向我抱怨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对我信赖有加。



就像他在怒放的樱花下,仰视我的时候那样。



他曾用信任的目光看着我。



那眼神,我打从心眼里觉得无所谓。但是,他已经被我彻底地拒绝了,应该不会跑来接我了吧。我跟他说了很多,对他微笑,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对那个笑容,他会——————。



算了,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没天理呢。



* * *



哔哩哩哩哩、哔哩哩哩哩、哔哩哩哩哩、哔哩哩哩哩、噗滋



「——————定下么?」



『我已经接到联系了。两位活着回来了呢,真厉害』



在电话另一头,定下以流畅的语调回答了我。我把背靠在皮制的座位上,点点头。从他声音的起伏中,能够听得出他对我们的生还感到烦躁,也能听得出对此所诚实地表现出的敬佩之情。我无法揣度他的真意,没有当即回答,无言地把脸转向身旁。茧墨日斗似乎对我们的对话不感兴趣,正望着遥远的红色天空。



我们现在正坐在假模假接我们的车子的后排座位上。坐在驾驶座上卡车的,还是那个缺乏表情的男人。我们离开大屋的几分钟后,我还没有联系,车就自己过来接我们了。尽管没有观察到,不过门的周围应该设置了监控摄像头。



在看到我们生还的时候,定下应该就已经知道我们完成委托了。沾满血的衬衫,他也应该通过影像看到了。车里甚至还准备了更换的衣服,以及为日斗右手包扎的绷带。



那个各项准备都过于周到的家伙,用冷静得令人窝火的腔调接着说道



『既然诅咒已经除去,顺势进行原计划不就可以了么?您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超能力者。身为普通人类,有时候不会顾及形式的哦?车辆失控,坠落悬崖,两位运气不好来不及逃生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哦?』



定下好像打算开个小玩笑,以浑厚的声音笑起来。他口气轻松,内容却很恐怖,很恶趣味。我的视线飘向司机的后脑,司机毫无反应。



我叹了口气,明知道隔着电话对方是看到行为的,我还是耸了耸肩。



「这种事,我想都没想过啊。谢谢你的好心。但是,这不会发生的吧。日斗也好我也好,如果没死透的话,会见到地狱的可是你们呢。对于失去母体的鬼失控的情况,被骂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哦?你是不会铤而走险啊……正因如此,你才把我们送到那个地方去的吧?怪物最好还是让怪物来对付。对于攻略迷宫,我们是最棒的人选」



『……这些事情,果真没能逃过您的法眼啊。说来惭愧,诚如所知。不过,我可不会道歉。因为我等也已竭尽全力了。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般人,对于想让您理解人类的恐惧,我深感歉意。最重要的是,两位的表现表现超乎了我等的想象,凯旋归来了。还请容我真诚地奉上解除诅咒的奖赏』



「你究竟是期待我们回来,还是希望我们就那么被困在里面?……这种事无所谓了啊。我不认为你会说真话。只是,你在茧墨家族之中,出于人类的恐惧而想要改变规则,光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我觉得很厉害哦」



『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夸奖我?』



定下似乎很困惑。我再次耸耸肩。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夸奖他的意思。他这个人不管有多厉害,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毫无人性。为了革新体制,为了开辟新时代,他硬是不断地做出无情的决定,即便这么做是对的,他那种喜欢借刀杀人的人也全都是人渣。但我觉得,他这样的人听不出我的话外之音。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老好人。在孤岛上,茧墨醒过来的时候,定下精神错乱了。那个时候,她以活神的身份说出那番话,他应该没有完全听进去吧。



我觉得,当时正好在场的我,有义务向他传达茧墨留下的话。



不过我这样的行为在茧墨看来,反正只是多管闲事。



「记好了,你的想法是下一代所必需的……小茧说出这样的话,对你称赞有加哦。这是在孤岛上发生的事。不过,我想你已经不记得了」



『不论遭到谁人否定都要打破迷信的这份精神,你一定要铭记在心。是这句话么?没想到竟然会再次听到……真怀念啊。那可是一句金玉良言啊』



定下打断我的话。他似乎把茧墨在孤岛上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他嘴上说着那是金玉良言,可声音中透露着苦楚。我不禁皱紧眉头。要是这样,好心专程跟他说的我,感觉就跟个白痴似的。身旁的日斗好像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哼着笑了起来。我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开口说道



「什么啊,这不是记得很清楚么?我还以为你听漏了呢」



『那可是活神说的话。好也好坏也罢,茧墨阿座化的咒缚可是很强的。上代阿座化大人说过的话我一句都不曾忘记,一字不漏地记得清清楚楚』



「你搞什么啊,很恶心啊。我觉得还是随便听听该忘就忘比较好哦?」



『……………总觉得,您的性格是不是变了?有种毫无顾忌的感觉啊』



「想想那些跟我打交道的人就会明白了,就算你顾全到方方面面还是没用」



我信口作答,抚摸肚子。我现在根本不会受到多余的想法或顾虑的制约,我不想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我不想因为把话咽回去而以后后悔。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不久,定下短促地叹了口气,就像彻底放弃了一般,用疲惫的口吻说道



『是这样啊,那我也吐露一句心声吧。我们不想去把上一代阿座化大人接回来。她是个可怕的人,而且我们不得不顾虑红衣女子所带来的灾难……但现在想来,在身后推我一把的人确实是她。我们之所以能够对本家做出诸多无礼之举,获得无法撼动的地位,应该全凭了活神的那句话吧。我并不提倡去把她接回来……但我觉得,我明白您所说的话的含义』



「我所说的话……什么话?是指我刚才那句好像在赞同你的那句话?」



『……原来您忘记了啊。也罢。就当是刚才的回礼,我就告诉您吧』



定下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他一副小题大做的态度,不过他也是相当认真的吧。不久,他缓缓地,就像从喉咙下面顶出来的一样,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小茧她,才不是那么可怕的人啊』



我的记忆急遽复苏。不久前,在事务所里,把我他给我的一叠钞票砸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我捏紧拳头,对他说出了那番话,告诉他,我所认识的她,并不是那种可怕得毫无道理的存在。定下轻轻一笑,用令人意外的安详声音评论茧墨



『她是个可怕的人………………但说不定,她并不是真正可怕的人』



茧墨阿座化不是人。但是,她从未以神的身份居高临下地束缚别人。



我嘴角绽放笑容,点点头。看到我没有回答,笑了起来,日斗眉头一纵。



我干咳了一声,向前方看去。我们已经出了茧墨家的大院,但车子似乎要去什么地方,还在一直开。此时我想到了一件事,用司机也能听到的声音跟定下讲



「我必须尽早去接小茧回来。但在此之前,有一些人我想先去见一见。可不可以麻烦你把我们送过去?」



『想见的人吗?无妨。送您到特快专线的车站可以么?』



「不是的。去另一个地方就行了。茧墨家最近应该跟那里有过来往。在那次事件之后,司机也应该知道去那里的路吧?帮忙直接把我们送过去」



与其回公寓,去那里能找到他们的可能性要更高。我姑且看了日斗一眼,他再次望着窗外,似乎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定下等待我继续往下说。我望着窗外向后飞逝的树木,开口说道



「到唐缲公馆」



* * *



水无濑家与唐缲家交往甚密。这是由于水无濑白峰对活人偶感兴趣的缘故。在那之后,两家就成了会相互联系的立场。实际上,唐缲舞姬也曾前往水无濑家进行过劝说。但是,水无濑家族长和唐缲家族长都不谙世事。



水无濑白雪最近开始用手机了,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去主动添加号码。舞姬也不会专程去打听。所以,她们之间并没有发生紧急情况时的联络方式。于是,我不等白雪返回,用突然袭击的方式来到唐缲公馆。



回到水无濑家的白雪,无法知道这件事。她回去让族人们放心之后,应该会返回唐缲公馆。舞姬要是也去水无濑家,势必会引起骚乱,所以舞姬应该会在家等待白雪再度造访。我考虑到这些情况,于是准备直接前往唐缲公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再度来访的白雪。我怀着这样的期待,乘定下派遣的车辆,来到了唐缲公馆。



但是,看来我勉强没能赶上。



「都~说~了~,小田桐先生已经走掉了!现在怪七海没拦住有意义么!七海可不管!」



「族长,族长,请冷静一下,现在慌慌张张的无济于事啊,族长!」



其证据就是门的那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看来白雪知道我不在,陷入了恐慌状态,而其他人正在劝她。虽说这总比错过要好,但我果真应该早点到。而且不知为什么,这场骚动之中混着两个本不应该在这里的人的声音……更准确的说,基本上只能听到他们俩在大喊大叫。我已经搞不懂了,把手从唐缲公馆古朴典雅的门柄上拿开。不搞清楚状况就冲进去,恐怕会有危险。我将竖起耳朵铁在门上,仔细采集其他的声音。



「七海也没有办法啊!七海现在也在想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可总之,当时的情况就是那样的发展……来,那边的海蟑螂来解释!」



「我?呃……怎么说呢。小田桐先生下定决心了?都说到了那个份上了?阻止他也未必正确?总之就是这样的感觉呢。不过,我做的确实不对啦,嗯,都说是我的错啦……族长!请冷静一点。小小日本,你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小田桐先生并不笨,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会到这里来的。我认为,等待总比错过要好……不过,那个人总是认不清危险,很担心他会不会一命呜呼就是了。不过,我也是个相当乐观的人」



「舞姬,你这是火上浇油啊!族长,请冷静下来啊,族长,你太用力了啊!」



为什么七海和雄介在这里?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门猛然打开,于是,悲剧发生了。首先,我正贴在门上,连往后退一步的余力都没有。而且,白雪的力量非常大。单纯就结果而论,我被夹在了门和墙壁之间,被完美地压扁了。然后,隔着我被夹住的门,从玄关那边传来干巴巴的声音。



「————————————嗨,好久不见啊,族长」



说起来,日斗也在这里。白雪应该回应了他,然后追出来的雄介发出吃惊的叫声。我想,白雪现在应该正在玄关跟日斗对峙。茧墨日斗(应该正在一边耸着肩膀)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很遗憾,你找到小田桐勤的话,他『就在刚才』死亡了哦」



他在说什么梦话。刚听到日斗所说的话,现场顿时爆发出杀气。但是,在杀气汇集成明确的形态之前,又突然萎靡下去。白雪可能对日斗那句话里的『就在刚才』感到不对劲,也可能是隔着门发觉到了奇怪的触感。不管怎样,总之门咿呀作响,随即从我身上松开了。雄介率先行动,飞快地站到了我的面前。他仰望天空,用生硬的腔调发出感慨



「啊啊,小田桐先生,您为何死得这么惨」



「这即是命运的安排。就让他安心的睡吧」



看来,他们擅自当成我已经死了。



「…………………………………!」



紧接着,白雪冲入我的视野,穿着白色和服的身影,还是那么清新动人。她的脸上闪过淡淡的困惑,然后大大的眼睛里浮出泪花,看着我。



我设法站起来,想要跟她打声招呼,可身体不听使唤。看来疲劳和身体损伤已经突破临界值了。说起来,虽然那个地方处于半异界化的状态,但我还是以肚子敞开的状态折腾了半天,况且肚子如今还在不祥地蠕动着。即便如此,我还是喝斥我的全身,半硬撑地走上前去。



我张开嘴,想要呼喊她的名字,可这个时候,视野顿时一片漆黑。



「……………………白雪、小」



「……………………………!」



我意识到我要晕了,于是用最后一刻,硬是倒进了她的怀里。



然后,我在柔软的怀抱中,失去了意识。



* * *



醒来之后,我躺在在一张羽绒被下面。



我倒下的时候应该是在白雪的怀里,然而现实十分无情。



朦胧的绿色华盖包围着周围。这一次,跟以前醒来的情景完全一样,但房间中有一些不同点。不知是谁高的恶作剧,我被弄成了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姿势。恐怕是雄介干的好事吧。就认定是他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坐了起来,跪在了柔软的被子上,循着如云朵般柔软的触感,艰难地先前爬,从华盖中把脸伸出去。



有人把许多把椅子搬进了房间里。白雪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潸然泪下。幸仁、舞姬、七海和雄介四个人围坐在她周围,正在说着什么。日斗刻意拉开一段距离,坐在椅子上。久久津站在无极身旁,不时地向日斗投去锐利的眼神。突然,雄介攥紧拳头,慷慨激昂地说道



「没关系的,如果是被族长杀掉的话,小田桐先生的夙愿也就实现了啦!」



「应、应该没有死吧……那个……这样反而令人不安」



「闭嘴,海蟑螂。不要说那种让女士感到不安的话。那一击确实很漂亮,但没问题的。小田桐先生平常就伤痕累累的,就算被压一压应该还是能勉强活下去的。这就是命运哦」



「是这样的命运啊。在我看来,被女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田桐,女人运实在太差了呢」



「水绵目水绵科水绵属的藻类什么都不要说,立刻给我滚回去。平静的小河正等待着你」



「又把人当成水生动物啊,这幼女」



「我这种人插嘴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水绵的话,那就不应该在河里,在池子里应该更加合适吧」



「久久津」



「是,公主有何吩咐?」



「我总觉得,你好聪明啊」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我现在才发现,这些成员中没人负责吐槽。



我感觉汗水从全身上下喷了出来。没营养的对话无休止地继续着,我该从哪里打断呢?正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白雪抬起脸,我跟她四目相会。她用泪光闪闪的眼睛看着我,但并没有更多的反应。我战战兢兢地举起一只手,对她说



「好久不见,白雪小姐」



「……………………!」



白雪奋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推倒。下一刻,白雪全力冲刺,如同一颗炮弹,扑到我的身旁。然后,我全力地躲开了。



「好险!」



砰!



只闻一声巨响,白雪的脸插进了床里。尽管她这样很可怜,但我的肚子要是现在吃上这么一击,必然非死即伤。死因·只想躲开白雪。我抓住华盖的柱子,喘着粗气。扑在被窝里的白雪一动不动,整个房间里鸦雀无声。我战战兢兢地看看华盖外头,只见众位男性冷至冰点的尖锐视线向我刺过来。



舞姬惊讶地用手捂着嘴。七海叉着手,像门神一样站在那里,不知为何,她的额头上冒着青筋。接着,众位男性同胞开口说道



「我说啊,小田桐。你烦什么错都不关我事,但我姑且提醒你一句。你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我感觉你怎么都没法收场哦?」



「不带这样的,真不带这样的。零分啊。虽然以前我也总说小田桐先生对我很好,不过这反应真是太没男子汉气概了啊,好过分」



「先生啊……先生啊,虽然我这种人插嘴很不合适,但我觉得,族长对您来说,就像公主对我一样。您身为一个男人竟然不接住她,还是果断去死比较好吧?需要接错么?我愿意效劳」



「你们说的可真过分啊……用不着说得这么过分、唔啊!」



此时,我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攻击。陷进我面部的这个触感,应该是靠垫吧。



我鼻子被砸到,疼痛不已。我在视线被封住的状况下,慢慢地掌握了现状。有人用靠垫砸了我的脸,并死死地在往我脸上摁,下手毫不留情。这么心狠的人,我只认识一个。她是个温柔的人,但总觉得很可怕。



「七海么?」



「对呀,就是七海哦?」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呵呵呵呵呵,七海啊,其实没什么必要为她撑腰哦?不过啊,这种时候竟然不把抱上来的女性接住,你这呆子究竟有多木头啊!要被靠垫包裹着,软软地压死么!你说怎样?」



「呀呀呀,幼女你冷静下来啊。再怎么说也不能放着杀人事件不管啊。我跟这里的人,手上都沾满了血啊。就算你的心是黑的,但希望你的手是干净的啊。求求你了,不要破坏我的梦想啊。好么,好么?」



雄介一边哀求,一边将靠垫从我脸上拿开。只见七海举着靠垫,喘着粗气。雄介正牢牢地抓着她的肩膀,从我身边拉开。舞姬可能是对这个情况已经厌倦了,正优雅地喝着红茶,久久津也在旁边一心一意地伺候着她。我摸了摸脸,向床上看去。回过神来,发现白雪整个人又小了一圈,就像一只闹别扭的猫咪。我提心吊胆地抚摸她的背,她惊觉地颤了一下,但没有抬起脸。我连忙跟她说



「白雪小姐,真的对不起。求你的,求你把脸抬起来」



「…………………………………………………………」



「白雪小姐,那个,我是有苦衷才躲开的」



「看招!!!!!!!!!!!!!!!!!!!!」



「幸仁!!」



另一股保利向我袭来。幸仁拿起靠垫,向我侧脸砸来。我连忙逃掉,幸仁朝我胡乱挥舞靠垫,继续追击。无情,太无情了,我完全搞不懂幸仁为什么毫不留情。他现在气得一塌糊涂。



「被白雪大人、喜欢、这种事、这种事乃、不可饶恕之恶!」



「冷静点,幸仁!感觉你朝奇怪的方向去了啊!噗!」



「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罪无可恕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命运将向你降下天诛」



「好啦好啦,幸仁也冷静一下。你打他也没用的啦」



雄介再次跑了过来,咻地一下帮我把幸仁给控制住了。他把幸仁拖走,跟我拉开一定的距离。我擦了擦脸,再次向周围望了望。日斗正用降至冰点以下的目光看着我。七海噗通一下坐在椅子上,幸仁一个劲地胡闹,雄介正叹着气。武器优雅地喝着红茶,闭上一只眼睛看着我。在她身旁,久久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他的表情翻译过来,应该是『这是自作自受,我可不管』的意思吧。我慢慢地抚摸左臂,轻轻地触碰了几下白雪的后背。然后,我看了看所有人的脸,不由自主地,就想发病了一样开口说道



「——————————————我回来了」



「「「「比起这个,先想办法搞定那个人啊」」」」



得到了最中肯的回答,我点点头,再次转向白雪。伤脑经啊,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她说,可她如同贴壁的防御态势固若金汤。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这样耗下去,我必须尽快去接茧墨回来。



现在正确理解情况的就只有日斗。他向我看来,就像在问我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我有些发愁,叉起手。这个时候,雄介咻地举起手来。



「呃,小田桐先生。你说要接茧墨小姐回到,最后怎么样了?」



「我正要说这件事的进程……尽管事出偶然,不过方法已经有了。不过,在此之前……能见到你们确实很好,不过,为什么你和七海在这里?」



「哎呀,我们没能够阻止你,不过后来担心了。然后我想把事情告诉族长,结果在电话那头闹出大乱,然后最先就想找人把失控的族长控制住,所以就到这里来了。呃,这个幼女啊……」



「七海可不要又在浑然不觉的时候失去谁了!肯定要把事情搞清楚啊!竟然把人家的日常搞得支离破碎,这种事绝对不能容忍!」



七海大叫起来。可能是我多心了,感觉那两根马尾辫飘了起来。她是真的在生气。但是,她的话语中充满着温情。我闭上眼睛。



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是我所珍视的人,也是我想要道别的人。但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攥紧拳头。我不想因为一时放弃而把要说的话咽回去,然后以后再去后悔。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现在缩成一团的这个人。但是,她很固执。我没办法,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刚才晕倒似乎反而起到了好的效果,感觉身体能使上力了。既然如此,我就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了。



我在床上坐起来,将手放在白雪的腰上,然后用力。



「白雪小姐…………对不住了!」



「————————————!」



我一鼓作气,将因惊吓而绷紧的她抱起,翻过来,从床上放下去,然后直接将手伸进她双腿后面,以公主抱的要领将她抱了起来。我抱着她下了床,手中的重量比想象中要沉,拼命忍住快要崩断的某种东西。在废弃大楼的时候,我也搬过她,但那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现在,我能感受到她的重量,但我并不会被她压倒。我将内心的焦虑咽了回去,转向大伙。



大伙吃惊地看着我,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唯独久久津露出平静的笑容。



「——干得太漂亮了,先生」



我有点想问他究竟知道什么。



我看了看白雪的脸。她浑身僵硬,吃惊地张大双眼。下一刻,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绯红,一副连热气都要冒出来的样子,慌了起来。她乱作一团,不停打我。说真的,打得相当痛。我一边承受着她的猛攻,一边吸了口气。



我现在根本不会受到多余的想法或顾虑的制约,我不想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所以,我拉开嗓门,将以前绝对不可能说出口的话,正大光明地喊了出来。



「我们现在要去约会!」



一阵沉默弥漫开来,随即爆发出震天价响的激烈叫喊。豆大的泪珠从幸仁的眼眶中掉下来。七海一拳头打在桌子上。雄介兴高采烈第拍起手。舞姬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搂住久久津的胳膊。日斗吃惊地叹了口气,仰望天花板。



白雪一动不动了,挥舞的拳头也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抱着他,跑了起来。



声音此起彼伏次从我身后传过来。我一边听着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一边加快速度。



「蠢不蠢啊,蠢不蠢啊,去死算了啊你这混蛋,给我上啊,白痴!」「幼女,感觉你是个好人啊」「呜、呜呜、呜呜呜,白雪大人,白雪大人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幸仁,你这结论估计下太早了啊」「真好啊,久久津。这真的很棒啊」「是啊,公主,我也觉得」「喂,那个……你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没什么啊」



我义无反顾,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搭上了等待返回的茧墨家的车,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司机一声不吭,心领神会地发动车子。



车按照我的要求,停在了车站,然后我们下车。



我刚下车,白雪立刻把我一拉,身体后仰,把我漂亮地蹬飞出去。



* * *



我想问她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使出柔道投技。



我在鼎沸的人群中摊成了一个大字。在我身后,白雪维持着扔我出去的姿势,正喘着粗气。在更后面,司机就如同察觉到了一切,关上门,以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发动了车,离开了这里。这真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我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朝着满脸通红瞪着我的白雪问道



「白、白雪小姐,为什么要把我扔出去?」



「…………………!……………………!」



「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乱动着嘴的白雪停了下来,在怀中摸索了一番,取出扇子,从墨具盒里抽出一杆笔,飞快地振笔疾书,然后把扇子朝我伸过来。



『为什么不私下邀请我!』



「啊……原来你并不讨厌和我约会啊。真是太好了」



我松了口气,可话音刚落,白雪便涨红了脸,东倒西歪地弯下膝盖,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再次摆出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态势。我不禁在一旁守望着她,可现在不是闹这个时候。我朝她跑过去,对她说



「那个,白雪小姐,请把脸抬起来」



「……………………………………」



「让你害羞是我不好。我对我强硬的行为向你道歉。可是,我不论如何也想和白雪小姐你独处。而且……我还有一些话不得不对你说,想对你说」



『请不要管我,太羞耻了。我不行了,要死了』



「对不起……时间已经不多了。在这么紧急的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很古怪,但我还是想和你去一趟奈午市……如果继续这样,我只能用刚才的方式来、呃!」



白雪的脑袋重重地撞到我的下巴。突然站起来的白雪收起擅自,从下面狠狠地瞪着我。她的脸依旧通红,但目光非常锐利。似乎某种东西在她心中超越了临界值。我感受到异样的气魄,站站紧紧地向她问道



「请问,白雪小姐」



「呼!」



白雪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同时本发出裂帛的气势。下一刻,我的视野天旋地转。



我慢了一拍才注意到,原来我的腿被白雪给扫倒了。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她抱在了怀里。水无濑家的族长,身体素质与武术都很优秀。她挥舞毛笔的刚力,有时是常人所无法比拟的。我一直有个疑惑,觉得她要是拿出真本事的话,应该能够抱着我走。但是,我并不希望去实际尝试。白雪把我抱起来,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为什么我要被公主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



听到我的控诉,她脸上依旧挂着得意洋洋的表情,跑了起来。她的手正微妙地震动着,不过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让我掉下来。周围的视线刺得我好痛,有些人还在拍照。真希望他们高抬贵手,不要让我成为网络红人。但是,白雪根本不会停下。我自暴自弃地告诉她售票处的位置,然后不由自主地把脸捂住。



我的安排被打乱了,而且丢人丢到家了,所有的一切都乱套了。



我在她的怀中痛彻地感慨。



这么乱来的行事风格,也确实是我们的特色。



* * *



我在列车上看了看手机,收件箱里接到了大量戏谑和谩骂的邮件。



主要是雄介、幸仁和七海发来的。我真是求他们,要加油的话默默的就好了。



在我身旁的座位上,白雪整个人都缩了一圈。她似乎是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突然感到害羞了。见她羞成这样,害我也脸红起来。我们现在正在坐车,目光相视之后又立刻逃开,手指若即若离,而时光匆匆流逝。不久,我们到达了奈午市。我握住白雪僵硬的手,走出车站。我们一路上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我紧紧抓住的那只手上,全都是汗。我牵着她,在车站里匆匆忙忙地赶路。我面对着前方,羞得不敢看她,用很快的语速问她



「那个,白雪小姐,我有个地方想去。那里并不是好玩的地方,或许根本称不上是约会。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跟我一起来么?」



听到我的话,白雪点点头。我带着她,走向地铁入口。那里确实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场所。但是,我不论如何也想再去一次那里。



我们搭了地铁之后又换乘了巴士,所幸的是,白雪表现出了相当浓厚的兴趣。她似乎没有坐过地铁,光是按下售票机的按钮就能让她开心。我一边看着她的样子,一边感谢上苍。然后,我们走了一段夜路,最终到达了那个地方。



记忆中的场所,还是在那里一尘不变地。



在两排樱花树的前头,高耸着一幢高级公寓。坡道两侧的樱花树,枝头上挂满了花蕾。白色的花再过不久便会怒放吧。到了春天,这里应该是一片绚烂多姿的景色。我对那华丽的情景,如今仍记忆犹新。纵然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忘记那一幕吧。



我和茧墨,在那遥远的春天,与这个坡道上相见。



在路旁樱花怒放的那个坡道上,她握住了我的手。



我感到视野晃动起来,于是我在白雪的搀扶下来到了高级公寓门口。



那个时候,我记得这幢高级公寓里没有人。可现在,这里似乎已经正常的有人入住了。在两行樱花树那头的大门处,设置着一个自动锁。似乎是居住者在控制板上输入数字就会打开的机制。虽然上面设有内线电话,可公寓里并没有我认识的人。尽管表面看上去并无二致,但公寓内部已经进行了改装。



我面对气派的大门,向后退了一步。白雪不可思议地仰望着建筑物。我将视线移向她的背影。然后,我看了看干燥的路面,眯起眼睛。



记得静香跳楼之后,尸体应该就掉在这附近。她的遗骸消失在了黑暗中。入住的人,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种事,而且将来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不会再有人从屋顶上跳下去了。



「白雪小姐,正如我在地铁里跟你说的。我就是在这里,肚里被狐狸塞进子宫的」



「…………………………」



「这里就是开端……准确的说,还要再往前面走一点。不过,这里就是一切的转折点。我就是在这里,肚子里被塞进子宫的。也是在这里遇到小茧,茧墨阿座化的」



白雪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似乎是在寻找惨剧发生的痕迹,四处张望。但是,一切都已经不在这里了。这里死过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人生被弄得一塌糊涂,然而什么也没留下。有一位手持公文包身穿衣服的男性,一脸诧异地从我们身旁穿过,然后消失在了电梯里。他可能这里的居民。我觉得,我们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我再次转向坡道,再次回想起那一天的事情。



在那条樱花盛放的路上,我遇到了茧墨。



那位少女,如恶魔一般绝美。



一切便是从这里开始。我紧紧地握住白雪的手。以她的角度来看,她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吧。然而,她极为自然地回握住我的手。要让久久津知道我的计划,他一定会冷冰冰地数落我,说我的约会线路只能得零分。但是,我不论如何也想从这里看看前面的地方。



其实,我应该还有别的选择。我大可不去在乎什么过去,尽情地去享受余下的时光,跟白雪一起创造美好的回忆。但是,我并没有做出那样的选择。



我不论如何,也想要再度回眸小田桐勤的扭曲人生。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和真爱的人一起。



「白雪小姐,我希望你看看我曾经彷徨过的地方。我想回顾我迄今为止所度过的时光,整理好我的心。我还想去一些地方,你愿意跟我来么?」



我觉得,正因为有你肯陪我,我才能够不驻足于原地,向前迈进。



白雪用那双大眼睛看着我,眼神就像在揣摩我为什么要回顾过去一样。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几秒钟后,她对我点了点头,答应了我无聊透顶的提议。



『……………你想去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的地方』



白雪的嘴这么动起来,然后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 * *



接着,我们前往猫和狐狸引发事件的废弃大楼。



地方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真亏我能找到。



当我说出这一带的位置时,出租车司机露出了非常诧异的表情。他可能怀疑我们是去自杀殉情吧。废弃大楼现在封锁森严,但窗户是碎的,我从破碎的玻璃窗进到了里面。大楼内部空无一人。



经历了狐狸的事件跟猫的事件,废弃大楼再次变得空空如也。以前应该还有保安在里面,可现在两个人影都没有。从司机的话中得知,这栋大楼在四月份就会被拆除,准备在旧址上盖新楼。在猫的事件发生的时候,那位身为大楼产权人的女信徒的亲戚跟茧墨家的交涉,应该迟迟没有进展。但是,在分家掌握实权之后,交涉内容也有了变化吧。如今大楼中只有一片空虚的灰色,俨然一副等待拆除的样子。



别说是狐狸搬进来的设备了,就连办公桌椅都没有,连防火门都已经拆走了。地板上散落着空罐子和烟头。或许有些人专找这类被废弃的建筑聚集,这里似乎有人入侵过。但是,这里曾经堆满了活生生的人偶,一部分异界化,被花装点着,尸横累累的那些事,那些入侵者根本做梦都想象不到吧。我们在空房间里转了转,朝楼上走去。



在志月坠落的那层楼,我停下脚步。现在,我正和白雪手牵着手。志月的手指切下来的触感,在我掌心重现。我让白雪先走,自己朝着楼梯往下望。切断手指的她,如今怎么样了呢?我回想起少女们的事件。那是一起由对人的执着以及扭曲的感情,将人毁灭的事件。和志月一起活下去的小鸟,最后也舍弃了人类的身份。



她悲痛地大叫,咒所有人去死。那声音,与猫甜腻的声音还有狐狸冷笑的声音十分相似。



而这个地方,已经什么也没剩下了。



「———————走吧,白雪小姐」



我没能到达猫自杀的那层楼。上楼的楼梯被谨小慎微地破坏了。茧墨家似乎将狐狸和猫使用过的六、七层楼定为了不该触及的禁忌之地。



我带着白雪离开了这里。我还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我想起了日伞和灯的家,但坐车去不了那里。那个房子,现在也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吧。



即便不会再有人回去了,那个地方还是会一直布置得亮堂堂的吧。



我摇了摇头,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我的手心微微出汗,可我还是下定决心,迈出脚步。



我感觉,我是没办法到达那个地方的。



但是,我们极为自然地,轻而易举地到达了那里。



* * *



我下了出租车,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色。



这一带是一片平淡无奇的,冷清的住宅区。



光是将我记得的地址告诉司机,我都浑身发抖。从刚才开始,我全身上下的颤抖就没有停过。白雪握住我的手,为我打气,而我依靠着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注视眼前的情景。我就像要把伫立在那里的房子烙印在视网膜上一样,紧紧地盯着。那个红瓦屋顶的房子,看起来比记忆中要小。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