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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2 / 2)




这是只要是十几岁的学生就一定不知多少次曾怀有过的,稀松平常的感伤。可在清显的胸中,还是不由得沉吟着这种可以说是陈腐的感情。



“从学校毕业以后,我们,会怎么样呢?”



他不由得道出了这样的事情。



“……清显你会加入秋津空军吧。而我则是……圣·沃尔特海空军。”



美绪回答着早已决定好的前程。虽然这是理所应当的话,可两个人由于国籍不同,毕业后加入的军队自然就不同。



“……很寂寞吧。好不容易跟大家搞好关系的说。只有我和神乐姐两个人不得不进入不同的军队。”



“……嗯,我知道……”



清显也点点头。现在能学习这世界最高水平的军事学都是托秋津人的征兵的福。贫穷的秋津联邦为了成为杰出的主权国家,分出了一大笔资金在教育上。等毕业成为军人,必须要为了秋津联邦将在这里所学的东西体现出来作为奉还(译者注:作者用的词是「還元」,意思是原模原样地归还,这显然不是想要表达的意思)。



然后这就意味着,有朝一日有与伊莉雅、美绪、莱纳、塞西尔和巴尔塔扎尔在战场上作为敌人相遇的可能性。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吾等也绝不彼此憎恨。



——友情是永恒的。



那个誓约,一直抚摸着那特别不祥的记忆之深渊。我们自己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这不是结下了一个异常残酷的约定吗。



“话题有点沉重了呢。好不容易休息来着,说点高兴的事吧。”



美绪也抱有同样的预感吧,似乎是想遣散着笼罩着的气氛一样,用很有精神的声音这么说道。



“对了!今天啊,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童话甜甜圈!”



“诶,不会吧,真的有啊?!”



清显也吃惊地这么问道。美绪绽放着笑容,道:



“尽管大家抢得很厉害,但总算是得到了半份!吃了一下感觉真——是好吃呀!那鸡蛋的味道真是绝妙,松软松软的,而且甜味也很正宗……”



说这话的美绪的表情逐渐陶醉起来。清显十分羡慕。



“真好啊。那东西一大早就在学生馆放着了吧?完全没有在意啊……”



这是在乘着埃利亚多尔翔破敌中的时候,从塞西尔那里听说的谜之甜甜圈。做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好像出现在以前碰都没有碰过的学生馆会议室的桌子上。此种味道只应天上有,做这个的人都不应该是军人什么的,而是甜甜圈屋的人,如是判断道。



“真是好吃得让人吃惊啊,在后面还有小熊啦、狸子、小兔子之类的好可爱啊。做这个的人,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呢,完全不懂啊。那么细致地做着,然后大家在自己面前吃不是应该更高兴吗。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一个人做着甜甜圈,连动物的画都画上了,还要偷偷地放在那里,究竟什么意思呀?”



“虽然不太懂,可说不定等到他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发泄情绪的方法也因人而异嘛。说不定制作甜甜圈就是他的发泄情绪的方法呢。”



“总之很奇怪啦。但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一直做着甜甜圈也很厉害啦。画着的动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都似乎怒气冲天,但那也很微妙地可爱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的呢……”



以童话甜甜圈为契机,从那以后两人终于,开始了这样那样无关紧要的闲谈。



“说道奇怪,果然莱纳也是啊。莱纳他呀,周末总——是会到俱乐部去。虽然还是不喝酒啦,但好像和很多女孩子搭讪呢。所以我当时还觉得很奇怪呢,竟然很稀奇地说要和我们一起去玩……”



“为什么那么喜欢女孩子呀,那个人有病吗?”



在Air Hunt岛上有在士官候补生中人气相当高的俱乐部,一到周末就会有想要捕获“未来提督候补”的当地女孩子大事张罗举办大大小小的派对。莱纳他好像每周都会出席,然后跟换了又换的女孩子一起玩耍。



“虽然一直在玩,但成绩却还算好。虽然一直吊儿郎当的,果然还是优秀啊,莱纳。模拟空战也比我成绩要好……”



“你呀,明明只有驾驶这一个优点,再输给莱纳那怎么行呢。即使学习不行,模拟空战的话应该和伊莉雅在同一级别上才对呀?”



“嗯,话虽这么说没错,那个……果然还是厉害呀伊莉雅。从小就开始受到训练了。真的,我觉得那是经过了相当的努力才过来的呢。”



“嗯,看起来确实很厉害呢。都让神乐姐感到悔恨了呢。在地上虽然能赢伊莉雅,但在空中却赢不了。”



美绪假装开着玩笑。女子宿舍这“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也是受到特别关照,美绪、伊莉雅、塞西尔和神乐在同一间屋里生活。伊莉雅她日常生活是怎么过的呢,他不由得起了点兴趣,便试着问道。



“塞西尔总是粘着她呀,所以在很平常地生活着呢。我最近也经常跟她说话。虽然还无法跟她互相开玩笑,但学习的事情啦、实际操作的事情啦她教了我很多,很受帮助呢。”



“嗨……和女孩子可以交流呀。和男孩子则完全不行,完全无法接近的感觉。”



“她好像很讨厌被看成女子。可即使这样也不至于把她当成男子来对待。明明是那样的美人,那样也太可惜了。”



“啊,可是我呀,伊莉雅她告诉我了哟。我是在该射击的时候没有射击才无法获胜的,究竟是为什么才击坠敌机的好好考虑一下,她这么说道……从那以后我一直考虑着这件事情,虽然那句话很简单,但开始考虑以后,感觉是相当深刻的问题呢。嗯……”



再一次想到了那个问题,清显陷入了沉思。



“伊莉雅她也一定,曾经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并超越之的吧。所以才能看清楚现在的我的问题。从地上就能看出来是扣板机的问题,实在是太厉害了!”



“……”



“比起男性来说,女性更适合当飞行员,虽然曾有这么一说,但现在看起来说不定是真的呢。冷静,大胆,富有艺术性,飞行的方法还很高雅,是这么回事吧。她简直是想跳舞一样的战斗啊,伊莉雅。从地上抬头看就看穿了呢……”



说到这里他终于察觉到了美绪的不对劲。



安静过头了。而且眼睛的深处散发出险恶的光芒。那是……



背部肌肉有恶寒在游走。他终于领悟到自己说错话冒犯到她了。



“啊……不不,嗯……应该说她正是那样的,绝对不想输给的对手吧……”



“这样啊。”



那回答果然也充满了危险。低头将红茶杯送到嘴边,突然间明显地现出冷淡的表情。



“呃、嗯。是……这样的。”



是的。自从埃利亚多尔的突破之行开始,只要清显一开始说伊莉雅相关的话,美绪就莫名其妙地生气。虽然为了美绪而让夜间着水成功了,想着她怒气应该解开了,但实际上还是种下了火种。



“啊对了对了,那个,还有一周就要放寒假了吧。真是期待呢。美绪你要回家吗?”



突然转换了话题,她露出稍稍有点惊讶地面孔,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



“爸爸他呀,十月份又调任到克洛斯诺达尔岛上去了。带着妈妈和弟弟两个人。”



“啊,真的吗?调任还真是勤啊。克洛斯诺达尔,这是北多岛海的岛吧。”



“嗯,算是……独立国吧。好像是距离Haiderabad共同体还有一定距离的国家,所以好像目前还没有被卷入战争。在寒假我想跟家人一起过,所以计划去克洛斯诺达尔岛。”



美绪的养父作为外交官,调任非常多。现在又一次,好像去了在Air Hunt岛西北边距离很远的一个小岛做勤务工作。在小时候由于亲生父母在战争中死去了,对于被养父母领回的美绪来说,这新的家庭真的非常宝贵。一共八个兄弟姐妹(译者注:联系前后,这八人是包含美绪在内的)是养父母从全世界各处捡来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比真正的家人感情还要好,这在Mesusu岛上他就这么判断。



“美绪你的兄弟姐妹们都还好?”



“嗯。哥哥和姐姐都出了学校,在全世界来回飞行,都很优秀啊。我都曾这么怀疑过:难道爸爸他呀,只是把将来有希望的孩子当成样子不成?大家都在社会中各个领域活跃着呢。”



“长子是在一流贸易公司的商人,而长女和次子是官员,次女是圣·沃尔特中央银行职员吧?真厉害呀。在他们下面的美绪你,肯定很有压力吧。”



“嗯……可是我要向父亲和母亲报恩。现在能在这里学习也是托家人的福啊。我如果能在圣·沃尔特海空军中做得出色的话,我想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嗯,如果是美绪的话一定可以的,一定会让家人们高兴的。”



清显坦诚地鼓励着美绪。清显的父母和姐姐已经故去了,故乡Mesusu岛也被乌拉诺斯夺走了,无论是等着自己回去的故乡还是家人都已经没有了。所以他还是有点羡慕美绪。



“你……没问题吗?寒假……”



察觉到这一点的美绪有些担心地问道,清显笑了。



“我会在这里留着学习的。也有一些不还乡的人在宿舍,没关系的。在没有人的校内,羽毛也能长得丰满吧。”



“……这样啊。……礼物,会给你带来的。好好期待着吧。”



那气氛好像马上又要变得暗淡了,清显马上勉强地寻找着其他的话题来说。



和美绪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今后也不会很多,他有这样的预感,他想像这样再多说说话。话题什么的其实是什么都无所谓,但他非常珍惜眼前美绪和自己在一起一同度过的时间。美绪她也消除了最初的笨拙,取回了从小时候就知道的、天真无邪的、非常爽快的表情。



实践操作的事情、教官的事情、分队成员的事情……不停地说话的同时,眼睛时而睁得大大的,时而鼓起脸颊,时而无邪地笑着,时而眼皮朝下懒洋洋的,他很快乐地看着美绪不断变化的表情,忘记了时间,等回过神时,遮阳伞的影子已经在石子路上长长的伸开了。



“美绪,不冷吗?没问题吧?”



“完全没事。再说一会儿吧。”



那红如番茄的太阳,将美绪对面的天空烧得通红。飘动的云彩从现在开始将被染上夜晚的颜色。这快乐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这让人感到非常寂寞。



美绪也这么感觉吧,突然,她凝视着清显,用非常认真的语调说道:



“那个,刚刚说到伊莉雅的那番话呀。就是为了什么而击坠敌机的那番话……我,虽然只是略有感觉,但好像有点明白伊莉雅想说的东西。”



“诶?真、真的……吗?”



“我也不是很有自信。但一定是……看到平时的清显,啊,大概就是要说这样的事吧……这种感觉。”



“诶,什么呀那是,看着我的什么了呀?”



恐怕是同为女性,看着清显就能互相感觉到的东西。清显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大概吧。重复念着同样的话,美绪告知:



“你呀,挤掉别人来获胜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吧。”



这句话,直刺他心脏的中枢。



“你从来没有想着去决胜哦。你就是那种正当要战胜他人的瞬间,总是想着‘太抱歉啦’这样类型的人。如果让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杀人,怎么说呢,绝对不可能吧。”



噌噌地,美绪毫不客气的语言刺穿了他的心。



“可是,即使是那样的你也有不输给别人的地方……这之后的话希望你不要笑,听下去。因为是有些陈腐的话。跟我约好不许笑哦!”



突然间卖起了关子,清显他一边拔着刺穿心脏的箭,一边回应道。



“怎么会呢,告诉我吧。不会笑的,我知道一定是很认真的话啦。”



嗯,她深呼吸了一下,美绪那翡翠色的眼睛里映出了清显的身影。



“你之所以战斗,莫不就是为了其他的什么人吧。”



“……”



“虽然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战斗,但如果是重要的人的话,那就真的是即使荡平一切也要为之战斗的吧……我想你呀,就是这种类型的人啊。”



被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过以后,呜咕,他呻吟了一下。



被其他的人面对面得这么说着,他觉得有点害羞有点不好意思,但的确,这样的面孔对于自己来说说不定是有的。



马上浮现在思绪中的就是,那次夜间着水。那个时候清显为了救美绪,硬是顶撞着巴尔塔扎尔。拒绝机长下达的命令,为了救美绪一个人而强硬地主张夜间着水,在卷入了其他五人性命的情况下,终于努力做到了。



冷静地回想一下的话,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主张是多么骇人。



那个时候清显要说的其实就是“因为我想救美绪,所以你们其他五人都将自己的命交给我的技术吧”这么回事。从机长巴尔塔扎尔的视角来看,就不该有此等傲慢地发言的部下。由于伊莉雅和神乐的赞同以及根据多数裁决总算是勉强同意执行了,但巴尔塔扎尔看清显的眼神即使现在也很冷淡。



——那个时候,我只是想救美绪。



——所以让其他五人的性命也背负在自己的驾驶技术上了……



——好像是非常当然的事情一样,完全没有抱任何怀疑。



“……虽然只是个提议,你在下一次飞行以前,无论是父母也好姐姐也好,总之就是想想对你非常重要的人的身影,想着为了守护那个人而战斗,然后再飞应该就好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会取得稍稍好一点的成绩呢。”



美绪的提议,一下子落在了清显的心底。确实如果那样的话自己说不定就可以击敌了。他有这样的预感。



“……明白了。……嗯。这样说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嗯……却是我啊,可能有这样的一面……”



看到他低着头,美绪笑了。



“这也是优点啊。嗯,很像清显你呢,究竟是很帅气呢还是很丢脸呢也说不清楚的一面。”



美绪的鼓励,浸入了内心深处,感到非常温暖。虽然清显失去了所有家人,但美绪现在还在这里这样跟自己呆在一起,他难以抑制得感动。



天空不解风情地渐渐颜色褪去。



明明那夕阳再晚两三个小时落下就好了。



这么想着,通过那暗红色,呼地他认出了向这里飞来的身影。



“嗯……?”



是鸟。



它张开翅膀,勇往直前地朝这边接近着。那飞翔的方法和翅膀的形状过去曾见过。



“那个……莫不是……”



用手指着,在惊愕之余,美绪的毛发一瞬间倒立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菲欧!”



欢呼的同时,菲欧好像回到家了一样,降落在美绪的肩上。



“啊!菲欧!菲欧!”



发出了呜咽声,美绪温柔地用一只手靠近它,反复地用脸颊摩擦着。这只聪明的鸟啾的一声回答,非常理所应当地接受着美绪用脸颊的摩擦。



“菲欧,你太棒了!用了三个月时间横跨多岛海,为了见美绪!”



“啊菲欧你真是的……!不要这样了哦,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哦!”



眼泪流到了美绪的脸颊上。这原本是纯白色的菲欧历经长长的旅途,现在已经显得脏脏的呈淡灰色了,各个部位都有羽毛脱落的痕迹。那连同伴也没有的小小的鸟就这么只身前往,踏上了这明知道会很辛苦的旅程。可即使如此,菲欧它也想见美绪。



“菲欧,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搁下你了。我们一直在一起的……”



美绪一边哭着一边对着菲欧道歉。清显也不知不觉地胸中发热了。



“菲欧你真厉害。不管离多么远,也能知道美绪在哪啊。”



“可能也因为你也在一起吧。菲欧也能发现你所在的地方哦。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托菲欧的福呢。”



美绪又点了个胡桃面包,用手撕得碎碎的,喂给菲欧吃。虽然无法懂得鸟的感情,可那一心一意地吃着面包屑的身影,充满了经过长长的旅程终于到家的那种安心感。



“一直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哟,菲欧……”



仿佛在对着菲欧说似的,美绪将这句话不断重复着。这两人一鸟在日落完全变暗之前,一直在为在远离故乡的异国再会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