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 / 2)
“美绪小姐。我想轻松一下,麻烦你陪我。”
结束了一天的事务回到天宫,褪去衣装洗浴完毕的乌拉诺斯女王妮娜·维恩特突然说了那样的话,美绪眨了眨眼。
“诶?”
摘下了白银色的假发,褪去了浓妆,整洁的黑发下面那野葡萄色的眼眸闪闪发亮,妮娜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我心情很压抑,想着接下来出去散散心,拜托美绪小姐与我同行。”
双手依然拿着要给妮娜穿上的睡衣,美绪仰视着天花板寻思着刚刚话语的意义,又将目光转向了只穿着下衣的妮娜。
“那个……是要出门吗?在这个时候?”
“是的,我想两个人悄悄地出去。如果美绪小姐不陪我的话,我就一个人去。”
美绪将脑袋向左倾斜,然后回到原处又考虑了一下,这次又向右边歪去。
“那个……妮娜大人?总感觉您今天晚上,和以往的样子有点儿不一样……”
平常的妮娜总是穿了睡衣立马就躺在床上了,今天好像精神还很充沛。然而她自己说要外出什么的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和美绪两个人。
帝纪一三五一年,一月,乌拉诺斯王都普雷阿迪斯,尤利西斯宫殿天宫——
也没有回答她,妮娜匆匆忙忙走向衣柜,开始挑选便服。究竟是什么时候备好的啊,她穿上了美绪从未见过的毛衣和裙子,裹上了小鹿色的外套,带上了毛线帽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美绪小姐也快一点,做出发的准备。”
“呃……那个……太过突然了,不知有什么……”
“请穿上这个。”
妮娜毅然决然地从自己的衣柜中拿出了厚厚的对襟毛衣和紧身裤,递给了她。美绪接下这些衣物,对那不由分说的态度不由得感到有些吃惊,伫立在原地。
“应该与我的尺寸相当,一定会合适的哟,快点儿换吧。”
被这么催促着,她换上了递给自己的衣服,正如妮娜所言,完全合美绪的身。简直就像是有人事先量了美绪衣服的尺寸,准备了此时此刻的这些衣服一样。
“还有,这件外套尺寸也肯定合适。”
接下来递上的那件白色短大衣,甚至连袖口都与美绪的身体切合。
看着就像是人偶一样被穿上了衣服的美绪,妮娜在胸前合住了手心,嫣然微笑道。
“太好了,果然合适,实在是太称你了。那么,赶快出发吧。”
她那么说着的同时,便握住美绪的手,几乎是从寝室里硬扯着出去了。
“那、那个,妮娜大人。”
“怎么了?”
“我,都不明白,那个……”
“啊呀,伊格纳,真是巧呢。”
刚刚从卧室出来在走廊上,管家伊格纳修不知为什么是便服装伫立在那里。带着老不痛快的表情,他看着手牵着手的美绪和妮娜,
“这是怎么了?在深夜,你们两个人一起。”
表情上明显写着“为什么我要参与这种事啊”这样的心声,宛若棒读着剧本一样十分笨拙的组织着台词。
妮娜依旧是一副与平时十分不符的干脆态度,
“我们接下来要出门。拜托你担当护卫了,伊格纳修。”
“究竟怎么回事啊。没办法了,我来护卫吧。”
伊格纳修带着一种表现不好的孩子一般笨拙的口气,极其简单地应承了妮娜的要求,接着转向美绪说着可疑的棒读台词。
“我会护卫的,很安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去就好了。”
“哈、哈。”
与那亲切的台词完全相反,看上去心情不能更不好的伊格纳修,简直就像是知道两个人会出门一样,在腰上配上了剑。
“这样就能安心了。走吧,美绪小姐。”
她依旧莫名其妙地被妮娜牵着手在走廊上继续走着,在天宫出口附近,这次是伍西拉伯爵夫人站在那里。
“妮娜大人,这个时候去哪儿啊?”
虽说与之前的伊格纳修相比那台词自然些,但那语气果然还是和平时的伍西拉有所不同,显得僵硬。
“我要和美绪小姐一起出门。”
“这样啊,也算是散散心吧。可是以防万一,还是带上莱纳同去比较好哟。”
“您叫我吗?”
正在伍西拉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在佣人食堂的门内,穿着便服的莱纳探出头来。
“妮娜大人说她要出门,请你和伊格纳修一起担任护卫。”
“哇!这个点儿出门吗?虽然有点不安,但由我来当护卫的话绝对没问题。明白了,交给我吧。”
裹上了内侧藏着两把短剑的外衣,莱纳单手拍了拍胸脯。所有人的态度从各种角度看都像是预先做好了准备,太过不自然。明明伊格纳修平常绝对不会和莱纳一起行动的,但今晚不知为什么虽然依旧是老大不乐意的表情,但一句怨言都没有。
“那么,我们走了。”
“您慢走。”
“……”
“美绪小姐,走这边哟。”
依旧被妮娜牵着手,跑着穿过了过于宽敞的宫殿内部。当然,在走廊上会碰到其他贵族或者佣人们,但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素颜的妮娜,因为他们只认得全身裹着过于夸张的全白装束的妮娜。
下了楼梯,穿过了大厅,又跑过另一个走廊,冲下了另一个楼梯,跑得精疲力尽,两人终于从宫殿翼屋的一角来到了外面。
在满天繁星之下,又一次实在是过于巧合地,有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在眼前等候着。
“哇,太好了,运气不错,有马车诶。上去吧,美绪小姐。车夫先生,麻烦您去法兰克罗斯公园。”
“好嘞!”
确认两人坐了进去,车夫就挥动了鞭子。虽说帽子戴得很深遮住了脸,但那车夫好像有点儿面熟。他是在拉米亚离宫时的其中一名近卫兵。在马车两侧,莱纳和伊格纳修驾着两匹马并排走着。
“现在应该在举办着新年的感恩节。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请陪我一起去吧,美绪小姐。”
“……是。如果像我这种人可以的话。”
“太好了,今天晚上就好好玩吧。”
在车里,在对面坐着的妮娜莞尔一笑。虽说她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但美绪还是选择了沉默。每一天每一日,妮娜都被年中仪式驱使着,每每此时一天都要与近一千名贵族寒暄,不断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想到,既然这出于妮娜她本人之愿,偶尔出来散散心也不错。
今天是一月四日。
新年后没多久艾文格里斯地区就有许许多多找各种托词想要喧闹一番的人们蜂拥而出,单手拿着酒瓶发出娇声。普雷阿迪斯的冬天非常冷,大家都把能暖身的伏特加和白兰地当水一样喝。道旁树上也安装了照明设备,在潮湿的地面上映出了色彩,让这高空两千米的彻骨寒夜变得辉煌起来。
驱车大约三十分钟,到达了举办感恩节庆典的法兰克罗斯公园。在呼出的白色吐息之中,安装着彩灯的树木上发出的金色、银色、蓝色、白色的光点缀着黑夜的背景。一家人、情侣以及年轻人的团体比肩接踵成群结队,从小摊上飘过来肉、糕点面包以及辣酱的香味。打靶、演丑角、连环画剧,甚至连鬼屋都有,还夹杂着小孩子们的哭声、笑声,十分热闹。
“啊,太棒了,大家都很开心的样子呢。”
从马车上下来的妮娜两眼熠熠生辉。下了马的伊格纳修和莱纳立马就到了其左右,将目光射向了周围。
“护卫就拜托我们吧,妮娜大人开开心心地玩就行啦。伊格纳修会好好保护的。”
“……你也给我工作。”
对着两名护卫还以微笑,妮娜再次握住了美绪的手。
“走吧,美绪小姐。有好多见都没见过的食物呢……”
与妮娜手牵着手,美绪也受到影响跑了出去。
然而尽管这是微服私访,但妮娜在夜里来到如此混乱拥挤的地方真的没关系吗。正在她一边不安地寻思着一边看向旁边,发现和刚刚的车夫一样,有熟悉的面孔穿着平民的服装在前后同行着。他们都是妮娜资格最老的近卫兵。大概都是知道妮娜今天要来这里,在这里埋伏着的吧。
美绪已经明白今天出行的意义了。
妮娜的体贴,痛切地刻印于心。
“妮娜大人……”
不由得,她这么叫了出来。
“怎么了?”
妮娜带着无垢的表情,回头看向了自己。美绪低下头,拼命克制着涌上来的感情,成功地作出了笑容。
“……啊不,什么事都没有。难得来一次,今天晚上就好好玩吧。”
她想,即使是为回应妮娜的体贴,她也要假装没有察觉那份关心,哪怕有些勉强也要拿出精神来。
“妮娜大人,您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有的!那个,就是那个,挺想试试的,可是该怎么做呢……?”
手指着在附近的一家打靶小摊,妮娜兴味盎然地歪着脑袋。这是很常见的用玩具枪击打奖品的游戏。美绪还以笑脸,
“……我们去试试吧!我也从来没有玩过……”
重新握了握牵在一起的手,她便和妮娜一起去招呼小摊的店主了。
和妮娜两个人一起玩了很多地方。虽然与尤利西斯宫殿没日没夜举办的舞会、戏剧会以及演奏会相比都只是些略显无聊的平民的游戏,但她是第一次见到像这样笑着的妮娜。与莱纳和伊格纳修一同进了鬼屋,对着被扮演鬼怪的工作人员抱住而发出悲鸣的妮娜,她不禁笑了出来,而一边在拼命制止着要把“鬼怪”斩杀的伊格纳修。由于美绪和妮娜今年已经有二十岁了,便也挑战了一下人生中的第一杯鸡尾酒(译者注:这里显然是根据日本的法律,不是根据乌拉诺斯的法律,犬村童鞋应该稍稍注意一下这种细节)。被为了暖身的白兰地呛着了,妮娜满脸通红地笑着说道“味道真怪啊”。
她们还逛了很多小摊,挑战了一下从全世界集中而来的异国料理。尽管两人被放了很多味道怪异的辣酱的料理之辛辣呛到而发出了悲鸣,可美绪也明白妮娜的心扉已经敞开了。妮娜变回了一个活脱脱的普通少女,对映入眼帘的各种东西都显出很浓的兴趣,积极果敢地挑战着。
在公园里来回转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了空着的折叠椅和桌子,四个人便坐下,喝着刚刚买来的热可可歇口气。
“啊……肚子饱饱的,好像有点吃撑了呢。”
美绪从心底里那么说道,呼地吐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星星。在周围那些穿着便服的近卫兵依旧在潜伏着,毫不疏忽地将目光向人山人海中送去。
“是的,真的太开心了。有各种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真是有趣呢。”
妮娜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呡了一口可可。在插着胳膊不知在盯着何方的伊格纳修的旁边,莱纳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迎合着她。
“妮娜大人也十足大胆呀。身份暴露了可是会引起大混乱的,您竟然还完全无所畏惧地到处逛着。”
“因为我相信我的护卫嘛。”
对着对莱纳也投以带着无邪笑容的妮娜,美绪诚惶诚恐地,
“对不起,莱纳他不太懂说话方式……”
“现在是私人时间嘛,没关系的。美绪小姐你也别那么拘谨。”
“啊,那可不成……”
歪着头听着美绪的回答,妮娜突然间摆正了坐姿。
“其实呢,美绪小姐。今天是有想通知你的事,才来到这里的。”
“诶?……通知我……吗?”
原本柔和的妮娜的样子突然就变了,美绪稍稍有些吃惊。不会是解雇这类的事吧?
“伊格纳,那个。”
“是。”
伊格纳修从怀里拿出了稍稍有些打褶的报纸,放在了美绪面前。
那是著名的圣·沃尔特报刊。伊格纳修所指示的是,用红线围起来的两刊面的核心报道。
标题是《新女王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宣言王国复兴》。
美绪把头歪到一边。
虽说她当然听过“遗失的公主伊丽莎白”这个名字,现在看来她是真的还活着而且要复兴王国。然而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事会和自己有关系。
“好啦快读吧,会大吃一惊的哟。”
莱纳催促着她读下去。她扫了一眼报道,副标题是《即兴演说,在周边国家引起波纹》。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新女王在复兴宣言的最后,独断地脱口而出讲稿上没有的演说,其内容在相关国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增刊中发布了即兴演说的全文。看样子是说新女王想要会见乌拉诺斯女王妮娜·维恩特。喝着热可可的同时一点一点读了下去,在读到某一节的时候狂喷了出来。
“塞、塞西尔……?!”
她慌忙擦了擦嘴角,将目光回到报道上。
“我过去曾以塞西尔·豪尔这个名字在Air Hunt士官学校上学。在圣·沃尔特帝国居住的诸位应该有很多知道‘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吧……”
“妮娜女王。我两个重要的同伴——美绪·塞拉和莱纳·贝克,现在应该在乌拉诺斯。即使一点点时间也好,我希望你能听听他们的事情。如果你能知悉他们的秉性,能与他们彼此了解的话,我们也一定能成为朋友。因为我想,现在的不幸,仅仅是因为彼此相互不了解造成的。”
目光追着报道的同时,她的嘴也越长越大。
遗失的公主伊丽莎白,其实就是塞西尔,而在演讲中还拿出了自己和莱纳的名字,请求和妮娜进行会谈。而她现在正在妮娜面前读者这则报道……
说实话,她的头脑愈发跟不上这报道的内容了。
“那个……这是……”
她读完演讲的内容抬起了头,妮娜正在微笑着。
“这是最近交往较密的一个贵族瞒着其他人递给我的一份地上的报纸。我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从素未谋面的异国女王嘴里,竟然说出了你们的名字。还真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命运的邂逅啊。”
美绪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再一次将目光落在报道上,理解着其中的内容,慢慢地读着。
冷静下来一看,那的确是很有塞西尔风格的话。比起任何人都要珍视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羁绊的就是塞西尔。虽说那演讲太过理想话而显得乳臭未干,然而,她非常明白塞西尔正是将自己的内心毫无隐藏原原本本地置换成为了话语。
她也理解了塞西尔隐藏着遗失的公主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的身份,过着学生生活这一点。由于巴尔塔扎尔的要求,美绪和塞西尔经常被他带去参加各种仪式,塞西尔好像非常习惯社交的样子,毫不惧怕贵族高官,能与之顺利交流。重新回过头来想想,她觉得塞西尔那身为公主的一面好像确实在各种地方都若隐若现。
然而,有一节最让美绪的内心跌宕起伏。
“现在虽然早都无法取得联系了,我们之间的友情在现在都一直持续着。即使分开成为敌人,我们也没有彼此憎恨。国境什么的,根本无法撕裂我们的友情。正是因为一同度过了同一段时间,有时还会将自己的命互相托付,一起笑着,互相帮助,我们才能成为一生的朋友。”
她再一次读着那一节。
从记忆的彼方,七人所结下的誓约的话语苏生了。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吾等也绝对不会彼此憎恨。友情是永恒的。”
那个约定,仍有一息尚存啊,即便分崩离析相隔如此之远。
“妮娜女王。我两个重要的同伴——美绪·塞拉和莱纳·贝克,现在应该在乌拉诺斯。”
从眼梢中滑落出来一滴,浸湿了纸面。
——塞西尔,你现在还这么说我啊?
——对着全世界,对象是身为背叛者的我,而说话者是身为女王的你……
尽管想着要停下来,可就是止不住。尽管拼命地用手臂挡着,可一种温存的感情源源不断地从心底里涌出来。
“塞西尔。”
她情不自禁地叫着昔日朋友的名字。眼泪跨越了意志的限制,从美绪的内侧涌了出来。
如果做了这样的即兴演说的话,一定会在周围引起轩然大波的呀。明明对你来说这是丝毫无所裨益的事啊……
“美绪小姐,你没事吧?”
妮娜有些担心地问她道。美绪依旧用双手遮住眼睛,拼命地点点头。
“……真是很棒的朋友呢,她一定从心底里珍视着美绪小姐吧。尽管靠我个人的意志也见不到她,而且教皇和王子好像也想将这个演说对我保密,也不可能拿到公共场合去说。可是……我也想有朝一日去见一见伊丽莎白女王。正如女王所说,我也痛切地感觉我们必须面对面好好谈谈……”
一边抑制住呜咽,美绪只是对妮娜的话频频点头。如果妮娜和塞西尔真地见了面的话,一定会有很多有共同感触的东西,也一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好的影响。
美绪也意识到了今天设这个局也是由于妮娜的体贴。并不是妮娜自己想要外出,而是为了让一直以来郁郁寡欢的美绪打起精神来,才预先制定了外出计划,在公园内配置了护卫,牵着美绪的手将她带来这里,给她看本应是极秘资料的新闻报道来鼓舞她。明明是乌拉诺斯的女王,却为了一个佣人。
然后,莱纳和伊格纳修,以及伍西拉以及近卫兵们所有人的亲切也重新在她胸中响起。本来像这样危险的外出是不想进行的,可全员都如此协力。
——所有的人都太体贴了。
那干干巴巴、千疮百孔、碎得几乎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美绪的心,靠着大家的体贴缝合了伤口,恢复了温柔和坚强。
美绪一边呜咽着,一边竭力挤出话语来。
“这……这莫不是……要把我弄哭的陷阱吧?”
莱纳嘿嘿直笑着,回答道。
“现在才发现啊。”
“太卑鄙了吧……这实在有点……犯规了吧。都做到这一步了我再不哭也实在说不过去了,没办法了才哭的……”
“没办法呀,可这表情还真是厉害呢。鼻涕都出来了哟。你这样子还真是至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丑女啊。”
“……啰嗦……丑女又怎么啦,反正本来我就是个丑女。”
她一边斗着嘴,一边拼命地用手帕按着眼角和鼻子,总算是抑制住了涌动上来的感情。她确认眼泪已经止住抬起头来,模糊的视野中出现的是妮娜的微笑。
“我们为有朝一日能见到朋友们,一起加油吧,美绪小姐。”
呜咕,又有东西涌了上来,美绪总算是克制住了又要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表情,努力地作出笑容。
“是……!我觉得……妮娜大人绝对,能和塞西尔……能和伊丽莎白女王成为朋友的。她实在是个好孩子,又重朋友……”
她的话尾被突然从上落下来的两把椅子打断了。
“?!”
突然间,在现场闪过一道光。
在不断眨动的目光前方,两个影子如同豹子一样,从现场消失了。
咻地,一阵风掠过美绪的鼻尖。
妮娜那惊愕的表情映入她的视野。
莱纳和伊格纳修不见了。
在眼前落下来的两把椅子,正是他们踢飞的。
木制椅子的椅背,插着两把短刀。如果没有椅子的话,短刀恐怕就会刺入妮娜的眉心了吧。
究竟怎么回事她也不明白——然而。
来到普雷阿迪斯两年以来积累下来的针对特殊工作员的战斗训练,敲响了她直觉的警钟。
哦哦哦!周围的群众响起了惊叫声。
剑与剑相互击打的声音,火花。
她看见伊格纳修拔出了剑,正和人打得昏天黑地。
临终的绝叫。视野的一端喷出了鲜血。
拿着像是弯曲的镰刀一样的武器的五名神秘人,向伊格纳修逼近过来。
又闪过了一道光。刺客的两条胳膊两条腿与关节朝着不同的方向折断并掉落在地上。夺下那弯曲镰刀的蜂鸟,脚再一点地,再次从视野中消失了。
转瞬间,围住伊格纳修的四名刺客的喉咙一同喷出了鲜血,丧了命。
悲鸣,出血,群众纷纷逃窜着。
“十四个吗?”
“不——十五个。”
伊格纳修和蜂鸟背靠着背,隔着肩膀交流着确认敌人的数量,之后同时向着其他方向疾驰而去。
两人的战舞,如同雷鸣一般。如果是一般人,目光都无法追随。
闪电一闪而过之后,就响起刺客的临终绝叫。
公园内乱成了一片。普通的人们都发出悲鸣四处逃窜,钻进在那人浪之中的伊格纳修和蜂鸟,很敏捷地嗅着刺客的气味,然后切断其命脉。穿梭于那嘈杂的响声之中——咔嚓。
在美绪的耳畔,传来了由枪机(译者注:并不是别字,这个枪机就是指手枪装置的一部分)引发的响声。
她猛然间转向背后。
在蜂鸟与伊格纳修正在战斗的不同方向,那刺客的恶意看起来都仿佛染上了红色。
“妮娜大人!!”
根本没有思考的闲暇。
仅仅是积累至今的与蜂鸟一起训练的成果,转化成为美绪的行动。
她张开双臂,献出自己的身躯,挡在那通红的恶意与妮娜之间。
“美绪小姐!!”
耳朵听到妮娜悲鸣的瞬间——
宛若燃烧着的长矛一样的东西,突刺着美绪的身体。
好烫,她想道。
从向后弯曲的身躯,鲜血喷了出来。
她知道在她背后,妮娜的手伸了出来。
——妮娜大人,不行。
美绪竭力地让身体翻转过来,从正面紧抱住了妮娜。
“妮娜大人,”
我会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的。
“不能动啊。”
你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死啊。
“请有朝一日,去见塞西尔。”
用你的这份体贴,去改变世界吧。
“美绪!!”
妮娜爆发出了哭腔,紧接着——
第二支燃烧的长矛,这一次穿刺了美绪的后背。
鲜血,在夜空中飞扬着。
再一次,美绪的身体宛若发条人偶一样向后弯折了。
体内迸发的东西,将美绪洁白的短大衣染上了血色。
“哦哦哦哦!!”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中,蜂鸟的怒吼,隐隐约约地抚动着美绪的鼓膜。
从椅子上拔出短刀,对着恶意猛地投掷出去。
某人的悲鸣,生命终结的音效。
“保护妮娜!!”
蜂鸟呼唤着伊格纳修。
脚点地的声音。如同豹子一样在眼前出现的伊格纳修,紧紧抱住了美绪的身体。
确认着在冻结的路面上滴落的血,咬着嘴唇。
“别追了!!”
他叫着想要代替自己去追刺客的蜂鸟,脱掉了美绪的外衣。
“快止血,不行了,赶快!!”
“美绪,美绪!!”
一边哭着一边靠过来的妮娜的表情,映入了美绪越来越氤氲的视野中。看样子是被刺客急袭了,妮娜平安无事,以及自己身负重伤这些,她不知不觉还是理解了。
“振作些,美绪,不能死!!喂,快拿白兰地和绷带!!”
紧跟着伊格纳修的怒吼声,蜂鸟映入了美绪的视野。
“美绪——可恶究竟在干什么,赶快止血叫车!!”
她明白从两个伤口,血流得止不住。她也大概能理解自己不是被长矛而是被手枪打中了。蜂鸟托着美绪,而伊格纳修跑去准备绷带了。
不可思议的是,几乎不怎么有死的恐怖。
她稍稍这样想道:这样就结束了吧。
被抱在蜂鸟的胸际,自己则以仰起的体势仰望着星空。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衣,从袖口吧嗒吧嗒落在了地面上。
真冷。突然间仿佛世界都变成了雪原,身体愈发冰冷了。
在逐渐变得模糊的星之幔幕中,清显的面孔映了出来。
啊——这莫非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吗?
最后看到的面孔,果然还是你啊,清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