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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两人的幽会(2 / 2)




关紧瓶盖后,伊莉莎白将它放进──在途中的杂货店擅自拿来的──结实的皮袋里。那里已经塞了封入春风的小瓶子、蝴蝶发条玩具以及茶叶,而且里头还加了倒入热水就会劈哩啪啦出现爆裂轻响的乾燥果实。



她弹响手指,从空中取出硬币。伊莉莎白按照店里的指示,将同样的金额放到吧台上。



「余要用棹人的薪水支付喔。」



「好哟。哎,反正存下来也没特别的用途就是了。」



在当铺之后,两人都会将拿走的物品费用放在店里面。钱几乎都是从棹人的薪水中支付的。然而,里面也有伊莉莎白自掏腰包购买的东西。现在她也伸直背脊,从吊在吧台上方的柜子里拿新的瓶子。



阅读记录在纸卷里的说明后,她在棹人的硬币旁边排放了自己要付的费用。



「唔,这个乾燥香菇就当成余送的伴手礼。独特的辛辣味似乎很适合用来炒菜,而且好像也可以期待它促进健康的效果呢。」



「喂,那边的好像很好吃,我也要选那边。」



「蠢材!小雏好感度已经达到最高数值的家伙,少说这种奢侈的话啊!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的物品全都交给你,我只选看起来会中大奖的东西喔。」



「我也想让小雏开心。」



「哈,对方可是小雏耶!只要是你跟余送的伴手礼,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开心吧。」



「确实是这样呢。」



棹人想像小雏开心的模样,不由自主露出微笑。伊莉莎白也沉稳地点点头。



选完伴手礼后,他们平分吃光了三明治。



棹人对无人的吧台低头说了句「谢谢招待」。伊莉莎白果然觉得很难吃似的灌了一大口水。



「呜呜,总觉得有点恶心呢。嗯?等一下。东西难吃也没差的话,由你全部吃掉不就好了吗?」



「呃~~只交给我不公平吧。」



要公平啊──棹人点点头。



伊莉莎白轻轻踢了他的腰部后,走向外面。



虽然口中抱怨,棹人还是──跟平常一样──追上那道背影。



***



离开药草店来到外面,夜色已经加深,满月的位置也改变了。然而这些变动跟棹人前来的异世界之物是否一样,他无法做出判断。



(说不定月亮本身只看起来很类似,其实是另一种东西啊。)



不过月光确实比刚才更加清澄明亮。



伊莉莎白全身沐浴在那片银光下,喃喃说著:



「走一会儿吧。」



棹人他们无言地走路。离开「魔法师大街」后,他们回到住宅区。



棹人在平稳倾斜的道路上追著伊莉莎白的背影,顺著路往上走。他不晓得她要去哪边,然而周围的光开始变得眼熟了。



(这里是……)



不久后,棹人他们抵达拉•谬尔兹自杀的山丘。



墓碑盈满凝重的沉默,排列在微暗之中,冰冷石块露出一副「白天的惨状与我何干」的表情。不只如此,它们看起来甚至忘了自己下方隐藏著尸体的事实。



大步而行后,伊莉莎白在开阔的草地上坐下。



她毫不犹豫地从轻轻展开的裙襬下伸出白皙玉足,抱住双膝。棹人也竖起单膝,与她并肩而坐。



两人俯视街道。



在他们的视线前方,黑压压的肉块就算在夜里也蠢动著。



不久,伊莉莎白开了口。



「……满足了吗?」



「嗯嗯,满足了。」



面对简单扼要的问句,棹人如此回应。她无言地点点头。



凉爽的风轻抚两人的脸颊。棹人从那里面闻到浓厚的腐臭味与铁锈味,然而他刻意不提及此事。



相当静谧的时间流逝而过。



伊莉莎白俯视邪恶肉块,以傻眼的语调嗫语。



「……那么,在这种异常状态下,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到了喔,送给小雏的伴手礼都收集好了。」



「哈,你想在王都凑齐送给新娘的礼物吗?只是这样啊,你这个真诚的家伙。」



「为了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伊莉莎白也一起回去吧。」



她倏然闭上嘴巴,棹人探头窥视她的侧脸。就像在说自己察觉到此事似的,伊莉莎白浮现苦涩表情。即使如此,棹人仍毫不胆怯地接著说:



「都买伴手礼了,不回去是不行的吧。」



伊莉莎白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在棹人打算继续重复时。



她轻轻吐出气息,放松全身的力气。伊莉莎白展开双臂,整个人倒向后方。不久后,她低声说出跟棹人的诉求毫不相关的事情。



「你看,棹人。」



「看什么?」



「星星是如此明亮──地上的惨剧简直像在骗人似的。」



伊莉莎白用作梦般──却有点不像她──的口吻如此嗫语,没再继续说下去。棹人推敲了一会儿这阵沉默的意义后,再次开口:



「我有说这是约会啊……这样听起来很奇怪,不过我不想自己一个人,而是跟你一起逛王都。」



「为何?」



「因为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



「怎样是指?」



「我想确认面对明天那场不知结果会如何的战役,以及绝对会等在后面的死亡,你会如何度过这一晚……然后,你主动选择要送伴手礼给小雏。你说自己想确实让她开心。」



伊莉莎白的回应中断了。



这次棹人没看那张脸庞。他瞪视远方的肉块,接著说:



「如果是打从心底接受死亡的人、放弃生存的人,不会做这种事吧?其实你也想要回去吧?」



「……欸,棹人。」



这不是棹人预料之中的拒绝话语。温柔声音与衣物磨擦的声响同时响起。



伊莉莎白似乎撑起身躯,再次抱住双膝。



「你看看这边。」



棹人被如此呼唤后,反射性将脸转向她。



然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伊莉莎白将脸埋在自己抱住的双膝,浮现沉稳笑容。



简直像是对口出任性之语的孩子露出的那种笑容。



「你没有杀害敌人以外的人,没有杀害人民。你还没有罪。无辜之人光是存在就得受罚是不公平的喔。这场战役结束后,你就回城堡,然后带著小雏逃走吧。现在的你应该拥有能不被抓到的力量。」



有一瞬间,棹人不懂她对自己说了什么话。



完全理解那番话的意义前,他就本能地开了口。



「你在说什么傻话!」



「不过不准杀人,也不准伤害他人。」



伊莉莎白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表情一变,变得像是高傲的武人。她严厉地以「拷问姬」的身分向棹人发出命令。



「这是你的主人『拷问姬』最后的命令。」



「…………伊莉莎白。」



「不要屈服于恶魔的诱惑。觉得快输掉时,就自绝性命──伤害诸多事物,被世界憎恨,一直背负罪孽也是很沉重的命运。」



这段话愈是到后半段就愈是柔和地溃散。



伊莉莎白祈祷般闭上眼,用轻细的声音继续说:



「……对你来说,这实在是不堪负荷喔。」



伊莉莎白轻盈地摇曳黑发,抬起脸。她闭著眼睛,就这样仰向天空。



「星星很明亮,地上却响起惨叫。」



「那又怎么样?」



「就是这样。如今吾等虽然度过愉快的时光,不过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情,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都不会有所改变。」



「为何要这样……」



「以人们的痛苦为喜悦,惨叫就是快乐。余选择了这种生存方式。既然扫光盘中佳肴,就应该把帐付清──容许这般行为会扭曲人世。余自己也不容许此事发生。」



伊莉莎白忽然睁开眼皮,棹人不由得哑口无言。



那对红眸里没有迷惘也没有恐惧。也像是宝石的完美瞳眸,清澈到疯狂的地步。



「在拷问的最后用自身惨叫当作装饰,坠入毫无救赎的地狱。直至此时,拷问者的生涯才算完结……在这座王都里也已经备齐适合这个结局的舞台了。」



「适合的……舞台?」



棹人被那对眼瞳的美丽吞噬,如此反问。



她深深点头。伊莉莎白再次面向肉块后,开始述说:



「王国骑士是王的所有物,圣骑士是教会的所有物。虽然教会专门对付恶魔,却也得到允许可以拥有强力的武装。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教会的地位在王之上。」



「……这样啊。」



「王即位时需要教会的许可。然而说到教会是否为完全独立的组织,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教会与历代之王的统治有著密切的关系,但教会的判断也会受到国家时世的影响。如今国家处于动荡不安的局面,就算驱逐所有恶魔,人们也回到王都里,还是得花上漫长的岁月,经济与流通才能完全恢复吧。」



棹人点点头。他明白这个世界一部分的支配结构,以及今后等待著人们的试练。



伊莉莎白再次淡淡地说下去。



「而且与恶魔的战斗是在民众看不到的地方就这么闭幕。无法实际感受到恐惧离去,人民就无法抹去不安,所以需要一个仪式通过这个阶段。」



棹人顿了一拍后,瞪大双眼。



杂乱无章的话总算连接起来了。他自然而然地理解她口中那句「适合的舞台」的含意。



「该不会那是──」



「为了让人们团结,最有效的就是设定共同的敌人,让他们拥有排除敌人的意志。『拷问姬』杀得太多了,其火刑正适合用来当象徵。」



伊莉莎白眺望肉块,就像在注视自身的终结。



她的美丽唇瓣浮现自嘲的微笑。



「施行高压政治之人会被杀掉,暴君会被吊死,虐杀者则是会被残杀──这是为了人民啊。」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伊莉莎白柔和地低喃。



这样是正确的。



棹人用力握紧拳头。他想大叫些什么,但这股情感没有化为语言。



棹人用力闭上眼睛,重复思考以前想过的事。



(有什么地方错了。)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地方错了,不过这种事绝对很奇怪。他紧咬唇瓣,撂向哥多•德欧斯的话语也在耳朵深处如鞭炮般陆续炸裂。



『如果你们很强──【拷问姬】打从最初就不会诞生不是吗?』



『说到【拷问姬】是善是恶嘛,她当然是恶。向被残杀那一方的人们求助,要他们帮助杀害自己的人真的很荒谬。说到底这只是被伊莉莎白召唤出来的【我】的任性,是【我】自己的事。』



『我是在说帮助我的人既非英雄也不是神明,不是信仰也不是你们啊。』



『而是【拷问姬】────────世上最邪恶的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就在此时,棹人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小孩的自己正在大吼。不论被踢、被烧,被揍、被拔牙齿都不会流下半滴泪水的少年正在大声哭喊。



就像只有这件事绝不允许。



他说好不容易才有了自己的英雄。



他说,为什么要夺走她呢?



他说,她帮助了我。



从绝望告终的人生中救了我。



他说,只有她救了我!



棹人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他打算说些什么。



猜想到伊莉莎白的意志后,棹人试著跟年幼的自己讲道理。然而,不论是反驳或大道理──甚是是任何一句话──都没从他的口中说出。



不久后,棹人轻轻握住哭个不停的自己的手。



(我知道喔──嗯嗯,我知道啊。)



濑名棹人在异世界初次相信人,得到了家人。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的人生。



赐予此物的是谁呢?在两个世界中唯一帮助自己的人是谁呢?



(我的心情也一样喔。)



在这个瞬间,棹人静静地做出某个坚决又沉重的觉悟。



为了自己的英雄,他下定了决心。



棹人从渗血的唇瓣上轻轻松开牙齿。



那张脸从至今为止充满混乱与怒意的表情变得截然不同。



伊莉莎白没发现这件事。他朝著她的侧脸继续说著独白似的话语。



「只有你,帮助了以前的我。」



「……这是在说什么?」



「不是神明也不是英雄拯救了一昧受到折磨,像虫子一般被杀掉,最后绝望而死的我。这种东西都去吃屎吧。」



在对神明信仰很深的这个世界里,棹人撂下著实大逆不道的话。



他直率地、毫无迷惘地接著说:



「从地狱中救出我的人,就只有你,『拷问姬』伊莉莎白•雷•法纽而已。」



伊莉莎白瞪大眼睛。她真心没料到会有人对自己说这种话吧。她罕见地露出打从心里吃惊的表情,就这样眨了几下眼睛。然而,不久后伊莉莎白的唇瓣立刻浮现淡淡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还以为你要说出什么话呢,你是笨蛋吗?别夸张了。那只不过是偶然又一时兴起的作为罢了,就算被你感恩,余也只会感到不愉快。」



「不论是偶然还是一时兴起都无所谓。欸,伊莉莎白,我说过吧?我会尽可能陪伴你,直到你踏上前往地狱的道路。」



「嗯嗯,是有说过。怎样了吗?时候终于到了,就只是这样吧。」



「那个时刻还没来临。」



棹人斩钉截铁地如此肯定,莫名有力的断言让伊莉莎白皱起眉心。棹人──以在结婚典礼上起誓般的真挚情感──开了口。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掉。」



伊莉莎白脸庞一僵。她打算说些什么,但棹人无视这个举动并起身。他将装了要给小雏的伴手礼的袋子塞给伊莉莎白。



然后就这样一口气冲下山丘。



「喂,等等,棹人!你在打什么主意!」



伊莉莎白大叫,不过棹人没把制止的话听进去就跑掉了。



他要前往的地方唯有一处。



就是关著「君主」的广场。



***



虽然再次被负责警戒四周边缘的众圣骑士瞪视,棹人仍抵达了广场。



他目不转睛地观察司祭们布下的结界。他瞪著结界猛瞧,推测它的强度。没多久,他感到满意,然后请别人领自己入内──在对方摆出臭脸的情况下──顺利地通过结界。



就这样,棹人朝为了不让民众看到而临时设置布幕围住的一角前进。



「君主」瘫坐在──棹人以魔力制成──带有荆棘的牢笼里面。圣骑士们对软绵绵的姿态投以混了不安与厌恶的眼神,在旁边监视。



棹人被他们叫住前,弹响手指。



牢笼上空同时卷起黑暗漩涡,编织出韧性十足的肌肉与光滑毛皮。棹人为了监视「君主」而事先悄悄留下来的异貌黑犬现身了。



「皇帝」懒散地趴著,轻轻摇尾巴。



『回来得真迟啊,不肖之主。』



「嗯嗯,我刚回来。」



圣骑士们因「皇帝」突然出现而感到吃惊,一起发出动摇的声音。



棹人无视他们,只是对自己的野兽发出呼唤。



「『皇帝』,果然得那样做。要动手喽。」



『真是恣意妄为啊,你这个蠢男人。然而这样很愉快,所以吾也不在意喔。不过你要取得鼠辈们的许可,吾不爱耳闻吵死人的叫声,吵吵闹闹的也很不愉快。』



「皇帝」从鼻子发出冷哼声。棹人点点头后,回头望向后方。正如他所料──或许是收到「皇帝」出现的报告──伊莎贝拉正从那边拉起布幕现身。



「濑名棹人!就算是用来护卫好了,要设置恶魔也得事先经过许可才行!」



「伊莎贝拉,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面对叱责,棹人先下手为强朝她丢出话语。含有恳求意味的句子传向这边,伊莎贝拉诚挚地闭上嘴巴。棹人没放过这个空档,一口气讲了起来。



「请你封锁布幕,施放静音魔法。特别是伊莉莎白,希望你别让她靠近这里。」



「突然讲这个干嘛,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我的力量毕竟只是临阵磨枪得来的。与『王』跟『大君主』战斗前,我想尽可能提升魔力。不过那是会伴随痛楚的行为,很有可能会被伊莉莎白阻止,拜托你了。」



「被你主人禁止的行为,我无法允许。」



「这只是场面话吧?你究竟在疑心什么?反正『大王』跟我之间的战斗,你也有从用来监视的使魔那边收到联络吧?如果要打算逃亡或是策反人类,我当时就会做了啊。我伤害自己的身躯,为了拯救伊莉莎白而行使魔法的事实,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这……」



「黑魔法渴求痛苦,对我而言这是必要之事。如果你要说自己有所怀疑,不管派几个人监视都无所谓。如果我行迹可疑,就立刻动手制止。」



「可是棹人──」



「拉•谬尔兹已经死了。如果『拷问姬』失败,你以为接下来会由谁来战斗?」



最终兵器「牧羊人」自杀,对教会那一方来说是裸露而出的柔软伤口。棹人毫不迷惘地朝那边刺了下去,而且他还故意朝伊莎贝拉的良心狠狠钻下去。



「你认为谁要为了异端者与丢石子过来的人们牺牲呢?」



「……这真的是为了与恶魔战斗的必要之举吗?」



「是真的,我没说谎。」



「了解了……我自己也会加入监视的行列,应该会得到许可吧。不过要由哥多•德欧斯大人做最终的判断。」



『无妨──让他放手去做。』



沉稳的低沉声音忽然响起,伊莎贝拉回头望向后方。



棹人毫不胆怯地将视线望向声音的主人。



遮去面容、身穿大红色长袍的司祭恭敬地将宝珠运至这边,哥多•德欧斯的幻影浮现在它上方。他打量般眯起眼睛,开口说:



『随从啊──我大致可以料到你的目的。不过如今在与恶魔的这一战中,这样做确实有利。我就准了吧。』



「帮大忙了,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也不吃亏。」



『天晓得……不过,是啊,我就先告诉你一件事吧。』



「什么事?」



『复制灵魂这种事,教会原本是不认可的。』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棹人皱起眉心。棹人无法推敲哥多•德欧斯真正的意图,因此开口催他说下去。



「…………也就是说?」



『按照预定,事态一旦平息,【哥多•德欧斯】的灵魂复制品,包括这个【我】在内都要全数销毁。』



棹人感到愕然。封著弗拉德魂魄的石子在他口袋里轻轻摇动,就像在说这件事耐人寻味。棹人反刍自己知道的事实。



(重现的灵魂只不过是生者的劣化品,却拥有确切的意志。)



破坏装有复制灵魂的石头,这种处置与处死人类几乎相同。



连同哥多•德欧斯的死状──为了不被恶魔利用而自杀──在内,棹人理解了教会人士的觉悟。哥多•德欧斯也正朝自身之死行进。



同时,棹人也思索了他讲这些话的含意。



(哥多•德欧斯这男人打从心底担忧人民信奉神明,人格中却也存在著利己的部分。)



棹人实在不觉得他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自己理解教会这一方的觉悟与牺牲。



(……你该不会……)



棹人像要探寻想法般凝视哥多•德欧斯,他却不把话说下去,甚至故意到露骨的地步。不久,棹人暂时压下自己的推测开口说:



「抱歉,成为牺牲者的不是只有我们。」



『无需道歉,随从啊。不过就算是为了跟恶魔战斗,还是让我看看你现在不惜避开伊莉莎白的耳目也要做的事吧。』



「嗯嗯,你就看个过瘾喽。」



棹人点头同意。确认监视的圣骑士们都就位后,他再次走向「君主」的牢笼。软绵绵的男人垂著头,就这样瘫坐在铁地板上。



棹人弹响手指,低声嗫语。



「──裂开吧(La)。」



棹人自己的手臂瞬间喷出血,他先用苍蓝花瓣弄伤自己的身躯。



突如其来的高调自残行为让一部分圣骑士发出动摇的声音。



棹人无视那些声音,让手指跃动操控自身之血。溢出的红色在他脚边与「君主」的牢笼下方描绘出某个魔法式。



或许是读取到它的意义了,伊莎贝拉发出僵硬声音。



「──你疯了吗?」



那是──棹人记得这是第二次──会让习有魔法之人吓到目瞪口呆的骇人事物。



是将对方的痛苦转换至自身的术式。



棹人那对眼眸中盈满怜悯与毫无感情的冷静,低喃道:



「接下来我要对你进行拷问。虽然你已经没救了,不过有一件事可以放心。」



棹人高高挥起手臂。



「皇帝」下流地扭曲嘴角发出嗤笑,「君主」缓缓歪过烂掉的脸。



棹人宛如指挥家挥下手臂,然后做出宣言。



「『我跟你一样痛』。」



「君主」的胴体深深地裂开了。



同时,棹人的胸口也裂开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君主」因激烈疼痛而发出咆哮。



不忍耳闻的声音受到静音魔法阻挡,没有抵达布幕外面就消失了。然而它强制性地飞进在内侧的那些圣骑士的耳中。他们也一样皱起了脸。



棹人千刀万剐著「君主」的体表。他被切下手臂,挖去眼球,内脏被扯出体外。即使如此,与恶魔融合变质的「君主」仍没有死去。



而且在魔法式的影响下,他的身躯强制性地渐渐复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君主」发出惨叫,发狂般弄响牢笼。



棹人无视不成话语的恳求,不断挥动手臂。



「君主」的肠子在空中飞舞,脸颊被钻洞,腿被切成四块。



在一连串的拷问中,正如棹人宣言的,他自身也不断品尝相同的痛苦。有时他会因为剧痛休克而死。不过每次只要这样,他就会让自己复活。棹人觉得「很满足」。



(啊啊,果然比单纯伤害自己有效率呢。)



在棹人死亡又复活的期间,一度释放而出的魔法仍继续削刻著「君主」。全盘接收这些痛苦,远比一边调整一边折磨脆弱的自己有效率。接收到的痛苦总量上升,「皇帝」与棹人的魔力量也随之缓缓增加。



眼前上演的这场过分凄惨的光景,让某个圣骑士低喃:



「…………疯了。」



棹人听著这句话,选择沉默。



他不会反驳,也很清楚这样很疯狂。



棹人在胸中怀抱著坚定的觉悟与决心,持续进行拷问。为自己而死的少年──诺耶──的幻影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朝他投出询问般的眼神,然而他甚至没回头望向这种眼神。恐怕再过一会儿就能伸手触及棹人判断是必须之物的力量。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



棹人拚命在杯子里注入红水,努力奋斗让水满出杯子。



不久后,天亮了。



太阳升起的同时,棹人砍下了「君主」的头。



选择吃光人类的道路,最后自身也被给予剧痛的恶魔总算得到解放。他倒在石板上,身躯可悲地痉挛著,从那儿大量溢出鲜血。



比那还多出几十倍的血液扩散在牢笼周围。



众圣骑士默默无语。不知是因为恐惧或嫌恶使然,他们无言以对。



在压倒性的静寂之中,棹人低声嗫语。



「辛苦你了啊……『君主』。」



他用满是鲜血的手撩起自己的浏海。



血黏答答地沾到他的脸颊。



在无法想像的痛苦中,连一次都没发出叫声的青年用被弄得又红又湿的脸发出嗤笑。



「来吧──要跟『王』还有『大君主』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