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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对自身存在的迷惘』-my precious friend-(2 / 2)




「那么,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看来是中大奖了。



纳维尔特里•提戈扎可泛起苦笑。



每当雨珠落下,附近的屋顶就会发出悲鸣般的声响。还有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大概是将雨水引进蓄水池的水渠传出来的吧。



前方的道路上,站着一名老人。



他的姿势看起来并不是有意挡路,好像真的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然而,光从他散发出的氛围,便能轻易察觉到他是极度险恶的拦路霸。



「淋雨对身体不好喔。还是回屋檐下吧,老先生。」



他开玩笑地向老人如此搭话。



老人的肩膀微微一晃。他正在笑。



「你这家伙──」



老人嗓音沙哑却相当清晰。



「──虽然我不晓得你是谁,但你休想登上这前方的舞台。在我写的剧本里,不请自来的临时演员没有出场的余地。」



「说得好像如果我是观众就很欢迎似的。」



「你是个明白人嘛。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特等席喔?」



嘴上这么说,老人浑身却静静释放着夜雾般的冰冷杀气。



「……其实我本来就比较擅长待在幕后,没打算主动登上舞台。」



「哦?」



「不过,正因如此,我才要做好幕后的工作。」



纳维尔特里将佩剑连同剑鞘从腰带上取下来,然后缓缓拔出。



那不是圣剑,而是他的故乡沙流联邦所使用的薄刃曲剑。重量相当轻,纯论破坏力远远比不上大陆的剑,但要割破衣服、直穿皮肉──单就杀人这个目的而言,没有任何不足之处。



「老先生,你身上的谜团太多了。留下谜团就是在冒险,而冒险则等同危险。我要摸清你的底细。」



「哈。」



老人的肩膀又一阵晃动。



「好啊,能摸得清就来吧,我可以奉陪。」



说完,他拔出了剑。



那是一把平凡无奇的双刃短剑。剑身被人刻意抹上脏污消除光泽,可能是要避免在黑暗中反光。这种剑就是去一般店家出点小钱就买得到的便宜货,没办法借此判断老人的真实身分。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剑技会呈现出浓厚的发源地特色。



在纳维尔特里的故乡西高曼德,大地几乎尽覆沙砾。他在当地继承的剑术也必然是以缠斗力高的步法为基础。如同随风飘舞的沙尘、地平面上晃荡的蜃景、寒天中清亮闪耀的北极星,这种招式就像变幻不定的沙漠,轻易就能迷惑对此不熟悉的人。



纳维尔特里从老人的死角挥剑袭击。



传来锋刃相互碰撞的声响及冲击。



「哦,这倒是棘手。」



老人的语气听起来游刃有余,感佩似的这么说道。



单纯以体格而言,纳维尔特里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却没办法靠蛮力致胜。一方面是因为老人的臂力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强,更重要的是那一身本领让自己不屈于下风。他仅以剑刃相交处作为支点,便完全压制住了劲力。



「……老先生,虽然现在才问有点晚了,不过可以请教你的大名吗?」



在两剑互抵的姿势下,纳维尔特里问道。



「确实有点晚了呀。我先前已经跟正规勇者小姑娘说过,事到如今我的名字并不值得一提。」



「唔嗯。」



老人硬是蹬地而起,跳到了纳维尔特里的背后。两刃平衡被打破,纳维尔特里拉开距离,但代价是老人的剑刃浅浅划过了他的侧腹。



传来一股搔痒般的痛楚,使得纳维尔特里微微皱眉。



「哦?我挥出这一剑本来是打算将你开膛破肚的,你实力很不错嘛。」



「多谢夸奖。」



他垂下头,嘴角抽搐起来。



5. 对峙



人类在正常状态下没办法发挥出一切潜能,这是很常听到的说法。



尤其在战斗方面,会对于伤害交手对象产生踌躇,或是太过用力对肌肉造成反作用力,还有出于诸般原因而不自觉抑制住力量等。因此,人在过度的激动和狂热之下失去正常判断力之际,就能毫无顾忌地倾尽全力。



威廉•克梅修目前就是这种状态。



他的表情诡异得出奇,看不出是喜悦还是愤怒,而且眼瞳寄宿着紫光,以反常的速度拖着残影朝黎拉逼近。他的步伐不带一丝顾虑和犹豫,黎拉便明白这家伙将蕴藏的潜力发挥到极限就是这副模样。



然而──



「……好弱!」



她忍不住这么喊了出来,但这就是她的真实感想。



并非纯粹因为黎拉强得让威廉望尘莫及,而是他根本和平常一样,即使拿前几天的比试来比较也没什么威胁性。



单指速度和决断力的话,现在的威廉并没有变得多强。仔细想想这也不意外,他很早以前就在贯彻「发挥出肉体的所有潜能!」、「控制好战场中的精神!」这一类的修行。现在又要进一步发挥潜能也不太可能了。



更何况,威廉作为战力的优势,在于他本来就没有多强。



正因为不强,所以他总是在思考。思考如何变强,以及不强的自己该如何才能获胜。



自己有哪些手牌、目前状况如何与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战况。如果不追求最极致的高效率,就会连最低限度的战果都得不到,他一直活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强处比起战士,更偏向以弱卒的身分在战场上求胜的军师。



而现在被他人的激昂意气所操纵的他,也不再具有这项强处。



从这一刻起,这家伙就没什么值得害怕之处。



(不过……撇开这点不提,好像还是有点不对劲?)



黎拉动作轻盈地闪躲,并观察着威廉的动作。威廉一直用习惯的动作在攻击,只不过那些动作没有一贯性。他照理说已经锻炼到身体比思绪动得更快,最起码应该可以流畅地衔接招式组合才对。



观察后,黎拉发现了问题所在。所谓的招式组合,本来就是将整体的破绽降到最低。如果其中一招会让上臂一带露出破绽,下一招就会递补上来;而这一招所露出的破绽,再由下一招填补。只要继续衔接下去,就不容易遭到对手攻破。



然而,威廉现在的动作并非如此。虽然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出来,不过每一招都隐隐约约在同一个位置露出破绽;这也就是说──



「受不了。」



黎拉使出一记手刀,落在那处破绽上。



只见威廉大幅抽搐一下,直接颓然倒地。



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真是个笨蛋。」



这一招只会控制住五感的功能与身体的动作,不会断绝意识。让对手动弹不得,同时身陷黑暗掌握不了情况而失去战斗能力。这种玩意儿比起战技,更接近拷问技。



看样子,纵使被邪视夺走意志,威廉残存的自我还是选择了这种战斗方式。首先必须被剥夺行动自由,但又不能被夺去意识──也就是说,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威廉依然没有打算放弃战斗。



「你真是个笨蛋。」



黎拉又说了一遍,微微垂下眼眸后,再抬起头。



她的视线前方,当然是被绑在石柱上、手握圣剑的爱玛──



──有股黏稠感。



那是一种黏着于内心的不明嫌恶感。



(……怎么回事……)



刚才与威廉交战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错漏了什么?或者说,如果这两个问题都没有切入要点,那大概就是她直到刚才都一直没有察觉到什么吧。



对方被绑在石柱上是事实,握着圣剑也是事实,因此理当没有怀疑的余地。然而,这个最简单、最单纯、最不需要怀疑的前提,此刻在黎拉的心中产生了动摇。



那个人,是谁?







相隔不远的观测塔上。



「唉呀唉呀,每个人的行动都不在我的预期中啊。」



俯视着爱玛与黎拉等人的情况,埃克哈特•卡拉森有些乐在其中似的发了声牢骚。



原本负责诱导爱玛变化的红衣老人,说了句「我去开道」就一去不复返。爱玛看起来状况良好,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老人不回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少了一起发牢骚的对象还是让他有些寂寞。



他透过堕鬼的曈力,交到了众多如同分身的朋友。然而,正因为那些是他的分身,所以没办法交谈。只能在对方身上再次确认到与自身相同的情绪,再加以增幅。如果目的只在于增幅情绪那还好说,但来到现在这一刻,他没兴趣沉浸在自己的心声之中。



因此,即使有些寂寞──



「那么黎拉•亚斯普莱,你下一步要怎么走?露希尔的毒恐怕和古灵族的瘴气同属一类。光是存在这世上,就会自动将周边变质为适合自己生存的地形。连当事人的自觉都不需要,是天生的侵略者。」



他将酒一饮而尽。



「要是放着不管,绝对会危害到世界。可不能任其活在这世上啊。」







最初几次过招之下,纳维尔特里内心甚至有些激昂。



已经不需要怀疑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这个老人是在隐瞒身分的情况下战斗。这代表他藏起了勤练到内化为自身一部分的各种术理,以这种状态来应战。不仅如此,他光是施展一些平平无奇的寻常招式和动作,就能将纳维尔特里•提戈扎可当成孩子戏耍。



不可思议的是,纳维尔特里并没有涌起无力感。他的心情比较像是正在面对一场巨大的沙尘暴。现在该思考如何在遭受袭击之前逃脱,没时间傻傻哀叹自身的无力。



他隔开距离放下剑。



「怎么,要投降吗?」



「不,我只是想跟你确认几件事。」



「嗄?」



「刚才询问你的名字时,你回答的是『事到如今我的名字并不值得一提』。如果这不是韬光养晦、欺瞒,甚至是谦逊,如同字面意思,一直以来都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报上姓名的话……」



「…………哦?」



老人的脸上失去笑意。



「这语气听起来,你似乎心中有底啊。我记得教会应该没有留下纪录才对啊。」



「被消去之前有人带了出来。你知道巴利耶瀑布事件吗?」



「你这家伙……是圣歌队的吗!」



这一瞬间,老人爆发出怒气。纳维尔特里被震慑得右脚跟后退了半步。



「只是下级人员而已。不过,看你这个反应,将古圣剑洁尔梅菲奥带过来托付给约书亚•埃斯特利德的就是你吧,『卢西欧尔之狼』。」



「虽然我不想被你套话,但现在装傻也没有意义了。」



老人在身缠怒气的情况下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不要叫我『狼』。这名字我老早就丢掉了。」



「嗯,我想也是。你以前有过好几个别名,只是全都存在于过去,没办法用来代表现在的你。」



纳维尔特里耸了耸肩。



「但若是如此,我就想不通了。你为什么想要黎拉的性命?你憎恨的对象是全人类吧?况且对你而言,即使不先铲除人类的守护者,牢靠的手段想必要多少有多少才对。」



「哈!一个小伙子说得好像很懂似的!」



纳维尔特里这时才发现一件事。



老人已经摆好了架式。他的手腕往内弯,将剑尖藏在手臂后面;而左手的手掌则笔直地伸向前,遮住对手视线的同时,也巧妙地扰乱距离感。



问题在于,这个老人不晓得是何时摆出临战态势的,明明直到刚才都还是称不上架式的脱力姿势。纳维尔特里并没有移开视线,甚至紧盯着老人以免错过任何细微的动作──理应如此才对。



「到此为止了,纳命来吧。」



顷刻间──纳维尔特里将招数和策略全都抛到了脑后。他不假思索便全力往后一跳。接着,无声无风,只有颈部的皮肤传来被某种利刃扫过的感觉。



鲜血缓缓流进领口。他没有完全躲开,但勉强没受到致命伤。



(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这样他就会优先灭我的口。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跑去黎拉她们那边。)



纳维尔特里泛起自嘲的笑意。



说来说去,人在从事最棒的工作之际都会带着笑容。他没有乐于享受危机的怪癖,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变成假笑;然而就算如此,还是可以强行让紧绷的身心和缓下来。



(关键是──我能活几秒呢?)







爱玛•克纳雷斯心想,自己仿佛置身梦境。



与此同时,爱玛•克纳雷斯也如此想道──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不知该有多好。



火焰盘踞于她心中。这团火焰并非源自她本身,而是借来之物。



类似愤怒,类似憎恨,类似欣羡,却有着根本上的差异。



类似渴望某人的心情,类似想靠近又想远离的矛盾,却有着致命性的差异。



乱七八糟,没有条理,但正因如此,这样纯粹的情绪聚合体才会充满能量。



虽然视野因此扭曲起来,姑且还是能辨识周遭的情况。



当然也能察觉到黎拉•亚斯普莱正在接近。



她喊了声「不要过来」。



但无论呐喊多少次、诉说多少次,黎拉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耳边传来「啪嚓、啪嚓」的声响。



周遭这片空荡荡的空间出现细微裂痕,可以看到从里面渗出类似黑雾的东西,而且黑雾还化形为小飞虫的群体。



──那些当然不是真正的虫子。



现在的爱玛能够理解这一点。



那种东西人类无法理解,原本恐怕只存在于概念上。她们之所以会看见虫子的样貌,可能是因为当人们尝试理解那种东西之际,便会联想到性质相近的事物。



爱玛的手臂擅自动了起来。



稍微出力扯了一下,与镣铐相连的石柱便瞬间破碎,宛如砂砾一般崩落。



她站起身。



然后缓缓拔出剑。本来以爱玛的臂力和体格而言不可能拿起这把剑,现在却能轻松地握在手中,摆出正面迎击的架式。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大脑中的狭小一角。她确实存在于这里,也有清晰的意识,却无法取回身体的主导权。



不行。



不可以做这种事。



即使对自己这么大喊,也毫无作用。



这份熊熊燃烧的激情,是对人类的杀意。看不惯人类这支种族成群聚集的模样。接受不了。总之就是想伤害他们。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最快的捷径就是将眼前这个──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杀掉。光是这么做,人类这支种族就会一举迈向灭亡。



黎拉表情悲痛,却已经举起了剑。



看到她的动作,爱玛便安心了。



──你这孩子真的很没用。



她突然回想起被这么叨念的日子。



什么都做不到,谁也不会对她寄予期待,所以也没有人需要她。



即使某天突然消失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她就是这样的孩子。



那时候是如此,而现在也未曾改变。



黎拉•亚斯普莱应该会杀掉爱玛•克纳雷斯。



为了守护人类,为了达成自己身为强大守护者的责任与义务。



所以,是的,没错。明明这么想伤害人类、明明这么想毁灭人类,但她临死之前,任何一人都杀不了。



因为她始终都很没用。



在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当不成的情况下,就此退场。







「黎────拉──小姐。」



那东西发出嘶哑的嗓音。



黎拉重新观察那副样貌。



一个带有生物黏液的翠银色泥块以人的姿势迳行站立着。泥巴不断往下流动,整体形状却没有变化。



以人类的外表来形容的话,那是一名身材修长的女性。尽管不及纳维尔特里,但比还是小孩的黎拉高出将近一颗头。过腰的长发看起来很少保养,只不过可能是与生俱来的缘故,单纯看那一头倾泄而下的滑顺发丝会觉得很美。



而这副样貌,最起码不是黎拉所认识的爱玛•克纳雷斯。



「求──求求──你──」



对方手中白色圣剑的剑尖微微震颤着。那并不是因为腕力不足而手抖。古代剑技中偶尔可见这种用来调整间距并牵制对手的动作,属于熟练的战士认真准备下杀手的前兆。



「杀了、我──」



这也不是黎拉听过的爱玛声音。



然而,这句话无庸置疑出自她本人的意志。



黎拉紧紧咬住嘴角。咬破的伤口溢出血滴,滑落到下巴上。



仿佛呼应一般,黎拉眼前的那东西从眼角溢出看似泪滴的翠银色水珠,并且滑落到脸颊上。



黎拉冲了出去。



然后挥下手中的剑。



正规勇者拥有的力量超越人类的智慧。他们对人类这支种族而言是最后的堡垒,必须摧毁所有威胁到人类的外因。因此,一旦他们的剑刃挥向人类之敌,就必定要赶尽杀绝。



如果手上是必杀的古圣剑瑟尼欧里斯,那就更不用说了。与其对峙的所有人最终都得丧命。



然而,黎拉现在手上握的是一把没有作用的无名剑。这把剑连异禀都没有,完全要依靠使用者的意志来发挥能力。



她感觉到剑在对自己说话。它说:「由你决定要怎么做。」



「────!」



剑没有砍到底。



只触及到那东西的额头,将一片薄皮──如果那算是皮的话──割开之后就突然静止下来。



「爱玛,你在那里吧?」



她垂下头,低喃询问。



「抱歉,害你被卷进我这边的纠纷里了。实际上,这种事并不稀奇。将目标身边的对象培养成杀手之类的,在那边的业界好像是惯用的老招。」



那东西没有动。



「这种人类规模的恶意,为了谋害我而将我周遭的人一一除掉。所以,其实我不该接近任何人的。但是,我有点松懈了。明明以前很清楚这种事不能做。不,直到现在我也明白这么做是不对的。」



静止的时间结束。



那东西扭动手臂,挥起白色圣剑。黎拉将自己的剑抵上去,借此错开这记攻击的轨道,但没能澈底错开。



对方的剑浅浅划过她的脸颊,一丝红线在雨中飞舞。



「唉呀!」



黎拉并没有大意。单纯是那东西的剑又快又凌厉,凭黎拉的能耐没办法澈底招架住。



「唔,这很危险啊。看来我们现在显然都陷入危机之中了呢。」



──那么,要是我下次遇到了危险,你会来救我吗?



她想起她们初次见面时随口闲聊的那番对话。



后来顺着爱玛提起的话题谈着谈着,就立下了形同小玩笑的口头约定。



那是朋友之间的约定。



「不好意思,我不能听你刚才说的『杀了你』。毕竟我有重要的约定在先了。」



露希尔•萨克索伊德。



充满谜团的昔日正规勇者。现在的爱玛恐怕正逐渐产生变质,完整化身为那个人的模样。不仅如此,她的情感还遭到堕鬼操纵,依循鬼族的本能对抗着人类及其守护者。



那是足以伤到黎拉的力量,这一点已得到证实。恐怕连杀掉她都有可能。



黎拉笑了笑。



「我按照约定来救你了──以友情价。」



6. 汝是人?



埃克哈特眉头紧锁。



虽然是从远处观看,但战况都看得一清二楚。观战之下,他发现爱玛•克纳雷斯,不,是露希尔•萨克索伊德的动作有点迟钝。



说到底,即使重现了露希尔的肉体,内在的精神仍旧是爱玛•克纳雷斯。既然肉体与精神之间相互背离,邪眼也无法像平常一样发挥作用。因此,他事先动了些简单的手脚,使其毫不犹豫地与黎拉•亚斯普莱展开交战。



若是遭到攻击,那就攻击回去;若是对方打算杀自己,那就杀回去。这种单纯的行动原理任何人都懂,他只是稍加补强而已。尽管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才具有效果。



如果黎拉•亚斯普莱向露希尔•萨克索伊德展露杀意,那个露希尔•萨克索伊德也会以杀意回击。最后,就是以正规勇者的招数除掉正规勇者。



本该如此才对。



「唔嗯?」



他想询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身为智囊的红衣老人还没回来。无奈之下,他只能独自思索这个谜题。



而埃克哈特没察觉到一件事。



战场边缘处直到刚才都还有一道人影,如今却消失了。







准确来说是十七步半。



少年抱着平静的心情,反复确认着距离。



如果一定要当作绝招的话,你就要学着灵活运用,根据情况采取最妥当的使用方法。真是的,这番话中肯到无法回击。而他目前还没有熟练到那个程度,所以不会强行使用。



吐气,吸气,然后停住。



不发出声响,甚至不带任何意图,就这样稍微倾斜身体。



据说在西方武术中,所谓的力量是流动与停滞的轮回。若是融入个人的术理与技术,还能顶替从天往地的流动。



这招绝技名为莺赞崩疾。



不用弯曲膝盖,不用累积力量,也就是放弃冲刺时本来需要的一切身体操作。不以脚力推动全身,不往下使力,而是单纯地往前扑出去。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用,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十七步,仅一瞬间就跨越整段距离。他意识到失误。在这个势头下,他会超出三步左右。他踏定右脚当作钉子,踩碎以坚固木材拼贴而成的合板地板,碎片飞散到空中,再用同一只脚当轴心转动起全身,左手伸到腰间,触碰佩剑的剑柄,将滑出剑鞘的剑刃举到眼前。



咚──







「──嗄?」



埃克哈特瞪大双眼。



难以置信的热烫感灼烧着后背与胸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不是热烫感,而是单纯的痛楚。



他往下一看,只见细细的剑刃穿出自己的胸口。



「这……」



霎时,全身的肌肉仿佛生锈一般无法动弹。他拚尽全身力气转过头去,接着看到了一名黑发少年。



「──你……是……」



「抱歉,从正面进攻不太方便,只好偷袭了。」



少年气喘吁吁地说。



「你那招术法的风险未免太高了吧?被你操纵的时候,我一直知道你人在司令塔这里。无论你的躲法再怎么周全,遭到背叛的瞬间就会变成这样。」



「────不……」



不可能。他想这么说。



不可能会有背叛这种事。



鬼族的冲动不会与人类的精神相融。遭到入侵的对象一定会反抗回去,然后屈服变成名为朋友的傀儡。



这种傀儡不会背叛。就算强行斩断连结,也只会当场失去行动能力。



「……话先说在前头,我并没有破除你的术法。或者该问,这玩意儿能破除吗?」



或许是察觉到了埃克哈特的无声呐喊,少年布满急汗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同时这么回道。



「对人类的反感还深植在心中,我也依然认为你是朋友。所以,唉,我现在罪恶感非常重。」



他说了句「不过呢」又继续道:



「我本来就不喜欢人类。身体变成不听使唤的状态后,一想到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便冷静了一点。」



────哈。



埃克哈特睁大眼睛。



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怎会忘了?当初自以为是地对这个少年说「你我都抱持着相似的烦恼」的,不正是他自己吗?对没能克服的弱点感到焦躁、对强者抱持半是欣羡的彻悟,这些不都是他所认同的相似之处吗?



堕鬼的邪眼不能将自己变成傀儡。既然如此,若是用在与自己相似的人身上,效果会减弱也不奇怪。



他不晓得有这种事,连想都不曾想过。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人类的敌对者。



在修练与学习中越是了解自己,他就更加体认到无法逃离身为这种生物的现实。



于是他决定昂首挺胸,作为堂堂正正的敌对者活下去。



立定这个决心后,经过了数十年。



最终他所得到的,就是这个教训。到头来,他从来没有好好理解过自己。



愚蠢的小丑将随着理所应当的下场离开舞台。



如果肺中空气足够的话,他甚至想放声大笑。



「告诉……我吧……」



埃克哈特吐着血泡,断断续续地询问:



「我是……堕鬼……这件事,你知道吗……?」



「嗄?」



少年皱眉。



「那是啥?」



他反问了回来。



而这就是答案。



埃克哈特嘴角微扬,然后就这样断气了。



这个男人生为非人之物,以非人之姿活着,最后却单纯作为犯罪的人类遭到讨伐,生命就此划下句点。



7. 因为是朋友(3)



没有发出声响。



也没有出现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若是有旁观者,想必看不出这一瞬间具有何种意义。然而,身为当事人的爱玛•克纳雷斯,以及正面观察着爱玛一切动静的黎拉•亚斯普莱,都察觉到了那个变化。



束缚着爱玛精神的锁链,或者说钉进去的楔子,抑或称为被刻上的烙印消失了。



「……杀了我!」



在身体已经变成其他人的情况下,爱玛张口如此叫道。



「我停不下来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把黎拉小姐和大家都杀掉!所以先杀了我吧!」



「谁要杀你啊,笨蛋!」



黎拉喊了回来。



「我刚刚才讲出一番帅气的发言耶!可别跟我说你根本没在听啊,要再说一遍实在太羞耻了!」



「算了吧,你就别救我了!快点把我丢进海里喂鱼,这么做至少还能为世界做出一点贡献!」



爱玛胡乱甩动握剑的手。



「你看,我都变成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或许并不是在呼应这声叫喊,但这时吹起一阵黑风。



破灭的黑色一个劲地狂暴作乱,连飞虫的形状都消失了。即使扭身避开直击,身上各处也都留下了轻微的割伤。



尽管说要救爱玛,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黎拉想不到具体的方法。



爱玛的肉体所发生的变质并非儿戏。若要借由魔法解除,那就必须找齐一定人数的术师举行相对复杂的仪式。帝都附近的情况暂且不谈,在异乡地区要办到这一点有多困难自然不在话下。



(……话说回来,为什么爱玛会变成这样?)



开端应该是古圣剑洁尔梅菲奥的影响。那把剑的确切异禀虽然不明,但可以从接触对象都会强制变成原主露希尔这个现象来做推测。也就是说,设想这个效果在露希尔•萨克索伊德手上获得完美发挥会如何就好;而这恐怕是──



(将露希尔,变成露希尔。)



──乍看之下似乎毫无意义,但当然并非如此。只要再加上一个条件,就会是令人畏惧的强大力量。



「快躲开!」



由于正在思索事情,黎拉的反应慢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而已。



爱玛的肉体挥动了圣剑。黎拉判断自己没办法完全躲掉,便用手中的圣剑从正面挡下,却被压制住了。她自认力气即使对上一头巨龙也不会输,现在却感觉自己连同这份自信要一起被击垮了。



圣剑的剑尖被压进她的肩膀里。



旅行衣破裂,皮肤被切开,鲜血满溢而出。



「黎拉小姐!」



「啊……这下是真的危险了呢……」



她一边悠哉地发牢骚,一边动脑思考。实际上不能再束手无策地继续落居下风,必须赶快找到一线生机──



(……啊。)



她找到生机了。



那就在砍进她肩膀的剑刃之中。



(可行吗?……不,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黎拉小姐,流、流血了……」



「爱玛,听我说!」



黎拉痛苦扭曲的脸庞换上无惧的笑容,并且对爱玛说:



「此刻你手上拿的那把剑是圣剑。我猜它的异禀应该是『变回状态万全的自己』之类的吧。」



「咦……」



延续刚才的思维。假设洁尔梅菲奥的正确异禀是「将使用者变成健全状态的露希尔」的话,由此引发的各种灾害,以及露希尔是如何运用这把剑战斗的问题,就全部都解释得通了。



而爱玛目前拿在手上的剑是仿制品,发动相似异禀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露希尔•萨克索伊德能控制那把剑,但你没办法。所以将那把剑握在手上之后,你的身体就开始逐渐被露希尔取代。」



「咦,露希……咦,那是谁……」



「这样的话,只要你本身控制得了那股力量,你就能恢复原状。」



「突然……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别担心,我会帮你。」



圣剑这种装置是用来增幅使用者催发的魔力──这是根深蒂固的认知。不过这个描述并不精准。圣剑确实具有增幅的功能,但规模会随着接触的对手强度和威胁度发生变化。



对上强敌之际,增幅的作用会变强。若对手被设定为高度敌意等级,那就会更加猛烈。圣剑的功能会大幅受到战斗对象所影响。



因此,现在被剑刃砍中的黎拉,或许可以对爱玛手中那把圣剑进行干涉。



当然,这并不是正当的做法,而是荒唐得离谱的蛮横行为,甚至连秘招都完全称不上。但既然有这个可能性,那就值得赌一把。



──要是黎拉现在拿在手中的是瑟尼欧里斯,不,只要是任何一把正常的圣剑,这个可能性便不会存在。正因为这是一把没有异禀的自由之剑,才不会妨碍到黎拉灵机一动之下的蛮横行为。这把剑会毫不留情地撇清关系,由她恣意选择想要的未来。



黎拉静静地重新催发魔力,顺便让魔力在体内缓缓循环。



白色圣剑的剑身发出强烈的光芒。



她谨慎地引导魔力的流动,让异禀显现出来。



想当然耳,这个过程还会让剑刃的威力逐渐增强。没入伤口的剑刃逐渐加深,痛得不得了。



「黎拉小姐。」



「──快想起来。你原本是谁?」



她喊道。



「太难了。我、我……」



「以后的事情也可以。以后的自己,向往的自己。」



「以后……」



顶着露希尔的脸,爱玛浅浅一笑。



「以后……黎拉小姐也愿意继续和我当朋友吗?」



「这是当然的啊。」



「那么……嗯,这样的话,我想到一个未来的目标了。」



爱玛闭上眼睛。



「下次黎拉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去救你──以友情价。」



「哈哈。」黎拉回以一笑。「嗯,说得也是,那就拜托你了。我会不抱期待地等你来救我──」



黑风的势头衰弱下来。



爱玛手中圣剑的威慑力减退,渐渐变成单纯的金属块。



「──爱玛?」



没有回应。



结束只在一瞬间。圣剑失去光芒,黑风仿佛从来不存在似的消失了,连雨势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然后──



爱玛当场倒地不起。



她依然是那副遭到变异的修长女性外貌,唯独失去了意识。



「爱玛!」



即使呼喊她的名字、轻拍她的脸颊,她也没有再醒来。



这一切本来就很无理鲁莽。



圣剑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使用。即使将已经启动的圣剑拿在手上,要爱玛控制住也是无稽之谈。



再加上,那把剑的关键异禀「变回状态万全的自己」是反复臆测的胡乱瞎猜。就算仰仗这个推测倾注全力,得到理想成果的可能性也低得近乎为零。



因此,这样的结局其实并不算那么残酷。



若是不这么说服自己接受,她就无法振作起来。



黎拉•亚斯普莱的人生本来就伴随着无数别离。而现在又多了一次,仅此而已。理当仅此而已。



「────呿,竟敢搞砸我的好事。」



黎拉回头一看,发现那个红袍老人站在那里。



「我至今做的一切安排都泡汤了啊。你知道我花了几年做准备吗?」



「关我什么事。」她用平静冷淡的语调回应。「你要是不愿就此罢休,我可以奉陪喔。我现在非常想把满腔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



「我才不要和你打,真是的。要是我出手就能直接解决事情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会这么做了。」



老人走过来,身上没散发敌意和杀意。他站在爱玛旁边,然后蹲了下来。



「这是什么结果?」



「看就知道了吧?爱玛没有变回去。如你所见,她也没有醒过来。你们的企图或许没有得逞,但我们也没有赢。」



「啥?」



老人探头盯着爱玛的脸庞。



「不是还活着吗?」



「……咦?」



「虽然是异形,但还活着,而且想必有朝一日会醒来。这样还说『没有赢』,你过去至今的人生到底都赢得多轻松、笑得多畅快啊?」



老人一脸无趣地说着冷言冷语。



不过,尽管原因不明,听起来似乎也像是在激励黎拉。



「算了,既然这里没戏唱,我就朝下一步前进吧。」



老人站起来,转身背对黎拉。



她朝那破绽百出的背影问道:



「所以你到底是谁?」



「这可不好说。反正你我运气都差得要命,总有一天会再碰头吧。到时候我会好好悬挂起我的旗帜。」



留下这句话,老人的身姿仿佛随风消融一般骤然消失。



黎拉在原地注视着什么都不剩的虚空。不过没过多久,她便抱起爱玛重新站了起来。







到头来,黎拉在这一连串事件中所受的伤并没有很严重,稍微治疗后就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席莉尔也一样,经过几天的疗养后,身体逐渐恢复,便像之前一样回来(明明不用回来)担任正规勇者的监督人。



威廉和纳维尔特里两人虽然活下来了,不过都受了伤且耗尽气力,所以接下来要在施疗院的病床上休养一阵子。他们本来是被派来帮忙海蛇祭的,但由于担任窗口的卡拉森事务所完全停止运作,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而艾德兰朵则在身体能够活动之后便立即窝进工房里,忘我地沉迷在圣剑的调整和锻造之中。即使医生多次训斥她不要勉强自己,她也完全听不进去,导致一度直接病倒而卧床不起,但无论如何,黎拉等人原本造访这个国家的目的──瑟尼欧里斯的调整作业也因此进展得非常顺利。



再来──说到爱玛•克纳雷斯。



直到黎拉等人达成目的离开巴杰菲德尔的那天,她都未曾醒来过。



X. 古老怪物的心愿(3)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忘记自己是谁的怪物化身人类的样貌、冒用人类的名字,与骑士一起度过每一天──然后,这段日子迎来了终结。







护身符的数量不断增加。



伪造嗓音的护身符、伪造肤色的护身符、伪造脚步声的护身符。



那个怪物身上充满各种伪装,持续作为人类而活。用之前告诉骑士的名字,维持着露希尔•洁尔梅菲奥这名少女的身分。



这本来就很勉强。而太过勉强的事情总会在突然间轻易崩坏。



当护符数量增加到五十三块的那天,附近的小孩子兴起恶作剧之心,将一块护符藏了起来。对它而言,这就是所谓的终结之刻。



宛如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被刺了一针。用五十三块护符才总算束缚住的本性,因承受不住由内而外的压力,轻易地迸发出来。而后,压抑至今的怪物本能及冲动,化为大量黑色飞虫一涌而出。



怪物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性冲出城市,打算逃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回神之际,一切都太迟了。



天空混浊漆黑。



周遭是苍翠茂盛的森林。虽然和令人怀念的故乡森林十分相似,不过并不是同一座森林。本性跑出来的它在这里,光是这个原因,这片原本有着不同样貌的土地就变成了这副景象。



它的脚边躺着那名骑士。



他的胸口被穿出一个大洞。



它想起来了。这个伤,是自己造成的。



同时也意识到,这个伤已经回天乏术。



「啊……啊、啊……」



即使不记得,它也明白发生了何事。



这个骑士是为了守护人类而战,而现在的它是对人类有威胁的怪物。因此,骑士来这里是为了讨伐它,然后被反杀了。



『哈哈……原来是你啊……』



骑士呜噎着吐出血块,以温柔的嗓音说道:



『我也真是迟钝……怎么就没发现呢……』



用不着问骑士在说哪件事。那自然是指他长久以来始终难忘的水精。



不对。怪物用力摇摇头。它并不是水精。更别说它根本没资格在骑士的美好回忆中占有一席之地。



『哈哈……确实不是什么绝世美女呢……但是……』



他伸出手。



触碰了它的脸颊。



『终于见到你了……总算能说出这声感谢。谢谢你当时的救命之恩,水泉少女。』



这就是这名骑士──



迪欧涅骑士国建国之祖──阿贝尔•缪凯勒的临终遗言。



它咆哮着、呐喊着、恸泣着、嚎叫着、哭喊着。



为什么?为何会变成这种惨况?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连抱持疑问都显得可笑。



那是因为一头怪物妄想与人类相伴并行。明知这是不被容许的事,也知道没办法持续太久,怪物却不愿抽身,于是随着时光不断流逝,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这个结局。



既然如此,要受到惩罚的不该是它自己吗?



这个骑士是很重要的人物。这个世界还需要他。尽管如此,为何他必须丧命于此?为何非得迎来这种结局不可?



如暴风雨一般的悲叹,最终也消停了。



它仿佛死尸似的当场蹲伏下来。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也不想做任何事情。倒不如说期望着自己能够真的就这样死去。



它发现了一封信。



骑士带在身上的这封信,收件人写着「致亲爱的露希尔」。



它慢吞吞地拆信浏览内容。



这是旅行的邀约。骑士说自己要去遥远的萨克索伊德子爵的领地,便询问露希尔是否愿意同行。还说可以一起欣赏遥远外地的景致,享受微风的吹拂,寄情于更遥远的地方。是的,这封信写的是未来。



它──那只怪物,用毫无情绪的眼神望着信上的内容。



接着,它缓缓站起身,走动了起来。



它将散落在周围的护符一一捡起。连同引发骚乱的那块护符在内,收齐全部五十三块护符。



然后,它逐一吞下这些护符。



原本只是想待在他身边。



如果可能的话,也想追着他的背影,前往同一处场所。



然而,他的背影已经不在了。



所以,至少让自己踏上他本该踏上的道路,欣赏他本该欣赏的景色,感受他本该感受的微风;再来……没错,讨伐他本该讨伐的敌人,守护他本该守护的事物。



只要这么做,或许就能在某个地方重新找回他的背影。



这并不是赎罪。而是心灵丑恶的怪物所怀抱的难堪私欲。



将所有护符都吞进胃里后,怪物的身体发出淡淡光芒。



当那阵光芒平息下来时,便见一名仰望天空的裸身少女站在那里。



原本只是想待在他身边。



原本只是想成为能待在他身边的人。



因此,从现在开始──直到有朝一日在远方与他重逢时,希望自己能够笑着迎接他的笑容。纵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依旧想如此盼望下去。



将这个愿望尽收心底之后,少女踏出步伐。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然而,这个轶闻传说并没有提到任何后续。



赞光教会仅存的少数纪录如此记述──



在正规勇者阿贝尔•缪凯勒死后将近十年光阴过去,一名新人被任命为正规勇者。那是名门萨克索伊德家族的养女,拥有令人联想到阿贝尔的超强实力,在各地的战役中立下不亚于他的辉煌战功。



而她握在手上的,是后世相传与瑟尼欧里斯齐名的古圣剑洁尔梅菲奥。不过,这把剑究竟从何而来、如何到她手上,这些详情无人知晓。



有人提倡露希尔与洁尔梅菲奥是同一存在,那把剑的原形是让露希尔得以成为露希尔的誓约。但谜团重重的她身上总围绕着诸多谣言,这个说法也被视为其一而未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