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对自身存在的迷惘』-my precious friend-(1 / 2)
1. 曾经的赌场
夜色已深,但对于巴杰菲德尔的内陆,即布丁型构造物的内侧没有什么影响。这里无论昼夜都照不到阳光。
杂乱的一区有等间隔设置的瓦斯灯作为照明光源。在不安定的光线下,影子也同样不安定。每踏出一步,影子都会改变方向、增加数量,跳起与本人无关的舞。
或许是设计这一带的某个人刻意为之,这些小径本身就宛如迷宫,行走时感觉自己置身于皮影戏,更加容易产生错乱。不想让不熟路的外人轻易到达内部的强烈意志,塑造出这座都市里的这块地带。
「……对了,这个国家要是发生火灾会很严重吧?」
她询问席莉尔。
「想必很严重吧。毕竟国土的主原料是木材,储备水源又不是很充裕。但应该还是有应对措施才对。」
「那么,如果在这里纵火的话,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吧?」
「是大罪喔。一经定罪就会被处以比杀人还要高两级的重刑。」
「意思就是──」
她从遮蔽物后面探出脑袋,看着发生在不远处的惨状。
「──那种情况,在这个国家是极为反常的景象。」
眼前是一栋烧塌的宅邸,连周围几个建筑物都遭到了波及。
尽管此处距离闹区稍远,却也没有偏僻到治安恶劣的地步。通往这里的道路很复杂,没人带路而偶然误闯的情况应该不多见。此外,只要派几个人在路上看守,马上就会知道有可疑人物靠近。
简直就像暗堡一样,黎拉这么暗想。
听说这里不久前有个地下赌场。
仔细想想,这两处有不少共通点。比如说,涉及一定人数、以一定频率迎进客人,必须拟定一些对策来处理不速之客等。只要前提条件相似,设施自然也会相似起来。
虽然这不是原因所在,不过那个燃烧殆尽的赌场充满堡垒陷落之后的独特寂寥感。为了活下去而用尽人类的知识与力量,当那些全都化为虚无派不上用场之后,油然而生一股几近空虚的感觉──
「那就是艾德兰朵之前提到,保管着那把圣剑的地方吧?」
黎拉皱起眉头。不知是否这一带不太通风,空气很差。
「怎么会放在赌场里呢?应该不是被没收起来抵押输掉的钱才对。理由果然还是那个吧,这里有最坚固的金库之类的。」
「破坏金库顺道毁掉整间店,未免太蛮横了。」
她们小声交谈着。
许多邻近组织的掌权者都死于这间赌场的火灾。因此想当然耳,统治这一带的组织派了人手严加防守烧毁的废墟周遭。别说靠近现场,即使是大声讨论传闻也有点危险。
「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么做吧。」
席莉尔翻开书,手指在页面上滑动。
咒迹是利用特殊图形来改变现实的秘术。据说每个术师保存图形的方法都不同,而席莉尔就是像现在这样,将预先准备好的大量纸片装订成一本书。
「……我前几天看到的那个?」
「是的。」
微光在页面上跃动,然后飞出书本飘浮于空中。
那是轮廓朦胧发光的一只鸽子。
「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要小?」
「因为在前阵子的骚乱中受到了大量反噬,我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过,反正也不是极度困难的失物搜寻,我想这个程度就很够用了。」
「那这个被破坏掉会怎样?」
「会难受到真的吐出血来。」
「这样啊。」
黎拉点点头,向那只鸽子伸出手。
才刚说完而已,勇者大人这是想做什么啊……席莉尔皱眉,仿佛这么说着。实际上再过几秒,她大概就说出口了。然而,「唰」的轻微声响比她稍快一些。
黎拉的手在距离鸽子的不远处抓住不是鸽子的某种东西。
「……咦?」
席莉尔一脸呆愣。
「前几天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呢。」
黎拉确认手中的东西。那是钉子形状的小刀,重量平衡相当不错,但刀柄的形状不好握,最起码绝对不是用来做菜的。
也就是说,这把刀起初就是专门打造成投掷武器来使用。
「哦哦哦,很有本事嘛。」
这时传来一道莫名高亢的老人嗓音。
不久,一个小小人影从遮蔽物后面凭空渗出似的现身。那是手持金属长杖、身穿破旧红衣、身材矮小的老人。
「这是老爷爷你的恶作剧吗?」
黎拉一边把玩着小刀,一边向他问道。老人在兜帽下低声一笑,点头回了句:「是我没错。」
「原本是打算用来打招呼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接住了哪。我都快对自己失去信心啦。」
还真敢讲,黎拉在内心咂嘴一声。「原本是打算用来打招呼」这句话应该不假。但一码归一码,他就是抱着杀意对席莉尔的鸽子丢出小刀的。要是黎拉没有及时接住,席莉尔现在早就口吐鲜血倒地翻滚,没办法再使用咒迹了吧。
「打招呼说句话就好了。话说,老爷爷你是什么人?」
「我的名字不值一提啦。」
老人态度轻浮地回道,然后晃着肩膀笑了笑。
「这个国家的人们都随心所欲地叫我老头或是老丈。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喔,黎拉小姑娘。」
「……我可没有悬挂着纹章旗走来走去啊。」
这是旧时贵族的礼节之一。
据说离开领地造访异国之际,一一对不认识的对象报名字是很不体面的做法,展示家纹也有失风雅。因此,以前的贵族会先派出家臣去当地宣传哪个显赫人物将悬挂着什么样的旗帜前来造访,然后再悬挂着那面旗帜前往该国。
这种行为容易成为暗杀的靶子,也出现许多打着假旗的骗子,所以到头来既不体面又欠缺风雅,因而遭到废除,但这不是重点。
「哈,还真是颇为老派的联想。」
「我只是配合你的品味而已。」
黎拉将手中的小刀丢在脚边。
「我想这把刀是专门用来暗杀要员的暗器吧。而且年代远在帝国开始作乱之前,是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的古董。」
「你还如此博学多闻哪。唉呀呀,真不愧是黎拉•亚斯普莱。看来从传闻听到的评价并没有经过夸饰渲染。」
黎拉满想追问到底是哪些传闻,但八成不是什么正经内容。她只低声询问一句:「你有什么事?」
「嗯?啊,要事,确实有要事。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这是警告与阻挠。我是来提醒你们不要插手这件事。」
的确,在他起手就针对她们的「眼睛」──席莉尔的鸽子发出攻击之际,黎拉就差不多猜到了。
「这件事指的是哪件事啊?我们可是单纯无害的观光客耶?」
「掩饰也没用。我不晓得你们是从哪里探听到的,但会选在这个时候来这里,应该是在找『石笛』吧?」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事情有些蹊跷。
她们确实在找传闻中的圣剑。然而,她们纯粹是出于私人的目的,没打算和其他势力竞争或敌对。当然今后很有可能会出现那种发展,但终归是以后的事。
她们眼下还没打算与任何人为敌,也不知为何会遭到阻挠。
「……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至少得到线索了。」
难得有席莉尔在旁边,就交给她思考吧。
自己只要做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哦?」
「只要打倒你,一切就水落石出了吧?我并不讨厌这种简单明了的做法喔。」
作出这番宣言的同时──黎拉身体一扭。
刚才扔掉小刀时,她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她以弹指的方式将硬币弹出去,并且用左脚蹬地而起,一拉近距离就挥出右拳。
从先前投出的小刀与掩藏气息靠得如此近来看,老人显然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因此,黎拉纵使下手较轻,却也不敢大意。实力若不到威廉的程度,受到这一击铁定会晕过去。再补充一点,对威廉施展这一招的话,他会做出半吊子的反应导致打击点偏移,没办法让他晕过去,但会痛得说不出话来。这已经是实验完毕的事。
未料她的两种攻击都打空,没能击中老人。
「──什么!」
「噢,好险啊,真是突然。」
老人如同亡灵一般晃动身体,隔开数步距离后哈哈一笑。
「身为勇者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偷袭呢?」
黎拉心想:我管你那么多。
勇者又不是骑士,没义务注重荣誉,在没有观众的地方也没必要追求华而不实的包装。再来还有一点,她之所以不择手段的理由,就在刚才又增加了。
这个老人很强。
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身为人类最强战士,这件事说来虽然很丢脸,不过他并不是可以慢慢挑手段来制伏的对手。
「席莉尔!」
黎拉头也不回地喊了声名字。
「快退……不对,你待在原地别动,尽可能用全力展开屏障!」
「勇者大人,你这是──」
「有问题之后再说!」
黎拉不能控制下手轻重,这也意味着她下手时无法顾及周遭。她光是全力移动就能破坏周围建筑物,碎片会高速飞散到附近。
(──但关键是我目前的状态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是了。)
她缓缓催发魔力。
使用魔力就是一种慢性自杀。借由主动迈向死亡,让自己在活着的情况下发挥出脱离物理束缚的死者强度,就是如此充满贪欲的技术。
控制上稍有失误便会轻易当场横死;纵使没死,战斗后身体也会垮掉,所以冒险者和准勇者都对这种技术评价不高。然而,遇到当前这种必须不择手段的战斗,这无庸置疑是一个优秀的选择。
(只能先尽力而为了!)
黎拉用右脚踩响一次地面。听取回音后,大致掌握住周遭地形。接下来要展开的速度战斗,没办法用眼睛一一确认四周情况。左后方靠下的位置,水渠被某种庞大的东西堵住,水流不畅通;往右约莫七步之处,酒馆招牌的钉子松脱了;前方稍微靠上的位置,有只飞蛾受到光源吸引,不断用身体撞击玻璃提灯──
瞬击。
这原本是用剑施展的气斩技,她强行以手刀重现。斩下的位置、能斩击的位置以及威力都不一致,甚至连施展斩击的时机都特意错开,总之就是同时瞄准老人全身二十六个位置。其中一半是从死角攻击,而所有攻击的威力都是一击必杀。
然而,她心想这些攻击应该打不中。她依然没搞懂老人是怎么躲掉刚才两次攻击的,猜测这次会得到相同结果也很合理。不过,只要能稍微引出对手的实力就行。顺利的话,再诱使对方大意,为真正的攻击铺下伏线。
(──啊。)
传回来的手感很少。
并不是没有。二十六次之中有三次确实擦过了老人身上的破布。
这表示老人拥有实体,不是幻影之类的存在。在这个情况下,他纯粹是凭借超人般的身手,躲避正规勇者的猛攻。
(既然这样!)
有一种体术只有正规勇者才能使用。准确来说,必须拥有足以成为正规勇者的才能,或者具有的背景让人可以理解「虽然怎么想都很离谱,但这家伙或许做得到」。
她同时踏进老人周边六个地方。鞋底传来踏破地板的触感,力劲逐渐从那里流散而去。她感到心焦的同时,不想多耗工夫重整姿势,就这样直接朝老人的位置挥出拳头。若他移动到其中一拳打不到的位置,另一拳就会打得更深。这样的拳击一共有六记瞄准了老人,换句话说,无论他使出何种体术都不可能躲掉。
(…………!)
老人摊开的手掌逼近黎拉眼前。
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正在进攻的不是她吗?不是才刚施展出必杀的招式而已吗?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黎拉反射性地踢出一击。
如同前几天打中威廉的那一击,单纯出于畏怯的反击。
这是她第一次正确无误地击中老人的身体。但是,几乎没有击中感。只留下像是踢到羽毛的触感,老人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毫不费力地在酒馆的墙壁上着地。
一连串的骚乱冲击造成酒馆招牌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意外轻微的声响。
「噢……这还真是危险哪。」
老人开玩笑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一看之下,那件红衣有很多地方都裂开了,但老人本身依然毫发无伤。
虽说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黎拉•亚斯普莱发挥真本领的连击攻势,竟然被这个老人游刃有余地躲开了。
「老爷爷……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这不可能。
黎拉一直以为做得到这种绝技的,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只有她师父一人而已。
「呵,刚才不是说了吗?我的名字不值一提──这可是真的。」
「你别想装傻。好歹我也是靠拳头在这世界闯荡,要是某个无名人士轻轻松松就能躲掉,我的名声可是会受到影响的。」
「身为不容于世之人,我也有我的风骨啊。对着素色纹章旗询问名字,可是很愚蠢的一件事啊。」
「到底谁才老派了?」
曾有一段这样的逸话,或者应该说是笑话。
(唉,真是的……世界好大啊……)
这个老人所展现出来的本事,并不是用剑术多强或曾经过锻炼就能解释的领域。那是将不属于人类的才能,以超乎人类常识的术理锻炼到最后,才有办法获得的战斗能力。
即使在冒险者和准勇者之中,这种人也不多见,而他们通常都会像黎拉一样立刻成名。但是,黎拉对这个老人的名字完全没有头绪。不仅如此,由于他完美藏起战斗时的习惯动作,导致她连他习自哪个流派都无法判断。
她始终掌握不了眼前这名高手的真实身分,不,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摸不着。
「好了,先听我说吧。」
老人慢悠悠地说道。
「小姑娘你的反应我能理解,我也不想在这儿把事情闹大。反正我大概伤不了你一根寒毛。」
「现在才这么说不嫌晚?你就是为此而来的吧?」
「嗯,这个嘛,确实如此。」他摸着胡子。「听说你强得要命,我便产生兴趣想一探究竟。实际上你是真的很了不起,全身遍布诅咒还是比我强呢。」
这又是在说什么?刚才几乎将她当作小孩子来看待,他以为自己是谁?而且他是怎么看穿她全身布满诅咒的?
(难道这个人跟师父有关……?)
她想起另一个老人,对方具有令人费解的强度、令人费解的过去、令人费解的性格。单纯以带给人的印象而言,与眼前的人物似乎有些相似之处。
不,等一下。还有其他线索。
这老人说黎拉•亚斯普莱更强,如果这个比较是事实的话──也就是单纯的比较与实际的结果不一致的话,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情报量的差异了。黎拉完全不晓得老人的底细,老人却对黎拉的本领非常了解。不,准确来说,他了解的不是黎拉本身,而是支撑那股强大力量的背景──
「勇者大人!」
席莉尔的嗓音从稍远处传了过来。
「先等一下,我好像快想到关键之处了。」
「不是的,这样正中他下怀啊!」
……什么?
「他在拖时间,我们前几天不是才中过同一招吗!」
「啊──」
这么说来,的确有这回事。
意义薄弱的袭击,以及分散的线索。越是深究,思绪就越是繁杂,无法归纳出结论。遇到这种时候,人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陷入沉思。除了当时的目标是艾德兰朵之外,其他一切都相同。
老人「咻」的一声,笨拙地吹了下口哨。
「哈,真聪明啊。果然该让你先倒下的。」
他贼贼一笑。
「再稍微补充一下,我本来没有预计要在这里现身。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一直待在幕后。但你们的动作比我料想得还要快,我才会出面干涉。」
黎拉想追问他这番话的意思,但还是忍住了。若这也是他拖时间的心机之一,那她就不该中计。
「然后呢,既然都做到露面这一步了,那就让我完成工作吧。别担心,不会花太多时间,只要再给我几分钟就好──」
「席莉尔,你快走!这家伙交给我来对付!」
明明是被拖住脚步的一方,却自己说出要拖住对方脚步的宣言。虽然这很奇怪,但眼下没有其他选择,两个人一起逃跑也只会落得后背遭刺的下场。黎拉能设法自保暂且不谈,若对方瞄准的是席莉尔,她没把握能防守得住。
我不能将勇者大人独自留在这里──黎拉原本还在担心席莉尔要是讲这种麻烦话该怎么办,未料席莉尔本人立即答了句:「我知道了!」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跑走。虽然这么快就达成共识很令人感激,但她内心还是有些落寞。
老人没有动作。
「……你不追?」
「唉呀,这很让我为难。舞台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准备好……不过,主角就在这里,尚且可以接受。」
(舞台……吗……)
从这种说法来看,他接下来应该设有某种陷阱,而且企图让黎拉•亚斯普莱在里面任其摆布。
目前双方在互拖时间,唯一庆幸的是可以利用这个空档继续思索。为此,她想趁现在多见识几招他的本领。
一直赤手空拳也不方便,黎拉便用蛮力拔下旁边的栏杆,再用手刀削成一根还算长的铁棒。尺寸和常见的标准型长剑一样,她轻轻一挥确认平衡。嗯,以临时做出来的成品来说很不错了。
与此同时,既然没办法以臂力和速度压制对方,她便收回派不上用场的魔力。虽然产生了轻微作呕的后遗症,但可以凭借意志力忍住。
稍微扫视一下周遭后──
(……哦。)
她决定好下一波进攻方式。
呼出一口气踏步向前。她大幅扭动着上半身,在挥落铁棒的途中换成反握的姿势横挥出去。尽管是颇为复杂的佯攻动作,但相较于刚才施展的回击绝技,根本连儿戏都称不上。不用说,老人轻松躲掉这一招,自然而然地缩短距离,踏进攻击范围之内。
黎拉笑了。
或许是从她的笑容察觉到什么,老人的动作停顿一瞬。仿佛是专挑这一瞬间,他背后的空气动荡起来,出现了砂砾摩擦的声响与气息,然后一道银光闪过。
那是不可能回避的横斩。
「噢!」
老人理所当然似的连这一击都能及时回防,宛如陀螺一般转动起身体。黎拉瞄准他稍微失衡的身体,举起铁棒猛力一刺。接着,她看到破碎的红布在空中飞舞。
「……这样也没用吗?真是顽强的家伙。」
「被吓到的可是我啊。」
老人像颗球似的在地面弹跳几下,然后隔开了距离。
裂开的兜帽下露出掩藏许久的真面目。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头顶经由左眼延伸到脸颊的巨大旧伤疤。黎拉对那道疤痕及疤痕下的脸庞都没有印象。
「你认识吗?」
她立刻询问旁边的人,但对方只平静地答了句「没有」。
「我能问一下这位是何方人士吗?」
「我比你更想知道。他是在我们找东西的时候突然袭击过来的。如你所见,他的本领高得有点超乎想像。顺便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旁边站着刚才一瞬间绕到老人背后的闯入者纳维尔特里。只见他耸了耸肩答道:「我也是来找东西的啊。应该是同一样东西吧。」
「嗯?要对付两个高手可就难办了。」
老人眯起右眼,嘴角扭曲地嘀咕。
「那我暂且先撤退了。如果你们会追上来的话,那就晚点再见吧。」
「你以为讲这种话,我们就会放你走吗?」
「当然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句话都还没说完──气息就提前一步消失了。
稍迟过后,身形也消失了。再来,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太扯了吧。」
那已经超乎屏除气息和掩藏身形的等级,感觉就像整个人突然当场消失一样。在只有正规勇者才能使用(黎拉还没学过)的隐形术之中,有一种可以淡化自身存在的虚缠衣,而老人刚才施展的招式丝毫不逊色。
她戒备几秒以防偷袭,但没有那样的迹象。
「唉呀唉呀,这世界实在很大呢,连那种怪人都存在。」
怪人。这么形容好像满贴切的,或者不如说没有其他更好的字眼了。
整件事确实很吊诡。理应是最强的正规勇者被人如此愚弄,这其中铁定有什么问题。并不是她自信心强或狂妄自大,而是最强这一点遭到推翻的话,正规勇者的结构本身会产生动摇。
连同这部分的一切包含在内,都是预先埋下的某种陷阱吧。但现在没有时间停下来慢慢思考。
「去跟席莉尔会合吧。」
黎拉扔掉铁棒说:
「既然他说了『晚点再见』,应该有办法进行追踪才对。这样一来,在他消失得不留痕迹的情况下,大概只能靠席莉尔的咒迹了。顺便交代一下你那边的事情经过吧,纳维尔特里。」
「真是没办法耶。」
纳维尔特里将曲剑静静收入鞘中,再度轻叹一口气。
2. 余烬鼠
水从高向低流。
太阳东升西降。
纵使如此,人类依然尚未灭绝。
──这是帝都动物学者的经典笑话。虽然对于学者以外的人而言很难理解,但简单说就是从学术性的角度来看,人类到目前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很不自然的现象。
然而,他不认为这是笑话。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想,这个事实都很不可理喻。
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会在这世上到处横行呢?
既不强悍,也不聪明。没有团结力量,却顽强地苟活于各地。
从他懂事起,便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小时候的他,只是一个早熟的孩子。
至少周遭人们是如此看待他的。当时他弱小无力,没有任何能够对抗世间动乱的力量,所以无论他具有何种思想,大家都会认为那不过是因为弱小而产生的偏见;甚至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于是,他开始锻炼自己。他相信只要拥有身为人类最低限度的力量,整个世界看起来都会不一样。
他的体质似乎生来就难以练出肌肉。无论给予多么重的负荷,他的身体依旧练不起来。然而,他认为这一点正体现出自己的弱小。如果锻炼十次不够,那就改一百次;如果锻炼一百次不够,那就改一千次。他不断反复锻炼,换作一般人大概身体已经垮掉了。
他认为自己也不能一直无知下去。知识的数量不是重点,而是要明白这世上存在着自己不知道的知识、思维和观点。为此,他搜集远方的书籍来阅读,与形形色色的人见面求教,与赞光教会建立关系以取得更多来自大陆的知识。
在这段过程中,他发觉一件事。
他拥有奇妙的能力,而那是普通人──不,普通也好,异常也罢,人类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
那就是交谈对象的性格,不,是本性会改变。
不管原本是善是恶、是强是弱,当然男女老少都没有区别。他打算深入了解而接近的对象,一律会产生某种冲动。而他自出生以来,心中便一直怀抱着同一种冲动。
亦即,对人们及人类这支种族的无限厌恶。
再如何锻炼自身、再如何累积知识,这股负面冲动也始终挥之不去。
「真稀奇,这种地方竟然有人类卑兽。」
他成年之后,遇到了知晓这个能力的人。
「我见过相似的魔法喔。就是月主那些爱作白日梦的家伙在使用的魔法,本质是『精神混淆』。以交会的视线作为媒介,将自己的一部分意志传到对方身上。若是操作得好,也可以借由意志控制对方的行动。有经过训练的话,应该连对方的视觉都能夺取。」
实在很有意思──那个人笑了笑。
「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喔。到底是混合精神的力量,如果你恨自己恨到想杀掉的地步,就会压力不足,对方的意志也会逆流过来。一个没弄好,连记忆和情感都会混成一团,导致自我崩坏而丧命。」
那个人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在这种条件下,别说使用力量了,单纯就是自寻死路吧。
「将意识切割出去本来是一大风险,但因为是卑兽的缘故,加害人类的冲动会无穷无尽地涌现出来。看来你虽然过着自制的生活,却也导致冲动更容易外溢。」
「……也就是说──」
他灰心地摇了摇头。
「我以为改变自己就能让事情好转,所以才锻炼身体、勤学许多事物。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我既然天生就是这种生物,那我就只能作为这种生物活下去。」
「然后作为这种生物死去。」
那个人始终笑着。
「这样很好啊,爱恨本就是同源。因为太过喜爱人类,所以不得不借由伤害行为来表现出这份爱。这种事连人类自己都很常做,你做相同的事又何罪之有?」
「因爱之故」的意思吗?
这个借口还真是方便。因爱而伤害,因爱而蔑视。任何行为只要冠上爱的名义,看起来就好像很有道理。当然,能否得到谅解则是另一回事。
好吧──他接受了这种思维。
无论是继续作为人类而活,抑或作为非人生物而活,两者都不是什么好的生存之道。不过,既然他本来就是这种生物,便也无可奈何。
直到此刻,他才对活出自我一事产生兴趣。
作为非人存在,用自己的方式,持续爱着人类这丑陋的种族。这样的生存之道令他怀抱起希望。
这是埃克哈特•卡拉森──又名「余烬鼠」的故事。
†
万里无云的夜空清晰可辨。
过去,他曾半带着玩玩的心态涉足观星。然而,玩耍性质之下仰望观测的星空,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无法解读是吉兆还是凶兆。
他本身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凶物,做这种事心情有点复杂就是了。
巴杰菲德尔内陆的最上层,或者称为楼顶的外缘区域。他在崩塌的建筑物里沉思了一会儿。
这里以前是一座博物馆。与世界各地相连结的这处场所,可以打造成广纳世界知识与资料,宛如知识结晶的宝库。许多组织协助推动这项计划,未料建造而成的博物馆遭到部分巴杰菲德尔当地居民反弹,历经类似暴动的过程后倒塌毁坏。不幸的是这个地方处于多个组织的掌控下,导致长年来一直是弃置不管的废墟。
有个不被允许存在的异乡碎片们的墓碑。
「──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关于杀死正规勇者的计划。」
他出声说道。
星光洒落的淡淡光晕中,有个红色影子正在翻腾。
听说这个老人才刚与那个正规勇者交战过,长袍到处都裂开了。他不晓得该惊叹勇者实力高超到足以伤到老人,还是该傻眼老人的花招厉害到受点轻伤就能从超强的勇者面前撤退。
「嗯……也对,是时候了。」
老人用疲惫的嗓音答道。
「这代的正规勇者是第二十代。既然如此,在这之前理当有十九人。你知道第一个人是谁吗?」
「阿贝尔•缪凯勒吗?迪欧涅骑士国的建国之祖?」
只要学过赞光教会的教义都一定听过这个名字。相传此人相当于正规勇者这些圣人的始祖。
老人点头说「就是他」,接着又问:
「他的死因为何?」
「受到化身少女的魔物迷惑,最后被毒虫刺死了……我记得是这样。」
「果然很了解嘛。就是那个。」
老人伸出枯瘦的指尖指向他的背后。
废墟的中央附近,一个稚龄少女被绑在倾斜的铁柱上。
此外──她周围有淡紫色的某种东西在飞舞。
「你别一直盯着看喔。你的眼睛也具有特殊性,本来比雾气还稀薄的虫子们会因此获得实体。」
「那是──」
埃克哈特还来不及移动视线,一道身影就闯了进来。
只见准勇者威廉•克梅修仿佛要拦阻似的,一语不发地站在中间。
「吓了我一跳啊,真是的。」
老人呻吟道。
「喂,你真的能控制这小鬼头吗?」
「当然能控制了,但他也同时对神起誓给予自己束缚。于他而言,我的命令和保护那个女孩不受伤害的制约是同等的。」
如果控制的力量强到无法违抗,那就预先限制住自己遭到支配之后的行动。虽然听起来很荒谬,却也是很实际的手段。
当然,这并不简单。
以爱玛的现状而言,要完全不受任何伤害并不太可能。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这个事实应该正死命折磨着他的精神。
「呵,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公主吗?勇者就是这样才让我受不了啊。」
「……她变化的目标是露希尔•萨克索伊德吧?」
他言归正传。
「刚才提到了阿贝尔的死因,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不错,其实很简单。化身少女的魔物就叫做露希尔•萨克索伊德。」
老人哈哈大笑。
「这个毒杀死了创建迪欧涅的初代正规勇者,若是用来杀掉身为迪欧涅末裔的第二十代正规勇者,岂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
3. 摇曳的炉火
雨声哗啦哗啦,像是要冲洗掉什么似的。
「唔……」
艾德兰朵醒转过来。
她从床上起身,并感觉到一阵抽痛。她看向侧腹,发现那里缠着白色绷带,血都渗了出来。
「抱歉,因为要处理伤口,我就擅自脱掉你的衣服了。」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抱膝坐在椅子上的黎拉。
听到黎拉这么说,她一检查便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裸体。直到这时才感受到寒意,她拉起被单盖到胸前。
片刻间的沉默,只有火炉烧得劈啪作响的声音。
艾德兰朵想问这里是哪里,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只要看看周遭就知道了。这里是施疗院的病房,虽然不是爱玛住院的那间,但同样隶属于埃斯特利德的体系。
她的脑袋无法顺利运转。
「我发现你晕倒在水里,就把你拉上岸了。而且你还受了伤,我就把你带来这里处理伤口、擦干身体,然后让你躺到现在。有问题吗?」
「呃……那个……」
艾德兰朵甩甩头。
「…………我的衣服被脱掉了?」
她的脑袋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艾德兰朵一直以来内衣下都会缝着一块护符。那块护符的作用与「朱纱玫瑰」有着根本上的差异。效果很微弱,只能稍加伪造使用者的外貌。
她看了眼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护符的效果已经解除了。
她感觉到自己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嗯,看来果然很重要啊。你放心,只有我看到而已。」
黎拉轻轻摆了摆手。
「我不会过问或追查你这么做的理由,也不会告诉其他人。啊,不过你想藏起来的话最好动作快一点,纳维尔特里马上就回来了。重点是──」
黎拉深深吸了一口气。
「全部说出来吧。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
「情况比想像中还要严重啊。」
纳维尔特里用手指挠着下巴。
「不如说根本莫名其妙。」
席莉尔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敌人是那个红衣老爷爷,还有那个叫做埃克哈特的僧人和他愉快的伙伴吧?而他们找齐爱玛和『石笛』打算做某件事。」
黎拉扳着手指整理情况。
「威廉应该也跟他们在一起。」
艾德兰朵补充这一句,黎拉则回说:「算在愉快的伙伴里就行了吧?」
「我不否认威廉是愉快的少年,只是他在那边会导致我们在战力上不太乐观,这会是个痛处。虽然很难置信,不过那个老人是能跟黎拉并驾齐驱的高手。无论他偷藏着什么玄机或陷阱,在尚未揭晓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就能牵制住我们的最高战力。」
「他曾提到魅惑的咒视。席莉尔小姐,你听过吗?」
众人视线集中到房内一角的席莉尔身上。
席莉尔手上是一如既往的那本书,摊开的书页正发出淡淡光芒。
仔细一看,她额头上有些许皱折。她身体还不太舒服,操纵咒迹鸽子似乎需要一定程度的专注力。
「……我说啊,请不要因为我出身贤人塔就以为我无所不知好吗?」
「你不知道吗?」
「我想那应该是第十四代正规勇者吉拿•诺登讨伐的堕鬼所具备的邪眼吧。」
你这不是知道吗?众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说起来是有这个东西,黎拉回想道。
「我只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实情和细节都不清楚。」
邪眼又是另一种棘手的事物。
这世上存在许多秘术体系。毕竟称为秘术,其中大多数的详情都被各自的传承者隐匿起来,像咒迹一样广为人知的体系并不多。
而邪眼则是公认的罕见秘术。这是透过视线或视野内物件的认知,对目标进行干涉的特异现象。由于只会在突然变异之下自然发生,就性质而言没办法继承或重现,也没有能够统整成一套体系的研究员,即使有体系也无法传承下去。
不过,如果那是邪眼,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
「意思就是,对方是堕鬼。」
「是的。既然能够使用邪眼,就代表是突然变异后诞生的非人生物。那个埃克哈特•卡拉森无庸置疑是鬼族Ogre。」
席莉尔打住话语。
所有人一时陷入近似混乱的思索之中。
「他完全没打算隐瞒这个事实,这就说明了──」
「他在挑衅吧。意思是『这里有非人生物喔,是正规勇者的话就来消灭我吧』,借此引人踩进陷阱。他企图诱骗的对象无论偷袭或毒杀都起不了作用,所以那毫无疑问是具有特殊性的陷阱。」
「既然如此,他们的目的是──」
「杀掉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这么推测应该没问题吧。」
「气焰这么嚣张啊。」
虽然正规勇者是人类的守护者,但也会引起人们的杀心,而且还满常发生的。例如疑神疑鬼的暴君、不协助讨伐暴君就认定是敌人的反抗军、认为不能收买的对象无法信任的富豪,还有那些自诩为真正的正义使者,将行事动机与他们的信念不同者都打成邪恶的一方等。
这种情况不单只发生在黎拉身上,据说历代正规勇者大致都是如此,询问后也发现威廉这些准勇者同样有类似的遭遇。
因此,得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时,黎拉并不惊讶。
「身为鬼族,难道有什么必须铲除碍眼的正规勇者才能达成的心愿吗?」
「应该吧。对方如此精心整备战力,想必是认真的。」
「对我发起挑战的家伙没有一个是不认真的哟。」
黎拉烦躁地说。
「既然对方和吉拿前辈打倒的鬼族是同类,那解除秘术的方法也一样吧?」
「应该吧。」
根据纪录,杀死身为元凶的鬼族后,被操控的人们会一齐昏倒,然后顺利地逐一恢复。包含没自觉的对象在内,数量似乎多达数千人。
那个魅惑的咒视可能不只是操控对方的心灵,还会与堕鬼的精神之间建立、维持某种连结。所以堕鬼的精神消失之际会产生巨大的冲击,而后也不再有任何作用。
「──啊。」
席莉尔抬起头。
「找到爱玛小姐了。威廉也在旁边,可是……」
「嗯?在哪里?」
黎拉站起来。
「……虽然看不到其他人,但这铁定是陷阱。」
「陷阱的话直接踩烂就是了。已经被他们夺走主导权,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同意。当然我也要一起去。」
不知何时纳维尔特里也站起身,大衣的衣角轻轻晃动着。
「抱歉,两位小姐都留在这里吧。在摸不清对方战力的情况下,最好先派出勇者巩固阵线。只有我们两个的话,遇到任何偷袭都有办法应付。」
「但是我……」
席莉尔原本打算辩驳,但途中就打住了。无论心情如何,她脑中还是很清楚。纵使她的咒迹毫无疑问是一大战力,操纵咒迹的她本人却不是优秀的战士。纳维尔特里说得没错,如果遇到偷袭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当然不能接近明知是陷阱的战场。
至于艾德兰朵──
「……空着手去也不方便吧?目前瑟尼欧里斯还不能用,你去我家工房拿其他剑吧。对拜兹梅先生报上我的名字,然后说『拿出十四号』,他就会拿给你了。」
她只淡淡地这么说道。
她应该还有很多想说的话语。心知自己算不上战力,但还是想做点什么,不做点什么就受不了。尽管如此,她依然全部忍住了。
「我想,你现在一定需要那把剑。」
黎拉不懂艾德兰朵这句话的意思。
「嗯,谢谢你,我就借用了。」
但她还是直率地点头道谢。
在正规勇者的战场上,没有多少人能够追随其后。
因此,她会收下他人的心意,与这份心意一同作战。
这没什么好惋叹的。过去至今都是如此,如同往常一样──黎拉对自己这么说道。
4. 各自的战场
近距离观察巴杰菲德尔的内陆外壳,会觉得很像用瓦砾堆叠起来的积木墙。不仅坑坑洼洼,哪里都有建材凸出来,还有缠绕着钢线的绳索挂在各处。
也就是说,这种墙面有各式各样的立足点,要往上跑很容易。
『十四号吗!』
黎拉想起在埃斯特利德工房看到拜兹梅那张惊愕的表情。
『但是那个……不,若是你的话,确实没问题。』
他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从封印严密的仓库深处拿出一把圣剑。原来如此,他会有那样的态度也可以理解了。
这把剑是力量的聚合体。
构成剑身的护符有四十块。外形比起剑,看起来更像锤子,也具有恰如其分的重量感。以圣剑而言属于特别高的规格──黎拉一拿起来就发现了。在魔力增幅性能上,搞不好足以匹敌瑟尼欧里斯。换句话说,有能力充分运用这把剑的使用者,应该和瑟尼欧里斯的使用者一样少。
但与此同时,这把剑也不过是力量的聚合体罢了。
圣剑该有的附加性能、敌意等级和抗性效果一概全无。更别说连异禀都没有显现出来,这是作为纯位圣剑最异常的一点。
圣剑本来是用来对抗人类之敌的工具,拥有战斗的意志与击溃敌人的目的,正因如此才会是「剑」的形状。而这把圣剑虽然保有剑的形状,却是从根本上无视这个大前提所组建而成。
没有发挥力量的特定条理,纯粹强大的圣剑。只有不给予特殊手段也能开创自我道路的强者才能使用。
『这是前任家主在锻造时,半是巧合之下所诞生的圣剑,只是性能有些古怪,连测试都没办法。算不上完成品,也没有取名,就这样一直放在仓库里。』
她也猜到了。这把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圣剑应有姿态的亵渎。即使没有诸般麻烦的内情,对圣剑技师来说也不好处置。
不过,她认为这把剑正适合这场战役。
带着由圣剑而生却不像圣剑的一柄剑,去讨伐由人类而生却不是人类的卑兽。这种事说来十分讽刺。
「兵分两路吧,我绕到后面。」
纳维尔特里流畅地奔跑在壁面上,并用耳语般的声音这么说道。
这里狂风呼啸,令人疑惑他的声音怎会如此清晰──不过,大概只是有那一类的传话方法吧。
「最主要的目的是夺回爱玛小姐没错吧?」
「嗯。」
几乎就在黎拉点头的同时,纳维尔特里那绝对称不上矮小的身形整个微微一晃,然后消失了。
他是多才多艺的高手。纯论战力和现在的威廉应该差不多,但经历过的场面及私家本领的数量不一样。在强袭作战上,他独自行动想必更能发挥优点。
此外,尽管原因不同,黎拉也是单打独斗更施展得开的类型。
「好。」
她牢牢握住被雨水打湿的无名圣剑。
重复着步行与跳跃,朝巴杰菲德尔的最高处而去。
†
在白茫朦胧的视野中,黎拉看见了。
爱玛•克纳雷斯坐在古老的石造祭坛上。
被雨水淋湿的黑长发与白长衣紧贴着肌肤。
她垂头丧气似的低伏着头,双臂朝不同的方向抬起。右手腕套着镣铐,与旁边的石柱拴在一起;左手则握着插在木地板上的白色圣剑──不对,是用绳索将她的手紧紧绑在剑柄上。
这幕情景看在黎拉眼中,简直就是一幅宗教画。
她感觉到某种东西宛如强风骤然腾起。应该是在她看见现在的爱玛之后,那些黑虫似的东西便大量涌出。虽然很棘手,但她此刻无暇应付,也没打算为此移开视线。
「爱玛!」
喊出名字后,爱玛的肩膀轻微颤动了一下。
她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但既然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便代表她并没有昏迷。黎拉心中涌现希望。
她踏出一步,准备奔向爱玛──
「不要……过来……!」
──脚步却顿住了。
「不行,黎拉小姐……你不能过来……」
爱玛缓缓抬起头。
黎拉并没有接受她的拒绝,只是移动不了双脚。
「爱玛,听我说,我是来救你的!」
「不可以!你会有危险!」
「呃,别担心,虽然我不太想提这种事,但其实我真的、真的强得要命,不会发生什么危险的……」
「不是!再这样下去,我会杀掉你的!」
爱玛的眼睛似乎闪耀着淡淡紫光。
啊……原来如此。
这一瞬间,黎拉的精神分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冷静地思索起来。绑在爱玛手上的那把圣剑,恐怕就是其他人所议论的「石笛」。尽管从远处看不太清楚,但好像已经启动了。也就是说,席莉尔之前提议用「石笛」让爱玛的状况安定下来的计划,被敌人抢先一步实行了。
爱玛之所以在这个情况下喝止黎拉接近,是因为安定下来的她正逐渐转化为能够杀掉正规勇者黎拉•亚斯普莱的工具。不仅如此,敌人为了实行这件事,恐怕还使用传说中的堕鬼能力操控她。
至于黎拉的另一半精神,则是冷静地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要把那些害爱玛变成这副模样的家伙杀得片甲不留。
黎拉重新迈开止住的步伐走近爱玛。
「不行──!」
爱玛喊道;就在这时──
「哦?」
黎拉侧身一闪。
杀气直扑而来。转瞬过后,一道人影猛然跳过来将地板踹得四分五裂,地上的雨水大肆飞溅起来。
「……啊……」
在这时候出现了啊,这家伙。
袭击者是一名少年。
他单膝跪地,姿势宛如古时候谒见公主的骑士。随后他慢慢起身,就这样垂下空着的双手摆出侧身站姿。
他是准勇者威廉•克梅修。
那双眼眸显然寄宿着紫光,她并没有看错。
「……我姑且问一下,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即使询问也得不到回答。
「这样啊。」
黎拉掰响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