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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祭之羊(1 / 2)



眼皮上,光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原来我正坐在窗边打瞌睡,沐浴着校园里,树叶间洒下的闪烁光珠——假寐中,我吸入了满腔鲜嫩的空气,然而,实际上窜入鼻腔的,却是一股强烈的恶臭。



我弹身坐了起来,连忙睁开双眼,却看不见窗户、桌椅或者黑板,眼前只有一堵灰色的墙壁。那道肮脏的墙壁,在伸手可及之处,四四方方地包围着我。闪闪发亮的不是璀璨的细碎阳光,而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不规则明灭的日光灯。



昏暗中,我凝目细看,墙壁上猥亵的涂鸦下方,有一个门把手。张开双腿,卷起的短裙底下,露出了白色的马桶。



怎么搞的,我似乎坐在公共厕所的马桶上睡着了。



放学后,我去晴香家喝酒,回家的途中忽然想吐,所以冲进了公园的厕所里吗?



瞄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深夜两点钟了。



我惊讶地站起了身子,刚要开门跨出厕所去,脚踝蓦地一阵刺痛,身体被拉回到了原位。我惊奇地望向左脚,心头顿时一惊——我的脚踝上竟然扣着手铐,跟生锈的管线系在了一起……



难道我还在做着恶梦吗?



我提心吊胆地伸手一摸,手铐冰冰凉凉的,质感真实,在在告诉我这是现实。我挣扎着试图解开铐子,但手铐十分坚固,一动也不动。



醉意和睡意登时全都消失了,我观察着周围。这个地方我毫无印象。



总觉得门外有个神智失常的危险人物,正屏息敛气,手持刀刃,暗自窃笑着。我心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寻找起了装着移动电话的书包,但是,厕所的地上只有烟屁股和满出垃圾桶的卫生棉,完全没有看到移动电话或者手铐的钥匙。



我明明应该在晴香家里,跟笃志、向人他们聚在一起喝酒后,大伙仗着醉意,前往赫赫有名的荒废洋馆试胆,真的目击恐怖的东西……



不,不对,看到那个东西,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



昨天,去试胆的成员再次相聚,热烈地讨论起了当时的情形。



大伙猜测,在洋馆发现的东西,是不是有人献给羊目女的祭品?



笃志只顾着和晴香交谈,一次也没有用正眼来瞧我。所以,我只好不停地灌着酒,喝得醉醺醺的。



虽然记忆断断续续,但回家的时候,应该跟平常一样,是笃志送我回来的。就算我喝醉了,是一个人回去的,如果途中遭到了攻击,应该会记得。然而,我没有这样的记忆,怎会被铐在肮脏的厕所里呢?



前阵子我们小吵了一架,若是笃志在惩罚我,打开门笑问:「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不知该有多好……



这只是我个人乐观的期望。虽然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笃志骨子里正经严肃,不可能搞这种恶作剧的。



我伸手想抓门把手,却差一点,手构不着。放声叫喊会有人来救我吗?还是,将我铐在这里的歹徒,会先行现身,让我体验可怕的遭遇?



喀嚓,传来了诡异的金属声,我忍不住尖叫。



「是谁!……」我忐忑不安地问,周遭却毫无响应。只听到日光灯闪烁的滋滋声,以及我激动到几乎快要冲破胸口的心跳声。



不过,附近的确有人。我竖耳倾听,幽暗中感觉得到隐约的呼吸声。



「求求你,救命!……」我对着应该在门前的男人拼命恳求,然而——



「怎么回事?」回应我的不是粗厚的男声,出乎意外地,竟然是一个清澈尖锐的女声。



我转向声源处。左墙另一侧稍远处,传来了一束声音,有人在那里,得救了。



我用左手敲着墙壁,大声地喊着:「救命,我的脚被铐住,出不去啦!」



没有反应。在公共厕所里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任谁都会起戒心。



我调了匀呼吸,冷静下来,准备开口解释时,女人紧张的话声传来:「记得是谁将你铐在这里的吗?」



「不记得,我……」话才说到一半,我又突然把话吞了回去。



为什么这么问?只因对方是女人就放下戒备,向对方求救,但是,也许她正是把我铐在这里的人,或者是歹徒的同伙——毕竟在三更半夜的公共厕所里,遇到正常女人的机率微乎其微。



「难不成……是你把我铐在这里?」



没有回答,金属声再次于黑暗中回响,我心脏猛然一跳。



「放我出去,我只是一名高中生,没有钱……」



噫!传来了分不出是叫喊或叹息的声音,我浑身一颤。



那低沉的声音显然比刚才靠近了。没有脚步声,只有话声靠近?



「抱歉,我会保持安静。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我极力压抑着恐惧恳求着,一样是极近的距离,传来了回答:「你在说什么啊?」



这声音低沉到,彷佛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宛如遭魔鬼附身般的音质和语气,听上去与方才截然不同。由于近得像只隔一道墙细语,我不禁发抖,尽量远离左墙,但是,在过小的厕间里,根本无处可躲。



我背脊发凉,觉得自己在一片幽暗中,隔着厕所的墙,与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某种生物对峙,彷佛随时会有可怕的东西,从墙壁和天花板的空隙中探出头来,并翻越过来。明明不想看,却不敢别开目光。



「我受够了,立刻解开手铐!……」我再也无法承受了,忍不住大叫起来。



远处又传来了声音:「如果可以,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可没有办法。」



听起来有些怯意的清脆嗓音,是一开始回应的年轻女人。



「你……你有钥匙吧?如果你肯救我,要我做什么都行,真的。」



「就算我有钥匙,我也救不了你,因为……」



女人发出「锵锵」的刺耳金属声,接着道:「我的脚也被铐住了。」



「咦!……」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极近距离传来了,随时像要哭出来的低沉声音:「我也被铐住了,这是在搞什么啦?」



从她们的话听来,嗓音沙哑的女人在我隔壁厕间,一样地被铐着。一开始说话的女人,是在隔一间过去的厕间里,同样被铐住了。



原来不只有我一个人,我顿时放下了心。然而,三间并排的公共厕所里,分别监禁着一个女人,情况显然不寻常,感觉危机重重。



我想起一部电影,描述连续杀人魔鬼,将监禁的年轻女子,依照次序逐一杀害,忍不住打起了哆嗦。我试着回想女主角怎么逃出生天,但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全都是求饶的女人惨遭虐杀的场面。



我甩开了恐怖的影像,询问歹徒是怎样的男人,两个女人都说,没有看到歹徒的脸,似乎跟我一样,一睁开眼就发现被铐着了,也不记得怎么会来到了这里。



「真的很不妙耶,怎么办?要大叫看看吗?」



「嘴巴没有被堵起来,会不会求救也无人出现?」



如同左端的女人说的,我放声大喊,也敲过墙壁,却不见有人来救援。难不成这座公共厕所,悄然独立在即使大叫,也绝对不会被听见的荒僻地点?



歹徒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如果叫我在脑袋不正常的男人,和怨灵之间挑选,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怨灵。



直到刚才,我还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体,而感到恐惧万分;此刻却觉得,活生生的人比怨灵更加残忍、恐怖好几倍,他能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怎么样才能离开?没有人有移动电话吗?」



「别那么大声,搞不好他就在附近。」隔壁的女人提醒道。大概是烟酒过度,她的嗓音沙哑,说话时拖着尾音,听不出年龄。



铐在左端的女人问她:「你……你看到歹徒了吗?」



「没……没有耶。」



「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啊。」



「你以为女人会做出这种事来吗?一定是男的嘛。」



「就算是这样,你满口『他』,把不晓得是谁的歹徒叫得这么亲密,未免太奇怪了。」



左端的女人虽然害怕,但似乎相当冷静、理智。



「其实,我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歹徒究竟是谁。」隔壁的女人说。



「咦,是谁!」



「是谁?」



我反问的声音,和左端女人的重叠在一起。



「今天晚上,我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和一个男性的朋友聊天,他回去以后,我一个人抽烟,脑袋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敲了一记……」



女人哑着嗓子解释说,她一醒来,就被铐在了厕所里。她没有看见是谁打的自己,但是似乎心里有数。



「我跟某个男人有点纠纷。他对我有好感,会表示『为了明明你,我可以去死』……」



「跟踪狂?」



「嗯,大概是那种感觉啦。」



果真如她叙述,歹徒如果是跟踪狂,感觉比连续杀人魔要好一些。只是,我搞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要将他迷恋的「明明」以外的女人,一起铐在厕所里。



「你们是不是认识他?」



我问那个男人叫什么,明明回答说「尾贺宏树」。



「你们知道K市里的羊丘公园吗?他在那附近的超级便利大卖场里打工……」



我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那家超级便利大卖场在晴香家附近,我去过几次。



「难不成那个人满高的,脸很黑,留着长头发?」



「对对对,你果然认识他嘛。你和阿宏是什么关系?」



「咦,他只是我偶尔会去的超级便利大卖场的店员。」



「是真的吗?那么,你怎么会遭到监禁?」



我才想问她呢。



去那家超级便利大卖场时,我多半和朋友同行,吵吵闹闹的,或许给店家添了不少麻烦;但是,我可不记得惹过什么麻烦。



左端的女人说,她童年住在羊丘公园附近,但是,当时并没有那家超级便利大卖场,所以她根本不知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阿宏,莫非是别的男人?」



我实在不明白,这个女的怎么能够,那么亲热地叫那个跟踪狂为「阿宏」?尽管身处这种状况,却没有多少紧张感,或许在她的眼中,那个超级便利大卖场里的店员,对自己根本没有太大的威胁。



「别的男人?你还有候补人选吗?」



第一个说,知道嫌疑犯可能是谁的,不是明明,而是左端的女人。



「把我铐在这里的不是男人,其实是羊子,真行寺羊子。你们一定也是遭到了羊子的陷害。你们认识吧?绵羊的羊,羊子。」



不,我完全不认识。意外地,左端的女人似乎是颇为一厢情愿的人。



我问为什么她会怀疑羊子,她回答:「因为直到刚才,我都还跟羊子在一起。」



她跟那个女人见面时,喝过保特瓶里的茶水,忽然觉得不舒服就昏倒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铐在这边的公共厕所里了。



「八成是羊子趁我讲移动电话时,在我的保特瓶里下了药。」



「哎哟妈呀,你做了什么,会被羊子监禁在厕所的事吗?」



「才没有!……是那个女人用肮脏的手段,把他从我的身边抢走啦!……」



左端的女人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像要越过墙壁咬住明明。



听起来,羊子是左端的女人在新宿商务旅馆职场上的晚辈,她一直很信任、、照顾羊子,岂料,羊子却破坏了她和未婚夫的感情,把男方据为己有。



「这恐怕只是因为你的男人花心,受了那个女人的吸引吧?」



「才不是那样!……要不是我遭到那个恶女陷害,水岛和马绝对不会跟我分手。我们的关系是特别的。」



女人滔滔不绝地说明,未婚夫会离开自己,是目击喝醉的她和其他男人进入饭店;但是,她是被设计的,那个男人是羊子的朋友。她花了半年的时间,凭着一股执念,找出了销声匿迹的男人,逼他招认是接受羊子委托。然后,她拿了证据与羊子对质。



「羊子害怕我向水岛先生,揭露她的阴谋,于是把我监禁在了此处。她装出一副清纯的模样,其实是心肝黑到不行的恶女人。之前还说什么『千子和水岛和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我必须快点离开,告诉和马,羊子是多么贪婪、邪恶、残忍、冷酷、危险的女人……」



比起叫羊子的女人,我觉得,着魔般讲个不停的这个女人更加危险。就算羊子真的为这种理由监禁了她,除非封住她的嘴,否则她仍然会泄漏出去。况且,什么遭到设计、男友被抢走,莫非根本都是她偏执的误会?



左端的女人说话中,遣词用句彬彬有礼,十分拘谨,确实像饭店员工,但是,只要她一提起前未婚夫,立刻像变了一个人。名叫千子的女人,或许因为未婚夫被抢走,精神失常。



明明可能也有同感,战战兢兢地问:「虽然不晓得我们是从哪里被搬过来的,但是,凭一个女人的力量,应该办不到吧?」



「那个狡猾的臭婆娘,一定是教唆男人来帮忙。绝对没错,这还用问吗?」



「可是,我和明明都不认识羊子,也不记得跟她结过仇。」



醒来之前,我正在跟某些人见面,这一点颇令人介意。但是按照常理来想,应该是同一名歹徒监禁了我们。男人也就罢了,实在不可能是遭到不认识的女人铐在这里。



「你们应该与羊子有过交集。喂,羊子,你就在那里吧?」千子突然怒吼起来,粗鲁地敲起了厕间的墙壁。



「开门!我知道是你干的,立刻把门打开!」千子大喊着,我感到一阵不安。



真正的歹徒听到声音,或许会折返。我刚要叫她闭嘴,她忽然发出惊呼。



「喂,怎么啦?」



「不见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



「戒指……跟羊子碰面时,分明还在。」名叫千子的女人激动地说,「怎么办,那是去年生日,他送我的宝物,绝对不能弄丢。欵,有没有在你们那边?」



每个厕间的墙壁,底下仅有大约一公分的空隙。耳环也就算了,难道戒指会那么容易松脱吗?



「拜托,请你们找一找看。」



「会不会是歹徒拿走了?我的耳环和结婚戒指都在。」



我有些意外,询问明明结婚了吗?她说有个女儿。



「咦,你今年几岁啦?」



「几岁啊……那不重要了啦。」



我逼问想敷衍过去的明明,她答称三十多岁。



我也询问了千子的年纪,却只听见物品碰撞声,像在找东西,没有应话。但是,我换了一个问法,打探她是几岁生日收到戒指,她立刻回答「二十四」。



电影里,会成为连续杀人魔下手目标的,全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由于墙壁阻隔,看不到脸,但同一名男子抓来的女人,包括十几岁的高中女生、二十几岁的粉领族和三十几岁的家庭主妇,年纪相差这么多,难道不奇怪吗?



或者,监禁在这里的,不是依男人的喜好挑选的三个人,而是有某些共通点?



我提出推测,明明的语气有些不悦,开口说:「喂,我的外表可比实际年轻十岁好吗?以前人家可是当过模特儿的耶。」



我认为那不重要,催促她思索有什么共通点。明明啧了一声,不情愿地说:「那么,羊丘公园呢?我们不是都住在附近?只是,左边那位是小时候住过。」



「我家距离公园又不近,是我朋友住在羊丘公园旁边,我才经常跑去那里。」我反驳道。



「羊丘公园?」彷佛把垃圾桶都翻过来的千子,咬住了这句话,「搞不好戒指是在那里弄丢的。」



「那里?遭到监禁前,你在羊丘公园吗?」



「只是经过啦。」女人随口回答,「我说的那句『那里』,是指位于坡道最顶端,小丘上的洋馆。」



羊目女的洋馆!



「咦,你是在那栋洋馆里,遭到羊子下了药?」



千子说:「对!……」



明明却惊慌地回了一句:「你骗人!」



「那里从十年前起,就已经禁止进入了……」



化成废墟的洋馆大门上了锁,高墙环绕,但后面有个地方可一翻墙进去。



「一个礼拜以前,我们就进去过。」我出声应道。



「咦,我是直接走得大门。」



洋馆巨大的门虽然腐朽了,仍然坚固无比。上面应该有个大锁,但千子表示,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大门一推就开了。



「居然闯了进去,真不敢相信。」明明感慨地说,然后又补充道,「那里非常危险,不是因为老旧、破破烂烂,而是真的很恐怖。」



听晴香提过,传闻那栋洋馆里,曾经住着一对美丽的姊妹花,彼此残杀。但明明说不仅如此,还死过不少人。



「你们干嘛跑去那种地方?」



「我们是去试胆啦。」



一群人酒后兴冲冲地跑去,期待能够经历媲美游乐园鬼屋的恐怖体验,然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立刻让我后悔了。



明明沙哑的嗓音又低了一阶:「莫非……你们召唤了?」



「召唤什么?」



「羊、羊目女。」她提心吊胆地喃喃着,话声有些发颤。



晴香曾经告诉过我,这一带的孩童都知道,关于羊目女的都市传说,似乎很早以前就在此地流传了。



半夜进入洋馆的六角形房间,把门打开十公分左右,重复三次「羊目小姐,我是献给你的祭品,请收下」,静静等待片刻,门缝中就会出现羊目女的脸。只要在被羊目女抓到之前,讲三遍代替自己的人的名字「我的替身是XX」,XX就会在一星期内被切断脚死掉。万一没有讲出口,当事人会被羊目女吃掉,这是极为常见的都市传说。



「都几岁的人啦,你真的相信那种事?」



明明彷佛打心底里害怕,并没有拖长尾音,不停歇地回答:「傻瓜,羊目女真的会出现,绝对不能抱着好玩的心态乱召唤啊。」



就算她这么警告,我们也已经召唤出来了。



一起闯进洋馆的笃志、晴香、杏子、尚人和我,依据猜拳的结果,最后输的我站在六角形房间里召唤羊目女,说「我是献给你的祭品」。我以手电筒照亮门缝,稍等了片刻,但是,什么怪事也没有发生。



正准备离开时,各处传来了古怪的声响。原以为是其他人在屋外敲打墙壁及窗户吓我,便跑到窗边拿手电筒照外面,却没有看见人影。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叽……」的声响,我吓得猛然回头,应该只打开十公分的门,竟然完全敞开了,好似有人刚进入这个房间……



感觉有东西正在靠近自己。



吧嗒、唰……吧嗒、唰……



那拐着一脚行走般的恐怖声响,顿时吓坏了我,我甚至不敢拿手电筒去照,连忙拔腿冲出了房间……



「什么羊目女,只是都市传说,真的有够白痴的。」



千子语带不屑,但明明反驳「才不是呢」。



「那我问你,你实际召唤过羊目女吗?」



「没有,可是我的朋友……」



「那个人拿去献祭的替身羊,真的被杀了吗?」



明明回答不出话来,顿时陷入了沉默。我打趣地问:「羊目女是姊妹花的哪一个?分明是美女,却是羊眼,不是很怪吗?」



我想缓和气氛,可是没有人笑,空气变得益发凝重。



此时,千子有点喜孜孜地说:「不是姊妹之一,传闻有另外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或妹妹,就在那里当佣人,羊目女就是那个女人。」



「咦,真的假的啊?竟然是三姊妹互相残杀?」



「不,据传她的尸体,在土仓库深处的牢房,被人发现了。」千子振奋地说,「比那对姊妹的命案发生时间更晚。」



「有人监禁她,并且还杀了她?」



自称调查过洋馆命案的千子,颇喜欢这类话题,开心地回答:「很遗憾,这一点并不清楚。佣人听说以前设有牢房,没有想到仍然保留着,发现时已过了太久,没办法验出死因了。」



「为什么会觉得她是羊目女?」



「除了她以外,还找到三名男性的尸体。」



「什么?」



「那三个人的脚都被切断了……没有脚。」



「我的妈呀,不要再聊这类话题啦。」明明哀求着,「在眼前的状况下,听到那些事,感觉羊目女真的会出现,好可怕。」



明明泫然欲泣地哀告着,千子嘲笑道:「怎么可能出现?羊目女是基于现实发生的命案,创造出来的共同幻想。虽然我在六角形房间里,召唤羊目女时,也期待她真的存在。因为我听见拐着脚走路的声响……」



「什么?……拐着脚……走路的声响?」



我觉得洋馆中,步步近逼的诡异脚步声,就在身后突然响起,便忍不住回望后面的墙壁。



「传闻死在牢房里的女人不良于行,走路时都拐着一只脚。所以,在黑暗中听见瘸拐的脚步声时,我直觉认为是羊目女。」



一阵战栗顿时窜过皮肤底下,原来千子听到了相同的脚步声……



「不,我……我也听到了。」



我忍不住坦白,隔壁厕间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噫!……」



「你们都召唤羊目女了?」



明明的话声沙哑得厉害,千子满不在乎地回答:「是啊。如果能够不弄脏自己的手,就除掉想杀的人,谁不想试一试啊?」



「你……把别人当成了替身羊?」



「当然。」千子得意地点头笑着说,「只是,代替我的羊一个星期后,仍然活蹦乱跳的,脚也没有被切断。居然相信羊目女会帮我杀掉祭品,我真是傻……」



明明轻声打断了千子的话:「我懂了……」



我问她懂什么,得到没有感情的回覆:「我们的共通点。」



「祭品!……」明明干燥的话声在幽暗中回响。



「我们……我们都是祭品,因此……因此才会被关在这里。」



尽管没有风,我却觉得瞬间扑来,一股浓稠的丹桂香气。



远处传来咯咯咯的压抑笑声,而且愈来愈大声。是千子在笑。



「我们怎么会是祭品?你的脑袋还正常吗?」



明明没有回话,她所在的厕间里,传来了细微的金属声响。是手铐和管线撞击的声音吗?她大概在发抖。可能是她的恐惧,钻进了地板缝隙感染了我,我非常不安,于是问千子:「那个……你在洋馆听到的拐脚走路声,有没有追着你?」



「没有。」她摇了摇头,「一开始听起来像在走近,但是,当我讲了三遍祭品的名字后,立刻便离开了,并且还关上了门,此后便没有听到脚步声。难不成你被追赶?」



「我离开六角形房间时很慌张,没有关门。或许是这样,冲到外面以后,脚步声不停地追了过来,拐脚走路的声响,逐渐逼近了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