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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2 / 2)


  社稷天下,女子与男子,可共担之。

  那句话在风中久久回荡,似乎萦绕不绝。这是古往今来,唯一道出此话的天子。

  可似乎又是他能说出的话。他当年初亲政,便是这样,满腹意气,对全世界都充满了希望和尝试的热情。

  原来这么多年了,他变了很多,这一点却未曾改变。

  他站在高高的城头上,扬声道:“启程!”

  长音划破肃静,片刻的一顿后,鼓声激荡如雷,撼天动地,气震山河。太常寺奏起了御驾亲征的礼乐,铙钹声如龙腾虎跃。

  尹婕妤一身戎装,站在皇帝的仪仗亲卫之前,见有大臣嘴张了张,似乎是要说什么,她警示性地扬起了手中的仪锽。

  这斧钺神似四十米大砍刀,镇住了本来就还陷在茫然中的大臣。在浩大的军祭礼乐中,文武百臣俯首送行,再无异声。

  宫墙上,何容琛目送她的养子亲征远去。

  她曾经这样入宫。

  也曾经这样,目送故人。

  车马在宫道上碾过,仿佛遥远的宿世轮回。骄阳下倒影短促,却似殷殷的凝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子亲征仪仗浩荡走出长安, 而千里边境押送要犯的队伍, 也从长州渡过黄河, 日夜疾行, 抵达了京城。

  大理寺前的铜獬豸威慑狰狞,双眼仿佛照透人心,瞪视着这一行羁押要犯的队伍进了衙门。

  衙门内司直办妥了交接, 翻看卷宗上赫然的名字——

  苏祈恩。并州党郡人士,父亲是跑西凉的商队马夫,在一次商队遇到马匪抢劫时被杀,母亲在他九岁改嫁, 他辗转来到长安投奔亲戚, 谁料却被亲戚卖给人牙子, 延祚三年阉割入宫。因天资聪颖,粗识些字,又兼皮相好看,很快便不做底层的扫洒杂役, 被送去内书监读书。其后一路擢升, 直至天子近前。

  这是卷宗上的档案, 实际上京中哪个官员不知道他。能任得了天子御前的主事,也少不了和中书部门那些官员打交道, 上至中央封驳敕令, 下至尚书各部奏议庶务,只要有心都能插一手。他却又本分规矩,从不擅权干政, 因而不招大臣反感,得天子器重。

  谁想此人着实能隐忍,深藏不露,如毒蛇般蛰伏等待时机。若不是太后起疑,宫正司扣押时不慎将他惊动,恐怕此人还蛰伏着图谋一场大的颠覆。

  卷宗递到了大理寺卿谢节的案上,恰好宫正司的帖子也传了过来。

  “陛下临行前已有发落,此人由宫正司一同审讯,德妃娘娘说了,事关重大,她少不得要亲自问问。”

  大理寺丞应着,办手续将人移送刑讯。谢节放下卷宗,忽的想起什么,问道:“监察卫从并州押过来的那个杨犒,景祐九年和延祚四年的犯事,物证如何了?”

  “下官翻阅了当年的旧卷宗,犯人的招供,时间恰好都能对应,物证也详实,不久即可结案上报。”

  谢节点了点头,仍难以平息心中的震惊与愤然。高邈、刘堰、赵盛德、以及长宁伯……太多人牵涉其中,竟然都是前朝时兰桂之争的桂党一系。他有预感,此事一旦定案,朝廷恐怕是将迎来大的动荡了。可如今朝中兵力过亏,太后一介女流,未必能压得住。

  所以萧怀瑾才吩咐他秘密查办,不得泄露一分,他唯有亲力亲为,经手此案的不过两人,当年的真相逐渐水落石出,罪恶逐渐暴露于日下,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看到那些不甘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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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谢节的授意下,苏祈恩被移送到了掖庭北的宫正司。

  宫正司在恩光门外,是宫外与内廷相连的衙门,素来只有持尚宫局发的出入令牌才能通行,已经算不得在宫里了,通常宫人或妃嫔犯事,才会羁押于此。论起刑讯的花样来,宫正司的手段,比大理寺要翻新得多。

  站在这座灰扑扑的大院子里,哪怕地砖被冲洗得干干净净,风一吹来,仿佛依然嗅到了砖缝里的血腥味。

  虽已是初春时日,但宫正司的院子里,还是一片森冷。阳光几乎没有温度,几株垂柳萧瑟地静立。大理寺的官员审了半天,惊叹此人很懂审讯这一套,竟毫无进展:“既如此便上刑吧,省得一会儿德妃娘娘来了,没得交差。”

  韦无默是作为宫正司旁审,她起身踱到苏祈恩面前:“苏公公,你满嘴翻花,是对本司的大刑心向往之?念在同为故旧,你说成不成全你呢?说吧,你是想肿着死,还是扁着死?”

  肿着死是杖毙,扁着死是剥皮。

  她身上的松花绿织金襦裙,在光线下铺陈开一圈华丽光泽,刺得他微微阖目,沉默中还有两分轻鄙。

  两个人都是御前倚重之人,此前难免有不少交集,可如今他视她如无物。而她在他的眼中,能看到掩不去的仇恨。

  大理寺的人唤上了刑具,苏祈恩微阖目,几袭裙裾却步入了他的视野。

  走在前方的德妃,简简单单的海棠色印花襦裙,秋香色小披帛。她身后还跟了一人……衣裙素淡至极,唯有腰上并蒂莲鹌鹑的玉佩,映出朦胧的光泽。

  苏祈恩一怔,目光顺着裙裾上移,同宋静慈对视。

  谢令鸢站在进门处的阴影里,不是很能看得清,只听她出声道:“打扰几位大人了,既然审讯不如意,本宫想与犯人叙个旧,不知可否?”

  好好好,还不是你说了算?大理寺官员当然不敢有异议,谢令鸢随身的宫女画裳上前,把人撵开:“几位大人请移步偏殿吧,待奴婢奉个茶,稍作歇息。”

  谁敢就这么扔着宫里的娘娘和一个囚犯独处?大理寺很纠结了一番。韦无默道:“几位大人不必担心,德妃娘娘两招能把睿王爷打下马,也能一拳把犯人揍穿地心。”

  大理寺的人可不敢像韦宫正那样,对未来皇后如此随意。征询地看向德妃,便暂且退到院子外。

  待他们离开后,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谢令鸢、宋静慈,以及韦无默三人。

  “苏-荣识。”

  谢令鸢开门见山第一句,成功让苏祈恩抬起头,正视了她。

  这三个字仿佛有重锤千钧的力量,他神情不自觉绷紧,呼吸也有瞬间错乱。

  德妃是如何得知了他的真正身份?

  何况苏-荣识这个人,早已经不存在了,他已经死在景祐九年的那场兵乱之中,他永远七岁。

  他按捺住内心的震惊错乱,冷哂了一下:“德妃娘娘,对面相见也能叫错人,可见奴婢从前侍候得不周,让娘娘转日即忘。”

  这话细细一品,似乎还有两分冒犯之意,韦无默蹙眉道:“说人话!若不是念及你是苏廷楷的遗孤,你以为我会让你囫囵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