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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四叠半的自虐代理代理战争(2 / 2)




师父自言自语。「否则,我就后继无人了。」



「继承什么?」



我很惊讶地问。



师父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雾。







在人生中,未来的一刻都是黑暗,而我们必须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抓住自己想要的利益。为了实践这样的哲学道理,樋口师父提议举行「黑暗火锅」。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从火锅中准确地夹到想吃的东西,这样的技术是在当今这个快速节奏的社会里生存下来所必备的。



于是,当夜,聚集在师父的四叠半里参加黑暗火锅的有小津、羽贯小姐以及我。而明石同学的报告快要到期了,所以缺席。我也有个非常麻烦的实验报告要上交,但是这样的理由提出来却被驳回。男女区别对待太悬殊了。「不要紧的,我会打点<印刷所>那边搞到报告来的」,小津说。像这样,拜托小津去打点,从<印刷所>那里弄到伪造的报告,正是我荒废学业的决定性因素。



食物由各人自带,但是直到下锅前都不会公布,这是规则。小津似乎对「香织小姐诱拐未遂」事件还深深不忿,「这是黑暗火锅,所以各位不管是放什么进去都可以的哦」,带着猥琐的笑容,买来了奇怪的食物。这可是能将别人的不幸当下酒菜大吃三碗的小津,担心他会不会一声不吭就往锅里放奇怪的东西,我坐立不安。



小津非常讨厌蔬菜,特别是菌类,他认为这不是人类能吃的东西。知道了这点,我带来了大量美味的蘑菇。羽贯小姐也是一副要恶作剧的表情。



「还没开锅呢。」我说。



「好了吧,各位。筷子夹到的东西就要负上责任吃掉哦。」



师父吩咐道。



羽贯小姐似乎在喝着卖酒,咕哝着「黑暗里喝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



「眼睛看不到的话,就一点醉意都没有了。」







我第一次遇到羽贯小姐是在一年级的夏天,由樋口师父介绍。之后就经常在师父的四叠半里见面了。



她是个美女,有如战国武将的妻子一般的脸蛋。不,应该用战国武将来形容,人家就是一脸的霸气。我经常想,要做类比的话,那应该是一国一城的主人。她有跟我和小津一刀两断的气魄,只要她想。喜欢的东西是ethylalcohol和Castella。



她在御荫桥旁边的漥塚牙科医院当护士。虽然她多次邀请我去看牙,但是我可不想毫无防备地就让被人把不知名的棍棍棒棒塞进嘴里。而且操刀人是羽贯小姐,不知道会不会用薙刀敲落我的牙石弄得我满足鲜血,这样的妄想挥之不去,一直没敢上她那医院去。



没有一点迹象能看出来羽贯小姐是师父的恋人,但也不是弟子,更不是妻子,这个问题我和小津讨论过多次,依然是个谜团。



羽贯小姐跟师父同年,跟城崎氏也认识了很久,而且城崎氏还定期到她就职的牙科医院检查。所以羽贯小姐跟城崎氏每年都会见上几面。



樋口师父、城崎氏、羽贯小姐,虽然不清楚这三个人过去有什么交情,但是,关于师父和城崎氏间的「自虐代理代理战争」,羽贯小姐很有可能知道详情。我和小津曾经想趁羽贯小姐喝醉了套出来的,不过最终是偷鸡不了蚀把米。后来,也没有从她口中问出来更多的情报了。







看不到吃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比想象中要难受。而且,四人中,还有一个罪恶的纯净结晶体小津在场。



锅开起筷,不断地吃到了不明食物,或者说是疑似食物的东西更加准确。「这个有点软软地」,羽贯小姐一声悲鸣,把筷上的东西扔出,正中我的额头,我也「嘎——」地大喊出来。我把这个软体物往可能是小津的方向扔过去。那边也「哇」地发出悲鸣了。后来知道,那只不过是细面而已,在黑暗中还以为是条又长又细的虫子呢。



「这是什么?外星人(Alien)的脐带吗?」



小津说。



「肯定是你扔进去的了,你来吃掉。」



「不要。」



「各位,不能浪费食物啊。」



樋口师父以家长的口吻告诫,我们也老实起来了。



终于,小津夹到了蘑菇,听到他「这块菌类聚合物是怎么回事啊」嘎嘎叫起来,我奸计得逞在一旁偷偷笑。而我呢,则拉上来了一个拇指大的像是妖怪的东西,吓得心脏都差点停止,镇定下来才分辨出来只是个鱿鱼。



吃到了第三波,很奇怪地锅里的东西有点甜味,而且还带着点酒味。



「喂,小津,你丫的。倒酒进去了吧?」



小津嘻嘻嘻地笑起来,「是羽贯小姐到了麦酒进去吧。」



「被揭穿了?不过,很入味呢。」



「是太入味了,吃到什么都分不出来」,我说。



「成了深渊火锅啊。」



「各位,预先声明,把棉花糖放进去的不是我。」



小津静静地宣告。看来是夹到了棉花糖。



我吃到了醉虾,吃到了白菜卷棉花糖。偷偷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樋口师父,他哈呼哈呼地不管什么都吃得很滋味的样子,这正是樋口师父的本色啊。



我说起了「香织小姐诱拐」因为明石同学的提议而失败。羽贯小姐咯咯咯地笑起来了。



「明石同学做的对啊,诱拐太过分了」,他说。



小津很不高兴地反驳,「请考虑下做好了万全准备的我的立场吧。而且,城崎可是把师父的浴衣染成了桃红色,这种做法太卑劣了。」



「可是,我笑的不是这个。城崎君做事也真够干脆的。」



臭着脸的小津一言不发,与黑暗溶为了一体。本来就是漆黑的小津这下子完全没法把他从黑暗中分出来。



「认识城崎君也很久了啊。」



羽贯小姐感慨。



「城崎君被赶出了社团是吧?我觉得那是做得太过分了。那也是小津的暴走造成的?」



羽贯小姐似乎盯着小津坐的地方,但是他隐藏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城崎他也不应该再赖在社团里了。」



师父说,「都多大的人了。」



「樋口君你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呢。」



满肚子都是不明食物,早就撑涨了,接下来我们也没再吃,聊起天来。羽贯小姐咕咕地喝着酒。心情不好的小津完全不说话,真叫人害怕。



「小津,怎么不说话了?」



师父很惊讶地说,「真的还在那里吗?」



小津完全不回应,羽贯小姐说「既然小津君不在,我们来说说他的恋人吧」。



「小津有恋人吗?」



我暴怒。



「都已经交往了2年了,是跟他一个社团的孩子,那可是个如大小姐般高贵可爱的女生呢。虽然我没见过,不过小津曾一度被她拒绝过,还打电话找我商量,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隐于黑暗中的小津呱呱大叫「说谎,说谎!」



「果然在那里」,师父很高兴的说。



「怎么样,跟她进展的顺利吗?」



「请尊重我的隐私权」,小津在黑暗中坚定地说。



「叫什么名字来着」



羽贯小姐想着,「是……小日……」



她说到这里,小津就开始大叫「尊重隐私权」「我要叫律师」,大笑着制止了。「你丫的,自己风流快活去了」,我怒吼,小津则「什么啊」敷衍过去。我盯着小津坐的那片黑暗,坐在傍边一个人捞锅底的樋口师父含糊不清地说「哦哦,这是个大……」。「怎么软软地」发出惊讶的声音,似乎是试吃了。



「这不是吃的啊。」



师父平静地说,「把非食物放进锅里是犯规的。」



「要开灯吗?」



我站起来打开日光灯,小津和羽贯小姐都哑口无言。师父的碟子上,是一个吸满了火锅汁涨得满满的可爱海绵熊布偶。



「好可爱的一个布偶呢。」



羽贯小姐说。



「是谁呢,把这样的东西放进去」,师父问,「这让人怎么吃呢?」



然而,小津、我和羽贯小姐都不明所以。小津不像是在说谎,因为我知道他的思想可没有那么纯洁会想到如此可爱的东西。



「我要了吧。」



羽贯小姐说着就拿过了布偶,在水槽下仔细地清洗。







羽贯小姐是个不错的人,不过酒喝多就不好办了。当她颜色渐渐变白,目光呆滞的时候,就会开始去舔别人的脸。我和小津被羽贯小姐追着乱窜,一不小心就会被抓住舔脸,此时却泛起莫名的兴奋感,作为一个绅士,被女性舔到脸可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然而,樋口师父却一副津津有味地看栋笃笑的样子。羽贯小姐说要把牙科医院的医生送的Castella整个吃掉再一起睡,真是任性的话,我断然拒绝。



最后,小津的脏脸弄得更脏开始打盹了。羽贯小姐也终于安静下来,昏昏欲睡。



「我要出去旅游。」



师父像是唱歌一样说。他本人明明没有喝多少酒,难道是因为羽贯小姐喝得太多,连师父也醉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要去哪里?」



羽贯小姐一脸睡意说。



「打算先环游世界一周。虽然不知道会花多少年,羽贯也一起来吗?你会说英语呢。」



「不要胡说,太荒谬了。」



「师父,你的英语?」我问。



「我轻易不会去学英语。」



「不过,樋口君,那件事怎么办了?」羽贯小姐说。



「我会处理好了。都十二点多了,我们去吃喵拉面吧。」



「小津君,还清醒吧。」



羽贯小姐说,师父摇了摇头。



「让小津睡吧,我们三个去。」



师父偷偷笑,「我们去见城崎。」







樋口师父悠然走在下鸭神社前阴暗的御荫通上。夜里寂静无声,乣之森在风中摇弋沙沙作响,偶尔看到有车辆从下鸭本通开过。师父走在前面,我静静地跟着,羽贯小姐脚步有点轻浮,不过看来酒是醒了点。



「啊,汝」



师父茄子般的脸扁下去笑着说。



「我是汝的代理人。」



「什么代理人?」



我惊讶地问道。



「呼呼,总之先做好准备吧。」



「为什么不是小津?」



「小津就算了,我有其他任务给他。」



传言说喵拉面是用的汤底是拿猫熬制的。先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不过实在回味无穷。虽然在黑暗火锅里吃了一肚子的奇怪东西,不过想起喵拉面的味道,就觉得还可以吃一碗。



在寒冷的黑暗中,有一个孤零零的摊档点着灯。夜间寒冷的空气中飘浮着温暖的热气。师父似乎心情不错,鼻子吭着调,「咕」地打了个嗝。看来已经有先来的客人了,他正坐在板凳上跟老板聊天。



我们走过去时,老板「哦」地抬起头跟我们打招呼。接着先来的客人也站直身子,转过头来。橘黄色的灯光下,是一张如雕像般鼻子高隆眼睛凹陷,端正的五官的脸。



「太迟了。」



城崎氏说。



「不好意思。」



樋口师父说。



「城崎君,好久不见了,过得还好吧?」



羽贯小姐低头行了个礼。



「托赖,身体健康。」



城崎裂开两排洁白的牙齿。



我们三人做到凳子上。我身处的位置有点不好,最角落的地方有些冷。这次机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还没见过樋口师父和城崎氏坐在一起呢,难道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樋口师父说。



「也是啊」,城崎氏点了点头。



就这样,樋口城崎和解会谈结束。







「这次持续了很长时间呢。」



喵拉面摊老板说。「有五年了吧,还是更长?」



「记不清了」,城崎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正好五年吧。从我们的前代理人和解会议至今。」



樋口师父说。



「是啊,果然是五年了。」



老板说,「前代的他们现在怎样了?」



「我的前代应该是在长崎法院工作,那里是他的故乡。」



「城崎的前代呢?」



「不清楚呢。那是个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人,现在怎么真不知道」,城崎氏说,「他大学退学以后,就一直没有联络了。」



「城崎君的前代该怎么说呢,跟樋口君有点像。远离尘世。为什么会成为城崎君的师父的?」



「不知道呢,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城崎氏苦笑道。



老板捧上来拉面。



四人那令人莫名其妙的共同话题,把我排挤在外了。而且,我也很惊讶,喵拉面的老板跟师父他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我带着惊讶,腼腆地吃起面来。



「就是他啊」,城崎氏看着我说。



「嗯,他是我的代理人」,师父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你的代理人今天晚上不来吗?」



「那个笨蛋说,有不能推的预定。」



「哦~」



城崎氏脸色浮起笑容。



「那家伙可是当之无愧的坏蛋。不过应该会好好地当代理。你的代理人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那可真是期待呢。」



「决斗当天可要带过来。」



老板在热气的另一边苦笑着,「果然还是要进行那决斗啊。」



「当然了。贺茂大桥的决斗可是仪式。」



师父说。







神秘的会谈在亲切的气氛中结束,城崎氏潇洒地骑着摩托车走了。樋口师父打了个大哈欠,说,「差不多该把小津踢走,睡个好觉了。」



「师父,我完全不明白是什么回事。」



我说,「代理人是什么?」



「明天我给你说清楚,今天先回去睡吧。」



师父回到了下鸭幽水庄。



我则负责把羽贯小姐送到她在川端通的公寓。她走在黑暗的路上,玩弄着那个从黑暗火锅里捞出来的身份不明的熊布偶。这种少女情怀般的举止,把她那战国武将般的霸气隐藏起来,稍稍有点寂寞感,更准确地该是少女的烦恼吧。



我感到些许的惊讶,静静地与她一起在御荫通上走着。



「城崎先生,怎么形容了,有点冷酷呢。」



我说,羽贯小姐笑了。



「其实呢,他跟樋口君差不多的。」



「是吗?实在看不出来他是那种跟师父开战恶作剧合战的人。」



「明明心里很高兴,却不表现出来而已。」



「难以置信。」



「城崎君以前就只有樋口君一个朋友。」



羽贯小姐突然不说话了。把熊布偶抓捏着发出「姆叽」的生意。这个海面布偶露出了很难受的神情。



总于接近高野川了。御荫桥是一座小巧的圆拱桥,在那里向东可以看到大文字山。在盂兰盆节,御荫桥上就会人山人海。顺道一提,我没有去看过送火仪式。



羽贯小姐沉默着,有如是暴风雨前的沉寂,一种不吉祥的预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体内的邪恶本质开始蠕动,虽然有点晚了,但现在正要从内部喷出来。看她的侧脸,似乎在苦恼着什么难题脸色苍白,嘴唇紧闭,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她正微微颤抖。



「羽贯小姐不舒服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她笑了笑,「你看出来了?」



说着,她突然就扶着御荫桥的栏杆,然后以难以置信的优雅吐起来了。刚才吃下去的喵拉面无声无息地落到了高野川里。她兴致盎然地注视着。



回过气来后,她手上那可怜的熊布偶就像个饭团子一样从栏杆上打滚着掉下去了。「啊」,她把身体伸出了栏杆外,浑身乏力的我用尽全力把她拉住。差一点就两个人一起步熊布偶的后尘的。布偶可爱的翻滚着从栏杆掉到了高野川的水面,把它天生的可爱发挥得淋漓尽致,展现出最后的辉煌。最后,「咚」地响起了跳入黑暗的河水的声音。



「啊啊啊,掉下去了。」



她很遗憾地说,把额头靠在栏杆上。「它会漂流到何处呢」,她唱起来。



「流到鸭川三角洲,进入鸭川,进入淀川,到达大阪湾。」



我像解说般道。



羽贯小姐「嗯」了一声,站起来。「去吧,一直到天涯海角」,以奇妙的演艺口吻说道,她「呸」地吐了口水。



真是个可怜的熊布偶。







把羽贯小姐送回公寓后,我回到了下鸭幽水庄。



110号室的门前坐着一只肮脏的野兽,原来是小津。「快回你的宿舍吧」,我说。小津边说「别说那么无情的话嘛」,边走进我的房间,想尸体般横躺在四叠半角落里。



「大家把我丢下去哪里了?」



他说。



「吃喵拉面了。」



「太狡猾了。我很伤心。伤心到要消失了。」



「求之不得。」



小津那悲惨的声音抱怨了一会,终于也厌倦,睡过去了。本来想尽量把他推到铺满尘埃的四叠半角落去的,他竟「呜呜」地反抗。



我钻进被窝沉思起来。



顺水推舟似的,就成为了师父的继承人,「自虐代理代理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师父和城崎氏究竟有什么过去?明天在贺茂大桥举行的决斗又是什么?跟喵拉面老板有什么关系?还是没有关系?以后我要跟城崎氏的继承人继续那场无意义的恶作剧合战吗?已经无法避免了吗?再说,对手究竟是什么人?欺软怕硬,任意妄为,傲慢懒惰,天生邪恶,从不学习,不顾自尊,幸灾乐祸,要是这样的男人,那该怎么办?



我站起来,耳朵里清晰地听到小津的鼻息。



这份无法逃避的明确而又糟糕的预感,有如苦胆汁一般充满我的胸臆,甚至使得要否认的努力也徒劳。对自己的现状不满,连木屋町的占卜师都这样说了,我现在究竟是怎么了?本应抓住良机,踏入新生活的,现在不要说抓住机会,反而把自己推进了无法回头的隘路。



我闷闷不乐地斜眼看看小津,这家伙正可恨地呼呼大睡。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把还没睡醒的小津踢出走廊上学去了。



不过,只要一想到傍晚的「贺茂大桥决斗」,我就寝食难安。匆匆忙忙地做完实验,我就回到了下鸭幽水庄。本来想去看看樋口师父的,门上挂着的黑板写着「去洗澡」。大概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决斗,沐浴净身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煮咖啡的沸腾音,遥望黑暗火锅结束后羽贯小姐送的蛋糕。羽贯小姐也真狠心。这么大一个蛋糕,独自一人吃掉也是淡然无味,这不是一介人类所为。应该和一个意气相投的人,优雅地品着红茶,细细品尝,例如是明石同学,想到此处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都已经被指定为了神秘的自虐代理代理战争的继承人,往后将会迎来更加无意义的未来,竟然还浮出如此混账的妄想来逃避现实,真是不知廉耻。



从外面进来的大飞蛾正在头上绕着日光灯打转,回想起来明石同学是很怕蛾的,沉醉于当时两人一起滚落楼梯的回忆中,我真是个笨蛋。我那水果刀把蛋糕切开,口中喃喃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为了抑制那些要驱使我的妄想,正想伸手到猥琐图书馆上,就听见了敲门声。



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明石同学突然大叫后退。难道我因为情欲驱使,脸色看上去像只可怕的怪兽?其实她只是害怕我房间里飞舞的蛾而已。我淡定地驱散飞蛾,绅士地把她迎入屋里。



「樋口师父打电话让我傍晚过来,不过似乎不再房间里。」



她说。



我简短地跟她说了樋口师父和城崎氏的和解会谈。



「似乎在我赶报告的时候发生了大事件,我这个弟子真不称职。」



我倒了杯咖啡,递给明石同学。



她浅呷了一口,「我带了个东西来」,说着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梧桐木箱子。打开盖子一看,竟然是当时和她一起去寻找的那个梦幻龟甲刷帚。「这样就不会被师父逐出师门了」,虽然她若无其事地,但是在这份师兄妹的感情下,我的泪腺不再受控制了。



「抱歉,抱歉啊。」



「不要紧。」



她说。



「先来吃蛋糕吧。」



我劝诱道。她拿了一块吃起来。



「报告的事情已经很忙了吧,真是十分抱歉。」



「没什么,报告赶好了。」



「什么报告?你是,工学部的吧。」



「我是工学部建筑科的,是建筑史相关的报告。」



「建筑史?」



「是的,关于罗马建筑的题目,神殿啊,Colosseo啊这些。」



Colosseo。



敲门声想起。



「喂喂,汝啊,决斗时间到了。」



是樋口师父。







洗完澡回来的师父虽然荣光满面,不过那胡渣扔在。「我和小津一起去泡澡了」,师父说。



「小津呢?」



「他去城崎那里了。小津是城崎的手下,这小子真有意思。」



师父交着手,咯咯咯地笑起来。「把我的浴衣染成桃红色的也是他。」



读者们当然已经猜到了。



前年秋天以来,小津就经常出入在社团里失去立足之地的孤独的城崎氏的住处,听他发牢骚,狠骂那个把他赶出社团的卑鄙的家伙。当然,在幕后煽动的那个恶党正是小津自己,这点之前已经说过了。于是,小津就如恶魔般侵入城崎氏的内心,确立了他的心腹地位。二人多日相处,意气相投,知道了小津是樋口师父的弟子后,城崎氏就提出「干脆去当我的间谍吧」,小津十足的缺德商人一般奸笑着答应了,「城崎前辈也真够坏的了。」



由于小津这个难以理解的暗中活动,形成了这个无意义的世界格局。



小津接师父的命令,往城崎的邮箱里扔了数十种的昆虫,另一方面,又接城崎的命令,把樋口师父的浴衣染成桃红色,就这样不断地进行这些奇怪行动,有如三头六臂般大活跃,纵情地扮演着二重间谍的角色。仔细想想,一直以来忙忙碌碌的就只有小津。倾注了那么多的精力到那些危险的超级技巧里,他究竟想干什么?这是个难解的疑团,但也不必强求去解开。



「我知道小津是城崎的间谍。不过,觉得很有意思就没管他了。」



樋口师父说。



「就是说,全都是那家伙谋划的?」



我说,「师父和城崎都在他的五指山下了。」



「我对小津前辈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明石同学说。



「是啊。」



师父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呢。在自虐代理代理战争史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要在历史上留名了。」



樋口师父说,「哦呀,是蛋糕啊」。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拿起就吃。然后意气风发地说,「走吧,今夜是贺茂大桥决斗!」



「师父,等等。」



我慌慌张张张说,师父点了点头。



「汝也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吧,所以我正想把自虐代理代理战争的事情跟你说明。」







自虐代理代理战争究竟是什么?



这场无意义而又高贵的战争要追溯到太平洋战争之前。



事情的起因可以说是高等学校的学生们争风呷醋,也可以说是比试酒量,实际的详情已经是沉没于黑暗的历史中了。



以此为导火线的纷争持续了很长时间。他们在上学期间一直战斗者。因为战争持续过长,直到他们毕业还没分出胜负。这些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的男人,最终放弃了在学校期间决战。那么,就这样和好就完事了,但他们却固执地拒绝了。不过,他们已经很疲累了,也不想继续争斗。然而,他们又有很高的自尊心,不想事情就那样过去了。苦恼中想到了一个提案,就是让不相干的后辈们作为他们的代理,卷入他们的个人战争去,这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自此以后,大学的黑历史里,就开始了代代相传的战争。



当时的战争是以什么形式进行的,并没有留下记录,只知道当时就已经确立了贯彻无意义的恶作剧的不成文规定。成为代理的后辈们,他们之间没有私怨。只是被赋予了「不得不战斗」的使命。他们不断地战斗,却没办法做出了结。因为他们不知道究竟如何决斗才好。他们只是仿照自己的前辈做法,让代理人来继承自己的战争,战争的结束一代一代地被推迟。



后来太平洋战争发生、战败、战后复兴、学院纷争、各种社会动荡,这些事情都没有使到战争断绝。已经忘了发生理由的战争,只留下来战斗形式,就这样不断重复的形式成为了传统,成为了各代代理人的行动规范。



八十年代下半期,终于定下了喵拉面摊为和解和指定继承人的场所。前任到贺茂大桥上进行最终决斗、完成继承仪式,他们的使命这样就了结。而新的代理人,则要尽力地延长这场战争,物色下任代理人,把这个传统战争一直延续下去。



从那天起,小津就成了城崎氏的代理人,我成了樋口师父的代理人。



「代理」相互恶作剧的纷争,因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称为「自虐代理代理战争」。准去来说,应该是「自虐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代理战争」,我们是地三十代代理人。



樋口师父和城崎氏不过是第二十九代代理人而已。他们俩并不是有解不开的死结。只是谁都不愿意打破传统,谁都不知道结束战斗的方法。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是没有「理由」的。







「这是真的吗?」



「假如你不当代理的话,我和城崎的和解就不成立。小津是个扭曲的家伙,所以这差事对你来说也是有价值的。」



「别开玩笑了。」



师父突然跪了下来。



我认为这并不是非要保护不可的传统,但是师父这样跪下来我就没法拒绝了。蔷薇色的CampusLive再一次离我而去,我的心里滴着血。「我明白了」,我小声说,师父仰起脸满足地点了点头。



「明石同学,请当一回证人。希望你能监督他们有风度地和解。还有,假如他们再次敌对,请阻止他们。」



「明白」



明石同学郑重地低下头同意。



已经没有退路了。



师父一副很满足的样子,突然长长地吐了口气,喃喃道「这样就没有遗憾了」。他取出香烟,点了火。错过了拒绝的机会,顺势成为了这个神秘传统的继承者,担负起了继承那场过去数十年持续的无意义战争的责任,我一下子憔悴下去了。意识到明石同学碰了我好几下,看到她指着放有龟甲刷帚的梧桐箱子。



「师父,这是龟甲刷帚,是明石同学弄到的。」



我献上梦幻的龟甲刷帚,师父睁大眼睛口中念叨着什么,不过马上就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对不起啊」,师父说。



「决斗结束后,我就离开。」



「唉?」明石同学非常吃惊。



「真的打算环游世界一周吗?我觉得这只是鲁莽的行为而已。」



我说,但师父摇了摇头。



「我就是因此而要决定代理人的。暂时不会回到那个四叠半去了。汝啊,拿这个去把那个房间打扫一下吧。」



「事情一件又一件,你都是自顾自地做决定。」



「别那样说嘛。」



师父微笑了下。



「哦哦,差不多该到贺茂大桥去了,跟城崎的最终决斗。」



我们正要离开下鸭幽水庄出发的时候,羽贯小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太好了,赶上了」,她说,「下班后就马上赶过来了。」



「还以为你不来了。」



「当然要看到最后了。虽然这场决斗并没有价值。」



于是,我们向着贺茂大桥出发了。







贺茂大桥东桥头。



前辈把浴衣的袖子挽起来,看着旧式的怀表。



周围已经淹没在深蓝色的黄昏里了。鸭川三角洲被大学生们占据了热闹非凡。大概是在举行新生欢迎会吧。说起来,我这两年都跟这些事情无缘。前些日子下了雨,鸭川水位升高,水流响起隆隆的声音,川面上映照着街上的灯光,有如一块飘动的银箔纸。日落后的今出川通熙熙攘攘地,车辆打着头灯尾灯在贺茂大桥上穿梭。桥上的粗大的栏杆上点点模糊的橙色灯光与夕阳相映生辉,有如秘境。感觉今天晚上贺茂大桥更加宏伟。



「啊,来了。」



樋口师父很高兴地说道,向着贺茂大桥中央迈进。



举目望去,城崎氏正从桥对面走过来。小津跟在他的旁边。



双方的距离在对视间逐步缩短,我们在差不多是贺茂大桥正中央的地方相遇。从栏杆上向下望去,是激流的鸭川水面。举目南望,黑暗的川流的尽头,远方的四条附近的街灯如宝石般闪闪发亮。



「哦,这不是明石同学吗?」,城崎氏很惊讶地说。「你好」,明石同学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是樋口的熟人吗?」



「去年秋天拜师入门的。」



「她是见证人。这位是前两天跟你介绍的我的代理人」,师父指着我说。「说起来,你的代理人难道是我的弟子小津?」



城崎氏脸上路出笑容。



「你以为这是自己的弟子吧,不过他是我的间谍,你被骗了。」



「被摆了一道呢。」



师父那茄子脸皱成一团笑起来。



「那么……」



「开始吧。」



汇聚一堂的相关者们之间,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在我们的视线下,城崎氏盯着樋口师父。城崎氏那雕像脸,在人行道旁的古式街灯的照耀下,充满了幕府末期的京都杀人者的恐怖。而在他身旁待命的小津阴深深的浅笑,更增城崎氏的压迫力,真是一对绝好的组合。而迎击的樋口师父也绷紧了他的茄子脸,身穿桃红色浴衣,双手交叉,傲然挺立。师父的背后,涌现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魄。樋口师父和城崎氏,简直就是龙争虎斗。



我们翘首以待这场决斗究竟如何展开。



最后,羽贯小姐走到城崎氏和樋口师父之间,做出了切断他们之间的绳子的动作。



「来吧,尽管攻过来。」



作为这场结束5年战争的决斗的开幕词,这句话也太没气势了。



城崎氏弯下身子,小津退到他身后,我和明石同学也退下去。樋口师父纹丝不动。城崎氏左手成掌击出,右手握拳扎腰,做好了随时扑向樋口师父的准备。而樋口师父伸出交叉的双手,两手结印,吟唱真言。



「我来了,樋口」,城崎氏低声道。



禁息的一瞬间,二人激斗开始。



「剪刀、石头」



「布」



城崎氏戏剧性地倒下了。



「好,结束」,羽贯小姐一个人鼓掌起来。明石同学回过神来,也跟着鼓掌。而我,只是哑口无言。



「我赢了,所以先攻的是汝」



师父说。



贺茂大桥的决斗,是决定下任代理人先攻后攻的猜拳。







「哎呀,肩上的胆子总算放下了。」



樋口师父说着,抬头仰望青空。再次把手交叉起来,又返回了悠然自在的状态,真不愧是师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城崎氏站直了身子,一脸轻松。樋口师父取出香烟向他敬烟。



「那么,樋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我都给你办到。」



城崎氏吐着烟问道。



「振翅飞翔」



「喂喂,羽贯,樋口乱说什么啊」



「不过是个呆瓜而已。」



羽贯小姐回答说,接着提议「喂,去喝酒吧。」



突然,师父笑眯眯地凑到我耳边说,「那么,我可能不会再跟汝见面了。」



「唉?」



「所以,地球仪就给汝了。」



「什么给不给啊,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是吗?」



师父真的是打算离开吗?



我试探着问,突然桥北的鸭川三角洲响起了悲鸣。气氛正高涨着的大学生们不知道为什么骚动起来到处窜逃。



两手扶着栏杆看过去,葵公园森林至鸭川三角洲一路黑压压地一片大雾似的,把整个三角洲都覆盖起来。这片黑雾中的年轻人们正左突右窜,双手挥舞,抓扯头发,陷入半狂乱状态。这片黑雾似乎要顺着川面滑向这边。我们像是被吸引住一般,死死盯着那边。



鸭川三角洲的骚动更加激烈了。



松林里不断地喷出黑雾,这可不寻常。眼看沙沙沙沙地如毛毯般蠢动的黑雾快要延伸至此,突然从江面窜上来,一下子越过栏杆,流进了贺茂大桥。



「嘎——」,明石同学发出了如漫画般的悲鸣。



这是一大群的飞蛾。







第二天,京都新闻上刊登了这则异常的飞蛾活动,但是详情并不清楚。根据飞蛾的路线回溯,似乎一直到达乣之森也就是下鸭神社,但是并不确定。究竟乣之森的飞蛾为什么会顺着一定的节奏一起移动,这点没法说明。与官方解释不同,有传言说发生源并不在下鸭神社,而是相邻的下鸭泉川町,这样的话事情更加不可思议了。那天晚上,我的宿舍一角聚集了一大群飞蛾,造成了一时的骚动。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时,走廊上到处是掉下来的飞蛾尸体。而我那忘了锁门半开着的房间也未能幸免。我恭恭敬敬地把它们的尸体埋葬了。







一边拍散落到脸上的磷粉,一边躲避时不时要冲进嘴里的飞蛾,我移到明石同学的身边,很绅士地护着她。别看我这幅德行,以前也是个cityboy,不耻于跟昆虫类同居,但是这两年间在那个宿舍里多得是跟节肢动物亲密接触的机会,已经对爬虫类免疫了。



话虽那样说,但那时的飞蛾数量完全是超越常识的。巨大的振翅声音把我们跟外界隔断了,简直就像并不是飞蛾,而是长着翅膀的小妖要穿过大桥似的。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稍稍睁开眼睛,我只能看到大群大群的飞蛾绕着贺茂大桥的栏杆上的橙色电灯乱舞,还有明石同学一头很有光泽的黑发。



蛾群终于过去了,只剩下那些掉队的飞蛾还在吧嗒吧嗒地到处打转。明石同学脸色苍白,站起来发了狂似的拍打着全身,惊慌失措地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以惊人的速度逃离那些飞蛾向着贺茂大桥西边跑走了。最后,在一家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灯光咖啡店前坐下来。



蛾群再次形成黑色的地毯,离开鸭川向着四条的方向去了。



回过神来,城崎氏他们正呆呆的向四周张望。我也跟他们一样,在灯光点点的贺茂大桥上张望。



樋口师父消失了,就如乘着蛾群华丽地飞去了一般。不愧是我们的师父,真是精彩的退场。不过,奇怪的是,小津也不见了。我估计,樋口师父的神秘消失,就是小津暗地里谋划的。



「樋口和小津消失了。」



城崎氏瞭望着贺茂大桥,一副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



双手靠在栏杆上,乘着夜风,羽贯小姐说,「我们快走吧」。







「那么,我今天晚上去喝酒了。」



羽贯小姐双手叉腰宣告,「城崎君,走吧。」



「奉陪」,城崎氏露出了少许寂寞的表情。「樋口这人也是的,一声不吭就走了。再留下点余韵也好啊。」



「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呢。」



然后,羽贯小姐来到我身旁,靠过脸说,「明石同学就拜托你照顾了」。



「到夜晚的木屋町去」,留下了这句话,他们就离开了。



我走到明石同学身边。她坐在咖啡店的灯光下。我问,「没事吧?」



「师父走了呢。」



我说,她仰起了苍白的脸。



「喝口茶冷静下吧。」



事先声明,我绝对不是卑鄙地利用她害怕蛾的弱点乘虚而入。只是为了安慰脸色苍白的她而已。她点了点头,我们走进面前的咖啡店。



「樋口师父不知道怎样呢?小津也消失了。」



我喝着咖啡说道。



明石同学歪着头看着我,突然吃吃地笑了。



「有如仙人般地消失了呢。就像是飞向了天空一般。」



她喝了口咖啡说,「不愧是师父。」



「究竟上哪里去了呢?」



我不解,「反正是小津做的好事。」



喝着咖啡,我想起了「Colosseo」的事情。明石同学来到我的四叠半时,说到了「Colosseo」,我认为这是个良机。假如我抓住了,也不必像这样继承了自虐代理代理战争,可能还踏进了新生活。禁不住对失去的蔷薇色未来的哀念,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没抓住良机。」



我说,「这样,杯具又会继续上演。」



「不。」



明石同学摇了摇头。



「你肯定已经抓住了。这是没注意到而已。」



悠闲地喝着咖啡是,听到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不过却在贺茂大桥的西桥头停下了。吵吵嚷嚷地展开救援活动。真是吵闹。



「特意为我弄到那个龟甲刷帚,感激不尽。」



我低下头道谢,明石同学还有点发青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师父走了,不过他很高兴,这就好了。」



很唐突地,我突然对明石同学产生了一种师兄妹不应该有的感情。要仔细地说明这份感情,是违反我的主张的。我只能说,这份感情跟什么行动有关,令我非常苦恼。



「明石同学,要不要去吃喵拉面?」







此事以后,我和明石同学的关系进展顺利,但是那些事情脱离这份手稿的主旨了。而且,其中喜悦羞涩的奇妙之处,也难以以笔墨形容。读者们也不屑于读到这些东西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没有比成功的恋爱更不值得说的事情了







自那以后,樋口师父就音信杳杳了。真名想到他会那么华丽地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环游世界一周呢。



师父消失了大概半个月左右,我和明石同学和羽贯小姐一起,总算把210号室收拾好了。虽然那个梦幻龟甲刷帚真是发挥了大作用,但也是个满载苦难的战斗。羽贯小姐很快就通告自己战力不足了,而明石同学在无比肮脏面前也感到了危机要打退堂鼓,撑着拐杖过来的小津往洗碗池里大吐特吐更是使得任务越加困难。



后悔成为樋口师父弟子的飓风,在师父消失前达到了最大瞬时风速,不过在师父离开以后,却觉得生活缺少了点什么。看到师父留在四叠半的地球仪上,用针刺表示着Nautilus号的位置,一阵苦闷用上心头,想紧紧地抱住这个古老的地球仪,不过自觉这样的行为太过于恶劣而中止了。然后把地球仪上的针拔掉,想象着樋口师父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顺带一提,那个梦幻龟甲刷帚现在在明石同学的宿舍。她可以自在地使用了。







听羽贯小姐说,城崎氏终于离开了实验室,打算找工作了。说起来,不知道那个小津企图盗出来的无口美女「香织小姐」现在怎么样呢。希望她和城崎氏继续过着美好的生活吧。



而羽贯小姐现在还在漥塚牙科医院勤奋工作。师父离开两个月左右,我去看牙了。似乎是智齿有少许蛀牙,羽贯小姐说「没来错吧」。而且,我还有幸让她给我去牙石。为了她的名誉着想,我得声明一下,虽然她长着一张很霸气的脸,但是非常的手巧,是真真正正的专业人士。



师父离开后,羽贯小姐究竟是什么感受,我这个精神上的无赖汉是无法想象的,还是会寂寞的吧。所以,羽贯小姐来叫到的话,就会和小津和明石同学一起陪她去喝两杯。



然后,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樋口师父唯一挂心的「自虐代理代理战争」则由我和小津继承。这场不愉快的战争,在物色到代理人之前都要一直进行,前景一片黑暗。



根据贺茂大桥决斗的结果,我取得「先攻」的权力。首先,我趁着小津入院的机会,把他的自行车「DarkScorpion」涂成了桃红色,打响头炮。这个可耻的行动的结果,这辆自行车已经看不出跟原来的是同一辆了。



拄着拐杖的小津怒发冲冠,如鱼肉汉堡般怒气冲冲地来到下鸭幽水庄。



「太过分了,怎能染成桃红色呀。」



「你不也把樋口师父的浴衣染成了桃红色吗?」



「那个跟这个没关系。」



「有关系。」



「让明石同学来判断吧,她一定会明白的。」



这样的场景不断地上演着。







师父失踪后,我现在的学生生活多少也有点新进展了,对自己过去的幼稚持肯定态度真是意外。我并不是那种轻易承认过去的错误的单纯的男人。不可否认,我曾想过拥抱获得伟大爱情的自己,不过对象是个年轻少女还好,但是谁会去抱一个二十多岁的骚闷男啊。就这样,在无法抑制的愤怒驱使下,我断然拒绝了救赎过去的自己。



在那个命运的钟楼前决定拜师的悔恨挥之不去。假如那时我选择了其他的道路,例如假如电影协会「禊」、或者是软球部「本若」、又或者是秘密机关<福猫饭店>,我一定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两年吧。至少,我不会像现在那样扭曲,甚至有可能得到那个传说中的幻之至宝「蔷薇色的CampusLive」。



不管如何回避,这两年间所犯的各种错误,以致虚度时光,这个事实是无法否定的。特别是与小津的相遇,这是我的人生里无法磨灭的污点。







樋口师父失踪事件后,小津住院了,在大学旁边的医院。



看着他被绑在雪白的病床上,真是大快人心。这家伙的脸色本来就很难看,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得了不治之病,不过事实上只是骨折而已。只是骨折应该算很幸运了。不能染指那些比三顿饭还重要的恶行,小津唠唠叨叨地发牢骚。我坐在旁边想你活该,另外也忍不了他的牢骚,用拿来探病的蛋糕塞住了他的嘴。



至于为什么小津会骨折,那就要追溯到一大群飞蛾通过贺茂大桥那天晚上了。







一边拍散掉落到脸上的磷粉,一边驱赶时不时要冲进嘴里的飞蛾,我移动到明石同学旁边,很绅士地护着她。



另一方面,小津虽然和大批的飞蛾亲密接触,但依然不停下他那可怕的笑声,等到情势稳定。只是在意他的发型有没有被弄乱。



当时,他稍微睁开一下眼睛,看到的是樋口师父爬上了桥的栏杆。面向飞舞的磷粉,我们的师父仿佛要随蛾群一起飞向古都般,两臂伸展。小津不禁叫了声「师父」,马上就吃到了好几只飞蛾,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紧栏杆,死命地抓住师父的浴衣。突然间,师父的身体飘到空中,仿佛是他的身体并轻轻地拉上去一般,然后低头看着他。虽然耳朵里都是飞蛾振翅的声音,但是小津说他清楚地听到师父说,「小津,汝真是很优秀。」



不过,这话出自小津自己的口里,就没什么可信性了。



说完,樋口师父就挣脱小津的手。



然后,站在栏杆上的小津失去了平衡,掉到了鸭川里,以致骨折了,像一团垃圾一样贴在桥墩上,一动也动不了,后来是在鸭川三角洲举行宴会的应援团员发现他的。



我和明石同学在咖啡店里优雅地喝着咖啡的时候,停在贺茂大桥西桥头的救护车正是为了小津而来的。







关于小津骨折,樋口师父消失的这些说明,我并不相信。我怀疑是有内情的。



「师父乘着飞蛾去旅游了?」



「一定是的,不会错。」



「你的话不可信。」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



「你拼了命去阻止师父?这怎么让人相信?」



「我真的阻止了啊,师父是很重要的人。」



小津愤然回驳。



「你真有把师父看的那么重要的话,为什么跟城崎氏暧昧不清?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说。







小津摆出他那惯例的妖怪笑容,「这是我的爱。」



「这种肮脏的东西,谁要啊!」



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