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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死吧。



我勉强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或许是之前也不一定。



我无声无息就被打飞。



正确来说,是我的上半身被打飞。



我无从断定发生了什么事。



总之应该是被利爪抓、被利牙咬,或者就只是挨了一撞。



反正猫做得到的攻击方式,大致就是这几种——而且无论是哪一种攻击,原本都不会强到能将人体一招打断。



不过,这就是怪异之所以是怪异的原因。



冲击力道强得足以令心跳停止的必杀一击,将我的身躯从骨盆附近扯断,上半身以匹敌新干线的速度,重重撞上后方的墙壁。



我想到如何形容了。



《神剑闯江湖》中了牙突•零式的宇水,或是《七龙珠》弗利札对决超级赛亚人的下场,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珊璞也太夸张了。



即使如此,我依然看着依然直立于原地的下半身,从刚才撞上的教室墙面,缓缓滑落倒地。



啊~视角好低。



「好痛……」



片刻之后,我的痛觉产生作用。



我眺望着黏糊闪亮,肚破肠流的身体切面——不只是伤口,非同小可的痛楚走遍全身。



「好……好痛……」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这样的惨叫响遍小小的教室,打断我对于痛楚的感想。



宛如猫发情的叫声。



回荡在四周,掩盖所有声音。



「喵……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才中招时的无声场面,宛如未曾发生。



宛如响遍城镇,震撼全世界的这声惨叫,不用说——当然来自羽川。



不。



只有这次肯定是——障猫的声音。



怪异的断魂惨叫。



「阿……阿良良木!怎么回事!你对我……做了什么!」



转头一看,羽川和我之前一样跪伏在地上,以凄厉的声音询问我。到这个节骨眼还在问问题,这种求知的好奇心值得赞叹。不过这种事,可说是一目了然。



我随手一指。



指向我依然直立的下半身。



「……!这……」



羽川哑口无言。



哑口无言也是在所难免。因为我的下半身,就象是只有脊椎留在那里一样,立着一把日本刀。



不过以这种场合,应该形容成日本刀把下半身固定在地面,比较符合实际情形。日本刀。



不用说,当然就是——妖刀「心渡」。



怪异杀手。



「你……你预先,把刀……」



「没错,我预先把刀吞下去了。就象是维持传统表演风格的魔术师。」



如同吸血鬼幼女的做法。



不,严格来说,与吸血鬼幼女的做法不同。吸血鬼幼女运用吸血鬼的物质创造能力,让己身成为刀鞘,但我就只是把刀当成身体的轴心,从嘴里插进体内,沿着脊椎贯穿肠胃,贯穿左脚直达地面。



就是串剌。



这是只能以吸血鬼的不死体质才做得到的事情,而且身体必须不断修复怪异杀手造成的创伤,是无止尽再生的人间炼狱。



所以我这三十分钟没有坐着,而是站着等待羽川。由于妖刀沿着身体中线,宛如轴心沿着脊椎而入,我根本没办法坐下。而我之所以把自己折磨得痛不欲生,甚至觉得现在只剩下上半身反而舒坦,当然是为了隐藏这把怪异杀手。



隐藏在我的体内。



让羽川毫无戒心毫无防备攻击我。



举例来说,就象是在沙包袋装满玻璃碎片——羽川攻击的是这种玩意,所以肯定吃不消。



要是她和上次一样只扯断我的手臂,这个作战就没有意义,所以我花了好一番工夫挑衅。



刚才又是说摸胸部,又是说看内裤,说出这种没良心的变态行径,我内心真的非常过意不去。



「呜,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不过!不过……不过阿良良木,这种痛楚……」



「没错,你自己不觉得痛吧?」



我如此说着。



「我藏在体内的这把刀,叫做怪异杀手。是向吸血鬼借用,只能斩杀怪异的刀。所以你不会受伤,只有埋藏在你体内的障猫会受伤。」



羽川跪伏在地上紧抓的部位是右手背,由此判断,刚才打飞我上半身的招式,应该是右手的猫拳。



然而,她的右手毫发无伤。



这是当然的。



怪异杀手不会砍伤人类——怪异杀手只会砍伤怪异。



怪异杀手只会斩杀怪异。



令忍野陷入苦战的障猫特性「能量吸取」,是擦伤就可能成为致命伤的技能,然而怪异杀手可没这么简单。



不会造成衰弱、昏倒这种不上不下的结果。



不会留下任何的救赎。



稍微划伤就能致怪异于死地——妖刀「心渡」。



「这,这怎么可能……」



听过我的说明,羽川打从心底露出惊讶的表情。



「居然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刀……」



「是啊,你不知道吧?」



因为我没说。



关于怪异杀手的事情,我也是直接听吸血鬼幼女亲口说的。这不是什么民俗故事或传说,只是在交心时聊到的话题。



春假。



在这栋废弃大楼的楼顶,我单独与完美形态的吸血鬼幼女相处。



这是我和她两人共处时得知的事情。



当时与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那段对话,是我在宛如地狱的体验之中极少数——宛如宝物的回忆。



所以关于怪异杀手的特性,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甚至对羽川,我也没有透露。



「即使是专家忍野,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那家伙有这么荒唐的刀。正如字面所述,这是超越人智的刀。」



「忍、忍野先生也……不知道?」



羽川如此呻吟。



看到羽川无法掩饰困惑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



洋洋得意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知道这种必杀武器的存在,你肯定不会中这种计。只是把刀藏在自己的体内当成陷阱,这种事任何人都想得到,任何人都做得到,是不足以称为作战的肤浅想法。」



然而羽川中计了。



简单利落,易如反掌。



象是鱼儿上钩一样,中计了。



因为她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



「哎,虽然这么说,这依然只是我不抱期待的希望。因为即使我没说,说不定用不着我说,你也早就知道这把刀的存在。羽川,我放心了。你并不是无所不知。」



「你并不是,无所不知。」



我刻意加重断句,如此说着。



「既然这样,就不准露出无所不知的表情妄自断言。不准说什么『去死吧』,不准说什么『我这种人还是去死一死』,胡扯!就算是你,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吧!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跟平常一样这么说啊——『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咕噗一声,我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大量鲜血而出。



躯体与嘴都是喷血大放送,就象是街头艺人改为表演喷水才艺。



不对,现在没空打这种笨拙的比方了。



不用说,我应该会死。



就这样惨死。



虽然妖刀稍微划伤障猫就能将其消灭,但前提是障猫必须对我使出足以贯穿身体的攻击(但我没想到障猫能把我的躯体打成两截)。



而且如同之前的左手臂,障猫的攻击包含能量吸取,吸血鬼的治愈技能不管用。



实际上,我的下半身完全没有重生的迹象,就只是不断流出血与内脏。



如果硬是以插着妖刀的下半身接合或许还有救,但以现状来说做不到。



何况在我吞下妖刀,以及刚才上半身被打飞的时候,怪异杀手对我的身体造成不少打击,造成的损伤颇为严重。这方面的损伤,已经由吸血鬼「死也死不了,杀也杀不了」的不死特性进行治愈,即使如此——



我依然会死。



被羽川杀死。



为羽川而死。



真是的——我也太幸福了。



「…………」



我当然明白。



明白自己这么做,完全就是小丑的行径——显而易见。



徒劳无功。



这么做,对于这种事来说,连一点意义都没有。



使用怪异杀手,确实可以除掉障猫——但也仅止于此。



物语得以完结,但问题不会解决。



羽川并没有克服内心的压力,家庭并没有变得和乐。



就只是删除障猫的存在。



换句话说,只是回到黄金周之前的状况。



与障猫袭击五百人宣泄压力的效果没有两样——不,那种做法还比较有救。



若是这样就能解决,忍野应该也不会输一百次,会在第一次就做出了断,会以极度妥协收场。刚才忍野以最佳好友立场,想说却没有说的第二个忠告,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把全部责任扔到怪异身上,让局势完全重设的行为。



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游戏过关顺序错误,直接关掉游乐器电源,从纪录点重来的行为。



如果是动物之森,就会被地鼠先生责骂。(注56)



这样很卑鄙,只是敷衍了事。



真的是姑息的手段。然而,这样就好。



羽川,我并不是想救你。



不是想阻止你杀人,不是想阻止你杀害双亲,这种想法如今都是附加意义。



即使无意义又徒劳无功也无妨——我想为你而死。



只是如此而已。



总之,我想想,就是,该怎么说……



啊啊.不,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嗯。



注56 地鼠先生的名字与重设(reset)同音,玩《动物之森》时按重设就会跑来骂人。



没错,如我刚才所说。



加油。加油吧。



虽然有很多该做的事,有很多讨厌的事,今后还会发生很多事——总之加油吧。努力让自己幸福吧。



虽然我即将就这样死掉,不过我是怪异、是怪物、是吸血鬼,所以你杀我也不算是杀人,早点忘记就好。



今后你就一个人——好好努力吧。



「呜……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感到自我满足与自我陶醉,故做空虚要闭上眼睛的时候——发生了令我惊愕的现象。



羽川的外型进一步改变了。



变得更像猫——双手双脚覆盖着白色的毛。



爪子与牙齿也缓缓伸长,异常突出。



与其说是猫,已经象是白虎了。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宛如烛火即将熄灭时,会瞬间变得剧烈——障猫的部分大幅显现。



甚至有可能占据羽川的身体。



即使是小角色,即使是低等妖怪。



即使即将死亡,即将消失。



怪异依然是怪异。



濒死的猫,摧残凌辱着羽川的精神。



背负着刀伤的痛楚肆虐发狂,伤害着羽川。



妖刀将羽川与障猫分离——使得原本整合的精神出现龃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丨」



「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羽川的惨叫声,与猫的惨叫声交错。



重合成为和声。



这样的惨叫声,令我心神不宁——想死都死不了。



「……猫,你在做什么?」



不应该这样吧?



怎么可以伤害羽川?



你依附在羽川身上的原因——你占据羽川身体的原因,你该不会忘了吧?还是说,猫的脑袋记不住?



这绝对不是基于猫一时兴起的习性吧?



并不是像不像障猫作风的问题吧?



你之所以为了羽川付出这么多——之所以提供猫手,不是因为羽川看到死在路边的你,丝毫没有表达同情之意吗?(注57)



只是依照法则,依照道德伦理行事,毫无情感。



当时你是这么说的,事实上也如你所说——然而不只如此。



我那个时候也一样——我受到吸血鬼袭击,变得再也不是人类的时候,羽川完全没有同情我。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也绝对不是哀怜——瞧不起我。



而是平等对待。



障猫,我说的没错吧?



无论是死在路边,还是受到吸血鬼袭击——



「她并不是在可怜我们吧!」



我懂。



你不是一时兴起。



注57 改编自日文俗语「忙到连猫的手都想借」。



并不只是为了报恩。



你也和我一样,喜欢上这样的羽川了。所以——



所以,不要再像这样攻击羽川了。



住手。



快住手。



请住手。



答应我的要求吧。



不然的话,我完全不算是为羽川而死吧——



「厮役,汝是儍瓜吗?若是粗鲁关掉电源,机器当然会受损吧?」



此时,我忽然听到这样的幻听。



因为过于疼痛,我临死之际——听到这样的幻听。



不是地鼠先生的责骂。



我听到的幻听是——「她」的斥责。



「…………?」



哎,真是的。



幻听也要有个限度才对,因为——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就出现,应该说至今也无法确认位于此处,却正如怪异捉摸不定的风格,忽然一转眼就跨立于我的脑袋上方现身的她——不可能开口说话。



神出鬼没——不对。



鬼出鬼没的她。



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落魄至极而成的金发金眼幼女。



这样的她,不可能开口说话。



「高明如宫本武藏之剑士,甚至能够以桨为剑,但汝完全相反。居然以吾自豪之名刀如此乱来,这是在制作怪异之生切片吗?实属笑话。」



她令我持续听到如此滔滔不绝的幻听,接着就象是拆取模型零件那样,随手啪叽一声就拔下自己的左手臂。



她的手臂当然不是模型零件,所以鲜红的血宛如涌泉,从伤口喷溅而出。



这幅光景令我回想起八天前的自己而看得入神,吸血鬼幼女则是就这样以右手提着左手,让我沐浴在她溢出的鲜血之中。



「…………!」



如同之前的说明,吸血鬼的血有治愈效果——而且这些血,是曾经纯洁纯种的吸血鬼幼女之血。



效果非常显著。我的下半身宛如蜥蜴尾巴,从躯体切面逐渐长了回来。



我位于房间中央被妖刀贯穿的下半身,也在同时宛如蒸发般消失,只剩下衣物、鞋子,以及「心渡」极长的刀身。



慢着,虽然这么说,如今应该只是渣滓的这家伙,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治愈能力……啊啊,原来如此。



浮现出来的疑问,很快就在我心中自行得到解答。



简单来说,我在黄金周的这段期间基于各种原因,喂太多血给吸血鬼幼女了。我巧立名目喂血给她,但是喂过头了。像刚才收下刀之后,虽然不是道谢,真要说的话应该是饯别,我又让她好好以我的血饱餐一顿,所以——



所以,正因如此,她的吸血鬼特性,恢复到有些过剩的程度。



即使不如春假当时,但是肯定凌驾于障猫能量吸取的效果——无与伦比。



是我估算错误。



喂食的血量,完全就是外行人的判断——过于随便,超过定量。



「受不了,汝这个厮役一如往常,照例只看得见眼前之事物,既然已经擅自要吾活下去,就休想擅自死去,蠢货。」



她如此说着。



没有掩饰不悦的心情,如此说着。



坚持不露出慑人的笑容——如此说着。



「吾示范一次,汝就在那里看清楚吧,看到入迷吧。记好了,所谓怪异杀手应是这样才对。」



这是最后的幻听。



到头来,我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



只是妄想她对我说出这番话。



是自我中心、过度乐观、不抱期待的希望。



然而——即使是幻听也无妨。



幻听万岁。



即使没有幻听——



光是这个家伙在这里。



光是她愿意来到这里。



我就已经心满意足到——流下眼泪。



「呜……喵?」



吸血鬼幼女不发一语——与至今一样不发一语,即使是幼女却洋溢着王者之风,缓缓走向障猫。途中她随手拔起插在地面的妖刀,象是无须动用这种强力武器般,一口就把妖刀轻松吞进体内收纳,并且走向障猫。



连「我要开动了」也不说。



毫无教养,朝颈子一口咬下。



进餐。



障猫光是承受刀伤痛楚就没有余力,当然不可能有力气挣扎。虽然牙齿碰触到肌肤的时候,就构成障猫能量吸取的发动条件——却完全没有效果。



能量吸取不可能对吸血鬼管用。



即使再怎么吸取能量,也只会立刻被吸回去。



虽然看似互噬,但技能的等级差太多了。



几乎要覆盖全身的美丽白毛逐渐褪去——名为障猫的怪异,只有怪异的成分逐渐被吸取而去。



逐渐被吸血鬼幼女吸收。



羽川的压力——逐渐被吸收。



「……无所谓吧?」我轻声说着。



虽然身体完全恢复,但我完全没有力气起身,宛如自言自语轻声说着。



然而这不是自言自语。



是对羽川所说的话语。



「无所谓吧,羽川?虽然没发生什么好事——虽然非常不幸,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回报,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虽然一辈子都会如此,但也无所谓吧!」



吸血鬼幼女已经象是事不关己,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室里只剩下我与羽川两人。



她已经没有猫耳,头发也恢复为黑色。



完全恢复原状的羽川,被吸血鬼幼女释放之后,就这样只穿着内衣,象是沉睡般横躺在地上——



「怎么可能无所谓?」



她宛如说梦话般,如此说着。



哈,说得也是。



你说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的我们就像这样,如同沉浸美梦般幸福,宛如深陷恶梦般满身是血,象是噩梦成真般拚命挣扎。



问题就此搁置,延后处理。